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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医师背着药箱进来,在洛端的榻旁坐下。他把药箱放在脚旁的地上,又拉起洛端的手给他把脉。把完脉,他把洛端的手放下,还好心地替他拢好被子。

    所有动作都一气呵成,仿佛是这家人家的少爷生了病,主人请了医师出诊。接下来应该就是医师开方子,小厮去抓药了吧?

    穆医师坐在榻旁静静凝视了他一会儿,又抬手抚着洛端的额,说道,“当年青衣跳崖,你悲悸攻心,伤了心脉,我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替你调理,才勉强好一些。你这人重情谊,如今又遇到这档子事….”

    蓁蓁听了一会儿,发现穆医师是用灵力把声音传给洛端的,也就意味着,无论他此刻是不是醉得不省人事,他都能清楚地听见且记得这些话。

    “你把人家当兄长,为他尽心尽力,人家可曾真心把你当胞弟?你想要岁岁姑娘,他夺了去,你想要云初姑娘,如今也被他逼死了。”穆医师拂了拂袍袖,闲适地说着,仿佛只是在闲话家常,说一些无关痛痒的事,“失去了自己的孩子,这种感觉很不好受吧?人就是这样,失去孩子的痛会跟随你一辈子。往后,听见婴孩的啼哭,看见孩童的笑颜,你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那个还未出世的孩子。”

    洛端分明还在沉睡着,可眉头却快要拧成结。他好像正在经历一场噩梦,痛苦地想要醒来,却怎么也醒不来。

    穆医师俯身到他耳旁,微笑着说,“好好享受这份痛苦吧。总有一日,真希望他也能体验一番。”

    当初白泽用灵力封印九婴,他的灵力霸道,不仅封住了九婴,也封住了整整五座小岛的四季轮回。从此小岛上的四季停滞,即便日升月落如常,可是被他灵力波及的人都停在了那一刻。

    在世人看来,离岛与神域仿若仙境,即便是人族,也能在岛上得以永生。但世人不知,永生才是真正的噩梦。年轻的容貌不会老去,孩童也不会长大,就连穆夫人腹中的胎儿,也永远停滞在了那一刻。

    穆医师翻遍医书,甚至费尽灵力,都无法拯救这个孩子。面对一个永远无法出生的胎儿,他早已不记得自己是花了多少的时间,下了多狠的心才选择了放弃。

    死胎娩出时,才他的手掌大小,可已成人形。才及他手指般纤细的手和腿,盈盈一握的身子,红彤彤的皮肤下紫黑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谁会相信,这个看起来才五六个月大的胎儿,在他夫人的腹中已待了足足四十余年。

    那时的哀痛,溶入了他的骨血,即便近千年的时光都已过去,每每想起都不曾减淡一分。

    后来,他从一些散落在主岛的妖兽那里得知白泽来这之前做的那些事,知道了白泽那一身深深浅浅的伤口皆是被轩辕王虐杀而造成的。他们师徒逃至此地,一切的灾难也都是因他们而起,就连九婴都是冲他而来。

    倘若…倘若当年早一点知道…他定然不会应洛端父亲的恳求,尽心救治白泽。他真后悔,当初应该用这世间最烈的毒药杀死他,连同那个在他身旁形影不离的女孩。

    穆医师收回眼里的恨意,他又变成了那个儒雅温柔的少年。“你若想明白了,知道在哪可以找到我。”

    他拿起药箱,甚至还对躺在床上的洛端行了一礼,才微笑着离去。

    蓁蓁从暗影中走出,她试着唤醒洛端,但他只是痛苦地辗转着,豆大的汗珠从他额间滚落。

    蓁蓁无奈,拿帕子替他擦汗,洛端却突然睁开眼,橙红色的妖瞳乍现,如燃着的熊熊烈火,蓄满杀意。

    他猛地扣住蓁蓁的手腕,气势汹汹地瞪着她,好像下一秒就要把眼前的人生吞活剥一般。

    “洛端!”蓁蓁想要把她唤醒。

    洛端坐起身子,掌中蓄力,朝着蓁蓁心口击去,幸好蓁蓁早有防备,及时躲开要害,重重的一掌击在她的肩头,蓁蓁被掌风推搡,一连退了好几步。

    “洛端,你发什么疯?!”

    洛端又起身朝她走来。

    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一旁的侍卫还未来得及反应,呆楞地站在一旁。

    蓁蓁催动灵力反击,两人都是修的火系,顿时屋内火影四射,零散的火星子掉在地上,便留下一条条被灼烧过的黑色印痕。

    洛端的声音冰冷,与往日判若两人,“九婴昔日的部下,主岛的妖兽,包括神域的妖侍,都已归从了穆医师。如今你想凭一己之力缉拿影昭和穆医师,已无可能,早日滚回神域。”

    “连你也要加入他的麾下了吗?”

    “放出九婴,所有的人都自由了。至于白泽,九婴会帮我们杀了他。当年他斗不过九婴,如今也是一样,你们没有胜算了。”

    正在他们对峙时,洛端的嘴唇突然又动了动,这次没有发出声音,蓁蓁只能根据唇形,猜到他好像在说,“快走!”

    洛端的手中又出现一簇火苗,他抛玩着,向蓁蓁走去。

    火苗越燃越旺,似有了灵性,从洛端手中一跃,向着蓁蓁而去。

    蓁蓁催动灵力,直接徒手握住那团火。熊熊燃烧的烈火在她手中散落成无数星星点点的小火苗。

    不知从何处飘来的白色花瓣,如繁急的细雨从半空中落下。花瓣被烈焰点燃,又成了点点星光,在半空中飘舞着,散落成灰,像极了新年时的烟火。

    蓁蓁看着半空中源源不断飘落而下的花瓣,是影昭的招式。若不是她与洛端正巧都修的火灵,经过一番打斗,此刻屋内烈火四起,恐怕这些带毒的花瓣早已落在她身上。

    “洛端,云初究竟为何而死,当年你的父母和青衣又是因何而死,你可都要想清楚了!”

    蓁蓁收回灵力,破门而出。

    洛端的眼眸渐渐暗淡,恢复了寻常的黑色,面上无喜无忧。

    屋内零星的火苗渐渐熄灭,到处都是被烈焰灼烧过的焦黑,一屋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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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泽听完蓁蓁的阐述,须臾的沉默后,反倒还宽慰蓁蓁不要忧虑过深。

    “最坏也不过是回到最初,就我们两守着神殿罢了。”

    “还有我!”岁岁抱住蓁蓁的臂膀,笑说,“我们只要守住九婴,他们就拿我们没办法。”

    “知道了,还有你。“

    “可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我们总不能一直这么被动。”蓁蓁轻叹口气。“还有那些妖侍,怎么办?”

    “妖侍灵力低,破不了我的禁制,把他们都调任到无关紧要的职位就行。”白泽放下茶盏,又说,“过些时日,我要去一趟主岛。”

    “师父…”

    “这里交给你,我把嬷嬷也留给你。句侍卫我一起带走。”

    “你不是不信任句侍卫吗?”岁岁不解地看着白泽。

    “就是因为不信任,才要带在身边。”白泽不在意地笑笑,“留在这,岂不是难为蓁蓁。”

    岁岁了然地点头,又娇笑道,“你师父待你真好。”

    “师父待你难道不好吗?”蓁蓁转头调侃她。

    “他呀…也就高兴时哄哄,生气时打打骂骂…”

    白泽笑着抿了口茶,伸手探过食案,弹了一记岁岁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