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你刚上小学吧？”秦慕雨问。
“对啊。小学一年级，天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
“你不是一直成绩很好的吗？”
秦慕雪瞪大眼睛看着秦慕雨，像是很惊讶，“你不记得了吗？”
“什么？”秦慕雨歪着头，印象中，姐姐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是爸爸妈妈心中的骄傲。
“开学第一天，我被狗追的事情。”秦慕雪释然一笑，“不过也是，那时候你才屁点大，什么都不懂。”
“我也上幼儿园了！”慕容雨不甘示弱。
妹妹此刻的神态，跟儿子在自己面前装大人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秦慕雪不由笑了起来。
秦慕雨转过头，已经很久没有跟姐姐这样坐着聊天了，还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了，让她感到很不适应。
越看，秦慕雪越觉得妹妹还是个孩子，虽然身份证上的年龄已经是三十岁了。
她想起一种说法，有些人停留在了过去的某一天，再也走不出去了。
想到这，秦慕雪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心里升起一股淡淡的哀伤。
妈妈去世后，自己和爸爸相互扶持着熬过了那段最难的日子。
但自己跟爸爸都忽视了妹妹的伤痛，甚至把一切归咎于她……
“慕雨。”秦慕雪眺望对岸的灯火，但后面的话却哽在了喉咙。
“嗯？”
道歉的话，比想象中更难说说出口。
秦慕雪眨了眨眼睛，转过头，伸手指了指秦慕雨手里的空袋子。
秦慕雪丢完垃圾回来后，提议说：“一起走走吗？”
“好。”
两个人并排走着。
秦慕雪总感觉很别扭，想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跟蒋欣或者闺蜜一起的时候，总是会挽着手走。
她已经记不起来了，上一次跟妹妹挽着走路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这错过的十年，妹妹到底都经历了什么，而自己又留下了多少遗憾呢？
“抱歉我没有回来参加你的婚礼。”秦慕雨语速很快地说。
她怕说慢一点，自己就会临阵脱逃。
秦慕雪站住了，宽慰地笑了笑，“没关系，我能理解。”
终于，秦慕雪也鼓起了勇气，“我也很抱歉……”
她突然想到自己需要道歉的事情太多了，从过去到现在，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接着说什么了。
“没关系。”秦慕雨继续往前走着，秦慕雪跟了上来，很快两个人又并排走在一起。
她们没有注意到，在其他人眼里，她们的步伐出奇地一致，像是排练过一样。
她们无言地走着，走到了公园的尽头，看到了泄水的闸门。
“我们回去吧，时间也不早了。”秦慕雪说。
秦慕雨点了点头，跟着秦慕雪往外回走。
“你也早点回去吧。”秦慕雨在秦慕雪的汽车边站住。
秦慕雪继续往前走，“不着急。我不在家，那两个玩得更开心。”
进屋后，秦慕雪直奔厨房。
又是开橱柜门，拿出瓶瓶罐罐检查检查；又是打开冰箱，查看里面存货的情况；甚至把保鲜盒打开，放到鼻子边上闻了闻。
“鸡蛋跟咖啡都不多了，我明天买点送过来。”
站在边上看得一头雾水的秦慕雨，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确认了一圈后，秦慕雪这才准备离开。刚走到玄关，突然又折返回来，双手环抱住秦慕雨。
秦慕雨愣住了，双手不自然地垂在身侧，好像是被人绑架了一样，局促不安。
秦慕雪哭了。
秦慕雨想要安慰她，但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对不起。”秦慕雪哭得更凶了，“对不起……”
“没关系……”
就这样，两个人来来回回不知道说了多少次。直到秦慕雪站直身子，才终于结束了这个循环。
里客厅，平复下来的秦慕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会儿，我真的要走了。”
秦慕雨又送她到门口。
离开前，秦慕雪又给了秦慕雨一个拥抱，“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
秦慕雨点了点头，强忍着没有哭出来。
门一关上，她就坚持不住了，眼泪泛滥成灾。
这是真的吗？
躺在床上，她开始怀疑今天发生过的一切。
医生相信自己康复了，不再让自己吃那些让你人昏昏欲睡的药丸了。
绚烂的晚霞，凄美的落日，甜甜的烤红薯，跟姐姐一起散步，还有她说的那些话……
这些，都是真的吗？
梦里，一对刺眼的大灯照得秦慕雨睁不开眼睛。
恐怖的记忆被再度唤醒——撞击，翻滚，碎裂……
“妈妈，妈妈，妈妈……”
朱一诺对她的呼喊有了反应。
秦慕雨看到椅子里的妈妈微微地动了一下，伴随着碎玻璃掉落的声音。
“妈妈，你醒醒，千万不要睡过去！”
朱一诺的头动了一下，好像想要回应她。
“救命，快来人啊，救救我妈妈……”秦慕雨忍着肺部的疼痛，高声呼救。
无人回应。
秦慕雨开始扭动身体，想要挣脱安全带的束缚。她越挣扎，安全带就勒得越紧，几乎都要嵌进肉里了。
她绝望地抬头看着妈妈，眼泪模糊了视线。
滴答，滴答，滴答……
是眼泪，还是血液？
秦慕雨仿佛听到了妈妈的生命在一点点地流逝。
不知道过了多久，朱一诺的手臂无力地垂落下来。
“妈妈……”秦慕雨再次挣扎起来，用尽全身力气。
秦慕雨睁开眼睛，猛地坐了起来，用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她伸手摸了一下脸颊，指尖传来一阵湿冷的触感。
梦里，她哭了。
现实中，她也哭了。
即使拥有了短暂的美好，但这并不能改变什么。
她以为自己真的痊愈了，至少可能会痊愈的。
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
她光着脚走到书桌边，又开始了她无法逃避的工作。
笔尖摩擦着白纸，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时隔这么久，脑海里的那双眼睛更加生动传神了。
她像着了魔一样，疯狂地想要把脑子中的那双眼睛复刻，呈现在现实中。
直到外面的光线已经压过了台灯的光线，书桌上已经堆叠满了她的作品。
自己明明画得这么逼真，为什么现实中就完全找不到相似的人呢？
她一张一张地打量着自己的作品，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
难道，是因为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失误吗？这个人之所以才会如此彻底地杳无音信，是因为他压根不长这样。
是因为自己的记忆偏差，给出了错误的参考，所以才会让案件止步不前的吗？
不！这不可能！
秦慕雨捧着自己脑袋，然后双手握着拳头，用力敲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