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庄公社送大壮的队伍敲锣打鼓、披红挂绿惊动了大半个前门机务段。
那些铁道职工和科室的领导纷纷凑过来看热闹。
周克审了小偷刚下班,看到有人送来头牛,笑呵呵的凑到了李爱国身旁。
“爱国哥,前阵子南石公社给机修厂送了头猪叫做小壮,机修厂全厂大摆宴席。”
“现在张庄公社送来了大壮,咱们是不是弄个全牛宴?”
大壮前蹄后蹬,做了个公牛冲锋的姿势,扭头盯着周克:“哞!”
周克:“.”
此时邢段长也得到消息赶来了,看到大壮感到有些纳闷。
前门机务段注重地方关系,修筑铁路的队伍和铁道职工经常帮拾掇房子之类的小活儿,地方也经常感谢前门机务段。
只是送这么大一头牛,还是第一次见。
“爱国,怎么回事儿?”
“这位是张庄公社支书张金生,也是女帝张金银的堂哥”
李爱国把情况简单介绍了一遍,又给两人做了介绍。
邢段长明白过来后热情的迎了上去,伸出手跟张金生握了握:“张支书,你实在是太客气,我们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
“这次要不是李司机,俺们张庄公社就有大麻烦了。
正好李司机看上了大壮,俺们公社开了大会,决定把大壮送给你们前门机务段。”
张金生眼睛眨巴眨巴。
刚才还是送给李司机的老黄牛,现在变成了送给前门机务段,这家伙还真是会盘算。
果然,邢段长闻言当时就说道:“我们机务段有纪律,不能凭白无故收社员们的东西,这么着吧,我们机务段按照市价收下这头牛。”
“那多不好意思啊给一半的钱就行了。”
张金生最终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底线,坚决只收一半的钱。
邢段长也不能让社员们吃亏,又补了十几张工业票。
从此大壮归了前门机务段。
送走了张金生和张庄公社的社员,邢段长看看李爱国:“爱国,你准备拿这大壮怎么办?”
“咱们马上要推广割草机了,大壮正好能派上用场,暂时养在工作室的后面。”李爱国已经想好了。
“这样也好,到时候还可以节省一笔租牛的费用。”邢段长答应了下来。
割草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任务,机务段也需要一些老黄牛。
傍晚,李爱国将大壮牵到工作室的后院,这里是一块撂荒地,长满了杂草。
李爱国喊上救援队的同志找来砖头,油毡布,木梁,靠着工作室的后山墙搭了一个简易牛棚。
牛棚下方挖了排污渠道,牛粪可以顺着渠道流淌到旁边蓄粪池里,在里面发酵后,变成上好的农家肥。
前门机务段职工家属种菜需要这些玩意,那帮子大娘们肯定乐意挑走。
牛棚简单,要搭结实并不容易,一直忙活到傍晚,牛棚总算是搭好了。
李爱国指了指牛棚:“大壮,以后这里就是你的新家了。”
大壮:“哞!”
忙活完了大壮的事儿,李爱国骑着自行车准备返回四合院。
刚走到机务段门口,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蹲在路边。
“张支书,您没有回去?”
此人正是张庄公社的支书张金生。
张金生看到李爱国,拎起放在脚边的破麻袋,拢了拢衣服站起身道:“李司机,俺等着您呢。”
“等我?”
“是这样的,俺替阎老师捎点野蘑菇回去,俺不知道阎老师家在哪里?”
“正好我要回去,走,我带你去。”
李爱国给张金生递了根烟,张金生坐在车座上,骑上自行车,一路疾驰回到了四合院里。
三大爷跟以往一样在门口收拾那点小咸鱼,许大茂蹲在旁边看热闹。
“三大爷,你钓鱼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咱们大院里就数你家的日子好过。”
“你小子嘴巴今儿怎么这么甜,不过啊,这点鱼可是我家活命的粮食,不能轻易送人。”
许大茂撇撇嘴,这阎老抠当初没少收他的山货,他今儿借两条鱼给刘岚炖鱼汤,阎老抠却一直不接话茬。
三大爷看到李爱国进来,眯着眼给李爱国打了招呼。
“三大爷,这位是张庄公社的支书,跟解成是朋友,帮解成捎点东西回来。”
李爱国给三大爷介绍了张金生的身份。
三大爷眯着眼笑呵呵:“张支书,你好你好,哎呀,这解成孩子也真是的,太懒了,还得麻烦您跑一趟。”
“您客气了,阎老师没少帮俺的忙,这点小事俺是应该办的。”张金生说着话把破麻袋交给三大爷。
三大爷打开麻袋一看,里面有不少山蘑菇顿时兴奋得合不拢嘴巴,不过他很快就皱起了眉头。
“您喊解成,阎老师?”
“是这样的,解成经常教俺闺女识字”张金生简单解释了一遍。
三大爷明白过来后,让张金生进屋喝口水再离开,张金生表示自己还要赶回张庄公社就不多留了。
三大爷眯眼:“这多不好意思。”
张金生眯眼:“有啥不好意思的。”
三大爷眯眼:“麻烦您跑一趟。”
张金生眯眼:“不麻烦。”
两人你眯眼,我眯眼,连李爱国也看出了端倪。
他原本打算回去做饭,现在见有热闹看,也蹲到了花池上。
三大爷本来打算等着张金生走了后,好继续拾掇他的咸鱼。
张金生的脚却跟焊在了地上,嘴上有一句没一句的扯着,就是走不动道。
许大茂看得合不拢嘴巴,给李爱国递了根烟,冲着三大爷喊道:“人家大老远跑一趟,你不得拿点东西感谢人家?”
三大爷哪能看不出张金生的意思,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被许大茂点破后,脸色难看起来。
张金生眯眼睛:“要啥东西啊,这只是小事,俺哪能要五条小咸鱼,那不是打俺的脸吗?”
“再说了,阎解成在俺们张庄公社吃了二十个红薯,十五根苞米,七八斤山果子,喝了十二瓢井水,用了十八捆木柴,俺从来没有跟阎解成要过钱。”
战火已经燃起来了!
三大爷眯眼睛:“我家解成教了你家闺女学识字,要是放在解放前,你家应该缴纳束修。”
张金生眯眼睛:“阎解成的衣服破了,还用了俺两根线呢,你也知道,俺们的线都是拿鸡蛋换来的。”
三大爷眯眼睛:“只是两根线,就算是得花一个鸡蛋,也远不如束修贵重。”
张金生眯眼睛:“鸡蛋能孵小鸡,小鸡长大能生鸡蛋,蛋生鸡,鸡生蛋,那两根线不是两根线啊!”
三大爷被惊得顾不得眯眼看了,诧异道:“不是线,那是啥?”
张金生眯眼睛:“是鸡蛋。”
三大爷眯眼睛:“鸡蛋也比不上束修。”
张金生身体后倾,双手叉腰,眯起眼睛:“攒下一些鸡蛋能买一个牛犊子,牛犊子长成母牛,母牛还能生牛犊子.至少得三十头牛吧。”
绝杀!
三大爷:“.”
李爱国:“.”
许大茂:“.”
许大茂最开始的时候就觉得张金生有点熟悉,看到这里才算是醒悟过来。
他又碰了碰李爱国的胳膊,小声问:“爱国,你在哪里又找回来了一个三大爷。”
三大爷这会觉得有点郁闷。
那些台词本该是他的,现在被人抢先说了出来。
阎解成也是个没眼力见的,招惹什么人不好,偏偏招惹这种小抠门。
只是张金生站在这里不离开,等会住户们回来了,知道了阎家被社员堵着门子要账,又该来看热闹了。
三大爷没办法,只能拎了两条小咸鱼递过去:“老哥,咱们一见如故,这点咸鱼带回家尝尝鲜。”
看到只有两条咸鱼,张金生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只是也意识到遇到了对手,决定见好就收。
他毫不尴尬的接过了咸鱼。
“哎呀,老弟弟啊,这多不好意思,等下次你到俺们张庄公社,俺请你吃烤红薯。”
“.不用了,不用了。”三大爷冷汗快流下来了,真要是吃了红薯,说不定得把衣服都扣下来。
张金生VS三大爷眯眼睛大战,第一轮。
张金生获胜!
吃完了瓜,见识了眯眼睛大战,看完了热闹,李爱国背着手哼着小曲回家了,许大茂也去菜市场买菜准备给刘岚做饭。
三大妈带着阎解娣从回来,走到门口立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娘,你看看咱家的咸鱼是不是少了?”阎解娣习惯性坐在磨电轮自行车上,指了指晾衣绳。
三大妈数了一遍,脸色骤变,推开门冲进了屋里。
“哎呀,老头子,不好了!咱家的咸鱼被人偷走了。”
“不是偷走了,是被我送人了。”三大爷喝着茶水气呼呼的说道。
“你送人?”
三大妈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三大爷跟送人东西这两个词语联系在一块。
三大爷长叹口气把张金生帮阎解成捎东西的事儿讲了一遍。
三大妈搞明白后差点笑出声来:“老阎,别生气了,解成在扳道站里,那里距离公社近,还得靠着社员们多照顾,那两条小咸鱼就等于是见面礼吧。”“也是.”阎埠贵这样想着当时觉得心里舒服多了。
就在这时候,阎解娣进到了屋里,问道:“爹,俺哥会不会跟那个支书的女儿谈对象啊!”
此话一出,阎埠贵和三大妈的脸色都骤然变了。
他们也都是从年轻时候走过来的,孤男寡女在野外的窝棚里会发生什么事儿,都清楚得很。
“老头子,我看这是好事儿,你不是嫌弃于莉没有工作吗,人家这姑娘是支书的女儿,也算是领导女儿。”三大妈道。
阎埠贵皱眉头:“关键是她没有城市户口啊。”
一时间阎埠贵觉得更郁闷了。
于莉有户口没工作,家庭条件也一般。
支书姑娘家庭条件好,却没户口。
三大妈道:“儿女自有儿女福,阎解成也老大不小了,他知道该怎么办。”
三大爷摇摇头:“我就怕这混小子惹出什么事儿来,今天你没有见到张金生,此人可不是个好惹的人物。”
三大妈虽没有见过张金生,但是能从阎埠贵手里把咸鱼带走,能是一般人物吗。
她也觉得阎解成会有麻烦。
“我去跟爱国要个扳道站的号码,等明儿你到学校,用学校的电话给解成打个电话,提醒他一下。”
三大妈离开屋子,来到了李家。
此时李爱国跟陈雪茹正在吃饭。
见到三大妈,陈雪茹指了指棒子面粥小咸菜,请三大妈留下吃一口。
“不了,雪茹,我有点急事找爱国。”
三大妈进到屋里,把借电话的事儿讲了一遍。
李爱国笑道:“安装在扳道站里的电话都是内线电话,用外面的电话拨不通。”
“那怎么办?”
看到三大妈着急的样子,李爱国也猜出了可能跟张桂芳有关系,思忖片刻道:“我们机务段有条规定,职工家属可以用段里面的电话每月跟出差的职工联系一次,明天我带三大爷去一趟机务段。”
“哎呀,那太感谢你了。”
三大妈兴奋的离开了。
小陈姑娘此时却感到奇怪:“爱国哥,三大爷和三大妈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给阎解成打电话。”
“可能是因为张桂芳的事儿。”李爱国端起粥碗,一边喝粥一边把野溪扳道站的事儿讲了一遍。
小陈姑娘惊讶:“没想到阎解成看上去老实巴交的,竟然还有这花花肠子。”
“到底会发展出什么样子,谁也说不清楚。不提人家的事儿,你今天去检查了,情况怎么样了?”
小陈姑娘现在已经有六个月了,肚子也很大了,今天按照去做了定期孕检。
“医生说一切正常,就是这孩子不老实,竟然在肚子里乱动弹。你看,这会孩子又在踹我肚皮了。”
李爱国凑过去将手放在小陈姑娘的肚皮上,果然感觉到肚皮有些鼓动,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时间弥漫全身。
他在这个世界上也有了血脉羁绊,更多了几分归属感。
“这孩子可能嘴馋了,我从野溪站带回来的烤狼肉还有两块,走,咱们去吃点夜宵。”
夜幕将近,家家户户都熄灭了灯。
李家的地窖里,小陈姑娘品尝着美味的烤狼肉,喜得眉眼弯弯。
这年月能够吃到肉,已经算是神仙日子了,小陈姑娘以前想都不敢想有这样的好日子。
她看着正在摆放粮食的糙汉子,忍不住走过去,从后面揽住了糙汉子:“爱国哥,我真幸福。”
李爱国愣了片刻,幽幽的问道:“你是不是把嘴上的油擦到我衣服上了。”
陈雪茹:“.”
她脸色羞红起来,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嘴唇,小舌头很灵活,唇边的油渍被舔的一干二净。
李爱国竖起大拇指。
小陈姑娘前几天擦嘴角用的是手帕,现在又进步了。
夜静悄悄。
翌日一大早。
李爱国带着三大爷来到机务段教育室,请了黄淑娴帮三大爷办理打电话的手续。
“爱国,这次多谢谢你了。”一通电话至少节省两毛钱,三大爷此时确实有些感动了。
“客气啥,都是邻居,能帮忙就帮忙,做人不能想着自个,对吧?”
李爱国抛下句话,急匆匆的前往会议室参加会议。
三大爷挠挠头:“这小子什么时间把老易那套东西学会了。”
今天的会议讨论的是割草机的推广工作。
因为原料和生产工艺问题,第一批割草机只有二十台。
前门机务段下属几十个站点,扳道站、养护站,还有上千里的铁轨线需要割草机,线长割草机少,压根不够分。
割草工作关系到铁道安全,特别是上次起了大火的站长和副站长都被严肃处理了。
火车站和扳道站的领导们纷纷要求先把收割机分给自己站里面。
“段长,你不知道,我们那边的铁轨线两旁的杂草有两米多深,人进去了都看不到了,急需割草机。”
“两米高?你家杂草是高粱吧?农科院不把你请去,还真是屈才了。”
“诶,我说老奎啊,你咋净跟我唱反调呢,你们站负责的铁轨线最短,你今天就不该来到这里。”
“啪!”
看到下面乱糟糟的,邢段长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大声说道:“割草任务关系到铁道安全,不是你争我抢的事儿。
这么着吧,考虑到下一批割草机还要一个月才能生产出来。
咱们的割草机轮流使用,各个站点抽调人员参加培训工作,培训合格后,统一规划使用。”
见邢段长发火了,那些站领导们都默不作声了,点了点。
就这样,咱李爱国又多了一项工作,负责为段里面培训割草员。
没办法,割草机在这年月也算得上是高科技产品了。
要是不经过培训就上岗,把机器摆弄坏了倒是小事,万一伤到了人那就麻烦了。
各个站点对割草都非常重视,下午的时候便把割草专员派到了前门机务段。
机务段工作室的后院里,李爱国将大壮从牛棚里牵了出来,先是给它梳了一遍毛发,又喂了点草料。
“咱们的割草机使用牛力拖拽,所以找到一头温驯的老黄牛是最重要的一步。还要好好照顾老黄牛.”
多读书总没坏处,李爱国以前为了肝积分,读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书籍。
其中就有不少关于养殖老黄牛和如何驾牛车的书籍,此时已经派上了用场。
那些割草专员本来是来学习高科技的,现在却得学习养牛都觉得郁闷。
但是随着李爱国的展开,他们一个个神情凝重起来,笔头子在笔记本上飞速记录。
这些内容涉及给牛接生,给牛治病.将来不在机务段干了,还能去当兽医。
这年月兽医也很吃香。
日子一天天过去,有了大壮的配合,第一期割草机学习班顺利结束,割草专员们纷纷带着割草机回到站点忙活起来。
李爱国每天照常行车,行车回来带着大壮拉着割草机,沿着铁轨转悠一圈,小日子过得美哉美哉。
这天,行车回来,李爱国正在牛棚里给大壮喂草料,接到了邢段长的通知,研究所的刘国璋请他过去一趟。
“应该是铁道自动信号的事儿。”邢段长兴奋的说道:“我听说那边的铁路已经改造好了,咱们京城这边的改造工作,明年也能展开了。”
对于火车来说,安全永远是第一位,这些年因为老旧落后的路签机,前门机务段发生过多起事故。
现在这种局面马上要改变了,邢段长岂能不高兴。
李爱国骑着自行车来到铁道研究所.
一进主任办公室,刘国璋便笑着迎了上来。
“爱国,你献狼肉的事儿已经被部里面知道了,部里面准备大力宣扬,你要做好准备。”
“狼肉的事儿?”
刘国璋见李爱国一脸茫然,笑着说道:“难怪你不知道,这事儿是部里面统一规划的,你们前门机务段还没有街道通知。”
大力宣扬李爱国自然清楚这年月所谓的大力宣扬意味着什么。
只是只不过是两头狼而已,值得如此大动干戈吗?里面是不是还有别的事儿?
刘国璋看出了他的疑惑,笑道:“你小子这次太过谨慎了。据我所知这次是滕部长点的名,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没关系。
大河没水小河干,地方上日子不好过,咱们铁道上现在的日子也越来越难过,要想渡过艰难岁月,就得竖起一面旗帜,提振大家伙的精气神。”
刘国璋此时有些感慨李爱国的运气太好了。
铁道上的先进事迹不计其数,上个星期还发生了铁道职工在巡逻的时候,将两个孩子在疾驰的火车头前救走的事儿。
部里面的陈副部长为了宝成铁路电气化,累得在办公室里吐了血,被送进了医院。
这些事迹要么距离一般铁道职工太远了,无法引起广大职工共鸣。
要么宣传的大主题不契合。
李爱国这次算是捡漏了。
“老师,您放心,学生知道该怎么做!”李爱国脸色一正,重重点头。
看到一向谦逊的李爱国竟然没有拒绝,刘国璋最开始的时候感觉到有点奇怪,仔细一想就明白了。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李爱国成了榜样,才能更好帮助铁道渡过艰难岁月。
“刚才的事儿只是部里面传来的小道消息。你自己知道就可以了。”
李爱国点了点头,一屁股坐在刘国璋对面,给他递出一根烟:“老师,您在百忙之中把学生喊过来,不会只是为了告诉我这点消息吧?”
部里面宣传确实是大事,但是像刘国璋这种干实事儿的领导,并不会特别重视。
“你简直就是个猴子,什么都被你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