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言重了,大梁人才辈出,岂会因一府之失而黯淡。但小家与大国,二者皆为臣心中所系,臣的野心,也仅限于守护而已。”言殊凤眸微敛,掩盖住眸中一闪而过的锐利。
云惟川冷哼一声,眼神中闪过幽寒,“这么说来,你是执意要与朕作对了?”
言殊微笑道,“君臣二字,有明君则有忠臣。忠君之事,臣不会改变立场。但在感情之事上,臣也不会轻易退让。陛下若要强行干涉,臣也只能奉陪到底。”
“你给朕带上一顶高帽子,就笃定朕不敢动你了?”云惟川审视着言殊,眸中墨色翻涌。
明白云惟川这是在向他施压,但言殊依旧笑容不变,从容说道,“臣不敢,陛下圣明,自然会做出明智之举。”
云惟川眸底阴沉,他盯着言殊的眼睛,似要看出他究竟有几分底气。
良久,他的目光扫视过面前案桌,缓缓开口道,“三希殿中诸多物件,皆为往昔之忆。”
言殊扬眉,悉听尊便的模样。
“此殿中的笔墨砚台、诸多摆设,都是她当年亲自替朕挑选布置的,细算下来已经有许多年头了。”云惟川淡淡说道。
目光落在案桌上的一只玉砚上,声音中透出一丝怀念,“有些事情,朕不会忘记,也不可能忘记。”
言殊神色未变,嘴角微微勾起,笑容滴水不漏,说道,“陛下,只是砚虽为老物,墨却为新研。过往已矣,陛下当放眼于未来的雄途伟业。”
两人对视了一眼,一股剑拔弩张的肃杀之气弥漫在整个三希殿中。
一场对话不欢而散。
三希殿外,夜色如墨,寒风凛冽。
掌印太监林琇站在殿门外不远处。他微微皱着眉头,神色凝重。
“方才殿内声响,你可听清了?”林琇微微侧头问道。
“回公公,世子刚走不久,奴才听着里面传来了像是砸东西的声音。”林喜缩了缩脖子,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又轻声问道,“这…… 莫不是世子将陛下龙颜大怒?那奴才还要进去通报吗?”
“罢了,陛下此刻心情不佳,你还是不要进去触霉头了。”
林喜连忙点头,“奴才明白,只是柳婕妤那边….”
林琇思索片刻,说道:“你柳婕妤那里走一趟吧,告诉她今日陛下公务繁忙,无暇前往她处。”
“奴才遵命。”林喜点点头,躬身离开了。
……
铜炉中焚着袅袅青烟,温暖如春。
而柳婕妤听闻今晚不得前来,眸子显现出了几分失望之色。
“公务自然为先,不过还请陛下保重龙体,莫要太过操劳。”
柳婕妤命身边宫女给了林喜赏赐并送他离开后,有些懒怠地侧过身子,靠在了榻上,姿态柔美而慵懒。
她的云鬓微微松散,一袭烟罗软纱,将她的身形包裹地玲珑有致,细看之前比从前更添了几分丰润。
见她面带愁容,一旁宫女急忙劝慰道,“娘娘莫要失望,今日宫中先有行刺之事,后起大火,陛下定有诸多事务亟待决断,并不是故意不来娘娘殿中。”
“这些道理,本宫自然是明白。”柳婕妤微微叹息,眼中愁绪满溢。
宫女赶忙又言,“今日娘娘未去参加宫宴,实乃万幸。若遇上那群凶徒或者刺客,那可就凶险万分了,听说不少无辜宫人都成了那些人的剑下亡魂,场面实在触目惊心。”
“许是上天庇佑,叫本宫躲过了此劫。”柳婕妤轻轻颔首,她轻抚小腹,脸上依旧愁眉不展。
宫女扫了眼她的小腹,继续说道,“娘娘,如今淑妃已薨,贤妃虽家世优渥、位分颇高,然却不得圣宠,其余妃嫔更是形同虚设。只要娘娘顺利诞下皇嗣,往后你在宫中之地位,无人可与之比肩。”
“往后这话你不要再说了,你只见其表,却不知其里。这宫中人心叵测,稍有不慎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柳婕妤闻言却眉头紧蹙。
她看着宫女说道,“本宫如今这般境地,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步步惊心。若有一天被置于高处,恐成众矢之的,那才是真正的风口浪尖。”
“娘娘说得是,是奴婢不够谨慎,未顾虑这荣宠背后的凶险,请娘娘恕罪。”宫女连忙说道。
柳婕妤摇了摇头,轻叹道:“你也是一片忠心,本宫并非怪你。原本这胎象尚不稳定,本宫心中甚是担忧,也不敢声张,唯恐有人加害本宫与腹中胎儿。”
“可今日听闻淑妃身死,反而更是叫我忧虑重重,担忧这段时日会有变故。所以想要请陛下过来,早些将此事亲口告诉他,也好求个庇护和心安。”
宫女微微垂首,轻声道,“娘娘,您的心思奴婢都懂。只是陛下日理万机,此事急不得,还是待他日有良机之时再说更为妥当。”
“也只好如此了。”柳婕妤叹息说道。
……
姜府,芝兰院中,炭盆中的火烧得正旺。
“小姐,那边已经安顿好了,您何时打算去见她?”鹤影沉声问道。
“不急,我帮何阶隐瞒了这个秘密,自然要收些利息回来才成。”姜绾微笑说道。
窗外忽然传来轻微的响动,鹤影微微蹙眉,连忙要去查看。
姜绾打断了她的行动,“没事,你先退下吧。”
她眸光含笑,深夜访客,不用猜便知道是谁。
片刻后,一道声影翻窗而入,行云流水的模样显然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
察觉到了姜绾的视线,言殊掸了掸身上的落雪,抬眸笑道,“夜深了,还没休息?”
“明知故问。”姜绾弯起了嘴角。
她走上前,要拂去言殊发上的雪花,却被言殊拉住了手。
下一秒,她被言殊揽进了怀中,这个拥抱实在算不上温柔,带着些许急切与霸道,似乎要将她揉进他的身体。
“怎么了?”姜绾一怔,察觉到了他的异常。
“没什么,就是想你。”言殊的下巴轻轻抵在姜绾的头顶,声音有些沙哑。
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比屋中的炭火还要暖上三分。
姜绾也不再追问了,听着他的心跳声,安安静静地任由他抱着。
“我想要一副新的笔墨砚台。”言殊突然闷声开口道。
姜绾一愣,抬起头看着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本就生的眉目如画,烛光落在她的眼中,宛如宛如一泓秋水。
言殊看得心头发热,他松开怀抱,捧起姜绾的脸颊。
“你…”姜绾正要开口,却被他的食指轻轻抵住了嘴唇。
言殊的手指修长,带着暖意,一只手轻轻摩挲着她羊脂般的皮肤,另一个手托着她的下颚,也禁锢住了她的目光。
此刻,她的眼中,唯有他一个,也只能有他一个。
“绾绾,我书房里那些东西有些旧了,我也想要一副新的笔墨砚台。”言殊再一次开口道。
他不依不饶地地盯着姜绾,凤眸灼灼如星。
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又别过头,有些咬牙切齿道,“旁人有的,我也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