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人来人往,顾清漓坐在诊疗大厅的椅子上,眼神呆滞地看着偌大的电子屏幕。
“创伤后应激障碍。”
是医生对她下的诊断。
每次想开口说话,喉咙都像是被一只手给掐住了,又疼又堵。
顾清漓摸了摸喉咙的位置,眼帘低垂。
她只是不能说话,都已经这么痛苦了。那南诗奕死的时候,瞎眼断腿,她该有多痛?
顾清漓只觉得这么多天,她的怒气越烧越旺,气到想发疯,气到想把全世界都送上西天。
气到现在她都不知道到底为什么生气。是因为南诗奕死了吗?
她给自己的回答:不是的。
只要是顾清漓觉得重要的人,到最后都会离开,都会死去。
第一个是李今也,第二个是南诗奕。
下一个又会是谁?
这个世界一直都在跟她一个人开这种天大的玩笑,那些害人的人渣都活得好好的,凭什么只有她得不到应有的幸福。
她不服,她心不平气不和,她在怨。
怨世界,怨别人,怨自己。
一直被救的人都是她,救她的人却一个个都死了。
谢存取药回来顾清漓都没反应,下唇瓣都被她咬出了血。
他拎着一大袋的药,捏住她的双颊,“再咬我把你的牙敲掉!”
顾清漓的眼前模糊,眼眶发痒。
下一秒,眼泪“啪嗒”落了下来,落到了谢存的食指上。
她想说很多话,但是一张嘴却只能发出难听的呜咽声。
谢存知道,顾清漓很生气,也一直都在怪她自己。
李今也死的时候是她身体最差的时候,同样也是她们两个人闹矛盾最厉害的时候。
他不清楚顾清漓和李今也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们后来一直都在闹矛盾,可以用分分合合来形容。
一直到李今也死,都没能解开心结和误会。
顾清漓怪自己没能去看李今也最后一眼,她在怪自己没发现李今也的异样,不知道她得了抑郁症。
李今也是她的救赎,可是顾清漓没能救下她,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还伤害了她。
南诗奕和李今也一样,在西城住院的时候,她救了顾清漓的命,让她有了求生的本能和欲望。
但是在顾清漓出院后的第三天,南诗奕先是跳车自杀未遂,然后在当晚,选择了从九楼一跃而下。
顾清漓手腕上那一道最深的疤痕就是在这个时候留下的,南诗奕被送进抢救室的时候,顾清漓也在用另一种方式和她,也是在和李今也同生共死。
南诗奕和李今也长得很相像。
甚至可以说,南诗奕是缩小版的李今也。
谢存不太能理解病人的世界是怎么样的,也不知道人与人之间在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情况下,能产生出这样的羁绊。
其中一个人死去,居然会让另一个人痛不欲生。
他的妹妹,灵魂已经彻底碎成了渣。
谢存不知如何能慰藉,只能紧紧地抱住她,一遍一遍地告诉她。
“不是你的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被先天性智力障碍的姐姐殴打,在学校里被欺负,差点被性侵。因为身体不好不得不休学,还要被造谣。
生命中唯一的光死去,患上了双相情感障碍。药物治疗,物理治疗,不断地自杀,又不断地自愈。
每当生活稍微好一点,稍微幸福一点的时候,世界也会毫不犹豫地夺走这点幸福。
顾清漓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她只是被生下来而已。
她哭到喉咙嘶哑到有了血腥味,都哭不尽这半生的痛和不甘。
2021年的这个冬季,真的好冷好冷,比2018年都要冷。
顾清漓在心里想,如果以后她死了,她也不要死在寒冷的冬季。
冬天的海,太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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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司唑伦在这几天已经不起作用了,医生换成了酒石酸唑吡坦。
效果很好,谢存守着她没多久,顾清漓就闭上眼睛睡了过去,应该是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睡得并不安稳,一只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腕不放,像是在抓着一根救命稻草,喉咙里偶尔溢出几声不太清晰的轻哼。
谢存凑近了一些,想听清她口齿不清地在喊什么,只听到了一个不太准确的字,祁。
然后就没声音了。
接近年尾的时间,顾成铭和苏玉梅还在忙着工作上的收尾,最早也要等到一月底才能回南城。
这半个月,谢存不能再去训练。
他必须要寸步不离的守着顾清漓,小姑娘的心思太重,面上表现出来的和心里想的截然不同。
谢存至今都不知道顾清漓这一点到底是像谁?
夜里十点多的时候,祁鹤给顾清漓打来了一个电话,是谢存接到的。
看到上面备注的名字叫做“阿祁”,谢存才知道刚刚顾清漓是在喊人的名字,顾清漓的那个男朋友。
她有一点特别的不好。
一发生一点不太好的事情,就要把自己藏起来,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破碎不堪的模样,在别人看来就像是不信任的表现。
南诗奕的事情事发突然,顾清漓也没来得及告诉他,估计也不会告诉他。
包括自己不能说话的事情。
谢存在祁鹤开口之前率先出声,语气比第一次见时缓和不少,开门见山地说了一句:“顾清漓在医院认识的一个朋友,前几天抑郁症跳楼去世了。她刚从西城参加葬礼回来,现在是不能说话的状态。医生给的诊断是创伤后应激障碍,你要是要找她就给她发信息。”
“她刚吃完药睡着了,我明天会跟她说。”
祁鹤那边半晌都没说话,应该是还有点发懵,没反应过来。
或者是,生气了。
谢存捏了捏眉心,想了想继续说:“顾清漓是没来得及跟你说,匆匆忙忙地买票去西城,然后一回南城我就带她去医院了,她没找到时间跟你说。”
想到顾清漓睡着了还在喊这个人的名字,谢存深吸了一口气,“我妹妹只是生病了,她其实很喜欢你。”
只是,顾清漓实在是太自卑了,生怕因为这点不堪,会被别人毫不犹豫地放弃。
祁鹤听到谢存说出来的话,拉开窗帘看着窗外纷飞的大雪,眸色深沉。
“谢谢哥哥,照顾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