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阴沉,宋家笼罩在阴霾之下,上上下下都不敢言语。
宋逸明从书房回来,屋里的少夫人看他一眼,并未理睬。宋逸明也不在意,吩咐婢女拿了衣裳,转身要出门去。
少夫人终于忍不住喊他:“宋逸明,你自毁前程,自己得罪了谁,给我摆什么脸色。”
两人是少年夫妻,自成亲后,丈夫洁身自好,夫妻恩爱,一度传为佳话。
宋逸明成亲在家是有两个通房丫头的,成亲后,宋家做主打发了。宋逸明身边就没有了女人,这样的丈夫让人很满意。
纪家上下都夸赞宋逸明是少找的好男人,她心里是十分得意的,丈夫心里只有她一人,家底丰厚,又有娘家支撑,日后的日子不会差的。
可如今突然变了,丈夫被贬到蜀地那等地方,日后谁还能记得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她是不想跟过去,在京城里长大,连京城都没有出过,突然去蜀地那等凄楚之地,她心里十分抗拒。
但她始终想不透,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与少傅不是好友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对你呢?他为何不帮你,反过来使坏?”
宋逸明面色难看,脚步黏在了地上,他没有回答。
“宋逸明,你不回答,你是想说你是无辜吗?我上次回青州,就听说你与青州裴家二房的女儿曾是要议亲的。你们宋家拿人家看玩笑,吊着人家,如今裴家得势,回来报复你了。”
少夫人忍了又忍,满腹委屈:“我忍了你两年,我以为你们宋家干净,殊不知我就是进入狐狸窝里。你们拿亲事戏耍人家,如今遭报复,是你们的应该,作何要牵连我呢。”
宋逸明回身,眉眼平静,“你若愿意,你我和离,我放你自由。”
“宋逸明,你以和离是你对我的恩赐吗?你已毁了我一生了。”少夫人忍不住低头哭了起来,她不甘心,她不想去蜀地。
她可以忍的,当做没有听到,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丈夫不纳妾不添通房,以她为主,这就像是一场富贵的梦。
如今梦碎了,她活得一败涂地,她该怎么办呢。
和离后的女子就算是回到娘家,也是要低人一等,想要再嫁,何其艰难。
她质问宋逸明:“事情过去了,是你宋家的错,你为何不告诉我不告诉伯父,与少傅道歉……”
“你想知道吗?”宋逸明眼眸沉静如水,静得可怕,他说:“二房的女儿从未定过亲,二房与裴司并无感情。”
少夫人傻眼了,“我听到的就是裴四娘。”
“不是她,是裴家十一娘。”宋逸明坦然,“所以,不管宋家如何道歉,裴司都不会罢手的。”
少夫人从悲伤中走出来,唇角发抖:“裴家十一娘、不就是、郑二娘子吗?”
她顿愕,猛地抬首看向自己的丈夫,“你与郑二娘子定过亲?”
“父母口头之约,父母要求我娶裴家四娘,我不答应,就说娶十一娘,先定下亲事,无论我是否高中都会回去成亲。我说先定下来,这时裴司不答应,说高中后再去下定。”
“我高中了。”宋逸明唇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容,“那日簪花游街,那个花帕子是十一丢给我的,我顺势丢回去,不想,丢到了你的眼前。”
“你说什么……”少夫人震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那是你丢给郑二娘子的……”
宋逸明阖眸,“对。我并非有意。但我伯父收到家里来信,请他在我高中后,为我娶妻。”
“你不是定亲了吗?”少夫人脱口而出,说完,又明白了,怒从心头起:“你们是口头约定,你们宋家毁约了。你爹也是饱读诗书的读书人,礼义廉耻都抛得干干净净吗?”
明明是有婚约的,未婚妻就在京城内,宋家竟然为宋逸明求娶她。
这一点,被人知晓,是要戳脊梁骨的。
她已然不知该说什么了,气得浑身都发抖,“你伯父知道吗?”
“不知道,伯母也是事后才知道的。”宋逸明坦然,他要去外放了,也不想隐瞒妻子,“我当初是不肯放弃的,但所有人都坚持,就连十一都劝我放弃。”
少夫人气笑了:“郑二娘子看透了你们宋家,这才及时收手,连累我嫁给你。宋逸明,我以为你是正人君子,没想到,你骨子里烂透了,整个宋家骨子里都烂透了,戏耍人家,当着人家的面娶我。”
“宋逸明,你让我感到恶心。你父子二人皆是两榜进士出身,恶心透了。”
宋逸明随她骂,心平气和地接受她的怒骂,也没有还嘴。
“宋逸明,我要与你和离,哪怕我后半辈子出家,陪伴青灯古佛,好过在你宋家虚度光阴,这个家里,我一刻钟都待不下去了。”少夫人激动地站了起来,“这里脏透了。我见过郑二娘子那么多回,她每回都是笑吟吟地看着我,去她铺子里卖首饰,她还会给我便宜,到头来,我抢了她的夫婿。”
“你与她有口头婚约,她心里有你,你转头娶我,宋逸明,你们宋家怎么干出这样的脏事儿。”
她难以想象,那样好看的女娘看到她时,怎么会笑得那么和煦。
她嘲讽丈夫:“你是不是后悔了,后悔娶我?你宋家若好好做个人,你日后就是镇国侯了,郑家的爵位是要给你了。当日听到旨意,你是不是后悔透了?”
“宋逸明,你不算人。”
妻子怒目谩骂,宋逸明静静地听着,他觉得很舒服,终于有人来骂他了。
十一从头至尾都没有骂他一句。再见面时,她还会笑吟吟地喊着宋翰林。
放弃后,他才觉得少女的好,不,她一直都好。是宋家不做人。
他望着妻子:“以前,我是觉得自己是纨绔子弟是个善人,后来,娶你后,我就觉得我不是个人。我不配做人。”
“你害了我……”少夫人掩面哭泣,“你让我以后怎么做人呢。我纪家也是书香世家,我不求自己才誉京城,但我抢了人家的夫婿,人家在背后该怎么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