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周部长。”
开启顾家宜的申辩会之前,龚修来到了周宴河的办公室。
周宴河等到了意料之中的人,伸手示意龚修坐下。
龚修落座的同时,周宴河说道:“你为那个孩子而来。”
“没错,”龚修点头,毫不避讳道:“我想保住她。”
周宴河抬眸凝视对面的白发男子。
白雪红梅下的温和笑意,如同面具一样被摘下,显现出坚毅本色。化不开的执着,仿佛烙在灵魂深处的心魔一般,灼伤着那血色眼眸。
五年前,龚修也来过一次周宴河的办公室。
当时的他不如现在冷静,他痛心疾首,他狼狈不堪,用尽自己的浑身解数,求周宴河保下他的队友们。
“哪怕一个也好,周副部长我求你,让他们留下来。”
龚修撕心裂肺地哀求。
“换别人吧。唐森他们的性格怎么能受得了外星的折辱,我是他们的队长,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我的手里受到伤害。”龚修无助道:“我不能让我的队员们连家都回不了啊。如果一定要有人走,换我行不行?”
他一遍遍哀求,得到回应的是周宴河沉默的摇头。
不止是周宴河,龚修不顾阻拦地求了很多人,所有能找到领导他全部求了一遍。
然而,无论龚修怎么哀求、怎么挣扎,始终改变不了结局。
对于蓝星而言龚修留下的价值更大,他无法替换他的队员们。
“那小星速呢……”龚修无助极了。“她不用被选择,天梯能不能把她留下来给我。”
周宴河依旧摇头,“天梯只是除名了她,是她自己选择走了。”
龚修眼神一颤,沉默很久,无比痛苦地问周宴河。
“我究竟……该怎么做才能留下他们?我不是命运者吗?我不是能掌控星球命运的人吗?我为什么不能保护他们?”
周宴河心痛蓝星命运者们被逼无奈的下场,却也只能残酷地回复道。
“龚修,你没有能让天梯动容的筹码。”
短短的一句话,轰然作响。
龚修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周宴河的办公室,安静的消失了两天。
两天后。龚修成为了留下的命运者里最早振作起来的那一个。仿佛那日的悲伤不曾出现,仿佛伤痛完全治愈了一般。
龚修仍然笑着,开始了他呕心沥血为天梯工作的五年。
只是他不愿意再当队长了。
午夜梦回,周宴河曾说过的话语化作了龚修深深的梦魇。
自责的疼痛也从这一刻起无尽地蔓延,吞天噬地。
他没有任何筹码。
他没有能保护队友的力量。
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全部离他而去。
疼啊,太疼了。
无法保护任何人的自责,成了吞噬龚修的心魔。
五年过去,成为天梯历史上唯一一个影响力可以比过天梯的命运者的龚修,再度来到了周宴河的办公室。
他用疼痛了五年的眼神,无比执着道。
“五年前,我没有能保护他们的力量。现在我有了。”
等了五年,队长龚修终于说出这句渴望已久的话。
“周部长,我要保下绯色。”
……
会议厅里,随着龚修低下的头颅,凝视他的焦灼视线缓缓降温。
周围训吊着一颗心的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幸好,龚修没走。
忌惮龚修有二心的猜疑也悄然消散。
如此重要的位置上,若对方是个可以为私情不顾一切抛弃天梯的人,那将是比威胁天梯更可怕的事情。
天梯的高层不可能允许这样的隐患诞生。
若龚修执意要放弃天梯选择星速的话。僵持之下,不愿让龚修离开老狐狸们只能做出一个决定——表面被迫同意。
在短时间内用谎言稳住龚修,然后慢慢削弱龚修在天梯的影响力,培养下一位代言人,再在可以承受损失的程度内撕破今日的协议。
但还好,龚修并不是会背弃的天梯的人,他只是太过在意之前的队友罢了。
那么还有商量的余地。
老狐狸们默契交换眼神,最终由凌会长开口打圆场。“你既然没走,说明你心里还有天梯。你说得也对,这么多年,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天梯也不是……那么无情。关于星速的事情,我们不可能答应,但可以有商量的空间。”
此言一出,低头神色落寞的龚修,眼眸忽然闪过了一丝不漏痕迹的精光。
与此同时,此前对面观察局面的周宴河嘴角小幅度的上扬。
……
周宴河的办公室。
“说说看你的想法。”周宴河示意龚修开口。
周宴河是天梯最高权限的负责人。但天梯是从属于政府的重要机构,星球把控下没人能在天梯里独裁。因此大型事件的决策,哪怕是周宴河也需要走一遍所有高层领导点头的过场。
绯色的事,同理。
这就是龚修要先来找周宴河商量的目的。
龚修说道:“小星速的事涉及太多。我若直接开口求情,高层的人绝不会同意。如今的人里……对小星速仇视的人太多了,不用强硬的手段,恐怕轻易让他们退让一步。”
清楚高层秉性的龚修开门见山道:“我打算用我自己作筹码,来威胁他们做出庇护小星速的承诺。”
闻言,周宴河沉默了片刻,说道:“你的价值确实足以让他们动摇,但……你的条件他们未必会同意。”
“我明白。”龚修说道:“要天梯在小星速东窗事发后去面庇护,这样的风险太大,他们不会同意。可若我只想他们保证小星速在天梯内部的安全呢?”
龚修点出自己真正的目的。
“未来的事太过遥远,我只想小星速现在能平平安安的留住天梯里。我的队员想回来,作为队长的我怎么可能不去为她扫平障碍?现下命运者里她的身份已经暴露,比黛赭更偏激的人比比皆是。我要天梯帮她按住命运者的手,我要天梯向我承诺在天梯里她是安全的。”
“看来,你已经有了明确的计划。”
龚修点头。
“直接提出开窗,他们会驳回。但我先提出掀屋顶的要求,再退而求次的希望他们只开一扇窗,结局就不一样了。”
“但仍然有风险,所以你想先来说服话语权最大的我。”周宴河点破道。
对此,龚修笑道:“来之前准备了几套情感真挚的腹稿,我知道您不吃威胁这套。不过……”
龚修没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不过,龚修没想到周宴河竟然对他想保绯色的事不抗拒,反倒是十分自然的同意了。
像是也有此意一般。
但龚修很聪明的跳过了这个话题,能得到周宴河的帮助已足够,此刻不是满足好奇心的时间。
商讨结束后,龚修走出办公室之际,周宴河叫住了龚修。
他缓缓说道:“你的计划再加一步。”
跟威胁天梯的命运者,高层如何会再留人?
周宴河补充道:“再做场消除戒心的戏。”
……
会议厅内。
凌会长思索片刻,对着龚修挽留道:“你是个好孩子,重情重义。你选择了留下来,那便各退一步吧。这样,在天梯可承受损失的范围内,我们同意对这孩子进行保护。”
闻言,龚修缓缓抬头,视线在挪移中与周宴河短暂地汇聚,神情闪过转瞬即逝的从容,随后迅速转为落寞悲痛的神色。
龚修佯装出一丝喜色,又犹豫道:“包括命运者对她的加难吗?”
“这……”凌会长低头,神情略有些为难。
沉默的回复里,庆幸龚修留下来的他们视线不约而同地停在龚修带来的一桌奖章上。
“可以。”周宴河率先点头。
见此,其余人不再犹豫,纷纷跟随示意赞同。
全票通过的承诺声中,龚修终于得到了自己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