至于这热闹何时开始,慕岁宁倒是不急,反正凉水入油锅,迟早是要炸的。
东宫的案子还在紧锣密鼓的查,但金陵城表面上还是一团和气,慕正则一路虽然遭受了不少刺杀,但每隔半个月都会送信回来报平安,慕岁宁也就一心打理金陵之事。
直到五月初,陈国的使臣终于入了金陵。
使臣和谈,慕岁宁只是工部的小小主事,只要安心工部之事即可,是不必上朝的。
这日当值,正跟同僚一起研究在常发洪患的堤口修建堤坝之事,另一个主事笑呵呵的摸着自己的小胡子走进来,悄声道,“郡主今日可要入宫赴宴?”
“我未收到请帖。”
慕岁宁正一边回忆图书馆中曾看过的图纸,一边拿笔描画着,对使臣入金陵之事已经不甚在意了。
毕竟来的人里有谁,她早就清楚了。
同僚见她这样平淡,实在是按捺不住,道,“我听闻此番来的陈国使臣里,有一位安宁公主,听闻是打算来和亲的,郡主就不为颍川王担心?”
“她不会嫁给我兄长的。”
慕岁宁气定神闲的眨眨眼,“而且我觉得,她多半会想嫁给归德侯府的祁公子,诸位,要不要打赌?”
一听前半句,众人还满是兴趣,再听打赌,瞬间蔫了。
“我们哪赌得过郡主呀!”
“就是就是,郡主就像未卜先知似的,跟您赌我们只有输的。”
慕岁宁看他们愁眉苦脸的,笑起来,“这样吧,今儿我既不去宫宴,便请诸位与诸位的夫人们一起到郡主府赴宴,这图纸一事,我有个想法,正好跟大家伙聊一聊。”
来工部当主事这一个月,众人早已对她改观。
这位郡主既不矫情怯懦,又踏实勤勉,更要紧的是,她对工程之事,一点就通,时常还有些让人拍案叫绝的好点子,众人早就对她真心相待。
闻言,也都高兴应下,反正郡主有钱,如今金陵多少铺子挂上了‘嘉和’的旗子呀,吃她一顿吃不穷!
慕岁宁干脆早早下值回去安排。
只是回去的路上,她忽然生出个想法来,她虽想留着图书馆中看来的一些妙法,跟昭明帝换取东宫安宁,但如今兄长回来了,父亲也躲过死劫,更别提还多了祁云宴这个百战百胜、手握重病的话本大反派,东宫要彻底摆脱昭明帝的威胁是迟早之事。
而那图书馆中的妙法,何止上千?
就算她从现在开始,一点点将书里内容全部默写出来,也非一朝一夕之事。
正盘算着找罗真问问庄子那边几座学院建造如何了,才想起罗真连着罗达和李朔王安一起去给他挖煤了。
“要是夏韬到了就好了。”
虽然这位是农学大佬,但兼任一下图书馆馆长也不算太为难吧?
慕岁宁马车停住,正欲回府,就见府门前站着几个青布衣衫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衣衫皆是洗的发白,还打了补丁,眉眼带着些疲色,但有一点很统一,就坚毅的神色。
“你们是何人,在这里做什么?”
领头的是个四十上下的中年男人,见慕岁宁一身青布官府,略有惊奇,但并未表露任何不满或是不屑,只朗声一笑,朝慕岁宁拱手,“小姐莫怪,我等是来求见嘉和郡主的,鄙姓夏,方才已经让门房去通传了。”
说着,带着家小让开了路,示意慕岁宁先行。
这般不卑不亢又爽朗乐观的模样,慕岁宁顿时心生好感。
“是夏韬夏先生吧。”
“正是。敢问您是……”
“我就是慕岁宁。”慕岁宁笑着抬手示意,“正好晚上我要宴请同僚,诸位留下一道用膳。等用完膳,就在前院歇下,我有许多问题想与夏先生讨教!”
慕岁宁瞧了眼夏韬身后,长得跟他有五六分相似的男男女女,成年公子大约有两个,小姐一个,瞧着都是脊背挺直,眼神清正的。
好,好极。
这些都将是她学院里的人才!
剩下的几个小豆丁瞧着也机灵,那位白胡子老先生也一副读书人的模样,虽不能尽情使唤,也可轻轻压榨嘛!
慕岁宁就差将‘夏先生懂我’五个字刻在眼里了,看得夏韬一阵莫名,夏家的大小豆丁们更有一种如芒在背之感,唯有那位白胡子老者笑眯眯捋捋胡须,嗅着飘来的饭香感慨,“香!”
夜幕降临,陈国使臣入金陵大门。
各处灯火辉煌,莫穗穗梳着高高的发髻,珠翠满头,带着缀金片的面纱,询问刚去打探消息骑着马回到她马车边的侍卫,“怎么样?”
“郡主府晚上也设宴了,里外进出的侍从看起来很高兴,并无……”
侍卫小心翼翼道,“并无不愉之色,嘉和郡主应该对不能入宫赴宴,并不在意。”
侍卫其实不懂,自家公主为何这样在意一个废太子的郡主,又为何笃定那位郡主不能赴宴就一定会生气,尤其在听闻那位郡主不曾生气时,而扭曲了眉眼。
“果真是从小养尊处优的贵女,连宫宴都能不在乎!”
莫穗穗难掩心中嫉恨,但很快就冷静下来,“不过没关系,她很快就要被惊掉大牙了,她不在乎的宫宴,以后也都去不了了!”
这般想罢,莫穗穗才一甩车帘准备安心等着进入那曾经让她望而生畏的辉煌宫殿,去做备受尊敬的公主了。
可就在车帘落下的刹那,一个一瘸一拐的身影从围观的人群里挤出来,朝着她大声喊,“穗穗,你怎么在这里!”
莫穗穗瞳孔微紧,莫丛维,她的亲爹!
她不是早就送过消息给他,让他不要出来坏了她的好事吗?
但莫穗穗不知道的是,莫丛维也不想来,可谁叫此刻身后有人拿刀抵着他的腰呢!
“继续。”
秦二懒懒催促。
莫丛维颤抖着嘴,继续喊,“那是我嫡亲的女儿啊,我自小养大的,如何就成了人家的公主了?穗穗,你快回来,你不要你爹你娘了吗!”
莫穗穗简直要气死,她能做公主,全属意外,虽然大部分的痕迹她都想法子抹掉了,可莫丛维还活着,就是个破绽!
莫丛维还在喊,人群也渐渐议论起来。
“莫穗穗?那不就是归德侯府的少夫人吗?”
“哪里还是什么少夫人,那么多人亲眼见她唆使祁天逸杀了侯夫人,这一对杀母的恶贼罢了!”
“可不是天逸公子杀的,是她动的手,否则侯府岂能还留天逸公子,而只要休了她?”
你一言我一语,直把当初的热闹反复嚼碎了再吐出来,又是一番新热闹。
莫穗穗的指甲狠狠掐入掌心,阴暗的盯着那人群里还在嘶吼的莫丛维,暗暗有了主意,粲然一笑。
“这可都是你们逼我的,可别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