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城坐在办公桌后,脸上没有一丝愤怒或失落。
这么多年了,他早已习惯母亲的偏心和打压。
根本提不起任何情绪。
瞧着因为他过分成功连贵妇人该有的雍容体面都不要的母亲,段城神情淡然。
他喝了口咖啡,不咸不淡地问:“那您打算如何处理我?”
段夫人的胸口急剧起伏,片刻后,她看了眼沉默的丈夫,说:“你把公司并入集团吧。”
“然后呢?”段城嘴角噙笑,很期待母亲还能说出什么虎狼之词。
“还有什么然后?”
段夫人眉心微蹙,语气难掩不耐,“我已经反复与你说过了,家里不需要第二个掌事人,你不必工作就能拿到分红,烦心事都交给你大哥,你安心做个富家翁不好么?”
段夫人从未有一刻觉得自己的决定有什么错。
在她看来,大儿子虽然有权,但从小到大都过得极辛苦;小儿子虽然没有权利,但他生活优渥、躺着拿钱,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这还有什么不公平的呢?
她从未思考过两个孩子到底想要什么,只觉得自己给他们的都是最好的。
段城视线略过她,看向父亲:“您觉得呢?”
段珩微抿着唇,没有立即答话。
他很清楚,段城今日特地出席是为了什么。
同样的,他也知道段城绝对不可能把手里的权利轻易让出去。
若他真是有钱万事足的性格,又怎会自己创业?
段珩沉默良久,说:“阿城,家之所以为家,便是大家团结一心,一起往更好的方向发展,分裂是衰败的开端,断不可取。”
他语调温和,似乎只是在与叛逆的儿子讲道理。
段城没答话,等着他说完话。
段珩清了清嗓子,继续说:“这样,你把融盛并入公司,只是名义上而已,日后融盛的运营、盈利,依旧是你一个人的,可好?”
这是段珩的让步。
他不在意钱,也可以给段城一些权,但前提是,只能有一个段家。
段夫人错愕地看向丈夫,眼中尽是震惊。
段城看着父亲,缓缓摇头:“我不接受。”
段城低笑一声后站起身,走到办公室的巨大落地窗前,俯瞰楼下众生。
“我白手起家走到今天这一步,可不是为了给你扩充集团版图的。”
“融盛投行是我的心血,我不会允许有人在它的头上罩一个紧箍咒。”
他语调浅淡,淡漠的陈述事实。
并入集团,融盛投行就将从一个独立公司变成集团分公司。
或许最初时他们会保有极大的自主权限,但时日久了,根本逃不开被集团无限挤压利益的下场。
段城疯了才会同意这样做。
段珩深吸了口气,拦下妻子,说:“阿城,我们再谈谈。”
段城转回身,笑看父亲:“谈什么?收购吗?”
段珩摇头:“我没打算收购融盛投行。”
也收购不起。
这种市值上千亿的公司,岂是能随随便便被收购的?
段城哂笑:“可我有打算。”
段珩瞳孔紧缩。
……
萧衍带着因为年代久远而有些褪色的红裙子回到精神病院时,阮倾还坐在沙发上,似乎从未动过分毫。
李岩枯坐在病床旁,看着抱着照片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母亲,沉默不语。
他也这样坐了很久了,似乎是想要回忆起一些与母亲的美好回忆。
但失败了。
他小时候是留守儿童,长大了母亲回家,还没待上半年,她就进了精神病院。
母子感情真的很淡薄。
萧衍把纸袋递给阮倾,然后默默坐到她身旁。
阮倾从袋子里拿出裙子,走到病床旁,把它递给王玉梅。
王玉梅似是被那一抹红刺了眼,肩膀陡然颤抖。
她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表情无比惊恐。
李岩怔住,愣了半晌才小声对阮倾说:“那个……阮小姐,我妈好像不太好……”
阮倾没理会他,盯着王玉梅问:“你还记得吧,当初我就是穿着这件裙子,被你扔在雨夜中。”
李岩比王玉梅反应更大,他差点儿从凳子上摔下去。
他就知道这二位是找他家寻仇的!
他……
他还没来得及想太多,突然听到母亲的声音:
“倾倾小姐……”
沙哑的嗓音,像是被烈火灼烧过。
王玉梅试探着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裙摆后,便像是被烫到一样飞快把手指收回。
听到她开口,萧衍腾地一下子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无比期待地看着她。
总算是有些突破了!
阮倾也有些紧张,她盯着她,问:“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倾倾小姐……”
王玉梅又一次开口,念的却还是阮倾的名字。
仅此而已。
不管阮倾再如何与她说话,她说的也只有这四个字而已。
折腾了半个钟头,阮倾无声叹了口气,收起了裙子。
她看向萧衍。
萧衍当即说:“我这就给我姐打电话。”
阮倾很心累,点了下头,连话都不想说了。
比毫无希望更难过的就是有了希望后再失望。
阮倾现在正处于这种烦躁情绪中,看到墙都想踹两脚。
她把红裙子装进袋子,正打算拿走时,王玉梅却冲上来,拽着纸袋死活不肯撒手。
阮倾微怔,思忖片刻后松开了手。
王玉梅像个孩子似的,抱着纸袋飞快跑到角落里,蜷着身体把它牢牢护在怀里。
似乎这样,她就可以再次拥抱那个曾经被她抛弃的孩子。
阮倾收回视线,转身走出病房。
李岩满头冷汗,战战兢兢地跟在他们身后,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发出声响吸引到他们的注意力。
三人去到停车场,阮倾径直上车。
萧衍也拉开车门。
他瞥见站在车旁不敢动弹的李岩,轻笑了一声说:“你不用这么紧张,你母亲虽然是刀,但我们要找的是操刀鬼,至于你,十五年前你才上小学吧?”
“放心兄弟,我们很讲道理的,不会迁怒你。”
萧衍笑眯眯地替李岩拉开了后座车门。
李岩咽了口唾沫,颤巍巍地问:“那……我今天是不是就可以从你家搬出去了?”
萧衍很讲道理地说:“当然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