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子时二刻。
冬季的夜,如浓墨般深沉,有寒风悄然席卷。
姜府对面那空置的院落,蓦地亮起一盏灯笼。
灯笼摇曳,昏黄的光在黑暗中挣扎,仿佛随时会被暗夜吞噬。
不多时,一个身影悄然出现在了院落前。
她在灯笼的微光下走过,是一个女子的身量,裹在深色披风之中。
步伐轻盈似雪落无声,她的帷帽低垂,黑纱在风中轻轻飘动,更添神秘之感。
“姜小姐?”院落中等候的随从轻声道。
女子“嗯”了一声,隔着帷帽上的面纱叫人看不清她的面容。
那随从又试探道,“您一个人前来么?”
“既是私奔,自然是不宜声张。”女子淡淡开口。
声音清冷,如同寒夜中的一缕微风,让人捉摸不透。纵然隔着面纱,她身上的气度却是让人不敢小觑的。
她不紧不慢催促道,“还等什么,若是让将军久等了,拿你是问。”
随从微微一怔,连忙恭敬地应道,“是,姜小姐。”“
他朝院落深处招了招手,一辆灰顶马车缓缓驶出。
这马车十分普通,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车身的木板在灯笼下显得有些陈旧。
随从恭敬地掀开车帘,垂首解释道,“低调行事,才不易引人注意,姜小姐莫怪。”
女子微微颔首,并未言语,只是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启程。
随从会意,见她微微弯腰,踏入了马车之中,连忙跳上马车前的位置,挥动了马鞭。
马车缓缓前行,车轮在地面上滚动,发出及其轻微的嘎吱声,渐渐消失在了巷子的尽头。
…..
京都之中有一座荣王府,这位老王爷乃是先帝的堂兄。他既无官职在身,亦无子嗣传承,是个十足的富贵闲人。
年轻时,荣王爷生性风流,尤爱广交好友,其府上豢养着众多乐师舞姬,热闹非凡。尽管如今年岁渐长,行事也趋于低调,他偶尔还是会邀请一些达官贵人、文人墨客来府中相聚,共话风月,品茗论道。
今日荣王府上有一场夜宴,是为北冀使团送行,夜宴就设在王府的“碎月轩”,此地以月色皎洁、景致清幽着称。
夜色已深,一轮明月悬于天际,洒下银辉,为这场宴会平添了几分雅致。厅堂内,烛火摇曳,与窗外的月光交相辉映,映照出满室金碧辉煌。
乐声悠扬,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香与花香,令人沉醉。
一众达官贵人知道荣王这场宴会是奉了宫中旨意,故而皆是盛装出席,颇给荣王面子。
可让荣王意外的是,齐国公世子言殊也出现在了这场宴会之上。毕竟在这些老牌贵族眼中,言殊的作风算是出了名的张扬不羁,特立独行,鲜少这种场面上的应酬。
言殊身着一袭墨色锦袍,他面容冠玉,身姿颀长,狭长的凤眸深邃,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毕竟他的到来也算是给这场宴会增添了几分意想不到的光彩,荣王不仅亲自接待了他,担心他不适应太过热闹纷杂得到场合,还特意周道地安排了一处偏厅,作为他的休憩之所。
偏厅内,布置得雅致而不失温馨,几案上摆放着新鲜的瓜果与上好的酒。
言殊倒也不客气,与荣王闲聊了几句后,便自行在偏厅落座,悠然自得地品起了酒。
宴会中的众人见言殊如此随性,暗自猜想他一定是为了北冀公主乌雅霓而来,毕竟这些日子他们的传闻在京都中可是传得沸沸扬扬,说北冀公主乌雅霓对言殊情有独钟,而言殊也抵挡不住那份异域风情的诱惑,两人时常私下相会,情感日渐深厚。
今日过后,北冀使团就要离开大梁,齐国公世子一定是为了挽留北冀公主,才亲自出现在这宴会之上,试图抓住最后的时间。
众人心中虽有好奇,却也无人敢轻易上前偏厅打扰。毕竟,这位齐国公世子虽行事不羁,但背后的齐国公府却有着不容小觑的实力与势力。
他的一言一行,都足以在京城中掀起不小的波澜。
当乌雅霓走进偏厅,她的眼神不由紧紧锁住那个坐在灯下身影。
只见言殊神色慵懒地靠在花梨木椅背上,一只手握着酒盏,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膝上。
他微微侧头,听着乐师弹古琴,那风流倜傥的神态和俊美的外貌,就连发丝在灯光下闪烁着微微的光泽。
乌雅霓的心跳不禁加速了几分,轻移莲步,缓缓走近言殊。
“世子好雅兴,怎么独自一人在此,莫非也是为那即将告别的愁绪所困?”
她的笑容热情妩媚,眼中闪烁着期待与不舍,美丽的脸孔在柔和的烛光下更显动人。
言殊抬眸扫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说道,“公主说笑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公主此次回国,定能一路顺遂。”
言语中的疏离与淡然,让乌雅霓的心微微一沉,但她很快便调整了自己的情绪,笑容依旧明媚如初。
旁人皆以为这段日子她这北冀美人计定是早就将言殊的心牢牢捕获,毕竟她乌雅霓在北冀以美貌与智慧并重着称,何曾有人能抵挡住她的魅力?
可眼前的这位齐国公世子,似乎并不受她那些手段的影响,就算这几日她费尽心思与他单独相处,可言殊总是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脸上那抹淡笑背后藏着的是深不可测的心思。
乌雅霓并未放弃,她轻轻走近,坐在了言殊的对面。
“世子此言差矣,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我虽相识不久,但乌雅霓始终相信,缘分二字,妙不可言。”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精致的几案,烛光摇曳,映照出她脸上的柔情与坚决。
“公主言之有理,只是言某向来随性惯了,不愿受任何束缚。”言殊微微挑眉说道。
他放下手中的酒盏,看向乌雅霓的笑容透着几分漫不经心,声音不紧不慢,“更何况,大梁与北冀之间,还有着诸多未了的纷争与利益纠葛,我与公主之间是绝无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