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大内,
养心殿,
武皇此时在暖阁内,坐在龙榻上,手里翻阅奏折,而双脚,则是泡在松木桶中,里面热气升腾,略微带一些草药在其中,看了一会,武皇满面惬意,松口气,
“舒服,还是热水好,好久没这么舒爽过,”
戴权则是立在一旁,拿着锦布在手上备着,笑道;
“陛下久是劳累,又逢小病初愈,这才,呸呸!老奴这个嘴,欠打。”
许是觉得说错话了,戴权赶紧跪下,用手打了几下自己的脸,
“好了,你个狗奴才,净说些不中听的话,不就是久病初愈,身子清爽吗,朕知道,歇了几天,也不知朝中有什么紧要的事没有。”
武皇放下手中奏折,这几日,朝臣上的折子,无非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大事是一件都没有,内阁是奇怪,
朝中那些言官,竟也好似压哑了一般,也不知是真哑了,还是查到什么事,贾家那边,也不知如何了。
“回陛下,如今京城风平浪静,太平教那些贼子,躲得无影无踪,各家各府相安无事,宁国府那边的丧事,说是明日里就给贾敬下葬,进京城上供的队伍,已经到了京城驿馆,鸿胪寺那边,忠顺亲王也安排好了,安湖大营那边,老奴也派人去宣读调令,让洛云侯接管大营一切事物,只等着侯爷过去。”
除了兵事,京城和朝廷的任何动静,但凡有个风吹草动,都不会逃过皇城司的耳目,所以戴权每日里,都要把京城密报,仔细审查一番,就怕有了疏漏。
“嗯,那就好,只是,贾家那边,不是说停灵七天,为何这么着急?”
武皇深吸了一口气,内务府这些日子,不知从哪里运来的一批上等松木,做了不少东西送入后宫,尤其是这洗脚的盆子,一股松香传来,提神醒脑,
“陛下有所不知,原来贾家是定下七日,但是老奴听说,皆因宁国府的爵位,早已定下人选,来往的亲朋故旧,来的也差不多了,荣国府老太君的意思,感念天恩,就此落下,两府安稳些。”
戴权倒也没有添油加醋,其实他也纳闷,多一天少一天,不也是一样,内里的事应该如此,就是没想到,会是因为银子不够用的原因,提早启灵,把后事了结,至于贾蓉早就放了,贾珍也选好了岭南之地,服刑劳役也算赎罪。
此间的事,武皇早就知晓,
“还是老太君明事理,本以为她会进宫求见老太妃,谁想到,颇有史家的铮铮铁骨,也罢,等京城的事安稳下来,拟召,贾元春册封贵妃,封号吗?”
略微顿了一下,想起后宫那些人,萧家的,魏家的,冯家的,如今都进了宫中,可惜只能等了,四王八公还是朕的心头大事,敲打过了,就需要安抚一番,既如此,
“封号就是贤德,希望她贤惠,有德,送出的时候,”
忽然想到洛云侯的话,还要去燕春楼看一看,事情还要拖一拖,
“就定在朕从燕春楼回来之后,拟好后放着,随时启用。”
眼见着陛下三言两语就定下贵妃人选,既不是宫里的周贵人,也不是那些才人侍选,竟然真的是贾家的大女,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唯独宁国府落得这个局面,
想来也是老太君的睿智,这才有此福报,
“老奴领旨,也算是荣国府有此福分,承了天恩,老太君要是知道,还不知怎么高兴呢?”
“嗯,来擦脚。”
“是,陛下。”
武皇许是高兴,泡好了脚,这就把双脚抬起来,戴权跪在地上,拿着锦布细细擦拭,嘴上赞道;
“陛下这双脚,泡过之后,还真的是让人亲近,这以后啊,奴才就要给皇上,多准备泡脚的盆,备着用,可不能受了委屈。”
“你个老货,备那么多做什么,这一个,接着用,朕喜欢,等没了味道,你再换,让贾家,还有勋贵高兴些也好,藩王进京,想的什么,朕早就心中明了,忠顺王虽然在前面顶着,可是做的怎样,朕不放心。”
一边说着话,一边穿上鞋袜,果真舒爽了许多,感慨之中,还担忧忠顺王那边出了纰漏,
也就在此时,外面等着伺候的云公公,悄然进了内间,跪下,
“启禀陛下,皇城司那边传来信件。”
戴权一回头,瞧见自己干儿子跪在那里,手里拿着纸条,并不是封漆的信,小声解释;
“陛下,信件未封,是京城的事。”
“哦,起来说说,又闹了什么动静?”
武皇站起身,踩了踩地面,脚还有些酸爽,遂回了书案后坐下,抬头问道。
小云子赶紧起身,站在屏风处回道;
“回陛下,晌午过后的时候,南城门处,五位藩王世子,领军护送车队到了驿站,略作休息之后,率领车队,直接准备入城,可在城门口的时候,被南城兵马司同知付元诚和城门守将韩令率军拦下,两军对峙良久,”
怕自己说错话,小云子用手打开送来的迷信,大致说了一遍,
一听是这些糟心的事,武皇本有些爽朗的心情,略微有些沉闷之意袭来,问道;
“胆子都大了,竟敢猖狂至此,最后如何处理的?”
“回陛下,后来是洛云侯赶到,看样子是准备去安湖大营的,遇见此事,就挡在那,差点动了兵刃,最后各王府世子,按照规制,领二百侍卫护卫车队进京城,其余人返回驿馆休整。”
小云子说完,咽了下唾液,小心又道;
“期间还说是,洛云侯当场要了五位世子,一人一万两银子,被洛云侯拿去钱庄换了银子,给城门在场将士分了,”
戴权闻言,微微有些笑意,还真是洛云侯的行事风格,拿银子来说,整个京城,不,整个大武,也就只有洛云侯一人,
武皇面上,也有笑意,洛云侯那小子,心系朝廷,也亏了他出了宫,就想去大营看看,至于所谓的银子,赏了就赏了,
“许些银子,无伤大雅,既然来了,就要守规矩,鸿胪寺那边,准备好,要忠顺亲王多盯着一些,尤其是驿馆里,西王府和东王府的人,务必上心。”
“是,陛下,老奴心里明白。”
戴权应了声,就让小云子出去安排人手,些许的事,还要重新派人,
也就是这会的功夫,
长乐宫里面,
又响起了敲钟的声响,
太上皇周圣卓一袭道袍天师的衣服,穿在身上,头上竟然也戴着一个天师发冠,须眉披散,要不是仔细看去,还真认不出来。
一人独坐在蒲团上,闭着双眼,双手放在盘坐的双膝上,像是在打坐吐纳。
钟声一落,
门外,
夏公公带着一水的小太监,陆续走了进来,跪在地上,
“无量天尊,长生帝君可有吩咐。”
太上皇睁开眼,看下去,只见夏守忠一身道袍,身后的小太监也是一样的打扮,心情顿时好了许多,问道;
“晚点准备斋饭,多炖一些汤,此外,各王府的车队,可曾到了哪里?”
看似无心之问,夏守忠微微抬手,知道太上皇心犹此事,早就派人去驿馆和城门守着,今个南城门那边闹得这一出,早就传进了宫里,
“回长生帝君,奴才一直记着此事,各王府车队,清晨时候就到了驿馆,晌午过后,许是吃了饭,休息好了,不久前,就相约进了京城,去了鸿胪寺那边休整,只是带来的护卫兵丁,回了驿馆。”
夏守忠也没说原因,只是先通告各王府进城的事,毕竟牵扯五城兵马司和洛云侯,何大人也是太上皇安排的,许些事,总归是说不清。
“嗯,来了就好,带兵不带兵,就那么点人,来了也是无用,再说,是他们想进就进的吗。”
太上皇缓缓睁开眼,眼里含着精光,也不知是不是这段时间的修养,让身子大好,气血亏损,已经补了回来,也没了不久前,病殃殃的气息。
“长生帝君说的极是,都是各王府世子年轻,不知轻重,领着车队到了城门口,就被拦下来了,好说歹说,这才劝回来。”
夏守忠跪在下面陪着笑,言语颇为小心。
太上皇微微有些玩味的笑容,那几个小子,别看年轻,俗话说年轻气盛,仅仅劝说就能回去,谁能信,
“是谁劝说的,能让他们乖乖回去,怕是不好劝说吧。”
轻声一问,
夏守忠身子一抖,赶紧把其中内情说出来;
“回长生帝君,是付元诚领着兵甲,和洛云侯一起在门口劝说的,只许带王府侍卫,二百人数进城,郑王府世子,还给了洛云侯五万两银子,被洛云侯发给城门守军了,”
一听是洛云侯,太上皇面无表情,心中波澜不惊,换成别人,还真不好解决,要是洛云侯在那,倒没有人能从他手里得了好处,最后一点,就是那些银子,怎么搞的像是土匪一般,
“进来就好,无非是花些银子,只不过洛云侯怎么也学土匪那一套,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此路过,留下买路财,他倒是学会了。”
“回长生帝君,许是洛云侯手上缺银子,关外苦寒,朝廷送了那么多流民过去,恰逢开春,青黄不接,再多的银子也不够填的,就算拿了银子,这一两也没拿着,都给分了,那也是心疼的。”夏守忠自顾自的说着,眼神不断地留意太上皇的一举一动,听到解说,太上皇莞尔一笑,还真是这般说辞,到手的银子飞了,谁不恼火,不过他也是聪明人,知道银子烫手,就地分了,
“行了,既然分了就分了,无需理会就是,等西王宫家的人,和南王郎家的人到了,让他们进宫给朕看看。”
“是,太上皇,奴才遵旨。”
一声唱喏过后,长乐宫,复又重新安静下来
却说安湖大营。
张瑾瑜带着亲兵,快马加鞭,两炷香的时间就到了大营,近距离一观,有些惊讶,哪里是大营,简直就是一座小城,不过想想,几十万大军在此驻扎训练,地方小了,还真不够,
刚到了辕门前,就有值守校尉拦着,
“来者何人,可有手令?”
张瑾瑜抬手,身后的队伍立刻停下,眼看着值守的部曲,个个衣甲鲜明,精神抖擞,说不得赞叹一句,王子腾领军打仗行不行不知道,练兵还真是一把好手,对比中原各部兵马,京营,算得上是“精锐”。
当然,比之边军差远了,不过军纪要好上许多。
张瑾瑜也不废话,天色不早了,忙完事,还真要去鸿胪寺瞧瞧,拿下腰牌,就抛了过去,
“宫里传的旨意,营中众将,可都看了?”
校尉接过腰牌,仔细查验,得知是洛云侯,又听见问询,赶紧单膝跪下,
“回侯爷,宫里面调令,已经在大营宣读过了,诸位将军,也都在整训各部兵马,随时听候侯爷调遣。”
“那就好,吹号,集合。”
“是,是侯爷。”
校尉哆嗦着回话,把腰牌还回去,赶紧朝着里面喊道;
“吹号角,集合!”
紧接着,整个营上空响起凄凉的号角声,
“呜呜!呜呜!呜呜!”
瞬间,
擂鼓声响起。
不管在营中休息,还是训练的各部兵马,闻讯即刻到校场集结,不够地方的,则是在营门前集结。
而附近营帐内,
许多将军面带疑惑,穿着铠甲,还不知所措,有的人还未睡醒,眼皮子惺忪,懵懵不知情。
也只有一直在校场练兵的中护军主将马成,宣威将军凌元涛,脸色一变,立刻吩咐,
“集结待命,目标校场,跑过去。”
瞬间,几路兵马赶紧准备妥当,披甲持刃,率先到了校场,而校场点兵台上,张瑾瑜已经带着亲兵走了上去,还让人在台上的大鼎里插上一炷香,算着时间。
“都说京营是精锐,是骡子是马,就拉出来溜溜。”
“侯爷,咱们这样,会不会太突然了。”
宁边有些不放心,虽然有着部众已经跑来集结待命,可是没有通知,必然会出许多问题,那时候,侯爷是管不管。
“要的就是突然,照宫里说的,南边怕是有了疏漏,真要到那时候,本侯领军南下,要都是老爷兵,那就不要打了,换成谁都打不赢。”
张瑾瑜看着最快的人马已经到了校场,极为惊讶,这速度,就算是关外也少见,还算可以,
“等这两部人马到齐了,把领军将领带上了,本侯想见见。”
“是,侯爷。”
也就是此时,两部人马入了校场的时候,
其余营房,和诸位将军,嘴上骂骂咧咧,手上动作也不慢,
“娘的,什么人敢胡乱吹号擂鼓,扰的老子没睡好,要是逮到他,看老子不揍他一顿,老子鞋呢。”
一个兵帐内,长宁将军韩志卫气哼哼骂道,只有亲兵在身边服侍,好不容易穿好铠甲出来,就见到六安将军何永义,在不远处厉声呵斥,乱兵跑的满营都是,
再瞧瞧自己这边,兵不见兵,将不见将,乱哄哄一片,连个校尉都看不见,只觉得心中忽然打鼓,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赶紧跑了过去,
“何兄,怎么回事,谁在校场那边敲鼓,”
此时安湖大营上空的擂鼓声络绎不绝,咚咚作响敲个不停,也不知道谁那么没规矩。
何永义交代副将赶紧集结人马,瞧见韩兄迷茫的样子,再回头望去,营帐乱糟糟一片,心头一惊,赶紧回道;
“韩兄,怎么还不整军,辕门校尉四下传话,说是洛云侯来了安湖大营,集结全部人马,要是耽搁了,他可不是好糊弄的主。”
“什么,那个杀才来了。”
韩志卫一跳三尺高,谁来都好说,就是洛云侯不行,治军极严,谁的面子也不给,要是落在他手里,想到这,韩志卫撒腿就跑回去,喊道;
“都他娘的快一点,谁慢了,老子活劈了他。”
也就在此时,
东边营帐内,
几位大营的主将,定西将军段文元,定南将军殷仁昌,还有定北将军胡守成三人,也得到消息,脸色有些不好看,
“文元兄,仁昌兄,看样子是来者不善,也不知杨兄现在如何了?”
“还能如何,自己惹的事,自己解决,擂鼓聚将,可是军令,宫中旨意已经宣读,洛云侯统领京营各部人马,要是落在他手里,能有好果子吃。”
段文元脸色一本,戴上头盔,拿上兵刃,准备出帐,剩余二人,默默点头,
“谁能想到,去一趟教坊司,能遇上这些事,杨仕雄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敢惹那个煞星,如今好了,惹到营中,就不知洛云侯当如何?”
殷仁昌叹口气,祸不单行啊。
只有胡守城有些结巴,
“两位哥哥,应该不会吧,洛云侯初来乍到,就算立威,也是点到为止,如何会动用军法,那不是太寒心了吗。”
“你懂什么,军中自然是军法处置,今日,都要小心些,快出去吧,”
说完,三人鱼贯而出,帐前大军云集,各自统兵点卯,清点兵丁人数,检查兵甲,而后才统兵入了校场待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