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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栖姻都用不着睁眼看,光是闻着对方那一身草药味,就知道来的人是她师兄。

    也的确是大壮。

    本来他正搁医馆碾药呢,结果司图南匆匆忙忙地跑了去,说沈栖姻叫人给欺负了,他撂下东西就赶过来了。

    原本三娃和春生也要一起来,但他担心他们在这反而碍手碍脚的,就让他们留下来看门了。

    却说大壮将沈栖姻一路抱回了广仁堂,周围的人都自动自觉地给他让出一条道来,一个说他打人不对的都没有。

    一来,沈栖姻的遭遇的确是让人心疼。

    二来,这里多有像崔大娘和张屠户那样被他们医治过的病人,自然都念着他们的好,如今出了事,当然是偏帮他们。

    就连那几名金吾卫,也是彼此相视一眼,没有当即拿人。

    为首之人吩咐手下先将沈耀祖送回沈家,然后才扬声对围观之人说道:“正所谓,法理不外乎人情,沈姑娘忽然抱恙,还是让大壮大夫先带她回去治病要紧。”

    “至于大壮大夫不小心踹到沈公子这事儿……”他顿了顿,斟酌了一下措辞,方才继续道:“这事待我等回去禀明指挥使大人之后再说。”

    “各位也都散了吧,啊,都散了吧。”

    众人闻言,想着热闹也看完了,便各自散去。

    崔大娘去捡自己的菜篮子。

    张屠户这回是真的在找猪:“杂种操的!谁他么把老子猪扛走了?”

    司图南原本要跟着大壮一起回广仁堂去瞧瞧沈栖姻到底是怎么回事的,却又担心被其他人瞧见,便想等人都散尽后再走。

    不想这时,吴夫子背着手,和蔺院长一起朝他走了过来。

    蔺院长看向他时,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那“天辨之对”虽是读书之人耳熟能详的对论,可在他这个年纪,没进过私塾,又整日走街串巷地讨饭,居然还能对答如流,实属不易。

    可欣赏归欣赏,蔺院长却也不会坏了规矩,因此,仍对他说:“沈耀祖言过其实,那日下联非他所对,我青桐书院便不认他是本院学生。”

    “因此,他无权出联供后人来续,加之今日上联亦非他所出,更加不能作数,那么你,也一样不能入我青桐书院。”

    闻言,司图南原本黑亮的眸光于瞬间变得黯淡。

    也罢……

    他原也是投机取巧来的。

    昨日沈栖姻承诺说,能让他进青桐书院念书,她也的确做到了,是他自己年少轻狂,应了沈耀祖的赌约,这才引出来后面的这些事。

    不过,揭穿了那个沈耀祖虚伪的面具,也不算亏。

    这样想着,司图南复又扬起笑脸,对着蔺院长和吴夫子作了一揖,道:“那劳什子的沈公子既无真才实学,那我即便是对上他的对子入了书院,怕是也无人信服。”

    “待日后我攒够了钱,便去参加那入院考试,届时定要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有志气!”蔺院长赞许地点了点头。

    转过身对吴夫子说:“昌硕兄慧眼识珠,我不及也。”

    吴夫子笑眯眯地捋着胡须,看向司图南的眼中透着慈爱。

    他问:“你如今虽暂时无法入院学习,不过,老夫可收了你这个学生,今后你便早晚去我家里,我亲自授你学识,你可愿意?”

    峰回路转,司图南大喜过望!

    “我愿意!”

    他忙跪在地上“梆梆梆”磕了几个响头:“先生在上,请受图南一拜。”

    “好孩子,快起来。”

    一旁青桐书院的学生见此情形,都快得红眼病了。

    吴夫子那可是当世有名的大儒!

    能拜在他的门下,那是多少学子梦寐以求的事情。

    便是那些勋贵子弟当中也不乏有人提着厚礼登门,想要拜他为师,可他从来都不假辞色。

    没想到,今日竟会收了个乞丐!

    沈栖姻闻听此事时,却不怎么意外。

    昨儿她之所以敢夸口,承诺司图南能不用花学费就进青桐书院念书,就是因为她知道,只要司图南对出下联,以吴夫子自身的经历和爱才之心,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能入得吴夫子门下虽好,可到底她承诺他的没有做到,加之在她和沈耀祖争执之际,他还特意帮她去搬了“救兵”来,她总得表示一番。

    于是这日去侯府给魏恒施针回来后,她便去买了一套文房四宝,送给了司图南。

    又扯了些布,准备给春生和师兄师弟他们裁衣裳。

    忍冬是在从乐坊回广仁堂的路上,才知道今儿早上发生的事与她家小姐原本的计划有了些出入。

    她匆匆忙忙地跑回去,见沈栖姻安然无恙,这才终于安心。

    不过她很快又担心起了别的:“小姐,大壮师兄打了二公子,官府的人会不会抓他啊?”

    “不会。”

    要抓今儿早上就抓了。

    退一步讲,即便真闹到官府去,她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只说是自己让师兄动的手就是了。

    忍冬:“老夫人和老爷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她们刚回府里,门房的小厮便说沈老夫人传下话来,叫沈栖姻一回府就立刻去缀锦堂见她,摆明了是要兴师问罪。

    沈栖姻只轻轻“嗯”了一声,便抬脚朝自己的海棠院走去。

    忍冬奇怪:“小姐,咱们不去缀锦堂吗?”

    “去那做什么?”

    “老夫人要见您啊。”

    “她要见我,就该她来海棠院。”反正自己又不急着见她。

    回到海棠院,垫子还没坐热呢,沈老夫人身边的戴嬷嬷就来了。

    也不等人通报,推门就进。

    沈栖姻摆了一桌子的瓶瓶罐罐,正忙活呢,秋风灌进来,还吹倒了两个小瓶。

    戴嬷嬷视而不见,扬着脸对沈栖姻说:“二小姐近来也太猖狂了些,连老夫人的话都敢当耳旁风,这府里怕是要容不下您了吧!”

    “我还能狂得过你?”沈栖姻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进我的屋子,不通报就推门而入,我还以为这个家什么时候改姓‘戴’了呢。”

    戴嬷嬷脸色一僵。

    不过她仗着自己是沈老夫人的心腹,并没有因此就被拿捏住,而是说:“……奴婢是一时心急,并非存心冒犯二小姐的。”

    “是吗?”

    沈栖姻迤迤然地站起身走到戴嬷嬷面前,抬手就甩了她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扇得戴嬷嬷耳边嗡嗡作响。

    沈栖姻甩了甩发麻的手,一脸单纯地对她说:“我只是一时手滑,并非存心扇你巴掌的。”

    “嬷嬷若是能原谅我,那我也就原谅你方才的过失了。”

    戴嬷嬷捂着又疼又热的脸,满眼难以置信地瞪着沈栖姻。

    她自诩是老夫人身边的人,素日耀武扬威惯了,何曾受过这般委屈。

    顿时怒目圆睁:“你敢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