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千金马甲被爆,京圈大佬欲罢不能》 第1章 大小姐是傻子 南城,阮家。 “阮倾,以你的身份能嫁进段家已经是高攀了,从今往后,你唯一的任务就是伺候好三公子。” 阮老太太坐在沙发上,目光挑剔地打量着眼前穿着简单、只背了一个双肩包的姑娘。 阮倾懒散地垂着眼眸,纤长的睫毛掩去眼底的清亮光彩。她没答话,只是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三公子脾气不好,你要老实听话,凡事都要顺着他、哄着他,以后替阮家从段家拿资源,听懂了吗?” 阮倾抬眼扫了她一眼,反问:“凭什么?” “凭你姓阮!”阮老太太的眼底闪过一抹狠厉,嘴角的冷笑格外瘆人,“阮倾,你已经走失了十五年,现在好不容易回到家,总不想再离开吧?” 阮倾神色淡淡:“是你找我,不是我求着回来的。” “对,你父母找了你十五年,你也不想让他们失望吧?” “呵。” 阮倾冷笑,“唐僧取经才用了十四年,你们找我却用了十五年,还真是辛苦啊。” 阮老太太没想到阮倾竟然如此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顿时怒火中烧,狠狠拍了一下茶几:“阮倾!你就是这么跟长辈说话的?你有没有教养!” “奶奶,她从小在福利院长大,那种地方出来的人能有什么教养?您可千万别生气。” 说话的是阮妩,阮倾的堂妹。 她娇笑着凑到阮老太太身边,从包里掏出一张纸:“奶奶,阮倾姐姐的体检报告送来了。” 阮老太太懒得看,只问:“没病吧?” “身体上的病倒是没有,但她有自闭症,”阮妩斜睨着阮倾,笑容阴损,“而且智商也低于平均水平。” 阮倾轻挑眉梢,眼中多了抹玩味。 回来之前她的确抽了个血,说是体检。 她第一次知道,自闭症和智商是通过血液检查测出来的。 长见识了。 阮妩端着姿态,笑容温柔至极,善良地替阮倾解释:“所以奶奶,您可千万别跟姐姐置气了,她是有病,也不是故意的。” “果然是个傻子!” 阮老太太冷哼,看阮倾的眼神愈发厌恶。 “罢了,用来联姻的废物而已,长得好看就行,用不着多聪明。” 阮老太太很快就安慰好了自己,不耐烦地朝阮倾挥了挥手,“下去吧,别碍眼。” 阮倾也懒得在这儿跟她斗嘴,背着包就跟着管家去她的房间。 阮老太太虽然不待见她,但准备的房间还算得体,没干出来让她睡杂物间之类的蠢事。 大概也是不想太撕破脸,免得她以后跟段家告状吧。 阮倾仰躺在床上,眯着眼睛摆弄一部板砖似的手机。 耳边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她放下手机,等了十秒钟,房门被敲响了。 “姐姐,我给你送水果。” 阮倾起身拉开门,正对上阮妩的灿烂笑脸。 阮妩不等她开口就直接闯进门,关上门的瞬间,她脸上的笑尽数消失,打量阮倾的眼中满是不屑。 阮妩随手把托盘放下,冷笑着说:“阮倾,你最好搞清楚状况,你只是奶奶接回来联姻的工具人,家里的一切财产都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你如果老实听话,我可以劝奶奶给你准备一笔嫁妆。” “但你如果敢动歪心思,我不止能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又傻又疯,还能让你滚出去!” 她轻扬着下巴,骄傲地宣布主权。 阮倾打量着她,散漫开口:“你真的很美。” 她的嗓音又软又甜,听起来毫无攻击性。 阮妩一愣,手里的动作也停住了。 她在……夸自己? 体检单上的自闭症和低智商是她一早安排好的,就是为了给阮倾扣一顶傻子的帽子。 难不成她多此一举了? 她真是个傻子? 阮妩正茫然着,就听阮倾继续说: “你身上这种不被知识污染的原始的美,很耀眼。” 阮妩:“……!” “你、你竟然敢骂我?” 阮妩不敢置信地瞪着阮倾:“我要告诉奶奶!” 言罢,她怒气冲冲地跑了出去。 看着她愤然离去的背影,阮倾只觉心旷神怡。 不过…… 阮倾想想阮老太太刚才的态度,还是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姐,怎么了?” “我的卧底计划不太顺利,阮家我可能待不下去了,你继续查那个保姆吧。” 阮倾坐在床边,灿如繁星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烦躁。 她回到阮家,既不是渴望亲情,也不是因为院长妈妈说的找亲爹交学费。 她不在意有没有亲人。 钱,她也不缺。 她是要查清楚自己当年“走失”的真相。 在阮家人来到福利院之前,她刚刚查到当年照顾自己的保姆。 本以为直接来阮家会容易许多,但现在么…… “继续查保姆?”电话那头的萧衍倒吸了口凉气,“姐,那个保姆现在在南城精神病院,那里的医生和护士嘴巴极严,张嘴闭嘴就是患者隐私,根本问不出来任何事!” 阮倾说:“你可以去卧底。” “可我没有行医资格证啊。” “你收敛一点儿,当病人。” 萧衍:“……” 装病人就算了,为什么还要他收敛一点儿? 萧衍压下满心的哀怨,深吸口气后转开话题:“姐,另一件事更重要,段家的那个活爹开价一个亿,说挖地三尺也要把你找出来。听说是他家老太太病重,要不你就去看看?毕竟是救人性命的大事,而且——” “段家在南城精神病院真的有关系,他家四小姐刚从那儿出来,或许能从她嘴里问出些消息。” 阮倾疑惑:“我又没死,他为什么要挖地三尺?” “……” 她是根本没听到他后边讲了什么吗? “等等,你说的这个家伙在段家行几?” “行三啊,活阎王段三爷,你没听说过?” 阮倾:“……” 段家,三公子。 听说过,好像是她未婚夫。 第2章 吵架的花 “姐,这活儿你到底接不接?”萧衍再次问道。 阮倾正要作答,又听到了走廊传来脚步声。 “再说。” 她应付一句便挂断了电话。 房门被很不客气地直接推开,赵管家拿着一件连衣裙,随手扔在沙发上,趾高气昂地说:“段夫人要见你,把衣服换好。” 阮倾还以为是来兴师问罪的,没想到是这事。 正瞌睡就有人送枕头,阮倾自然不会拒绝。 她拿起裙子,表示自己知道了。 赵管家轻蔑地瞥了她一眼,用刚刚好阮倾听得到的音量边说边往外走:“以前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吧?呵,土包子,还敢欺负阮妩小姐,要不是看在段夫人的面子上,你现在就该挨家法了!” 阮倾把想说的话简化、压缩再总结,最后很客气地说:“请勿随地大小吠。” 已经走出门的赵管家脚步顿住,他愤慨回头,结果刚好被迎面拍过来的门板撞到了鼻子。 “你!” 赵管家在阮家工作了二十多年,平时就算阮老太太与他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他哪受过这种气? 可偏偏段夫人等会儿就要见阮倾,现在打不得也骂不得,就连阮妩小姐受了气都得先忍着,他又怎么敢直接报复回去? 赵管家恶狠狠地盯着门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等着瞧!” 他的声音极小,按理说是不可能被别人听到的。 偏偏门后的阮倾听见了,她揉了揉耳朵,颇感烦躁。 听力太好真的很烦,经常能听到狗叫。 楼下,阮老太太安抚着阮妩:“阿妩,别与精神病置气,等她跟三公子订了婚,以后咱们家必定平步青云,她就是铺路的垫脚石,哪配你与她动气?” 阮妩心有不甘,但也知道大局为重,段夫人约了他们吃晚饭,如果阮倾身上带伤,难免会被段夫人误会。 “我没事的奶奶,”阮妩红着眼睛说,“我只是在想,还好刚才是我去给姐姐送药的……我受点委屈不要紧,只要咱们家好就可以。” 阮老太太很满意她的懂事,欣慰地正想再夸她几句,就听见楼梯处传来脚步声。 她下意识转头,就瞧见阮倾穿着件简单的白裙子走下楼来。 她的脸上不施粉黛,也没有过多的表情,就那样淡淡的,却仿若仙子临凡,美得让人不敢直视。 阮妩盯着阮倾,眼睛都瞪圆了。 这件裙子是她特地买来想要戏弄阮倾的。没有花哨装饰的衣服最挑人,气质和身材稍微差一点儿都会把缺点无限放大。 在她原本的计划里,就算奶奶不会允许她穿这件裙子在段家面前丢人现眼,也可以让家里的佣人都看看这个土包子的笑话。 结果…… 阮妩死死掐住掌心,完全搞不懂她一个福利院长大的凭什么有这样的气度。 阮老太太回过神来,竟然对阮倾表现出一丝和蔼:“挺好的。” 阮倾的这张脸实在美丽,用来联姻再好不过。 她可不在意谁把谁比下去了,只要对阮家有利,给她个笑脸又有何妨? 不过她转瞬间又想起了阮倾有自闭症,冷下脸来说:“既然你有自闭症,等会儿就闭嘴吧。我会对段夫人说你嗓子发炎暂时失声。” 言罢,她站了起来:“走。” …… 段家定的饭店叫雅阁居,是段家开的私房菜馆,平时只用来招待段家最重要的客人。 段夫人要在这儿见阮倾,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阮家人到得早些,侍者把他们带到早已准备好的包间,上了茶和点心。 阮老太太坐在主位上,瞧着散漫靠坐在椅子上的阮倾,眉头拧起来了:“坐直了!你没骨头?” 阮倾正在发消息,闻言很给面子地坐直了些。 阮老太太却没打算放过她,继续呵斥:“把手机放下!你那破东西不要拿出来丢人现眼!” 一旁的阮妩掩唇轻笑,瞥着阮倾手里的板砖手机说:“姐姐,等回家了我拿一部手机给你吧,刚好我换了新的,旧的那部本来要给张妈的,你需要的话还是先给……” 阮倾被他们吵得很烦,直接站了起来。 “你干什么?”阮老太太拍着桌子,“还不能说你几句了?” 阮倾冷眼看她:“我去厕所。” “你……去吧!”阮老太太本想说些什么,但对上那双幽深冷漠的眼睛,到了嘴边的话竟然咽了回去。 阮倾收回视线,再没说一句废话,径直走了出去。 “这丫头……一看就是个白眼狼……”阮老太太小声嘀咕着。 “奶奶,姐姐会不会迷路?”阮妩暗示性十足地说。 阮老太太一怔,也开始担心这丫头被说了几句就发疯,万一她跑掉了,自己怎么和段家交待? 她立即对阮妩说:“阿妩,你去看看她。” “好!” 阮倾去了洗手间,然后也不急着回包间,脚步一转就去了花园。 雅阁居的花园无比精致,一步一景,处处考究。水榭楼台样样俱全,漫步其中便是享受。 阮倾随意走着,绕过假山,正瞧见一个格外消瘦的姑娘踩着石头往假山上爬。 她的手里还举着一个花盆,似乎是想要把花盆放到假山上。 这动作实在危险,阮倾怕吓着她不敢出声,只快步走到她身后,在她一脚踩空的时候伸手把她扶住。 “呀!” 姑娘惊呼一声紧紧闭上眼,没感觉到预想中的疼痛,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咦?谢谢你。” 阮倾等她站好才说:“你这样很危险。” “嗯……”姑娘一脸惆怅,抱着花盆说,“可是我必须得把花盆放上去。” 看她满面愁容,阮倾只以为她是饭店的工作人员。 “我来吧。” 阮倾伸手拿过花盆,灵巧地踩着石头把它放到了假山上的另一盆花旁边。 “可以吗?”阮倾跳下石头,问。 “呼……”姑娘长舒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太好了,谢谢你,它们终于不唱山歌了!” 阮倾,懵了。 什么玩意儿? 阮倾有些不确定地指向那两盆花:“你是说它们,在唱山歌?” “是啊,你刚刚没听到吗?”姑娘理所应当地反问。 阮倾看着她苍白中带着些许憔悴的脸,心中有了些许判断。 她伸手捏住姑娘的手腕,微凉的指尖按着她的脉搏,又问:“那它们现在不唱山歌了?” 姑娘的笑容只维持了三秒就再次垮下脸来:“是不唱山歌了,可它们吵起来了,怎么办?” 阮倾看着她,语调软和地建议:“那你劝劝?” “噗……” 一声嗤笑传来。 阮妩从假山后走出来,戏谑地看着阮倾:“还真是什么人找什么人啊,傻子配疯子,你们俩倒是玩得挺好。” 第3章 真·打脸 阮妩双臂环胸,下巴微扬睨着两人。 “姐姐,你现在是阮家的大小姐,可不能再交不三不四的朋友。”阮妩的音量微微拔高,一脸推心置腹为她好的表情,“这人多眼杂的,如果被外人看见你和一个疯子玩得有来有回的,传出去后拖累的可是阮家的名声!” 阮倾皱眉:“你闭嘴。” 身边这姑娘明显有些心理疾病,号脉只能感觉到她肺气虚浮,肺主悲,若从中医理论推断,这孩子很可能是被悲忧缠身。 由悲忧导致的心理疾病很多,阮倾也不能确定她到底是哪一种,不过哪怕是正常人,听到阮妩的话也要气得半死。 当下,阮倾只想让阮妩把嘴巴闭严,别再刺激她。 “哈,”阮妩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问题,“怎么了?谁家好人会说两盆盆栽在吵架啊?她不是疯子是什么?” “啪!” 阮妩的脸上浮现一个通红的手印。 阮倾甩了甩手腕,沉静的眸子直视阮妩惊恐的眼睛:“我让你闭嘴。” “你、你……” “你敢打我?” “阮倾!你竟然敢打我?你还真把自己当成阮大小姐了不成?” 阮妩一手捂脸,另一只手高高扬起,想还阮倾一巴掌。 阮倾把她的手捉住,手腕一推一送,顺手就把她丢到了一边去。 她转过身,取下手机壳,从夹缝里拿出一张名片放到姑娘的手里,温和说道:“回家后让你家人打这个电话,她会帮你的。” 小姑娘拿着名片,眼睛始终落在阮倾的脸上。 “你是阮大小姐?”她迟疑着问。 阮倾含糊地说:“算是吧。”说着,她又顺手把再次扑上来的阮妩一巴掌抽出去。 姑娘微微偏头,看着脸上左右各印了一个巴掌印的阮妩,突然拍了下手,指着阮妩说: “我知道了!你就是阮家那个不正经的小姐!” 刚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想要砸阮倾的阮妩愣住了。 什么叫不正经的小姐? 这话能说吗? “你、你你你……小疯子你胡说八道!我怎么不正经了!” 阮妩从小到大就没挨过打,如今一挨揍就是两个耳光,什么心机理智全部消失殆尽,她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揍这两个死丫头! 但阮倾有些难对付,阮妩眸光一转,毒蛇似的眼睛盯住了那个疯丫头。 她缓缓攥紧石头…… “小芙,过来。” 身后突然传来温柔中带着威严的声音,阮妩下意识转头,看清来人的面貌后,她立即把手里的石头丢到一旁。 “段伯母!” 阮妩瞬间恢复了往日大家闺秀的温柔模样。 她的心中开始打鼓,段夫人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看没看见自己奚落这个小疯子? 然后她便看到那个疯丫头一路小跑去到段夫人面前,脆生生地喊了句:“妈咪!” 霎时间,阮妩脸上的血色尽数消退,白得像死了三天似的。 “怎么跑到这边来了?”段夫人没理会阮妩,自顾自把段芙散乱的头发理好,然后又看向一旁的阮倾,“你就是倾倾吧?来,让伯母看看。” 阮倾看着这母女俩,耳边再次响起不久前萧衍说过的话: 「段家在南城精神病院真的有关系,他家四小姐刚从那儿出来……」 所以这个“出来”,是指出院? 这个状态谁给她办的出院手续啊! 阮倾收敛心神,走到段夫人身前,微微点头:“您好。” 她刚才抽阮妩的时候就听到了脚步声,想来就是这位段夫人。 既然已经开口了,就没必要再演戏装哑巴。 “长得真漂亮,像你妈妈。”段夫人微笑着看着阮倾,又拉住段芙的手对她说,“这是我的小女儿,给你添麻烦了。” 阮倾摇头:“段小姐很可爱。” 段夫人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段芙的病时常让家人都觉得头疼,阮倾这样说显然是客套。 她瞥了一旁局促不安的阮妩一眼,说道:“快要开宴了,我们先回去吧。” 阮妩见段夫人没有要为难自己的意思,不由得轻轻舒了口气。 看来段夫人并没有听到自己说了什么。 饶是如此,阮妩也不敢往段夫人跟前儿凑,只默默跟在最后。 “倾倾,不好意思啊,我儿子今天飞机晚点,要等一会儿才能到,”段夫人拉着阮倾的手,“你别见怪。” “您客气了。” 阮倾向来是你敬我一尺我就回你一丈,段夫人没有为难她,她自然不会像个刺猬一样乱扎人。 段夫人瞧着阮倾恬静的脸颊,心中的不满消散了些。 来之前她还有些烦闷——虽然阮倾是正儿八经的阮大小姐,但她在福利院待了十五年,什么都没学过以后该怎么当家? 但现在看来,这姑娘倒是有胆识也有魄力。 段夫人拉着阮倾和段芙走进包间,一直端坐在位子上的阮老太太立即站了起来:“段夫人来了。” 段夫人见只有她一个人,眉头轻蹙:“秉辉和嫂子呢?” 她问的是阮倾的亲生父母。 “他们在国外处理工作,还没赶回来。”阮老太太笑眯眯地说,“来,先坐……” 后边,阮妩跟了进来,阮老太太看到她脸上的巴掌印,笑容僵在了嘴角:“阿妩,你这是怎么了?” “奶奶,我……” 阮妩刚抬起头,还没来得及瞄一眼阮倾暗示奶奶,就听段夫人笑着说:“阮老夫人,您的这个孙女还真是毛躁,在花园里蹦蹦跳跳,这不,摔了。” “摔了?” 阮老太太心说,怎么摔能摔出来十个指头印啊! “是啊,”段夫人似笑非笑地看着阮妩,“阮二小姐,以后可不能像个小、疯、子一样到处乱跑了。” 阮妩浑身汗毛炸立! 段夫人竟然都听到了! 她现在只觉得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让她喘不过气来。 “阿妩?” 直觉告诉阮老太太这事儿绝不是那么简单,她用询问的眼神看向阮妩。 阮妩掐着手掌心,硬着头皮顺着段夫人的话往下说:“对,是我冒失了,我……我是自己摔的。” 告状是不可能的,如果她敢说是阮倾抽了自己,那就势必会引出她辱骂段四小姐的事儿。 “你怎么这么冒失!”阮老太太知道有问题,但她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只能顺着台阶往下走。 段夫人微微一笑:“年轻人嘛,冒失些无妨,心别黑了就好。” 阮妩的冷汗一层层往下掉,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是吃饭么?怎么都挤在门口?” 慵懒中带着玩味的男声自门外传来。 “阿城?”段夫人看到来人便笑了,“还不错,赶回来了。” “娶媳妇还不积极,我脑子坏了?” 段城轻笑着走进包间,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段夫人身边的阮倾。 阮倾也打量着他。 这人…… 她认识! 第4章 挺巧 那是三个月前的事了。 阮倾心情不好想虐菜,就去帝城参加了一场赛车比赛。 本以为会轻松取胜,结果半路杀出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差点儿就赢了她。 他给这场比赛增添了些许趣味,她就多看了他两眼。 这家伙长得颇有造诣,想记不住他都难。 如今阮倾只觉得庆幸,她很确定自己那天没有摘下头盔,他没看过自己的长相。 这般想着,阮倾收敛好情绪,视线漠然从段城的脸上扫过,像从未见过他一般。 段城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嘴角微扬。 小未婚妻刚才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似乎是……惊讶? “阿城,来,”段夫人开口打破僵局,“这是倾倾。” 段城点了下头,朝阮倾伸出手:“你好。” 阮倾回握了一下他的指尖:“你好。” 听到阮倾的声音,段城微眯了一下眼睛。 这声音有些耳熟。 声线甜糯的姑娘多了,但甜得不腻歪的很少。 阮倾的声音就像柠檬糖,甜,但很清爽。 段城很确定,自己一定在哪里听过她的声音,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我们以前见过?”段城丢出一记直球。 阮倾沉吟两秒,答:“或许是我日行一善的时候偶然见过。” 请他品尝失败的滋味也算日行一善吧? 阮倾觉得算。 段城低低一笑。 虽然依旧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她,但他确定了小未婚妻一定见过自己,并且印象深刻。 “你们倒是一见如故了。”段夫人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很满意自己看到的,“这样最好,虽然你们的婚事是老一辈定下的,但也要你们相处得好才行。” 说罢,她便招呼大家入座。 由于段芙一定要挨着阮倾坐,几番调整下,阮倾便坐在了段城和段芙中间,而段芙的另一边是始终闷不做声的阮妩。 段芙瞧了她一眼,颇为嫌弃地挪着凳子,又往阮倾身边靠了靠。 阮老太太瞧见了她的小动作,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 她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段夫人,没什么问题的话,明天就让他们订婚吧?” 她是很着急的,既怕段家发现了阮倾智商低又有自闭症的事变卦,又怕阮倾闹出什么幺蛾子坏了事。 她只想快刀斩乱麻,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件事定下来。 段夫人却摇了头:“还是等秉辉和嫂子回来了再谈吧,不急。” “他们两个向来不管事,阮倾的婚事轮不到他们置喙。”阮老太太说,“段夫人有什么要求,与我谈就好。” 段夫人垂眸喝茶,并不答话。 阮老太太想催她,又怕自己表现得太过着急落了下乘,只得咬牙等着。 结果,她一直等到酒席散去都没等到段夫人开口说一个有关订婚的字。 “段夫人是对阮倾不满意?” 临别前,阮老太太到底没忍住,问了一句。 段夫人浅笑着摇头:“怎会?我很喜欢倾倾,不过订婚这样大的事还是要听一听父母意见,什么时候秉辉和嫂子回来了,什么时候再谈吧。” 她的语调一如既往的温柔,但态度异常坚定。 说罢,不等阮老太太再开口,她便拉住了阮倾的手:“倾倾,有空了来家里玩,阿城如果气着你了就跟伯母讲。” 阮倾瞧了眼段城,刚才吃饭的时候,他倒是表现得彬彬有礼,与外界传闻的很不好惹的形象大相径庭。 “谢谢伯母,得闲一定去拜访。”阮倾说。 “好,那我等你。” 段夫人笑眯眯地上了车,还朝阮倾挥了挥手。 段城没立即跟着离开,而是把手机递到阮倾面前:“加个好友。” 阮倾拿出手机,扫了他的二维码。 他的微信名很简单,DC。 阮倾发过去好友申请,便听到段城低笑一声。 因为她的微信名同样简单,RQ。 “挺巧。” 段城垂着眼睛,瞧着阮倾说:“我走了。” 阮倾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段家的车刚刚驶离,阮老太太的脸就落了下来。 “上车!” 她冷声说完,便拉着阮妩的手坐进后座。 阮倾对坐在哪儿并无所谓,垂眸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她刚坐稳,阮老太太便迫不及待地发难:“阿妩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她才不信阮妩会在花园里摔倒。 阮倾垂着眼睛摆弄手机,不咸不淡地说:“段夫人不是说了么,摔的。” “你别糊弄我!是不是你打的?” 阮倾回头瞥了眼局促的阮妩,眼底染上一抹戏谑:“阮妩,是我打的你吗?” 阮妩不禁攥紧了拳头。 阮老太太握住她的手,安慰道:“阿妩,你说实话,奶奶给你做主。” 阮妩哪敢说实话? 这不仅是得罪段家的问题,还会影响到她在奶奶心中的形象! 她扯了扯嘴角,话语含糊地说:“是我不小心冲撞了段小姐,她……脾气不太好。” 她这伤说是摔的就是把人当傻子,她又不能实话实说,只能用这种模棱两可的话让奶奶别再追查下去。 果然,一听说这事涉及到段芙,阮老太太果断不再追问,直接转开话题: “阮倾,我会尽快让你父母回来,谈妥与段家的婚事,这段时间你别闹腾,得罪了三公子,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阮倾低笑着瞥了眼阮妩,转回身去坐稳,眯着眼睛应付道:“知道了。” 她也很想尽快见见找了她十五年的父母呢。 …… 段夫人回到家,便疲惫地靠在沙发上,烦躁地说:“终于结束了,烦死了。” 不需要人接话,她便继续说:“阮家那老太太尖酸得很,今天见倾倾一面,勉强能护她一时半刻。” 段城不咸不淡地说:“您倒是心善。” “她的亲祖母好歹是你奶奶的旧友,就算看在这层情面上,也要帮她一把的。” 段夫人打了个哈欠,打算回房休息。 段芙却走上前来,伸手拽住了她的衣角。 “妈咪。” “怎么了宝贝儿?” 段夫人强打精神,正想劝段芙别闹了快回去休息,就见她把一张名片递了过来。 “小倾说,让我回家后让父母打这个电话。” “宝贝,这种事不一定非要等到回家才能说。” 段芙坚决摇头:“不,小倾说要回家的。” 段夫人无奈扶额,伸手接过了名片。 看到名片上的名字,她不禁愣了。 “这是阮倾给你的?”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段芙。 “嗯,是小倾给我的。”段芙点头,似有些得意,“她说这个人会帮我。” 原本已经走到楼梯旁的段城折返回来,他凑过去看了一眼名片,上边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串电话号码。 “萧雨?” 段城眼底的兴趣又浓重了几分:“她怎么会认得她?” 第5章 以理服人、以礼服人、以力服人 在段芙两年前刚刚确诊心理疾病的时候,段家就联系过萧雨。 她是如今最负盛名的心理医生,在国际上享有盛誉。 段夫人联系萧雨的时候,她很认真地听完了段芙的病症和诊断结果后,表示段芙这点儿病去三甲医院的心理科就足够,用不着她。 如今,萧雨的名字又一次出现在段夫人眼前,她不由得疑惑:“倾倾只是从福利院……我的意思是,她不应该认识萧雨吧?” 段城已经拿出了手机,神情淡然地说:“问一问就知道了。” 【你认识萧雨?】 没有回应。 时间一分一秒划过,段夫人又打了个哈欠:“算了,今天时候也不早了,就算联系萧医生也要等到明天才行。” 她拉起段芙的小手:“走吧宝贝,妈咪带你回去睡觉。” 段芙不肯挪动,盯着被段城拿在手里的名片:“我的。” 段城“嗯”了一声,并没有把名片还给她的打算。 “我的!”段芙又重复了一遍,显然已经很不开心了。 段夫人直接从段城手里把名片拿走,塞给了段芙,还不忘朝段城翻了个白眼:“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妹妹抢东西,你是哥哥,就不能让一让她?” 段城握着手机,没说话。 让。 这是他在家里听过最多的一个字。 上要让大哥,因为大哥是公司继承人,为了避免兄弟阋墙的事情发生,他甚至不被允许学习与金融和管理的任何课程; 下要让四妹,因为四妹还小,因为她是妹妹,因为她有病…… 因为要让大哥,所以他被当成废物养。 因为要让妹妹,所以他又得当一个有担当的哥哥。 从没有人问过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段城默不作声地看着母亲拉着妹妹的手上楼,神情漠然。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他垂眸一瞧,是他的小未婚妻。 哦对,这个小未婚妻也是因为大哥不能娶一个在福利院生活了十五年、什么都不会的姑娘,所以他得履行祖母定下的婚约。 他喜不喜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想给他什么。 段城有些烦躁,他没看阮倾回复了什么,拨通了一个号码直接说:“找人,喝酒。” …… 阮倾洗完澡才看见段城发来的消息。 她边擦头发边回他: 【萧雨是我在福利院的姐姐,我与她说过段芙的病情,她会帮忙。】 她把萧雨的名片给段芙时还不知道她的身份,纯属于随性而为。 知道段芙的身份后她倒是想得多了些,比如,再找机会与她聊聊南城精神病院。 阮倾思考着下一步如何进行才最好,搁在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她随手接起:“喂?” 萧衍的声音无比兴奋:“姐!我找到了那个保姆的儿子!” 阮倾的手下意识攥紧,她问:“人在哪儿?” “凯奇会所,他在那里当酒保!” 阮倾看了眼时间,立即说:“你到阮家后门等我。” “好嘞,再十分钟。” 阮倾随手把半干的头发扎起来,从包里拿出一套黑色运动服换上,便悄声打开窗子。 她的房间在二楼,翻出去难度不大。 阮倾敏捷地爬上窗台,顺着排水管往下滑了几米后灵巧落地,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这会儿刚晚上十点,但因为阮老太太要早睡,阮家里几乎无人行走。 阮倾一路畅通无阻地穿过花园来到后门,门是锁着的,但院墙并不高,她助跑两步便利索地翻了过去。 不远处,一辆黑车打着双闪,静静地等待着。 萧衍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出发来接阮倾了,他了解阮倾,心知她一旦知晓了这个消息,必定会立即出发去找人。 副驾驶的车门拉开,阮倾上了车。 萧衍边发动车子边把一个文件夹递给她:“他叫李岩,之前一直在乡下长大,几乎跟母亲没有联系,所以查的时候也没注意到,今天我又翻了一遍资料才找到他。” 阮倾翻开文件夹查看资料。 这份资料很简单,李岩的成绩不好,高中毕业就进厂打工了,后来辗转换了许多工作。 她微蹙眉头:“估计没办法从他口中问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不过不重要。” 她可以说服李岩带她去精神病院见一见那个保姆。 萧衍扶着方向盘问:“姐,你打算怎么跟他谈?” “以理服人、以礼服人、以力服人。” “……” 阮倾合上文件夹,继续说:“我相信我能很快与他达成共识,或者打成共识。” 萧衍趁着等红灯的时候瞄了阮倾一眼。 她不似往日那般散漫闲适,此刻的阮倾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老虎。 萧衍忽然觉得自己做错事了,他应该先去找李岩谈过了再来告诉阮倾啊! 然而现在后悔也晚了,涉及到当年的事,阮倾根本不可能等。 凯奇会所是南城最奢华的会所,是豪门大户最喜欢的消遣场所之一。 这里实行会员邀请制,没有会员身份根本进不去。 萧衍从手扣里翻出一枚圆形的烫金徽章拿在手里,又递给阮倾一个口罩:“姐,等会儿进门的时候你别说话,这里私密性很好,但没有秘密。” 阮倾心不在焉地怼了一句:“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这里发生的事外边的人不会知道,但是在里边的人想知道很容易,你这不是偷跑出来的么,被……” 萧衍解释了一半,扭头就发现阮倾已经下车了。 “祖宗哎!” 他嘀咕了一声,赶紧下车走在阮倾身边。 萧衍的会员徽章是真的,因此没什么阻碍就带着阮倾进了凯奇会所。 他就像真的来玩的公子哥一样,要了个包间,还点了一堆吃喝。 顶着阮倾极度不耐烦的眼神,萧衍状似随意地对服务生说:“听说你们这里有个叫李岩的酒保?” 服务生仔细思索了一会儿,旋即抱歉摇头:“对不起萧少,我们这儿酒保挺多的,我和他们不太熟,不过您需要的话,我可以去问一问。” 萧衍端着萧少该有的嘚瑟嘴脸,点头:“行,直接把他带过来吧,我一个朋友说他调的酒不错,我也想试试。” “好的,您稍等。” 第6章 老板他绿得发光 服务生很快就带着一个酒保回来了。 “萧少,他就是李岩。” 阮倾第一时间打量李岩的长相,确定这人就是萧衍给的资料上的人。 萧衍塞给服务生小费,然后说:“你先出去,别让人进来。” 服务生听到这话,终于意识到这位少爷很可能是跟李岩有过节。 他瞄了眼李岩,然后飞快地低下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快步走了出去。 他和李岩并不熟,没道理为他得罪客人。 包间的门关上,李岩干笑着问:“萧少想喝什么酒?” 他也感觉到不对劲了,可是他能怎么办?来凯奇会所的客人非富即贵,他根本跑不了。 就算是领班来了,也不可能护着他这个无权无势的小酒保。 萧衍扬起个无害的笑脸,又把一叠钱放在茶几上:“别紧张,问你几个问题而已,你如实回答就好。” 李岩猛点头:“萧少放心!我一定实话实说!” 阮倾直接问:“你母亲叫王玉梅?” 李岩一愣,赶紧点头:“对。” “她现在在南城精神病院?” “对!” 李岩有些摸不到头脑,心里纳闷儿自己那个不熟的妈到底怎么惹到了这样的大人物。 “你知道她以前在哪儿工作吗?”阮倾心里很急,但语气平稳不疾不徐。 “这个……”李岩有些尴尬,扯了扯嘴角后说,“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就进城打工了,好像是给人做保姆,几乎没怎么回过家,后来我十岁那年,她就确诊精神病了。” “你知不知道她在谁家做保姆?” 李岩摇了摇头:“不清楚,她的事我实在不了解。” 阮倾在心中默默叹气。 她一直关注着李岩的微表情,他很紧张,但没有说谎的表现。 果然,想从李岩的口中直接问出隐秘不现实。 李岩觑着阮倾的神情,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小姐,是不是我妈她以前做保姆的时候犯了什么错?还是你们家丢东西了?” 李岩的心都快要跳出胸腔了! 他想破头也想不出为什么时隔十几年还会有人来问妈妈做保姆时候的事情。 他已经开始盘算如果这二位真的是来讨要什么东西的,那自己该怎么办了。 阮倾摆了下手示意他不必紧张,然后问:“我想要见一见你母亲,你可以带我去见她吗?” 李岩果断点头:“可以!” “明天可以吗?” “呃……”李岩掏出手机,翻找了一会儿后才尴尬摇头,“不好意思,小姐,南城精神病院每周六才允许家属探望。” 他其实很久没有去探望过母亲了。 一是的确不熟,没什么感情基础,二是因为他得赚钱,没时间。 而今天是周一,南城精神病院管理严苛,除非极特殊情况,否则不是探访日决不允许进入。 “那就等周六吧。” 阮倾侧头看向萧衍,朝他使了个眼色。 萧衍站了起来,把茶几上的钱塞到李岩的兜里,然后说:“小兄弟,在见到你母亲之前,得委屈你跟我住几天了。” 李岩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捂着屁股哭丧着脸说:“萧少,我只是酒保,我、我我我不出……台啊……” 萧衍嘴角轻颤:“少爷我也不好这口!” “那、那您这是……” 阮倾打断他的话,直接说:“这事办完再给你十万,这几天你请假。” 李岩眼前一亮,手终于从屁股上挪开了。 他也不想跟他们走,但他们给得太多了。 萧衍抹了把脸,说:“你去把你们领班喊过来,我跟他说。” 李岩立即应下来,转身出去找领班。 萧衍坐回到沙发上,指着自己的脸问阮倾:“姐,我看起来就这么像兔儿爷?” 阮倾懒得搭理他,随手拿了瓶酒,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 “周六去看看,如果不行的话,只能把小雨姐请回来了。”阮倾垂着眸子,低声说。 按李岩所说,王玉梅已经在精神病院待了十几年了。 这么长的时间,就算是正常人也要闹出病来。 最坏的情况就是王玉梅现在已经思维混乱了,想从她口中问出答案就只能先把她治好。 这种事,萧雨才是专家。 “姐,你又悲观了,”萧衍靠在沙发上,双手交叠枕在脑后,“你就不能往好处想?说不准她什么都记得呢?” “去阮家之前,我或许可以乐观一下,但今天之后……” 阮倾嗤笑摇头。 她刚进门就被扣上了自闭症的帽子。 阮家可一点儿都不干净。 阮倾放下酒瓶,起身说:“你跟领班谈,我去趟洗手间。” “行。” …… “三爷,有人要领走咱们会所的一个酒保。” 秘书表情复杂地走进凯奇会所顶层的办公室,低垂着眼睛说。 办公桌后,原本应该在组局喝酒的段城正在翻看文件,闻言他抬起头,不耐烦地瞥了秘书一眼:“需要我给他顶班?” “那倒不用。” 秘书连连摇头,补充道:“但要带走他的人是……阮大小姐。” 段城:“……” 阮倾? 她好这口? 段城更疑惑的是:“她是怎么进来的?” 秘书的表情更复杂了:“阮小姐是跟着萧衍先生一起来的。” 如果有的选,他真不想亲口告诉老板这个消息。 未婚妻跟别的男人来会所,要带另一个男人走…… 今天的老板,绿得发光。 “萧衍和萧雨是什么关系?” 段城几乎是瞬间就把两个人联系到了一起。 这事儿秘书知道,当初就是他找到的萧雨想给段芙治病。 他立即回道:“亲姐弟。” 段城拿过手机,打开微信便看到了阮倾一小时前回给他的消息。 【萧雨是我在福利院的姐姐,我与她说过段芙的病情,她会帮忙。】 如此倒是合理了。 不过这家福利院还真是藏龙卧虎。 秘书觑着老板的脸色,试探着问:“老板,放人吗?” 段城沉吟两秒,扔下笔站起身。 秘书屁颠屁颠地跟着他往外走,还不忘提醒一句:“阮小姐在66号包间。” 段城脚步一顿,阴恻恻地看着他:“我是要去洗手间。” 秘书瞪着眼说瞎话:“嗯……今天会所的洗手间检修,只有六楼的能用。” “前途无量。”段城拍了拍他的肩膀,“适合去种树。” 秘书:“……” 第7章 排除一半 阮倾刚走出包间半分钟便匆匆转回。 她的神情有些差,直接朝萧衍伸出手:“车钥匙。” 萧衍把钥匙给她,问:“怎么了?” “院长妈妈又犯病了,我回去看看。”阮倾边说边往外走,还不忘嘱咐一句,“你把人藏好。” 萧衍听说是院长出事,立即说:“我把他带走就回去,你记得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 阮倾脚步飞快,头也不回地朝他摆了下手。 她步履匆匆,快步离开凯奇会所,上了车就把油门踩到底。 一路疾驰,朝着郊区的福利院赶去。 …… 段城刚下电梯,会所的总经理就迎了过来。 “三爷,那个阮……” 他的话还没说完,段城的手机响了。 他拿出手机一瞧,眉头便皱了起来。 “喂?” 电话那头的人极快地说了几句话,段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知道了,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他退回到电梯里,对秘书说:“去老宅。” “好!” 秘书的心一沉,老宅里只有老夫人住着,这会儿打电话来,八成是老夫人又病重了。 电梯门闭合,段城眸色阴沉:“那个叫Miya的医生找到了没?” 段老夫人的病需要手术,奈何手术难度太大,饶是段家也找不到一个敢接这个手术的医生。 只有那个以技艺精湛闻名的Miya,那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 秘书的额角滑落一滴冷汗:“还没有,悬赏一直没有接,联系方式目前还找不到。” Miya不在任何一家医院任职,找她做手术得在暗网上发悬赏,若是她感兴趣就会主动联系接洽。 就像扔漂流瓶,现在他们的瓶子扔出去了,但对方捡不捡、什么时候捡起来,都是未知数。 “加码,”段城的语气无比凝重,“条件随便她开,只要她给我家老太太做手术,她要什么我都给。” 秘书连连点头:“明白,我尽力。” 除了等对方捡漂流瓶,他也不能闲着。 人在这世上活着,就总会留下痕迹。 比如前几天,他们刚刚得到了一张Miya的照片,虽然照片模糊她又戴着口罩,穿着宽大的手术服看不出身材特征,但从双手的特征可以看出来…… 她是个女的。 算是排除了一半医生吧。 …… 福利院里,阮倾收起针灸针,瞧着床上的小老太太,埋怨道:“白天就不舒服了却不打电话给我,要我说多少次生病不能拖啊?” 李院长嗔怪地瞪了她一眼,说:“这不是怕你刚回家事情多嘛……其实没什么大事,吃完药睡一觉就好了。” 李院长的心脏病是先天的,年轻时不严重,不需要做手术。如今年纪大了,病情逐渐加重,但身体状况已经不太适合做手术了。 阮倾把她扶起来,往她身后垫了个靠枕又给她倒了杯水:“您呐,就应该退休了,好好养一养身体,然后我给你做手术。” “我退休了孩子们怎么办?”李院长瞪了阮倾一眼,旋即又拉住她的手,关切问道,“对了,你今天回家怎么样?没多说话吧?” 阮倾被问得一阵心虚。 她今天在阮家……说的话应该不算多……吧? 第8章 已经打成一片了 阮倾离开福利院回阮家之前,李院长曾拉着她的手彻夜长谈。 长谈一夜,只有一句话: “倾倾,到了新家,你能不说话就别说话,实在忍不住你也尽量少说几个字,被当作是自闭症也不要紧!” 阮倾觉得,至少院长妈妈的最后半句话她做到了。 虽然不是她主动的。 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我做到了,您放心吧。”阮倾帮她掖好被角,又说,“等会儿我给您重新写个药方,明天让小沫去给您抓药。” “好,”李院长握着她的手,依旧不放心,“那你跟家人相处得怎么样?” 阮倾诚恳点头:“已经打成一片了。” “那就好。” 李院长松了口气,缓缓闭上眼睛。 阮倾等她睡着了才悄声离开,她出门去,找了纸笔写了个新药方,然后溜到小沫的宿舍,把药方放在她的枕边。 做完这些,她本打算回阮家,刚好遇到坐出租车回来的萧衍。 阮倾紧走几步迎过去,拦下出租车司机,又把车钥匙给了萧衍:“院长妈妈没事,睡了,我先回。” 萧衍松了口气,又问:“这次因为什么?” “老毛病了。” “行吧……那我今晚留这儿,有事也好处理。”萧衍抹了把脸,又说,“我把李岩放我家了。” “嗯,周六去接我。” 萧衍走近几步,用只有他们俩听得到的声音低声说:“段三爷又加码了,条件随便开,只要治好段老夫人。” 阮倾回忆了一下今天那张颇有造诣的脸,说:“别回,这两天我想办法去看看。” “行。” …… 医院里,段城坐在病床边,瞧着病床上满头银丝的老太太,眉头紧锁。 “别这么苦大仇深的,我这不是又挺过来了一次?”段老夫人努力地笑着,甚至还抬手轻拍了他一下,“我都这把年纪了,早就活够本了。” 段城握着她因为消瘦而枯槁的手,说:“别胡说,您还没抱重孙呢。” “嗯……今天见着倾倾了吧?还喜欢吗?”段老夫人叹了口气,“原本我订这门亲事是怕你找不到媳妇,结果你爸妈还当成必须完成的任务了……” 见祖母又有愁容,段城皮了一句:“挺漂亮的,我差点儿见色起意把她扛走。” 段老夫人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净胡说。” “真的,回头我带她来见您。” “行,”段老夫人拍了拍他的手背,“不过阿城啊,答应奶奶,就算你不喜欢倾倾,也别为难这姑娘……” “阮家不是好人家,她现在就指望着跟你的婚约在家里立足呢……就算不想和她结婚,也等她站稳脚跟再取消婚约。” “毕竟,她亲祖母是我的朋友。” 段城在祖母面前向来没脾气,认真听她讲完话,他才说:“我知道,您就放心吧,她,真的挺漂亮的。” 他不自觉又想起了那道熟悉的声音,又补充一句:“说话也挺好听的。” 段老夫人仔细打量着他,见他的脸上真没什么怨怼表情,这才放下心来。 她刚刚在鬼门关又溜达了一圈儿,这会儿有些疲惫,心放下来了,困意便涌了起来。 她闭上眼睛,轻声说:“我睡了,你也快回去吧。” “行,我等您睡了再走。” 段城给老人家掖好被角,手里还攥着输液管,用体温替她温暖冰凉的药液。 段老夫人很快就睡着了,段城却依旧坐在那儿,没有离去的打算。 如果说段家有谁是毫无条件地对他好,那就只有奶奶了。 为了他,老人家不知与他们吵过多少次。 段城看着她睡梦中仍旧微皱的眉头,思忖片刻后拿出手机。 点开阮倾的微信,他问:【明天有空吗?】 老人家不放心他,也不放心老友的孙女,那他就尽快带她来看看她,让她安心。 段城发完消息才看到时间,已经凌晨了。 本以为阮倾不会回复,没想到她还真的回了消息:【有。】 阮倾回到阮家后又冲了个澡,爬高走低闹出了一身汗,直接睡实在难受。 又一次从浴室出来,又一次收到了段城的消息。 【方便的话,可以和我来医院探望我祖母吗?】 阮倾看着消息微微一愣。 她刚还想着这两天找机会看一看段老夫人呢。 没想到这机会就送上门来了。 她立即回复:【可以。】 【明天十点,我去阮家接你。】 【好。】 应下邀约,阮倾就随手把手机静音,然后便躺下了。 以致于她并没有看到段城最后发来的一句【晚安】。 一夜无梦。 次日,阮倾的生物钟让她依旧在六点钟睁开眼。 她洗漱后换了套运动服,出门去晨跑。 她出门时阮家的佣人已经在工作了,赵管家也看到了她,冷哼一声算是打过招呼。 阮倾礼尚往来,直接无视他。 阮家所在的别墅区有很好的景观,阮倾在小区里慢跑一个钟头,七点钟准时回到了阮家。 她的脸颊微红,额角蒙着细汗。 刚进门,就听到阮老太太不满的声音:“一大早就不见人影,出门不知道跟长辈打招呼?” 阮倾点头:“下次一定。” 阮老太太没想到她竟然如此乖巧,倒是不好再找茬了。 不过她很快就又找到了下一个攻击目标:“你穿的这是什么东西?这种衣服你怎么好意思穿出去的?” 阮倾反问:“看着不顺眼?” “废话!”阮老太太翻了个白眼,“你现在是阮家的大小姐,衣着打扮代表的是阮家的颜面……” 阮倾直接朝她伸出手:“别只动嘴,拿钱。” 阮老太太:“……” 要钱要得如此理直气壮,阮老太太还是头一次见到! 阮妩想买东西时,那也是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软乎乎地跟她撒娇啊。 阮倾这语气……怎么像她欠她的? 阮老太太瞪了她一眼:“你这眼光能买到什么好衣服?赵管家,今天你陪阮倾去买衣服!” 赵管家应下:“好的,老夫人。” 他的嘴角不自觉上扬。 陪这个土包子买衣服?这可真是个好差事! 她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自己完全可以带她去买些假货,然后眯下差价…… 赵管家正想着美事,就听阮倾说:“不用,段城今天约我,我找他陪我买。” 阮老太太一听这话,眼睛瞬间亮了。 第9章 听了,但不想听 若说有谁最期待阮倾和段城能迅速发展,那个人一定是阮老太太。 她立即问阮倾:“你有银行卡吗?” 阮倾轻笑,直接报出一串卡号。 阮老太太对赵管家说:“你给她转五十万。” 赵管家见到嘴的鸭子飞了,心里无比哀怨。 然而他不仅不能说,还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满。 他陪着笑应下,翻着白眼去给阮倾转账。 不多时,阮倾就收到了银行卡到账的消息。 阮老太太瞧着她说:“买衣服这种小钱不要让段城给你花,还有,别摆出那副上不得台面的抠搜样。” “对了,你记得给段城买个礼物,三十万左右。” 她要的可不是几件衣服几个包,前期投资很必要。 阮倾摆弄着手机,把这五十万全部转到了福利院的账户上。 阮老太太看她不听自己说话就在那儿玩手机,眉头顿时又皱了起来:“我跟你说话呢!你听没听见?” 阮倾:“听了。” 听了,但不想听。 阮老太太看到她就心烦,直接说:“回你房间去,没事别出来。” 阮倾原本的确是想回房间的。 但听阮老太太这么说…… 那她可就不想回了啊。 她放下手机,看着阮老太太沉默三秒,径直朝着餐厅走去。 阮老太太皱眉:“我说让你回房间,你没听见?” “听见了,但我有事。”阮倾头也不回地说。 阮老太太怒极反笑:“你一个闲人能有什么事?” 阮倾在餐桌旁坐下,不咸不淡地回道:“吃饭。” “……” 阮老太太现在有些质疑人生—— 不是说阮倾的体检报告显示她有自闭症吗? 自闭症的人会像她这样? …… 十点,段城的车准时停在阮家门前。 阮倾又被迫套上了昨天的那件白裙子。 阮老太太说,虽然两天穿同样的衣服很不体面,但总好过穿那些破烂。 她没问段城要带阮倾去哪里,也不关心,如果段城直接把阮倾带回段家睡了,那她才开心呢。 阮倾上了车,同时给段城发了一张图片。 段城看着微信上的捐赠证书,狐疑地看向她:“什么意思?” 阮倾说:“老太太让我送你一个三十万左右的礼物,我思量着,三公子应该什么都不缺,就替你捐了。” 段城看着南城福利院的落款:“挺别致。” 南城福利院,她长大的地方。 段城不缺这三十万,更不在意什么礼物。 他只是觉得小未婚妻挺好玩的。 假公济私都这样光明正大。 阮倾一本正经地点头:“嗯,孩子们会很感谢三公子的善举,并为你日夜祈福。” “那我真是谢谢你了。” “不客气。” 车子驶离阮家,段城缓了会儿神才说道:“我祖母身体不好,她很希望看到我与你相处融洽,保持一个长久稳定的关系。” 阮倾缓缓点头:“懂了。” 直觉告诉段城,她懂的和他想要的并不一样。 “你懂什么了?” “我会把你当我亲哥对待。” 阮倾并不打算真的履行这段莫名其妙的婚约。 她不喜拖沓,本就打算今天与段城说清楚。 借此话茬把态度挑明也未尝不可。 段城:“……” 他上次这么无语,还是昨晚上得知阮倾要带一个酒保走的时候。 段城侧头看向阮倾,声音微冷:“阮小姐的意思是,你看不上我?” 阮倾回望向他,眸色清冷淡漠:“你不也一样吗?” 段城嗤笑出声:“谁告诉你的?” 至少截止至现在,他觉得她挺好玩儿。 声音也好听。 很好听。 只是说出来的话太气人。 挺好的嗓子,可惜会说话。 阮倾微微蹙眉:“老一辈的玩笑话而已,三公子不会当真了吧?” 段城睨着她,云淡风轻地说:“我向来孝顺。” 阮倾:“……” 内涵她不履行婚约就是不孝? “我不觉得阮老太太有哪一点值得我孝顺的,”阮倾索性挑明,“阮家没养过我,却要我用一生来为他们谋划,三公子觉得这合理吗?” “不合理。” 段城回应得倒是很利索,不过他继续说,“但你因为不想顺着阮家的意就抛弃未婚夫,你不觉得我很无辜吗?” 阮倾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狐疑地望着他:“你总不会想说,你爱上我了吧?” 段城的嘴角扬着玩世不恭的笑:“见色起意。” 阮倾默然:“那你还挺流氓的。” “谢谢夸奖。” 话题终止。 车很快在医院门前停下,段城下了车,带着阮倾直奔段老夫人的病房。 老人家刚做完今天上午的检查,精神头还不错。 看到阮倾的瞬间,她的眼睛就亮了。 “这孩子,长得好像阿珏。”段老夫人朝阮倾伸出手,“来,到奶奶身边来。” 阮倾来看段老夫人,本就是抱着给她看看病的想法。 距离近些自然更好。 她走过去,礼貌问好:“您好。” 段老夫人拉住阮倾的手,看着她的脸仿佛看到了故人,眼睛不自觉湿润了。 “这些年,吃了很多苦吧?”段老夫人哽咽道,“当时知道你走失了,我……可惜怎么都找不到你。” 当初段老夫人听说阮倾走失,也急着帮忙找人。 奈何无论撒出去多少人、给出多高的悬赏,都没能找到阮倾。 她就像凭空消失了,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 阮倾眸色微沉:“您当时也找我了?” “当然,你可是阿珏的孙女。”段老夫人抹着眼泪,声音颤抖,“可我们就差把南城翻过来了,也没找到你。” 一想到这事,段老夫人就觉得对不起老友。 她的情绪不免有些激动,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段城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老人家床边,熟练地给她顺气,并安慰道:“都过去了,您别想这些了。” 他说着,侧头看了阮倾一眼:“她这不是好好的么。” 段老夫人缓缓做着深呼吸,点了点头:“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虽然吃了不少苦,但好歹好端端地长大了。 阮倾轻抿着唇。 她的怀疑又一次被证明了。 她的走失根本不是意外。 以段家的权势都找不到她,那必然是有人刻意瞒住了她在南城福利院的事。 她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周六快些到来了。 “倾倾,阿城有没有欺负你?” 段老夫人的关心打断了阮倾的思绪。 她回过神来,见段老夫人还拉着自己的手,顺势把另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腕间。 第10章 祖传戒尺 阮倾给段老夫人诊脉,却不耽误她回答老人家的话。 “挺好的。” 挺好看的一流氓。 段城站在一旁,瞧着阮倾垂眸轻言的侧颜,眼底染上一抹笑。 原来她也会说好听的。 段老夫人没想那么多,她握着阮倾的手,说道:“倾倾,阿城从小就是个混球儿,他如果欺负你了,别客气,你就打他,随便打。” 顿了顿,她大约是觉得阮倾这小胳膊小腿铆足了劲儿也只是给段城挠痒痒,又补充一句:“等我出院,把咱家祖传的戒尺给你,那个好用。” 阮倾默然。 别人家老太太见孙媳妇,要么送祖传手镯,要么送现金零花。 到她这儿怎么就是送戒尺了? 段城哂笑:“奶奶,您可真是我的亲奶奶,帮着孙媳妇家暴孙子,您觉得合适吗?” “哪儿不合适?”段老夫人睨着他,“你这狗脾气,就得好媳妇管。” “我是您带大的,我什么脾气都是您教的。” “倾倾你看,我就说他是个混球儿吧!” 段老夫人吵不过孙子,直接转头朝孙媳妇告状。 阮倾本是趁着他们祖孙俩吵架的空档在给老人家诊脉的,心中刚有了计较,就被点名了。 阮倾实在不知道如何体面礼貌地回答段老夫人的话。 万幸的是,病房的门被敲响了。 紧跟着,段夫人带着段芙走了进来。 “妈,您好些了吗?” 段夫人的表情算不上着急,像是早已习惯,又像本就不在意。 段老夫人看到她进来,脸上的笑意敛起三分。 在段城出生前,她们的婆媳关系其实挺好的。 但段老夫人在段城的教育问题上与段夫人完全持不同态度。 老太太觉得,不能因为未来有可能发生的兄弟反目就直接放弃一个儿子,把他当成废物养。 段夫人在此事上也意外坚定,说什么都不肯改。 段城上初中时,段老夫人忍无可忍,把他接回老宅,亲自教养。 饶是如此,段夫人也始终盯着段城学了什么,只要发现段老夫人有意让他学金融、管理相关的知识,就要大闹一场。 闹来闹去,婆媳关系就只剩下了冷淡。 譬如这次段老夫人发病,昨夜生死一线时,段夫人还在睡觉。 今天也是临近中午才来的。 段老夫人淡淡地说了句“无碍”,然后便转向段芙:“小芙,最近心情还好吗?” 段芙一进门就看到了阮倾,直接凑过来贴到她身边。 闻言,段芙点点头,扒着阮倾说:“小倾送了我礼物,很开心。” 说着,她从挎包里拿出一个镶嵌着水晶和钻石的卡套,小心翼翼地从里边拿出一张名片。 阮倾被她的操作震惊了一下。 估计这张名片自己都想不到,竟然能有此待遇。 段老夫人眼睛花,没看清楚上边的字。 段夫人倒是心情甚好地拉起阮倾的手:“倾倾,今天早上我给萧医生打了通电话,她说你已经与她打过招呼了,这事儿真得谢谢你了!” “不过——” 段夫人好奇地看着阮倾,“你怎么认得萧医生?” 阮倾瞥了段城一眼。 她昨天不是就解释过了? 段城一脸坦然,毫无自觉。 阮倾收回视线,对段夫人说:“萧雨姐也是在福利院长大的,所以认得。” “竟然是这样!” 段夫人难掩震惊。 福利院里竟然能走出这样的人物,真是难得。 她看着阮倾,笑容都真诚了些。 昨天她给阮倾撑场面,那只是因为段老夫人。 婆媳俩再怎么闹,那是段家的家事,关起门来如何为难彼此都无所谓。 但出了门,她们都是段家的人,她就不能让婆婆故友的孙女被欺负。 昨天是为了段家,今天却是真的感谢。 “倾倾,小芙的状况你也知道,我想着,如果能请萧医生来家里住一段时间,对小芙的情况应该更有帮助。” “你看,能行吗?” 第11章 您放心,一定会忘 段夫人的问题让阮倾微微蹙眉。 先不说萧雨根本不可能在几个月的时间里只管段芙一个人,就算她有这个意向,也不该由她来谈。 偏偏昨天段夫人刚帮阮倾撑过面子,拒绝也得选一个体面理由。 阮倾最不擅长的就是体面拒绝。 “你想找萧医生便找,问倾倾做什么?” 段老夫人不等阮倾说话便替她回答。 段夫人既不生气也不脸红,笑盈盈的说:“都是一家人嘛,倾倾以后是小芙的三嫂,还能不为她操心?” 段夫人看向阮倾,笑容更灿烂了些:“倾倾,萧医生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每个月给她两百万,可以吗?” 段夫人这个人很神奇,明明是道德绑架和用钱砸人,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却格外顺理成章,似乎本该如此,让大部分人都不由自主地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阮倾不是大部分人。 她礼貌地微笑,然后摇头:“我做不到,也不能替萧雨姐做决定。”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体面的拒绝了。 段夫人的笑僵了一瞬。 她倒是没有直接甩开阮倾的手,依旧维持着段夫人该有的风度和体面,只是说话语气已经生疏了许多:“这样啊,那是我唐突了,倾倾你别见怪。” 阮倾对她的态度感触不深,倒是瞧见段芙那小狗被抛弃的眼神时,心里不自觉升起一丝别样意味。 这个眼神……有点熟悉。 阮倾正想着,左手手腕突然被段城拉住。 他不知何时绕过病床来到了阮倾身边,握着她的手把她拽到了自己身侧。 段城的手微凉,牢牢抓着阮倾的手腕不松开。 他看着段夫人说:“倾倾刚回来,我带她去买些东西。” 段夫人不置可否,连个眼神变化都没有。 段老夫人倒是嘱咐道:“那你记得带倾倾回老宅一趟,把戒尺拿上。” 段城:“您放心,我一定忘。” “混小子!” 段老夫人笑骂,然后望着阮倾,眼里多了点泪光:“倾倾,有空就来看看我。” 阮倾握住她的手:“好,您好好养身体,我过几天便来。” “嗯!” 段城牵着阮倾要走,段芙却亦步亦趋地跟着,大有要跟他们一起走的架势。 段城伸手按住她的头,把她从阮倾的肩头推开:“你不许去。” 段芙眉头皱起,不满地瞪着段城。 段夫人立即说:“小芙想跟着你就带她一起么,又不是什么大事。” 段城嗤笑:“那您跟我爸约会的时候怎么不带她一起?” 段夫人语塞,瞪着段城说不出话来。 段夫人能被一句话噎回去,段芙却是不管这些的。 段城刚收回手,她就又贴了上去。 段城的嘴角轻扬着,眼底的冷却不加掩饰。 “段芙,别逼我在最开心的时候扇你。” “坏蛋!” 眼见着段芙要哭,阮倾侧过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段芙的眼泪瞬间收了回去,目光灼灼地看着阮倾:“真的嘛小倾?” “真的。”阮倾点头。 段芙抿了抿唇,终于松开了阮倾的手。 不过她还是瞪了段城一眼,又补充一句:“小倾,三哥是坏蛋,你不要理他。” 阮倾深感赞同,答应得很利索:“好。” 段芙这才满意,用力朝阮倾挥着手,目送她离开。 出了病房,段城才问:“你跟她说什么了?” “我说,我要去给她做礼物,如果她跟着就没有惊喜了。” 段城失笑:“你还挺会哄小孩的。” “我没哄她。”阮倾说,“我的确要给她一点礼物。” 段城脚步微顿。 他转回身,瞥了阮倾一眼后便迅速收回,只留下一句“那你还挺大方”,便快步往前走。 阮倾莫名其妙地瞧着他的背影,心说萧衍对他的评价还真是一点儿都没错。 这喜怒无常的,真是个活爹。 阮倾懒得理他,继续往前走。 转过弯,便见到段城面色清冷地站在那儿等她。 “你要送她什么?” 第12章 略懂医术 阮倾停下脚步,看着段城的傲娇脸,默然片刻后答:“送她药。” “嗯?” 阮倾转身按电梯,没再看段城,自顾自地说:“我略懂一点中医,你妹妹肺气虚浮,肺主悲,她的心理问题除了客观原因之外,也与肺虚有关。” 段城脸上的冷意消散,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还学过中医?” “嗯。”不等他再问,阮倾便半真半假地说,“福利院的附近有一位老先生,他经常帮我们看病……以前那会儿,我们没钱付诊费,就会帮他炮制药草,久而久之,就学到了一些。” 她的语调很平淡,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段城听着却又皱紧了眉头。 明明应该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天之骄女,小的时候竟然连看病都没钱付诊费,还要去给老中医帮忙才行。 他情不自禁地想到了一个画面—— 小小的阮倾扛着跟她一般高的锄头,苍白着小脸儿在药圃里劳作。 或许还会不留神摔倒,或许又因为大病初愈没有力气要强撑。 继而他就联想到,或许她的童年是连饭都吃不饱的。 她说“以前”,那大概是因为近些年来萧雨的工作很好,可以给他们一定的资助吧? 阮倾真没料到段城的内心戏那么足,她见电梯门开了,便径直走了进去。 回头看到他还站在门外,略皱了下眉:“你不走?” 段城回过神来,迈步走进电梯。 他问:“现在去哪儿?” “去我师父那,给段芙配药。” “福利院附近?” “对。” 段城说:“我与你一道去。” 阮倾侧头看他,突然问:“你就不怀疑我?” “怀疑你什么?”段城反问。 “用中医治心理疾病,虽然这是有无数论文支撑的科学理论,但依旧不算是当下的常规治疗手段。”阮倾如实说。 她愿意帮段芙,一是为了从她口中得知保姆情况的可能,二是因为刚刚那一瞬间,她从段芙身上感觉到的熟悉。 但如果段城质疑颇重,她也懒得解释太多。 现在已经找到李岩了,她并不是非段芙不可。 段城很无所谓地说:“心理医生治了这么多年也不见好,中医博大精深,说不准就能有奇效。” “若是真能开辟出一个治疗双相的新办法,对别的病人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就算没效果,至少吃不死人,对吧?” 他倒是很有把自己亲妹妹舍了的无畏。 “嗯,的确吃不死人。” 阮倾停顿片刻,想起刚才给段老夫人把脉的结果,不自觉又瞥了段城一眼。 她看得出来,段城对这位祖母与其他人完全不同。 察觉到她的视线,段城转头问她:“你刚刚给我奶奶也把脉了,对吧?” “对。” 阮倾点头。 “结果如何?”段城的声音有些发紧。 他紧盯着阮倾的眼睛,不愿错过她一丝表情变化。 正这时,电梯门开了。 阮倾边往外走边说:“老夫人现在的问题不仅仅是心脏病。她年纪大了,器官衰竭是必然也是不可逆的,她的心脏状况不佳,需要尽快做手术,但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不足以支撑她经受这种大手术。” 她就像个没有多余感情的医生,坦然地与家属告知患者的情况,不带一丝多余情感。 段城把她的表情尽收眼底,眼底不由得划过一抹悲伤。 “你的意思是,就算我能找到最好的专家来做手术,我奶奶现在也根本上不去手术台?” 阮倾脚步微顿,她轻抿着唇点头:“对。” 再好的医生也不是万能的神,活死人肉白骨只是玄幻小说的幻想。 段城沉默着站在原地,不发一言。 阮倾的话他之前并没有听过。 那些医生惯会说好听话摘清自己,一个个只说手术难度大,自己做不了,把希望推给那个不知道人在何方的Miya身上。 可今天阮倾告诉他,就算找到了有能力完成手术的人,奶奶的身体也承受不住。 阮倾望着他眼中不加掩饰的悲伤,忽然问:“你很爱你的奶奶?” “当然。” 段城毫不犹豫地点头。 如果说有谁是没有理由地爱他的,那个人就是奶奶。 她是她这些年来,唯一体会到的温暖。 阮倾思忖片刻,说道:“我可以帮奶奶开个药方调养身体,不过有几味药很难得。” 第13章 叔叔,吃哥哥 阮倾这样说,反而轮到段城疑惑了。 他问:“你敢接?” 多少名医都不敢沾边的事,阮倾敢上? 她图什么? 阮倾:“开个补药方子而已,最差就是没效果,又吃不死人。” 段城被回旋镖扎到了。 但涉及到奶奶,他显然谨慎许多,只说:“先开来看看,药材我会去找。” “行。” 段城带着阮倾上车,直奔南城福利院。 他们到时,恰好是午饭时间。 李院长正在一个个检查孩子的手是否干净。 这其中大部分孩子都有些残疾,不过看样子,他们都被照顾得很好,衣着干净合身,也都胖乎乎的。 萧衍的车已经不在院子里了,估计是今早走的。 听到车声,李院长本想出来迎接,但看车里下来的是阮倾,她的脚步先是一顿,随后长长叹气。 “我的小祖宗啊,果然你没撑过24小时!” 李院长以为阮倾是被赶出来了。 还在院子里的几个孩子倒是很开心,饭都顾不上吃了,跑过来围着阮倾喊“倾倾姐”。 阮倾挨个儿揉了把他们的脑袋瓜,又从兜里掏出糖让他们分着吃。 然后她才对李院长说:“谢谢您嘞,然而我真不是被赶出来的。” 话音未落,段城下车了。 李院长本想仔细询问,但见有外人跟着阮倾一起来了,立即闭嘴不谈。 阮倾介绍:“这位就是今天上午捐了三十万的段先生。” 李院长立即朝他表示感谢:“非常感谢段先生慷慨解囊,你的善款花费都会如实记账,你可以随时来查账。” 其实最近五六年来,福利院已经很少接受外界捐款了,因为他们这儿出了几个神仙。 李院长今天一早就看到了阮倾给她转的五十万,还特意要了一张捐赠证书。 李院长虽想不通细节,但也猜到了一些。 “不必谢,我也是事后知情的。” 段城打量着眼前的福利院,感觉自己之前的幻想破碎了。 这儿的宿舍和食堂窗明几净,院子里有游乐场,还有一栋二层小楼,似乎是教室。 还有在旁边分糖的小孩,没人争抢,你一个我一个他一个,规矩极了。 和电视剧里惨兮兮还经常有霸凌的福利院完全不同。 段城收回视线,发现自己面前多了个小女孩。 她的手里举着一块糖,笑盈盈地看着他:“叔叔,吃糖。” 段城:“……” 叫阮倾就是倾倾姐,喊他就是叔叔? “叫哥哥。” 小姑娘愣了一会儿,改口:“叔叔,吃哥哥。” 段城:“……” 这福利院的孩子说话都是谁教的? “小沫。” 阮倾唤道。 小姑娘听到后立即把糖塞进段城的手里,摇晃着马尾辫跑到了阮倾身边。 阮倾点了点她的脑门,认真教育:“你让叔叔吃哥哥,经过哥哥的允许了吗?” “呃……”小沫歪着脑袋瓜,不知道怎么回答。 段城听着,只觉得头痛。 教得好,以后不许教了。 李院长走了过来,随手给了阮倾一巴掌,然后笑着给自家熊孩子们收拾烂摊子:“段先生别见怪,倾倾她……不善言辞,但她很善良的。” 段城:“看出来了。” 还知道要经过“哥哥”的允许再吃它,真善良啊。 李院长邀请道:“段先生还没吃午饭吧?不嫌弃的话一起来食堂吃?” 已经到了这儿,段城倒也没矫情,点头应了下来。 食堂每日四菜一汤,两荤两素搭配得很营养,还有饭后水果。 对于段城来说,这种饭菜很简陋,但对比其他福利院,这已经是很高规格的餐食了。 李院长与段城和阮倾同一桌吃饭,阮倾把小沫也拽了过来。 “小沫,给妈妈抓药了吗?”阮倾问。 福利院的孩子们都叫李院长“妈妈”,小时候是因为别的小孩都有妈妈,他们也想这样喊,时间长了就习惯了,也不想改。 小沫咽下嘴巴里的饭,这才点头:“去了,不过老爷子说没有十年参,萧哥哥去买了。” 段城插了一句:“我那有三十年的人参,你需要的话我让人送来。” 第14章 很戳他 说来也巧,李院长和段老夫人一样,都是心脏有问题。 不过李院长病症较轻,不生气的时候基本没事。 “谢谢,不过这方子只能配十年参,多一天少一天都不行。”阮倾道谢后拒绝。 草药并非年份越久越好,还是要看病症情况对症下药。 段城:“恕我冒昧,不过你是给每棵人参都记了生日年月?” 阮倾:“……” “知道冒昧就别说。” “不夸张地说,我现在一声令下,十分钟之内让你恐婚恐育。” 段城哂笑。 他递给阮倾一杯水:“可别,我刚有个如花似玉的未婚妻,出了问题你就麻烦了。” 阮倾:“……” 这顿饭是真的吃不下去了。 她刚要撂筷子,李院长就阴恻恻地看向她。 不发一言,但压迫感极强。 阮倾的手转了个弯儿,把餐盘里的鸡蛋夹给小沫:“多吃点儿。” 小沫乖乖地“嗯”了一声,大口吃饭。 饭后,李院长本想揪着阮倾再来一次彻日长谈,或者带他们的捐款人参观一下福利院。 但阮倾说:“今天没时间,我去找老爷子搓瓶药。” 李院长便不拦了,只忍不住跟着往外走了几步:“那你还回来吗?” “回,车押您这儿,我一个小时之内没回来您就把车卖了吧。” 段城:“……” “或者留着,等明年开春了租出去拉犁。” “……” 李院长瞪了阮倾一眼,让她抓紧滚。 阮倾滚了。 带着段城。 她熟门熟路上了后山。穿过一段山路,一个小院儿欲遮还羞地出现在他们眼前。 院子很简陋,三间瓦房,瞧着已经受了三四十年风霜,墙面斑驳屋顶还有几处是用稻草填的。 院子里开了一方药圃,不大,种着奇形怪状的草药。院子里的几个架子上也晾晒着草药。 一只懒洋洋的大黄狗趴在地上晒太阳,它已经很老了,瞧见有人来,也只是掀了掀眼皮。 段城对这种地方的医疗水平表示怀疑。 阮倾推开柴门,朝大黄狗扔了块肉,才朝坐在院子里躺椅上晒太阳的白发老人走过去。 “师父。” 她唤道。 老人睫毛颤动两下,没睁眼,只说:“丫头,怎么又带外人来了?” 他好像猜到了跟着阮倾来的人是谁一样。 阮倾:“别装,我来配药。” 这处小院儿看着不起眼,也没经过修缮,但那是因为老爷子死活不肯动这里的一草一木。 实际上,从上山的路到附近方圆一公里,都被萧衍弄出来的摄像头照着。 他们刚上山老爷子就知道人来了。 季老睁开眼,狠瞪了阮倾一眼。 死丫头,就不能让他摆一摆高人风范? 季老年近七十,但精神矍铄,双眼明亮。 他看向站在院门旁的段城,问:“他是病人?” “差不多。” 阮倾随手拉了把凳子坐下:“十六七岁的姑娘,双相情感障碍,看脉象是肺气虚浮,搓点儿药丸给她补补。” 季老啧了啧舌,颇为不耐烦:“这种事找萧雨啊,她在行。” “找了,但是她的情况有点重,萧雨姐没那么多时间耗着。” “多重?” “仙人掌唱山歌,还会吵架。” 季老沉默三秒,站了起来:“抓紧,再晚两天仙人掌要打起来了。” 他俩一前一后进了东屋,没人理段城。 他倒是不觉得被忽略,反而闲适地坐到躺椅上,就着满院药香闭上了眼睛。 不知怎的,他每次瞧见阮倾都觉得心安。 除了酒保那事。 理论上讲,他是不太可能对一个仅认识两天的人信任的。 但阮倾…… 那副我是你爹的死劲儿很戳他。 有种侥幸遇见同类的欣喜感。 东屋里,一老一少的对话并未刻意压低音调。 “我看你给小李开的方子用药有点儿烈,她那岁数了,不太妥。” “妈妈一身烈骨狼顾之相,不下猛药没有用。” “滚蛋。” “……” “你回阮家怎么样?他们没为难你吧?” “都挺核善的,已经打成一片了。” “……倾倾啊,打死人不止是道德问题,也触犯法律,你应该知道吧?” “满嘴道德法律,您都这把年纪了还要考公?” “……” “噗嗤——” 段城没忍住,低笑出声。 山里气温低,午后晒太阳格外舒服。 有那么一瞬间,段城把所有的烦心事全部抛在了脑后,竟然就枕风宿野睡着了。 直到有两根手指突然摸到他的手腕。 段城猛地睁开眼,黑瞳幽深冰冷,不见丝毫睡意。 季老坐在小板凳上,手搭在他的手腕上,捋着胡子连连摇头。 “小伙子,你这个身体……” 段城:“……” “挺好的。” “……” 季老笑眯眯地看向他:“不过你肝火旺,平时少生气,莫逞口舌之快。” 段城点头:“我一般不动气。” 季老:“手也少动。” “我尽量。” 阮倾拿着一个瓷瓶出来,递给段城:“每天一粒,你不放心的话可以送去检测一下。” “给段芙的?”段城接过药瓶。 “嗯。” “那不用。” 他直接把药瓶揣进衣兜,然后望着阮倾说:“老先生说我肝火旺,不如你也给我弄瓶药?” 阮倾瞥了他一眼:“不用,你每天喝两杯冰美式。” “这能治病?” “不,但一般的中药不如它难喝。” “……” 阮倾心情甚好地拿出一张纸,递给他:“这是我给段老夫人开的调养药方,上边的药材你自己找。” 段城接过来,虽然不懂中医,依旧很认真地看了一遍。 “虽然冒昧,但我得找人再看看。”段城直接说。 事关奶奶,他总是有无数担忧。 “嗯。” 阮倾也不生气,甚至还挺理解他的。 如果是他拿了张药方让她给院长妈妈抓药,那她也得找一圈儿医生问问这玩意儿是否能行。 阮倾伸了个懒腰,对季老说:“师父,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季老站了起来,看着她的眼睛里尽是忧虑。 老人家用力拍了拍阮倾的肩膀,语重心长地教导:“倾倾,记得,把人打残也是不道德且犯法的。” 第15章 回家像渡劫 阮倾没再多留,下了山后与李院长打了个招呼,便与段城一道离开。 回去的路上,段城明显感觉到阮倾心情不佳。 好像是要回去渡劫。 与他一样。 “你若不喜欢住在阮家,我有个公寓可以给你住。”他补充道,“药费。” 阮倾垂眸摆弄着手机,头也不抬地回:“不必,说好是礼物。” 顿了顿,她放下手机看向段城:“能问一下段芙为什么会有心理疾病么?” 这个简单问题却让段城皱起眉头。 他眸色低沉,声音也冷了下来:“别问。” “好的。” 阮倾又拿起手机,再不吭声了。 沉默一直持续到车停在阮家门前。 阮倾正要下车,却被段城喊住了:“阮倾。” “嗯?”阮倾回头看他。 段城说:“有为难事可以与我说,我帮你。” 他看得出,自家老太太很喜欢阮倾。 就算为了让老人家开心,他也乐意帮阮倾一把。 阮倾望着他沉沉的眼瞳,说:“我会时常去探望段老夫人。” 与聪明人说话的确轻松,段城嘴角微扬:“多谢。” 阮倾没再磨蹭,下车后径直踏进阮家大门。 段城瞧着她的背影,又如昨天一样有了那种熟悉的感觉。 他一定在哪里见过她。 一定。 前座,司机低声问:“三爷,回凯奇还是去医院?” 段城回过神,说:“回段家。” “是。” 段家距离阮家倒是不远,十来分钟的车程,很快便到了。 段家的花园里,段芙正蹲在两盆牡丹花前,无比忧伤地看着它俩。 她的不远处,段夫人靠坐在躺椅上望着她,眼中尽是宠溺。 听到车声,段芙猛地抬起头。 见是段城的车,她立即惊喜地跳了起来。 结果蹲了太久双腿发麻,落地时没站稳,身子一歪就扑倒在车前。 幸亏进了门后司机便减缓了车速,刹车及时,这才没有从段芙的身上轧过去。 “小芙!” 段夫人吓了一跳,忙不迭从躺椅上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段芙身旁,扶起她上下打量:“快告诉妈妈,伤到哪儿了?” 瞧见段芙的手蹭破了,段夫人顿时心疼不已:“疼了吧?别怕啊宝贝儿,妈妈在呢!” 无需段夫人安排,管家立即去找家庭医生。 段城快步下车,刚要把妹妹抱回去,脸就被甩了一巴掌。 段夫人瞪着他,眼神冰冷仿佛在看仇人:“你吓小芙干什么!有你这么当哥哥的吗!” 段城的眼底闪过一抹冰寒。 他收回伸向段芙的手,站直了看向母亲:“我正常回家,她突然跳出来摔倒,你说我吓她?” “你……”段夫人张了张嘴,还是说,“你的车差点儿撞到小芙。” “车是我开的?” “那不也是你的车?” 段城几乎快要压不住胸腔里翻涌的怒火时,司机急匆匆下车,拦了段城一把:“夫人,是我的错,我吓着四小姐了。” 段夫人瞪了司机一眼,到底没再说什么,扶着段芙站起来。 段芙倒是没哭,眼巴巴地看着段城:“三哥,小倾给我的礼物呢?” 段城脸色很差,没答话也没把攥在掌心的药瓶拿出来。 第16章 出门要报备 段夫人见段城不动,皱眉催促:“阮倾给小芙什么了?你快拿出来,我还得带小芙去包扎呢。” “女孩子留了疤可是麻烦事,你别磨蹭。” 如果段城还是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那他一定会问一问母亲,既然自己这么可有可无,那为什么还要生下他。 但他已经二十六了,早就过了贪图亲情并抱有幻想的年纪。 他瞥了眼面如菜色的司机。 是跟着他十几年的老大哥,明知道他一个司机扛不住夫人的怒火,也敢替他说话。 段城沉默着把那个小瓷瓶扔给段芙:“每天只能吃一粒。” 段芙捧着瓷瓶,眼睛都亮了,丝毫不为刚才摔的那一跤烦闷。 她用双手握着瓷瓶,清澈的眸子望着段城,很甜地说:“谢谢三哥。” 段夫人没把这个貌不惊人的瓶子放在心上,还以为是什么糖果。 她拉着段芙的手哄道:“好了宝贝儿,快跟妈妈进去包扎,不然要留疤的。” 段芙拿到礼物,乖了,老老实实地跟着段夫人进门。 段夫人满心满眼都是段芙,没看段城一眼,也没问他的脸是否也需要涂些药。 段城目送她们进门,然后转身,上车。 “去景园。” 他说。 司机立即应下:“好嘞。” 听到引擎声远去,段夫人疑惑皱眉:“他不是才回来吗?怎么又要走?” 管家硬着头皮说:“可能三少爷临时有什么事吧。” “他能有什么正经事?整天就像长在了会所一样!” 段夫人看着段芙的伤,眉头皱得更紧了: “小芙伤成这样他也不知道来问一问,当初要不是他,小芙怎么会……” 那段记忆着实太不美好,段夫人在气头上也不愿多谈。 …… 阮倾回到阮家时,刚好阮妩不在家、阮老太太在念佛、赵管家忙着准备晚饭。 很完美的时间点,没有人会来烦她。 她直接回到她的房间,反锁了房门以后便拨通了萧衍的电话。 “你买到十年参了吗?”阮倾开门见山地问。 萧衍喜滋滋地说:“买到了,我再半个小时就能到家,你还在吧?” 他口中的“家”,指的自然是福利院。 对他们来说,这里就是家,一个很大的家。 “好,你回去之后把段城的单子接了吧。”阮倾说。 “啊?”萧衍愣了一瞬,“你见到段老夫人了?” 阮倾躺在沙发上,散漫地说:“今天刚见,老人家的手术不能拖太久。” “行,我回去联系他们,那你要什么报酬?让他查当年的事?” “告诉他,报酬先不急,有他还的时候。” 阮倾决定再等一等,当年的事已经快有拨开云雾的可能了,她没必要为此耗费一个人情。 若是实在查不到,那再找段城也不迟。 至于别的,她暂时的确没有想到。 “好嘞……姐,你在阮家怎么样?需要我给你外援吗?” “不用,一切尽在掌握。” 萧衍听到这话,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经验告诉他,阮家的好日子没了。 当晚,九点半。 阮老太太刚刚洗好澡准备睡觉,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她皱起眉头:“谁?” 她的睡眠时间很固定,晚上更是不许人来打扰。 一般情况下,敢在这会儿敲她的门,一定是有大事发生了。 门外传来阮倾慵懒的声音:“老夫人,段城约我去看电影,我可以出去吗?” 阮老太太气结。 她想起今天早上,她让阮倾以后出门要报备。 这丫头……还真听话! 她说:“去吧,但是你今晚不许在外留宿,更不许跟段城发生什么。” 虽然她很期待阮倾能尽快拿下段城,但也不能这么快。 太容易到手的不会被珍惜。 阮倾应了一声,走了。 阮老太太微皱着眉,吹干了头发后,按以往的习惯又拿起一本书。 她习惯在睡前看两页书。 然而她刚看了一页,房门又被敲响了。 “谁!” 还是阮倾的声音:“老夫人,段城说没订到电影院,看电影改成吃宵夜了,我可以去吗?” 阮老太太把牙咬得咯咯作响,回道:“去吧去吧!” 吃宵夜和看电影有很大区别吗? 不都是要与段城出去? “好的。” 阮倾又走了。 阮老太太连续被打断生活节奏,有些心烦。 索性便把书放下,打算提前几分钟睡觉。 她迷迷糊糊地刚刚睡着,房门又被敲响了! 这一声竟还比之前的敲门声大得多! 阮老太太被惊醒,瞪着眼睛盯着黑暗,实在不想答话。 阮倾的声音传来:“老夫人,段城说临时有事,不出去了,我可以留在房间睡觉吗?” 阮老太太:“……” “可以吗?” “可以吗?” “可以吗?” 门外的阮倾无比有耐心,她不回答她就不走了一样。 阮老太太咬着牙怒吼:“不出门了你还报备什么?滚回去!” “好的。” 阮倾一点儿脾气都没有,得到回答后立即离去。 阮老太太却没了睡意。 十几年了,她第一次失眠。 浑浑噩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着。 阮老太太做梦梦的都是阮倾在敲门。 “咚咚咚……” “咚咚咚……” “老夫人,我要去晨跑了,我可以去吗?” 阮老太太被迫从睡梦中睁开眼,耳边的敲门声不仅没停,反而愈发清晰。 还有一遍又一遍无比耐心的: “老夫人,我要去晨跑了,我可以去吗?” “老夫人,我要去晨跑了,我可以去吗?” “老夫人……” 阮老太太忍无可忍,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起急了,眼前一片金星。 她急喘了好几口气,这才勉强压下难受。 瞥了一眼时间,六点零十分。 她起身下床,趿着拖鞋去开了门。 门外,是精神十足的阮倾。 阮老太太咬牙切齿地瞪着她:“阮倾!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阮倾满眼无辜地望着她:“你昨天要求我出门要报备,我谨遵教诲。” 阮老太太呼吸微滞,差点儿晕过去。 她颤巍巍地抬起手,指着阮倾的鼻子说:“从今往后,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跟我说!” 再被她这么折腾三天,她非得提前见阎王爷不可! 阮倾却一本正经地摇头:“这样不好吧?毕竟您是长辈,我应该尊重。” “你!” 第17章 被连累的赵管家 阮老太太一度怀疑,阮倾就是来报仇的。 从她进了阮家大门那一刻开始,她的心情就没好过。 再这么下去,她得少活十年! 阮老太太深吸了口气,咬着后槽牙问:“阮倾,你到底要干什么?” 阮倾敛起嘴角的哂笑,神色清冷:“我什么时候能见到我的……父母?” 阮老太太眸色微紧:“他们在国外有要紧事,公司的发展才是第一要紧的事情,还能因为一个你就把他们喊回来?你懂事一点,早晚会见的。” 阮倾把她的反应尽收眼底。 “所以,他们根本就还不知道我回来了,是吧?” 阮老太太呼吸微滞,别过头说:“你没事就自己玩去,记得,以后不许上三楼。” 说完,她直接把房门关上了,拒绝继续与阮倾沟通。 阮倾盯着闭合的房门,眸色冷如寒冰。 果然有大问题。 她没能再把门敲开继续问,因为赵管家带着两个保镖急匆匆跑过来,打着哈欠拦在她面前。 “大小姐,”赵管家表情讥诮,“老夫人说了,从今往后,你不可以再上三楼。” 他那表情就好像阮倾不能上三楼像是什么很严重的惩罚一样。 阮倾反问:“如果我非要来呢?” 赵管家冷笑:“那你就别怪我冒犯了!” 这可是光明正大惩罚阮倾的机会。 一想到这位大小姐三言两语就让自己损失了几十万,赵管家巴不得阮倾会上来呢! 阮倾打量着他,利索转身走向楼梯。 下楼前,她停下脚步,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那你可要多留心,说不准你一眼没看见,我就上楼来了。” “万一我做出什么惹怒老夫人的事……毕竟我还得跟段城订婚,就算被罚也不会太严重。” “但你这个管家可就要负主要责任了,毕竟是你没有拦住我,对吧?” 阮倾说完就踢踢踏踏地下了楼。 赵管家听着她的脚步声,愣了好一会儿才有些不敢置信地呢喃:“她犯错,我被罚?” 他觉得不大可能,毕竟他在阮家做了十几年了,老夫人不可能迁怒他。 赵管家刚安慰好了自己,身后的房门就开了。 阮老太太面色阴沉,因为睡不好又被问了糟心事,她的心情相当不好。 瞧见赵管家杵在眼前,阮老太太横眉立目,火气一股脑朝他撒了过去: “你这个管家是干什么吃的?阮倾昨天晚上左一趟右一趟,你是瞎了还是聋了?” 赵管家:“……” “这个月奖金扣掉!再有下次,你工资也不要拿了!” “……” 阮老太太懒得管赵管家是什么表情,自顾自进了电梯。 幸亏阮倾已经晨跑去了,不然她更得心烦。 阮倾晨跑回来,就发现赵管家正一眼不错地望着她,满眼都是防备。 阮倾全当他不存在,自顾自吃了早饭,然后便要回房间。 赵管家依旧跟着她,一直把她送回卧室。 想了想,他还是不放心,便叫了一个保姆守在门边。 保姆对这个没什么难度的新工作相当满意,当即搬了个小板凳过来,坐到了阮倾的门边。 她光明正大的在上班时间玩手机,带薪刷视频。 正刷到兴起,房门突然开了。 保姆立即想起了自己的任务,放下手机满眼戒备地看向阮倾:“大小姐,你不能去三楼!” 阮倾看着她,嘴角轻扬。 下一瞬,保姆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哈欠。 第18章 年轻人就是觉多 赵管家在楼梯口看到阮倾时,吓得差点儿把托盘拍到她脸上。 “你怎么出来的!” 赵管家满脸惊恐。 阮倾回头瞥了眼靠在墙边熟睡的保姆:“开门,然后走出来的。” 赵管家也瞧见了保姆像是毫无知觉一般,四仰八叉靠在墙边。 他小跑着过去,下意识试了一下她的鼻息,见她呼吸平稳,看着也不像是被打晕的,这才松了口气。 吓他一跳,还以为她是被大小姐买通或者揍晕了呢。 一口气没喘完,他回头一瞧,阮倾已经踏上了通往三楼的楼梯! “你站住!” 赵管家手脚并用地冲向阮倾,走廊的地毯都被他踢得飞起来了。 “你你你……你不能上去!” 赵管家张开双臂,挡在阮倾面前。 阮倾瞧着他,似笑非笑地“哦”了一声:“那你可得看好我。” 说完,她既不停留也不硬闯,转身便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进门前,阮倾瞧着熟睡的保姆轻轻咋舌:“年轻人就是觉多。” “咔哒”一声轻响,她回房了。 赵管家抬手擦去额角的冷汗,赶紧跟了过去。 他把保姆拍醒,皱着眉头呵斥:“让你看着大小姐,你怎么还睡着了?” 保姆满眼茫然。 她也不知道啊。 刚才她莫名其妙地觉得很困很困,睡意上涌根本控制不住,直接睡死过去了。 赵管家被她无辜的眼神气得半死,咬着后槽牙连连摆手:“去去去,干活去!这儿用不着你了!” “管家,我……” 保姆觉得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毕竟这种带薪刷视频的活儿实在难得。 赵管家瞪起眼睛,直接用眼神阻断了她未说完的话。 保姆悻悻离开,既是后悔又是疑惑——自己怎么就睡着了呢! 赵管家站在阮倾的门口,揉着眉心很头疼。 这位大小姐真的太能作了,一个错眼她就能惹出来乱子。 赵管家不放心别人,但又不可能自己在这儿盯着阮倾。 思考良久,他抹了把脸,扬起个讨好的笑敲响了阮倾的房门。 过了一会儿,阮倾才慢悠悠地开了门。 “怎么?”她轻笑着看着赵管家。 赵管家嘿嘿一笑,说明来意:“大小姐,我之前多有得罪……但我也就是个打工的,当然是老夫人说什么我就做什么……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一般见识可好?” 阮倾轻轻扬起嘴角:“哦?你的意思是,是因为老夫人看不上我,所以你才为难我?” 赵管家垂下眼睛,不承认也不否认,只说:“大小姐,您就说吧,怎么样才能不去三楼?” 他也是没办法,如果阮倾非要上楼去,那最后遭罪的一定是他。 不管是扣奖金还是扣工资,都让他心头滴血。 阮倾打量着他,心说这个管家虽然贪财,但也算好对付。 她说:“我只是有些好奇,为什么段夫人已经言明了要等我父母回来才谈婚事,老夫人却仍旧不让他们回来。” 阮老太太这出实在矛盾,她既着急促成与段家的联姻,又不肯把阮倾的父母喊回来。 第19章 拿捏赵管家 赵管家面露难色,皱着眉似乎不敢说。 阮倾也不催他,只是淡淡的瞧了一眼楼梯的方向。 赵管家瞧见她的小动作,当即表示:“大小姐,这事我知道,但您可千万别告诉别人是我跟您说的啊!” 阮倾点了点头:“可以。” “这个事……” 赵管家还是有顾虑,不太敢在走廊说这话。 阮倾回身推开房门:“进来说。” “好的!” 赵管家跟着阮倾进门,仔细把门关好后,这才低声说:“大小姐,我实话告诉你,你的父母根本就不知道你被找回来了……” “他们现在在研究所里工作,在现在的科研项目有结果之前,他们是不可能回来的,而且为了防止有机密泄露的情况发生,所有研究员都是不能与外界联系的。” “没有例外。” 阮倾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什么研究?” “当然是药物研究了,阮家就是做药物生意的嘛。”赵管家不自觉挺直了腰板,与有荣焉的模样,“阮家的自研专利足有68项,这在全国的药业公司里也算……” “行了。” 阮倾摆了摆手,不耐烦打断:“你说重点。” 赵管家觉得这就是重点,但很显然,阮倾想听的可不是这个。 他抹了下嘴,说:“所以你的父母短期内是不可能回来的,没什么是比研发更重要的。” 阮倾问:“他们这些年一直在研究所?” “当然,不然他们还有什么用?” 赵管家不经意间又流露出了一丝傲气。 “他们没有找我?” 赵管家一怔,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赶忙描补:“找了,当初闹了很久……不过总不能靠他们两个人大街小巷地找吧?” 阮倾面色沉静,仿佛根本不在意自己的父母到底有没有找过自己。 她盯着赵管家的眼睛,不疾不徐地说:“所以,就算是段家有要求,他们也不可能很快回来,对吧?” “当然。” 赵管家以为阮倾是想见亲生父母了,心说她虽然作,但到底只是个小姑娘。 他不自觉地又摆起长辈的架势,说教道:“大小姐,私人感情是不能与整个家族的荣辱相提并论的,你是阮家的大小姐,自然要万事以家族为重,不要任性。” “再说,你的父亲只是一个私生子,与他在一起可不是什么光彩事,倒不如跟在老夫人身边,可以得到更好的教养。” 他后边说了什么阮倾根本没听到,她在假设和思考。 就赵管家所说的来看,她当年走失后不久,她的亲生父母就回到了研究院,把找她的任务全部交给了阮老太太。 然后,他们就找了她十五年。 十五年。 唐僧取经才用了十四年。 阮倾突然问:“他们没有再要一个孩子吗?” 这个问题很容易回答,赵管家立即说:“没有。” 阮倾了然点头:“行,我目前没有问题了。” 赵管家:“……” 这话的意思是,如果她还有问题,自己就又得过来答疑解惑? 他是管家,又不是搜索引擎! “大小姐,你答应我的事……”赵管家不满地看着阮倾,“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你可以不去打扰老夫人了吧?” 阮倾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算计,直接说:“今天不会了。” 赵管家咬着后槽牙,瞪着阮倾。 阮倾睨着他:“你对这个结果不满意?” “是!”赵管家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这和我们之前说好的不一样!” 阮倾:“那我现在去找老夫人?” “……” 赵管家发现,这个大小姐不止作,而且坏。 偏偏他现在不仅不能把她怎么样,反而还得处处周到体贴! 她稍微一个不满意,就往三楼看。 那意思简直不要太明白——你让我不满意,我就让你扣工资。 赵管家想了一下午,发现自己除了忍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好办法。 他正郁闷时,阮妩回来了。 “二小姐回来了。” 赵管家立即扬起真诚的笑脸迎了过去,亲自接过阮妩手里的包。 阮妩微微一笑:“姐姐回来了吗?” “大小姐在房间。”赵管家垂着眼睛说。 阮妩“嗯”了一声,然后故意压低声音嘱咐道:“对了,最近千万不要在奶奶面前提大学的事情,我今天和妙妙吃饭的时候碰到了姐姐,这才知道她根本就没有参加高考。” 赵管家一怔,旋即狂喜。 这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了! 阮家对教育很在意,如果老夫人知道了阮倾根本没参加高考,那必然会发火。 而且这把火绝对烧不到他的身上。 赵管家拿着阮妩的包,低声说:“二小姐,这件事还是不要瞒着老夫人为好,毕竟再有半个月就要开学了,如果到了那时候老夫人才知道……” “就算是想要安排大小姐复读也来不及了啊。” 阮妩当然懂赵管家的意思,她懊恼地拍了下额头:“是我想岔了,只想着担心奶奶会生气,倒忘了更重要的事情……那你去跟奶奶讲?” 赵管家嘴角轻颤。 如果是平时,他说这件事自然没什么问题。 但今天老夫人看他也不顺眼,如果是他来说,这把火恐怕又要烧到他。 “二小姐,今天……” 赵管家没有过多犹豫,便把今天的事情与阮妩说了。 阮妩听完之后连连摇头:“姐姐真是太不懂事了,奶奶那么大的年纪了,怎么可以这么折腾她老人家呢?” “算了,你帮我准备一杯安神茶,我给奶奶送去。” 阮妩原本是想置身事外的,但赵管家今天不能冲锋陷阵,她只能自己来了。 毕竟对她来说,赵管家可是家中最好的同盟,这个人可不能说没就没。 “好!二小姐稍等!” 不多时,阮妩刚换下在外边穿的衣服,赵管家就端着托盘去敲响了她的房门。 阮妩端着茶去到阮老太太的房间,她乖巧地在门外轻唤:“奶奶,我回来了。” “进来吧。” 阮妩推开门,见阮老太太正靠坐在躺椅上,精神不佳的模样。 “奶奶,我刚听赵管家说您昨晚没睡好,特意给您泡了杯安神茶。” 阮妩乖巧地把茶杯奉上。 阮老太太接过茶喝了一口,这才问:“你今天是和苏妙出去的?” “对,我们还碰到姐姐了……” 第20章 因为我保送了 “阮倾!” 阮老太太的咆哮在阮家别墅上空飘摇。 阮倾趿拉着拖鞋下楼。 果然,除了愠怒的阮老太太,还有一脸担忧的阮妩。 阮倾分明从阮妩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抹戏谑。 阮倾顶着阮老太太几欲喷火的眼神坐到单人沙发上,这才问:“有事?” “你还有脸坐下!” 阮老太太猛地拍了一下沙发扶手。 阮倾没说话,因为想说的不太好听。 阮老太太瞪着阮倾:“你、你为什么没有参加高考?” 阮倾回忆了一下,如实作答:“因为没报名。” 这个理由让阮老太太都愣了一下。 高考报名不是学校统一安排的? 她愈发愤怒,感觉是阮倾在学校里犯了错,或者根本就是被开除了。 她瞪着阮倾,嘴唇发白,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阮妩很体贴地给她揉着心口,然后疑惑询问:“姐姐,你为什么不报名啊?”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听到阮倾亲口说出那段不堪的过往。 想想就高兴得不行。 然而阮老太太却不想听。 她抬手示意阮倾闭嘴,然后自顾自地说:“我给你安排复读,对外就说是你小时候在福利院身体不好,晚上了一年学。” “我告诉你阮倾,虽然你只是一个私生子的女儿,但也绝对不可以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废物!” “我们阮家绝对不会有一个连大学都考不上的无能之辈!” 阮老太太觉得自己真的很仁慈了。 竟然还给她找了个理由。 阮倾:“不去。” 阮老太太愣住。 她不敢置信地揉了揉耳朵,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阮倾很善良地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不去。” “你敢!” 阮老太太怒不可遏,拍着沙发扶手怒骂:“我告诉你,你不止得去复读,还必须得考上大学!” “我也不指望你能像阿妩一样优秀,可以考上南大医学院,但你至少得给我考一个大学出来!” 她到底年岁大了,加上昨晚没有休息好,大声吼了一句后就觉得精神不济,又不得不放轻了音调: “我会给你安排家教,从现在开始,你的任务除了哄好三公子之外,还有学习!” “你要是敢考不上大学,我把你腿打断!” 阮倾:“不去,不考。” “你、你……” 阮老太太气得直翻白眼,她哆嗦着手,指着阮倾的鼻子,话都说不出来了。 阮妩也怕把她气晕过去,赶紧帮腔:“姐姐,你就不要气奶奶了,奶奶这也是为了你好。” “三公子可是科大少年班的学生,你如果连大学都没读过,能与他有什么共同语言?” 阮妩还是很想听一听阮倾的悲惨过往,状似关切地说:“姐姐,你是不是在学校被欺负了?所以才没能参加高考?” 阮老太太回过神来,也看向了阮倾。 如果是霸凌之类的事,那倒是有情可原。 旁边的赵管家兴奋地攥着拳头,眼睛里尽是火热。 他今天都快郁闷死了,终于看到阮倾吃瘪,简直不要太开心。 迎着他们期待的目光,阮倾缓缓开口: “我没参加高考,因为我保送了。” 阮老太太:“……” 赵管家:“……” 阮妩:“……!” 他们仨如遭雷击,一个个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记了。 阮妩呆愣在原地,手还举着,维持着给阮老太太揉心口的动作。 赵管家怔愣片刻后看向阮妩,用眼神询问她这是什么情况。 最震惊的莫过于阮老太太了,她呆呆地看着阮倾,目光很复杂,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 阮倾看着他们震惊的表情,继续说:“所以,我不需要复读。” 阮老太太感觉自己的血压有点儿高。 她愣了好半天才问:“你保送的哪所大学?也是南大?” 南大在全国排名前五,南大医学院更是全国第一。 如果阮倾也保送了南大,那她完全可以大肆宣扬一下。 她的期待却落空了。 因为她看到阮倾摇了头。 阮老太太难掩失望,但还是说:“也罢,你又不像阿妩一样从小受到最好的教育,就算不是南大也行。” 阮倾说:“我保送的学校是科大。” 阮老太太:“……” 赵管家:“……” 阮妩:“……!” 科大在全国的大学里没有排名,因为它是隶属于国家研究院的高等院校。别的学校拼排名,它却已经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只为培养科学家而奋斗。 科大每年招生人数最多不过三五百人,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保送生,它也是唯一一所有资格办少年班,广纳全国天才少年的学校。 有人说,被科大录取,就相当于已经成为了院士预备役。 阮倾看着那三张震惊脸,有些烦了:“没别的事我就回去了。” 阮老太太僵硬地点头:“回、回吧。” 阮倾起身径直离开。 阮妩眨了眨眼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才确定这不是在做梦。 她看着阮倾的背影,不由得咬紧了后槽牙。 她一定是故意的! 不然她在火锅店里为什么不说明她被保送的事? 她就是想让自己误会,然后闹出这样的场面来! 阮妩原本只是不喜欢阮倾,担心她的回归会给自己添麻烦。 如今她却是已经深切地恨上了阮倾。 还有浓郁的恐惧。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自己的祖母到底有多势利。 一旦她觉得阮倾比自己更有用,那用来联姻的人说不准就要变成她了。 “奶奶,姐姐她……” 阮妩想要为自己争取一下,然而她才开了个头就被阮老太太打断了:“别说了,你也回房间去。” “奶奶……” “让我静静。” 阮老太太面色不虞,完全看不出高兴或是烦躁。 阮妩满腹疑窦,却不敢再问,只得乖巧地应了一声,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去。 阮老太太坐在沙发上,不自觉攥紧了拳头。 她至今还记得三十多年前,似乎也是这样的一个晴天,那个女人的儿子回到家,对她的丈夫说:父亲,我保送科大了。 从那之后,她丈夫的注意力就全部转移到了这个长子身上,完全忽视了她和她的儿子。 第21章 不藏了 段家。 花园里,段芙正蹲在两盆牡丹花前,无比忧伤地看着它俩。 她的不远处,段夫人靠坐在躺椅上望着她,眼中尽是宠溺。 听到车声,段芙猛地抬起头。 见是段城的车,她立即惊喜地跳了起来。 结果蹲了太久双腿发麻,落地时没站稳,身子一歪就扑倒在车前。 幸亏进了门后司机便减缓了车速,刹车及时,这才没有从段芙的身上轧过去。 “小芙!” 段夫人吓了一跳,忙不迭从躺椅上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段芙身旁,扶起她上下打量:“快告诉妈妈,伤到哪儿了?” 瞧见段芙的手蹭破了,段夫人顿时心疼不已:“疼了吧?别怕啊宝贝儿,妈妈在呢!” 无需段夫人安排,管家立即去找家庭医生。 段城快步下车,刚要把妹妹抱回去,脸就被甩了一巴掌。 段夫人瞪着他,眼神冰冷仿佛在看仇人:“你吓小芙干什么!有你这么当哥哥的吗!” 段城的眼底闪过一抹冰寒。 他收回伸向段芙的手,站直了看向母亲:“我正常回家,她突然跳出来摔倒,你说我吓她?” “你……”段夫人张了张嘴,还是说,“你的车差点儿撞到小芙。” “车是我开的?” “那不也是你的车?” 段城几乎快要压不住胸腔里翻涌的怒火时,司机急匆匆下车,拦了段城一把:“夫人,是我的错,我吓着四小姐了。” 段夫人瞪了司机一眼,到底没再说什么,扶着段芙站起来。 段芙倒是没哭,眼巴巴地看着段城:“三哥,小倾给我的礼物呢?” 段城脸色很差,没答话也没把攥在掌心的药瓶拿出来。 药是跑腿小哥送到凯奇会所的,阮倾问他要家中地址,他以为她是要亲自送药过来,便告诉了她自己的位置。 结果只等来了一个跑腿小哥。 段夫人见段城不动,皱眉催促:“阮倾给小芙什么了?你快拿出来,我还得带小芙去包扎呢。” “女孩子留了疤可是麻烦事,你别磨蹭。” 如果段城还是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那他一定会问一问母亲,既然自己这么可有可无,那为什么还要生下他。 但他已经二十六了,早就过了贪图亲情并抱有幻想的年纪。 他瞥了眼面如菜色的司机。 是跟着他十几年的老大哥。 他明知道他一个司机扛不住夫人的怒火,也敢站出来替他说话。 段城沉默着把那个小瓷瓶扔给段芙:“每天只能吃一粒。” 段芙捧着瓷瓶,眼睛都亮了,丝毫不为刚才摔的那一跤烦闷。 她用双手握着瓷瓶,清澈的眸子望着段城,很甜地说:“谢谢三哥。” 段夫人没把这个貌不惊人的瓶子放在心上,还以为是什么糖果。 她拉着段芙的手哄道:“好了宝贝儿,快跟妈妈进去包扎,不然要留疤的。” 段芙拿到礼物,乖了,老老实实地跟着段夫人进门。 段夫人满心满眼都是段芙,没看段城一眼,也没问他的脸是否也需要涂些药。 段城目送她们进门,然后转身,上车。 “去景园。” 他说。 司机立即应下:“好嘞。” 听到引擎声远去,段夫人疑惑皱眉:“他不是才回来吗?怎么又要走?” 管家硬着头皮替段城解释:“可能三少爷临时有什么事吧。” 他其实也觉得三少爷很可怜。 虽然是黄金窝里出声的天之骄子,却从没感受过哪怕一丝偏爱。 他也是人啊。 “他能有什么正经事?整天就像长在了会所一样!” 段夫人看着段芙的伤,眉头皱得更紧了: “小芙伤成这样他也不知道来问一问,当初要不是他,小芙怎么会……” 那段记忆着实太不美好,段夫人在气头上也不愿多谈。 她随手把棉签扔进垃圾桶,打消了问段城去哪儿的念头。 …… 段城在景园的那处房子空了五六年了。 自他从科大毕业后,几乎没再回去住过,只偶尔心烦了才会回来待上两三天。 房间始终有人定时打扫,很干净。 他在路上时就通知了付聪去那儿等,到家时,付聪已经到了。 付聪敏锐地感觉到三爷情绪不佳。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心知这必然又是与夫人吵了架。 他默默地跟着段城进门,熟门熟路地去给他煮了杯咖啡。 段城喝了口咖啡,然后问:“公司装修还需要多久?” 付聪立即回答:“工程已经结束了,现在在进行空气净化,还需要一星期。” “好。”段城眸色阴沉,“当天多请几家媒体,再给我接一个专访。” 付聪一怔,手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起来。 他咽了口口水,生平第一次在段城发号施令后又发出疑问:“三爷,不藏了?” “不藏了。” 段城微微阖着眼,掩去眼底的疲倦。 “好!” 付聪双眼放光,手心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那是否需要给先生和大少爷发请柬?” 段城沉吟两秒,说:“发吧,毕竟有业务往来。” “好的。” 付聪看段城面色不虞,刻意提了一句:“老夫人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听到祖母,段城的眉眼温和了些,他轻轻点头:“嗯。下星期老太太应该可以出院了,Miya那边怎么说?” “她发了个药方给我,让老夫人先喝半个月的中药。” 付聪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张打印好的药方:“我让人去找了几个老中医问过,是很好的滋补方子,不过上边有几味药材不太好买,我已经安排人去找了。” 段城看着药方,有些疑惑:“她懂中医?” 付聪点了一下头:“我也觉得奇怪,所以联系了一下之前接受过Miya手术的马修先生的秘书,他也表示在术前和术后,Miya都让马修先生喝过一段时间中药。” 付聪办事向来面面俱到,这种看起来很莫名的事他是一定会调查清楚再执行的。 段城自然知道他的性格,闻言没再多言,叠好药方后补充道:“这件事预算没有上限,只要买得到,花多少钱都可以。” “您放心,一定尽快。” 第22章 融盛投行 付聪办事还是很可靠的,仅用了两天,就把药材凑齐了。 段老夫人已经出院了,住在老宅里。 老人家看着碗里黑黢黢的中药,老小孩似的满脸抗拒:“阿城,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要遭这种罪,不合适吧?” 段城难得在她面前表现出强硬:“不合适,但您得喝。” 段老夫人抿着唇:“混球儿,你这是要逼死你奶奶!” 也只有在段城面前,她才会撒泼。 “赶紧,这一个药方三千万。” 拿到药方后,段城就让人把三成定金打到了Miya的账户上。 段老夫人瞪圆了眼睛:“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她是知道段城的经济状况的——他平日花销用的是段家的信用卡,虽不限额度,但在哪儿、花了多少钱,银行每个月都会把账单送到段夫人的案头。 说白了,就是把他当废物养。 “先喝药,喝完了我告诉您。” 段城哄着她把药喝了,又给她端了水漱口。 段老夫人被苦得舌根发麻,眼睛都红了。 “这个药……比耗子药还难喝。” 段城:“您的阅历真丰富。” 段老夫人瞪了他一眼,而后问:“说吧,哪来的钱?” 段城把药碗放下,云淡风轻地说:“做了点小生意。” 段老夫人丝毫不觉得惊讶,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 她从不觉得段城会是一个安于现状、按月领生活费的人。 半晌,她看着段城问:“然后呢?” 讲到做生意就没了? 这话用他说! “下次吃药再与您说。” 段老夫人:“……” “小混蛋,你是想气死我?” 段城嘴角噙着笑,话锋一转:“我给您请到了医生,先调养身体,然后做手术。所以这段时间,您什么都别想,按时吃药,按时睡觉。” 段老夫人愣住,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从哪儿找的医生?” “扔漂流瓶捡来的。” “……” 段老夫人心知这又是段城的秘密了。 她沉默半晌,伸手拉住段城的手,无比认真地嘱咐道:“阿城,在你有能力与整个段家抗衡之前,绝对不要让他们知道你做了什么生意。” 在段家,段城不可以表现出一丝一毫的野心。 否则等待他的是什么,谁都不知道。 段城不置可否,握住她的手说:“好好养身体,周六带您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下次吃药告诉您。” “你给我滚!” “好。” …… 阮家。 阮老太太看着手里的烫金请柬,眼中难掩激动。 但转瞬她又有些惆怅:“时间真是不巧,正赶上云飞不在国内。” 赵管家适时开口:“不然让二小姐去?” 阮老太太摇头:“这可是融盛投行的请柬,阿妩分量不够。” 融盛投行转战国内的第一家分公司开业,自然遍邀贵宾,若阮家只让阮妩一个孩子去,那无疑是失礼的。 而阮老太太从来就没管过公司的事情,除了辈分之外什么都没有,更不要提分量了。 她斟酌片刻,还是对赵管家说:“给云飞打电话,让他务必回国。” 赵管家应声而去,不多时便回来了:“老夫人,先生说周五回来。” “那就好。” 阮老太太松了口气,又嘱咐道:“去给阿妩挑两件正式一些的礼服,让她也露个面。” 赵管家明知故问:“那大小姐?” 阮老太太面色不虞:“别让她出去丢人。” “好的。” 赵管家暗戳戳地去拿了一盘水果,敲响了阮倾的门。 “大小姐,周六是融盛投行在国内第一家分公司的开业仪式,阮家虽然接到了请柬,但老夫人的意思是,不许你去。” 赵管家望着阮倾,期待着能从她的眼中看到一丝不快。 让他失望的是,阮倾连一丝表情变化都没有。 赵管家有些不死心,又补充了一句:“你刚回来不懂的,能出席这样场合的后辈都是家族里最受栽培的那一批人,二小姐就要同先生一道出席。” 阮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想上楼。” 一语致死。 赵管家悻悻地离开。 关上门,阮倾才再次把手机贴到耳边:“你刚刚说什么?” 电话那头的萧衍很暴躁:“我说,周六有个活动我必须得去一趟,姐,要不咱们下午再去南城精神病院?” 阮倾问:“融盛投行?” “你知道?” 萧衍有些惊讶,旋即又叹了口气,“对,就是这个事,说是国内第一家分公司的开业仪式,你知道的,我的游戏公司去年融资的时候刚拿了他们一个亿,必须得去啊。” 萧衍语气烦闷,颇有一种人在江湖、被迫营业的感觉。 阮倾说:“你忙你的,我带李岩过去。” “不好吧,还是我陪你吧,就等半天行不?” 萧衍很不放心阮倾。 倒不是怕她出事,是怕与她接触的人出事。 阮倾直言道:“不等了,刚好阮家也要参加,我趁乱出去,没人会发现。” “这倒也是……” 萧衍权衡片刻,做出决断:“那还是我陪你去,我让别人去融盛那边。” 他是绝对不放心阮倾自己去面对可能被揭开的现实的。 阮倾沉默片刻,点头:“也行。” 一转眼就到了周六。 阮倾早晨照常出门,佣人都以为她去晨跑了,谁都没有在意。 阮倾直接跑出了小区,上了萧衍的车。 后座上,李岩挂着两坨黑眼圈,生无可恋地看着他们。 他这一个星期来就没出过一次门。 最开始两天还好,好吃好喝不用上班,而且还有钱拿。 但从第三天开始,他就有些待不住了,更控制不住胡思乱想。 他倒是想趁着萧衍不在家的时候出门遛一圈,可他刚一碰那扇门就会触发报警系统,十秒钟之内,萧衍的电话必定会打到他的手机上。 不夸张的说,李岩这几天都有些抑郁了。 他现在只期待着今天这二位能问出个结果来,然后放他自由。 这活儿真的没法干。 哪怕是一天给他十万…… 那倒是也行。 阮倾回头看了眼李岩,问:“你确定可以见到你母亲,对吧?” 李岩用力点头:“确定!我三天前就联系了医院,约好了今天探望!” 第23章 王玉梅 李岩不是一个细心的人,他能想到提前预约,是因为害怕。 怕这周六没见到人,他还得再被关一星期。 也算是被激发出潜力了。 南城精神病院在北三环,他们出发得早,没碰到早高峰,路上还算顺利。 如今的精神病院可不像上世纪的那种阴森古怪,它与寻常医院相差无几,不过大门紧闭,看守严格。 李岩登记了身份证,确定了是病患家属之后才被允许进入。 他们三个被带到了专门的会客室里等待,过了十来分钟,护工才带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推门进来。 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神色木然,看到亲生儿子也没有过激反应,仿佛根本不认得他。 “你们就是王玉梅的家属吧?”护工微皱着眉头,表情有些不满,“一年半载也不来一次,病人也是需要家属陪伴的。” 阮倾和萧衍同时侧头看向李岩。 李岩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小声嘀咕了一句:“我不是忙着上班么……” 他的狡辩无人在意,也没人会相信。 再怎么忙碌,也不至于一年中连一天都抽不出来吧。 李岩见他们表情不善,赶紧站起来,生疏地扶住王玉梅的胳膊,拉开凳子时,他还差点儿把她绊倒。 护工实在看不下去了,翻了个白眼走上前,把王玉梅安置好后才说:“会客时间没有限制,你们愿意的话,可以陪她吃个午饭。不过说话注意点儿,别刺激到她。” 她出门前把一个蓝牙呼叫铃放到了桌子上:“有什么问题就按铃。” “好好好……多谢。”李岩面色涨红,低垂着脑袋挨着凳子边坐着,也不敢吭声。 护工离开后三分钟,阮倾才开口:“李岩,你确定这位就是你母亲吧?” 李岩“啊”了一声,抬头又看了看从进门后就一直没有任何表情也没说过一个字的王玉梅。 母亲老了许多,但依稀还是当年的模样。 李岩不自觉有些酸涩。 他点了下头:“对。” 阮倾没再开口,只定定地看着他。 李岩如坐针毡:“怎、怎么了?” 萧衍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我觉得你应该上个厕所。” 李岩下意识说:“我不想上厕所啊。” “不,你想。” 萧衍直接把他拽了起来,把他推出门还不忘嘱咐一句:“别乱走,不然不给你结尾款啊。” 李岩还没来得及抗争一下,门就再次被关上了。 萧衍没有回到桌边,而是背靠着门站着当门神。 阮倾看着眼前几乎没有任何表情的王玉梅,深吸了口气后才轻声说:“我是阮倾。” 王玉梅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完全没有那种戏剧性的情绪突变或者流眼泪。 她像个木头人似的,对周遭发生的一切都没有任何反应。 阮倾盯着她的眼睛,继续说:“十五年前,你是不是把你照顾的孩子遗弃了?” 王玉梅依旧不吭声。 但她的眼球动了动,似乎看了阮倾一眼。 阮倾攥紧了拳头,继续问:“是谁把你送到精神病院的?” 王玉梅仍没有反应。 萧衍在一旁看着,有些不忍地说:“姐,要不让我姐来看看?” 这个王玉梅显然就无法正常交流啊。 阮倾微蹙眉心,她缓慢地朝王玉梅伸出手,试探着握住了她的手腕。 见她没有抗拒,她才按住她的脉搏。 萧衍屏气凝神,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自己发出一丁点儿动静会影响到阮倾。 直到阮倾收回手,萧衍才试探着问:“她怎么样?” 阮倾说:“身体很虚弱,而且都是老毛病……常年郁结于胸,身体能好才奇怪。” 萧衍一愣,然后说:“我问的是她能不能开口说话。” “不是能不能,是想不想。” 阮倾说完,抬头看向萧衍:“你也出去。” “我?” 萧衍不想走:“姐,你的事还用得着瞒我?我在这儿还能给你们跑个腿泡个茶……” “出去。” “好嘞。” 萧衍依依不舍地离开。 会客室的门不能反锁,阮倾随手拿了把凳子挡门,然后才坐回到王玉梅对面。 “现在只有我和你,你的话不会被第三个人知道。” 阮倾始终盯着她的眼睛,哪怕她什么反应都没有,她也说得很认真:“你照顾了我三年,养条狗也多少会有些感情吧?所以你为什么要把我扔在福利院门口?” “是谁让你这么做的?我的父母?还是阮老夫人?” 阮倾的语速很慢,并始终关注着王玉梅的反应。 王玉梅没有任何反应。 阮倾无声地叹了口气。 事情的确如她所料想的最坏的情况。 看来,只能让萧雨过来看看王玉梅了。 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因为王玉梅没有任何反应中断,阮倾有些沮丧。 她不死心地又试探了王玉梅几次,如之前一样一无所获。 眼见着王玉梅的脸色开始变差,似乎是因为坐得太久而疲惫,阮倾不得不终止了今天的交流。 她起身去打开门,对守在门外的萧衍和李岩说:“让她回去吧。” 今天是不可能有结果了,再耗下去只会给王玉梅的身体造成负担。 萧衍叫来了护工。 护工有些疑惑:“就半个钟头?你们……算了。” 她的眼中难掩厌恶,但到底没说什么。 李岩突然说:“那个……我可不可以去她的病房看看?” 出乎意料,护士竟然没犹豫就答应了。 李岩默默走上前,扶住了母亲的另一只胳膊。 阮倾拽着萧衍跟在他们身后,去到住院部。 到了病房,他们才知道护工允许他们过来的原因。 王玉梅住的是单人病房,他们的到来并不会影响到其他病人。 实际上,住单人病房的病患家属来探望时,一般都是直接到病房里来的,护工把王玉梅带到会客室去,完全是因为李岩以前几乎没有来过。 病房收拾得很干净,但基本都是医院里的东西,没看到王玉梅的私人物品。 阮倾打量着病房,突然问:“单人病房的住院费是多少钱?” 护工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回道:“每天五百。” 阮倾瞬间就找到了盲点。 第24章 照片和红裙子 “你每个月赚多少钱?” 面对心理基本健康的李岩,阮倾问话相当直白。 李岩摸了摸鼻子,答:“不算客人给的小费,每个月四千五。” 住院费就要一万五千块,再加上吃喝、治疗费用,每个月少说两三万。 其实阮倾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因为就李岩对他母亲的态度来看,就算是经济状况允许,他也不大可能每个月花这么多钱用在母亲的治疗上。 “医药费是谁交的?”阮倾又问。 李岩小声说:“我也不知道……” 阮倾眸色清冷,瞥了他一眼。 李岩被吓了一跳,赶紧解释:“我真的不知道!因为从我妈被送进来之后,根本就没有人找我家要过医药费……” 他真的很怕眼前这个小姑娘,虽然她看起来年纪不大,但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却冰冷瘆人。 阮倾看他不似说谎,转头看向护工:“方便透露一下是谁在给王玉梅交费用吗?” 护工也有些懵:“一个月这么多钱,不是你们家交的,还能是谁?” “可以查一下缴费记录吗?”阮倾又问。 护工说:“这事儿我也不知道,你们去缴费窗口那边问一问吧。” 萧衍站了出来:“姐,你在这儿待着,我和李岩过去。” 他不用问就知道,查缴费记录一定得李岩这个亲儿子在场才行。 阮倾瞥了护工一眼,点头:“好。” 萧衍朝护工灿烂一笑:“阿姨,辛苦你给我们带个路吧。” 护工没多想,带着他们就离开了。 阮倾把王玉梅推到床边,正想扶她上床休息,整理枕头时,却发现她的枕头下有一张照片。 不是她儿子的,也不是什么全家福,而是…… 阮倾。 小时候的阮倾。 照片已经很旧了,微微泛黄,因为年代久远,照相机像素不高,还有些模糊。 阮倾却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自己。 不止因为眉眼相貌,更因为照片里的那条红裙子,她在福利院的照片里也穿过。 李院长会在每个孩子入园的时候给他们拍一张照片,以后的每一年也都会拍一张单人照。 如果孩子被领养了,这些照片就会随着他们一起去到新家庭,帮助新的爸爸妈妈了解孩子小的时候。 阮倾的第一张照片就是穿着这条红裙子拍的。 不过手里的照片背景可不是福利院的大门,而是花园里,她在荡秋千,笑得很开心。 阮倾捏着照片的手微微颤抖。 始终没有反应的王玉梅突然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力气,竟然一把从阮倾的手里抢过了那张照片。 王玉梅没有说话,只是拿着照片,仔仔细细地把照片上不属于她的指纹拭去。 她把照片捂在心口,眼中逐渐升腾起浓重的愧疚。 阮倾看着她的反应,沉默片刻后拿出手机,拨通了李院长的电话。 “妈妈,我小时候穿过的那条红裙子还在吗?”她轻声问。 李院长怔了一瞬,答:“在的,我给你收着呢,那条裙子多好看呐……宝儿,你怎么了?嗓子怎么有些哑?感冒了?” 虽然隔着电话,李院长还是一下子就听出了阮倾声音不对。 阮倾深吸了口气,答道:“昨晚有点儿着凉,没事……那我让萧衍回去取一下,我有些用。” “不用让小衍回来了,正好小赵老师要回市区,我让她给你带过去吧,你在哪儿呢?” 福利院和精神病院一南一北,来回的确很费时间。 阮倾没有拒绝,和小赵老师约好了见面地点便挂断电话。 小赵老师家住在北二环,距离这边倒是不远。 不多时,萧衍和李岩回来了。 萧衍进门便说:“医药费基本每年交一次,每次三十万,支付账户医院查不出来,不过倒是拿到了一个电话号码。” 萧衍拿出一张便签纸递给阮倾:“每到预存药费不足时,医院就会打这个电话。” 阮倾接过纸,对萧衍说:“你去未央街的地铁站等一下小赵老师,她帮我带一件裙子过来。” 萧衍微怔:“什么裙子?” “别问了,拿回来就行。” 阮倾有些疲惫,懒得解释。 萧衍见她神情不对,心知她是在医院里又有了发现,便没刨根问底,应了一声后便离开。 阮倾没再说话,坐到病房的沙发上,沉默地看着李岩和王玉梅。 在照顾母亲这方面,李岩相当生疏,他想为她做些什么,但偏偏这里似乎根本不需要他。 李岩也试图跟母亲沟通,奈何根本毫无回音。 手机轻轻振动,阮倾拿出来一瞧,是段城发来的微信。 【今天有事吗?】 阮倾:【有。】 …… 【有。】 段城看着这条微信,默然无语。 他原本还想着去接阮倾一起来参加开业仪式的,结果被冷漠拒绝。 段城莫名有些烦躁。 付聪敲门进来,见段城还是一身休闲装打扮,便提醒道:“三爷,该换衣服了。” 办公室的衣架上,挂着熨烫平整的西装。 段城随意应了一声,起身问道:“人都来了吗?” 付聪知道他想问的是谁,便回答道:“先生和夫人还没到,老夫人的车还有二十分钟能抵达。” “行。” 段城没再废话,拿上衣服进休息室换。 他的手机放在办公桌上,嗡嗡震动着,没有人理睬。 段夫人又一次等到电话挂断也没有被接通,她抿着唇,面色不虞:“阿城越来越不像话了,我给他打了三通电话他都没有回音。” 段珩低低一笑,伸手握住妻子的手,安慰道:“或许是他现在还没有睡醒。” 段夫人丝毫没有被安慰到,蹙着眉说:“我昨晚就给他打过电话了,同样没有接,他总不可能是白天晚上都在睡觉吧!” 段珩沉默,心中隐隐觉得不对。 半晌,他低声问:“阿城这个星期一直没有回家,你查过他的信用卡账单吗?” 段夫人一怔,摇头:“没有。” 她很敏感地皱紧了眉头:“你的意思是,他还有别的卡?或者是做了什么生意?” “这小子……从来就不是个安分性子,我倒觉得他没做什么才不正常。” 夫妻说话间,车停在了融盛投行的大门前。 第25章 竟然是段城 融盛投行五年前创办,在这个后起之秀很难冒头的年月一骑绝尘,生生从华尔街蹚出一条血路,如今已能在投行里跻身前三。 据说融盛投行的创始人很年轻,但极其低调,从未接受过任何采访,更没有留下过影像资料。 只知道他是个华人。 如今融盛投行转战国内,这第一站自然是备受瞩目。 不仅南城的名流争相前来,国外的许多公司也派了高层前来参加这家分公司的开业仪式。 “也不知道那个神秘的创始人今天会不会露面。”段夫人轻声说,难掩好奇。 人总是这样,越不清楚的事情越是好奇。 段珩嘴角噙笑,看起来温润儒雅。他微微偏头,对妻子说:“大约是不会的,我与旁人聊起过他,听闻在他们的投资合同里甚至包括了不许向外界透露任何与他有关的信息。” 段夫人很不能理解:“这是图什么呢?就算不想人前显圣,也不至于这样千防万防吧?” “可能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段珩合理推测。 不止是他们好奇,其他来宾也对此多有揣测。 不夸张地说,融盛投行的创始人是谁,甚至比融盛转战国内更有话题度。 另一头,阮云飞对阮妩低声吩咐:“阿妩,若是今天那位出席了,你一定要与他有些交集。” 阮妩微皱着眉头,小声争辩:“我连他多大、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她是不信什么传言的,若真是个青年才俊,怎么会遮遮掩掩不肯露面? 说不准是有什么隐疾,再不就是相貌丑陋。 阮云飞掀了掀眼皮,不耐说道:“你管他长成什么样呢?融盛是行业新贵,创始人必定很有能力……这样的人,万里无一。” 阮妩明白父亲的意思,但她仍旧心存抗拒。 连对方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就着急联姻,这跟卖了她有什么区别? 她又不是阮倾,才不想成为家族利益的牺牲品。 阮妩正心烦着,伴随着主持人的吉祥话说完,一道熟悉却陌生的身影出现在舞台上。 台下的南城权贵都懵了。 他们错愕地看着舞台上的人,一个个瞪大了眼睛,连基本的表情管理都做不到。 最懵的还是段珩和段夫人。 因为舞台上的那位,正是消失了一星期、不接电话的段城! “老公,他……” 段夫人感觉到周围有不少人都在盯着自己,她没来得及收敛好情绪,甚至还不自觉攥皱了段珩的衣袖。 段珩眼底闪过一抹阴郁,他盯着舞台上的段城,低声道:“我就知道……这小子就是在谋算。” 已经有与段家相熟的人凑了过来,低声询问: “段董,阿城怎么在这儿?” “难不成他在融盛任职?” 他们好奇且震惊。 因为在南城人的固有印象中,段家的三公子完全不懂经济和管理,整日花天酒地泡在会所,是纨绔子弟的典型代表。 段珩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这些问题。 他浅淡地笑着:“我也不知道,这小子也给了我一个惊喜啊。” 摆足了老父亲欣慰的模样。 舞台上,段城面沉似水,他拿起麦克风,说道:“感谢诸君莅临,鄙人融盛投行创始人段城。” “哗——” 热议声瞬间爆开,几乎掀翻了宴会厅的天花板。 “不是都说段家三公子一事无成吗?这怎么摇身一变成了融盛投行的创始人?” “哎,你别说,五年前三公子不是出国留学了么?时间还真对得上。” “要是这样说的话……这几年来,的确不常见三公子在南城……” 议论声经久不息。 有许多人跑去跟段珩道喜。 段家的大公子如今已经在段家公司任副董事长兼CEO,可以说是公司权力一把抓。 本以为平平无奇的三公子摇身一变,成了融盛投行的创始人。 一门两才俊。 实在惹眼。 段珩对这些溢美之词照单全收,甚至还很周全地与各位寒暄。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手臂都快被妻子掐断了。 同样被掐着手臂的人还有阮云飞。 阮妩盯着段城,呼吸急促,几乎快要晕厥了。 她其实很喜欢段城的颜,但一想到他不可能是段家的继承人,那点儿心动便打消了。 可如今呢? 段城不止是段家的人,更是人人称道的融盛投行的创始人。 有颜、有钱、还有权。 这样的人…… 竟然是阮倾的未婚夫! 阮妩红着眼睛,转头看向阮云飞。 “爸爸,阮倾不配。” 她的声音很低,说的话也不多。 但阮云飞瞬间便领会到女儿的意思——因为他也是这样想的。 他甚至觉得,就算是那个纨绔三公子,阮倾都是高攀了。 更别提段城身份今非昔比。 这样的人,怎么可以便宜了阮倾! 阮云飞低声对阮妩说:“你去给你祖母打一通电话。” 这样的场合,他自然是不便离开的,只能让阮妩去通风报信。 阮妩轻轻点头,提着裙摆脚步飞快地离开。 舞台上,段城清了清嗓子。 台下的人瞬间闭上嘴,终止了探讨,一个个目光灼灼地看着段城。 段城展开付聪替他写的演讲稿,逐字逐句念了起来。 这种场合的演讲自然不会有什么实质性内容,无非就是感谢大家拨冗前来,再粗略地谈一谈融盛投行未来一段时间的发展方向和愿景。 可就是这样的假大空演讲,也让现场的所有人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段城的演讲时间不长,三分钟而已。 他讲完最后一个字,台下立即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他浅淡一笑,走下舞台。 后续还有其他流程,融盛的高层一个个轮番登场,但已经比不得段城带给大家的震惊。 段城离开舞台后便没有再出现,很快,宾客发现段家夫妻也不见了踪影。 “段城!” “我是不是警告过你,不许碰经济相关的任何事!” 休息室里,段夫人攥着拳头,眼中尽是怒色。 她与其他母亲不一样,完全没有因为儿子的成功而感到一丝欣喜。 她只觉得愤怒。 第26章 谈什么?收购吗? 段城坐在办公桌后,脸上没有一丝愤怒或失落。 这么多年了,他早已习惯母亲的偏心和打压。 根本提不起任何情绪。 瞧着因为他过分成功连贵妇人该有的雍容体面都不要的母亲,段城神情淡然。 他喝了口咖啡,不咸不淡地问:“那您打算如何处理我?” 段夫人的胸口急剧起伏,片刻后,她看了眼沉默的丈夫,说:“你把公司并入集团吧。” “然后呢?”段城嘴角噙笑,很期待母亲还能说出什么虎狼之词。 “还有什么然后?” 段夫人眉心微蹙,语气难掩不耐,“我已经反复与你说过了,家里不需要第二个掌事人,你不必工作就能拿到分红,烦心事都交给你大哥,你安心做个富家翁不好么?” 段夫人从未有一刻觉得自己的决定有什么错。 在她看来,大儿子虽然有权,但从小到大都过得极辛苦;小儿子虽然没有权利,但他生活优渥、躺着拿钱,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这还有什么不公平的呢? 她从未思考过两个孩子到底想要什么,只觉得自己给他们的都是最好的。 段城视线略过她,看向父亲:“您觉得呢?” 段珩微抿着唇,没有立即答话。 他很清楚,段城今日特地出席是为了什么。 同样的,他也知道段城绝对不可能把手里的权利轻易让出去。 若他真是有钱万事足的性格,又怎会自己创业? 段珩沉默良久,说:“阿城,家之所以为家,便是大家团结一心,一起往更好的方向发展,分裂是衰败的开端,断不可取。” 他语调温和,似乎只是在与叛逆的儿子讲道理。 段城没答话,等着他说完话。 段珩清了清嗓子,继续说:“这样,你把融盛并入公司,只是名义上而已,日后融盛的运营、盈利,依旧是你一个人的,可好?” 这是段珩的让步。 他不在意钱,也可以给段城一些权,但前提是,只能有一个段家。 段夫人错愕地看向丈夫,眼中尽是震惊。 段城看着父亲,缓缓摇头:“我不接受。” 段城低笑一声后站起身,走到办公室的巨大落地窗前,俯瞰楼下众生。 “我白手起家走到今天这一步,可不是为了给你扩充集团版图的。” “融盛投行是我的心血,我不会允许有人在它的头上罩一个紧箍咒。” 他语调浅淡,淡漠的陈述事实。 并入集团,融盛投行就将从一个独立公司变成集团分公司。 或许最初时他们会保有极大的自主权限,但时日久了,根本逃不开被集团无限挤压利益的下场。 段城疯了才会同意这样做。 段珩深吸了口气,拦下妻子,说:“阿城,我们再谈谈。” 段城转回身,笑看父亲:“谈什么?收购吗?” 段珩摇头:“我没打算收购融盛投行。” 也收购不起。 这种市值上千亿的公司,岂是能随随便便被收购的? 段城哂笑:“可我有打算。” 段珩瞳孔紧缩。 …… 萧衍带着因为年代久远而有些褪色的红裙子回到精神病院时,阮倾还坐在沙发上,似乎从未动过分毫。 李岩枯坐在病床旁,看着抱着照片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母亲,沉默不语。 他也这样坐了很久了,似乎是想要回忆起一些与母亲的美好回忆。 但失败了。 他小时候是留守儿童,长大了母亲回家,还没待上半年,她就进了精神病院。 母子感情真的很淡薄。 萧衍把纸袋递给阮倾,然后默默坐到她身旁。 阮倾从袋子里拿出裙子,走到病床旁,把它递给王玉梅。 王玉梅似是被那一抹红刺了眼,肩膀陡然颤抖。 她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表情无比惊恐。 李岩怔住,愣了半晌才小声对阮倾说:“那个……阮小姐,我妈好像不太好……” 阮倾没理会他,盯着王玉梅问:“你还记得吧,当初我就是穿着这件裙子,被你扔在雨夜中。” 李岩比王玉梅反应更大,他差点儿从凳子上摔下去。 他就知道这二位是找他家寻仇的! 他…… 他还没来得及想太多,突然听到母亲的声音: “倾倾小姐……” 沙哑的嗓音,像是被烈火灼烧过。 王玉梅试探着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裙摆后,便像是被烫到一样飞快把手指收回。 听到她开口,萧衍腾地一下子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无比期待地看着她。 总算是有些突破了! 阮倾也有些紧张,她盯着她,问:“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倾倾小姐……” 王玉梅又一次开口,念的却还是阮倾的名字。 仅此而已。 不管阮倾再如何与她说话,她说的也只有这四个字而已。 折腾了半个钟头,阮倾无声叹了口气,收起了裙子。 她看向萧衍。 萧衍当即说:“我这就给我姐打电话。” 阮倾很心累,点了下头,连话都不想说了。 比毫无希望更难过的就是有了希望后再失望。 阮倾现在正处于这种烦躁情绪中,看到墙都想踹两脚。 她把红裙子装进袋子,正打算拿走时,王玉梅却冲上来,拽着纸袋死活不肯撒手。 阮倾微怔,思忖片刻后松开了手。 王玉梅像个孩子似的,抱着纸袋飞快跑到角落里,蜷着身体把它牢牢护在怀里。 似乎这样,她就可以再次拥抱那个曾经被她抛弃的孩子。 阮倾收回视线,转身走出病房。 李岩满头冷汗,战战兢兢地跟在他们身后,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发出声响吸引到他们的注意力。 三人去到停车场,阮倾径直上车。 萧衍也拉开车门。 他瞥见站在车旁不敢动弹的李岩,轻笑了一声说:“你不用这么紧张,你母亲虽然是刀,但我们要找的是操刀鬼,至于你,十五年前你才上小学吧?” “放心兄弟,我们很讲道理的,不会迁怒你。” 萧衍笑眯眯地替李岩拉开了后座车门。 李岩咽了口唾沫,颤巍巍地问:“那……我今天是不是就可以从你家搬出去了?” 萧衍很讲道理地说:“当然不行。” 第27章 婚约换人 阮倾回到阮家时,刚巧阮老太太和阮云飞、阮妩一起坐在客厅里。 给阮倾开门的是赵管家,他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打量着阮倾,就差把小人得志写在脸上了。 阮倾:“你捡钱了?” 赵管家呼吸微滞,旋即便意识到自己现在根本不需要跟阮倾置气。 他摆出一副怜悯表情,对阮倾说:“你就趁着现在尽可能地享受吧,阮家可从来不养废物的。” 阮倾:“那你为什么在?” 赵管家:“……” 赵管家的脸涨成猪肝色,他瞪着阮倾,正在心中措辞,便听到阮老太太唤道:“阮倾,你过来。” 赵管家的火气又一次被迫熄灭,他盯着阮倾,小声说:“我就等着看你的下场!” 阮倾:“保重身体,多活几年。” “……” 阮倾越过他走进客厅,瞧着对面几位一副参加追悼会的表情,随口问道:“谁的体检报告出来了?” 她这话问得没头没尾的,除了与她交流最多的赵管家之外,三个正主儿竟然都没听懂。 阮老太太眯着眼睛审视阮倾,片刻后说道:“阮倾,我决定让你和段城退婚。” 阮倾狐疑皱眉。 今天之前她还是一副必须要促成这桩婚事的架势,怎么今天又改主意了? “你本就没有接受过很好的教育,又和段城不熟,让你直接做他的未婚妻不合适。”阮老太太找了个很体面的理由,“我决定让阿妩代替你和段城订婚。” “阿妩与三公子更熟悉,他们之间也会有更多的共同话题,这是你比不了的。” 阮倾瞥了眼阮妩身上还没换下的礼服,瞬间联想到她今天是去了融盛投行的开业仪式。 前后态度变化得如此突兀,那只能有一个原因—— 段城和融盛投行有关系。 阮倾对这桩婚约无感,但对给阮家人添堵很有兴趣。 她问:“你的决定得到段城的允许了么?” 阮老太太皱了下眉,看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屑:“三公子连你都能接受,又怎么可能不要阿妩?你不会以为你真的能跟阿妩相提并论吧?” 阮妩不自觉坐得更直了些,傲气地瞧着阮倾。 她扬着嘴角,说道:“姐姐,你也不必懊恼,以我们家的家世,再给你找一个家世相当的夫婿很容易。” 阮妩在回来的路上就想到了该怎么处理阮倾。 南城不缺富二代,更不缺一身坏毛病的纨绔富二代。 她一定会仔细帮阮倾挑一个最差的。 阮倾看着自说自话的二人,低笑一声后拿出手机,拨通了段城的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便被接通。 阮倾开了免提,段城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忙完了?” 似有些哀怨。 阮倾“嗯”了一声,然后说:“阮老夫人决定让阮妩与你订婚,她说你和她更熟悉。” 段城哂笑:“阮妩是谁?” 阮倾抬眸看向阮妩,果然瞧见她戴在脸上的温柔面具一寸寸皲裂。 她搭在膝盖上的手紧握成拳,关节处都泛起了白。 阮老太太的表情也很差,她盯着阮倾,好似想把她生吞活剥了。 阮倾瞧着他们的表情,嘴角不自觉扬起。 “老夫人说你会和阮妩更有共同话题。” “那你帮我转达,我会告她污蔑。” 阮倾看着阮老太太铁青的脸色,点头:“好的。” 段城沉吟两秒,问:“他们为难你了?” 阮倾诚恳作答:“不算,挺可乐的。” 看着这三张脸,她今天的烦闷都一扫而空。 “你开心就好。”段城说,“奶奶想你了,什么时候有空,我去接你。” 阮倾思考片刻,答:“明天吧。” “行,我下班后去接你,一起吃晚饭。” “可以。” 阮倾挂断电话,往对面三人的心窝子又扔了一刀:“看起来,他拒绝了。” “阮倾!” 阮老太太拍案而起,怒视向阮倾:“谁允许你自作主张给段城打电话的?” 阮倾嗤笑:“你刚才也没拦着我啊。” 第28章 扫地出门 阮老太太当然不能抢阮倾的手机,她还得保持豪门老夫人的体面呢,哪能扑上去像个泼妇一样撕扯? 她更不可能怪段城。 所以只能是阮倾背锅。 “你是铁了心不肯让出婚约了,对吧?” 阮老太太轻眯着眼睛,盯着阮倾的眸光无比阴寒。 阮倾不自觉皱了下眉。 这种自以为可以拿捏一切的态度真让人恶心啊。 她说:“不让。” “那你就滚出去!”阮老太太怒目而视,“你以为你不是阮家的大小姐了,段城还会要你?” 阮倾:“你以为我和他退婚,他就能看得上阮妩?” “呵。” 阮老太太冷笑:“你是真的蠢,豪门联姻岂会管他的想法?段家和阮家的联姻南城人尽皆知,怎么可能因为他一个人的想法作罢?” 阮老太太摆了摆手,直接终止了谈话:“赵管家,把她扔出去。” 她把阮倾接回来,本就是为了用她来跟段城联姻。 如今出了差错,但只要阮妩是阮家唯一的小姐,那这桩婚事就必须、也只能落在阮妩身上。 阮老太太本就看阮倾不顺眼,借此机会把她赶走正合她意。 赵管家跃跃欲试地走上前,想拽阮倾,却被她凉飕飕的一眼瞪得僵在了原地。 赵管家不自觉舔了舔嘴唇,还是选择了客气:“阮倾小姐,请你离开。” 阮倾冷眼扫过沙发上的三人,转身朝楼梯走去。 “你还想死皮赖脸硬赖着不成?”阮老太太恶狠狠地瞪向阮倾,仿佛在看仇人。 阮倾头也不回地答:“收拾行李。” “赵管家,你跟她上去,可别丢了东西。” 已经撕破了脸,阮老太太自然不会再给阮倾留一丝颜面。 赵管家应了声,亦步亦趋地跟着阮倾上楼。 阮倾来的时候只带了一个包,收拾起来倒也简单。 赵管家瞧着她,很有大仇得报的畅快感。 他阴阳怪气地说:“阮倾小姐,你打算去哪儿呢?回福利院吗?不过我听说年满十八岁之后福利院就不收了啊。” “你还要上大学呢吧?学费凑得够吗?现在去做暑假工好像也来不及了啊。” “别墅区可没有公交车,要不我帮你叫个出租车?” 阮倾原本不想理他的,但被吵得烦了。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看向他:“我知道你在幸灾乐祸,但你先别乐——我保送科大学费全免,而且还有全额奖学金。” “你离开阮家是失业,我离开阮家依旧是科学家预备役。” “这就是我和你的差距,懂了吗?” 赵管家张着嘴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不过他的话还是提醒了阮倾,这边没有公交车,出租车网约车也基本不会往这边来。 她给萧衍打了通电话,言简意赅地说:“我被阮家扫地出门了,来接我。” “好嘞姐,这就去!” 语气毫不意外,甚至都没问为什么。 阮倾刻意没有去想其中的缘由,收拾好东西后便下了楼。 “你站住。” 阮老太太喊住了阮倾。 阮倾停下脚步,偏头看向她:“还有事?” 阮老太太清了清嗓子,说:“之前给你的五十万呢?” 阮倾:“给段城买礼物了。” “全都买了?” “对。” “买什么了?” “不如你去问他?” 这注定是桩无头案,阮老太太不可能去质问段城,再怎么心疼那五十万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她赶苍蝇似的挥着手:“走走走,就当是给你这些年的生活费了。” “那我可真是谢谢你了。” 阮倾扔下一句,转身便走出了阮家大门。 她没走太远,站在院门前等萧衍。 不多时,阮妩出来了。 她目光怨毒地盯着阮倾,嘴角又挂着戏谑的笑,表情很扭曲:“阮倾,你还赖在这儿不走吗?拿了我家五十万,你该不会连打车都舍不得吧?” 阮倾背着包,侧头瞥了她一眼:“我若是你,现在一定不会在这儿浪费时间,而是回去好好研究一下怎么讨段城欢心,不然——” “如果我走了你还不能让他同意娶你,那得多尴尬啊。” “你!” 阮妩呼吸微滞。 她突然走近了阮倾,下意识摩挲着手掌,低声说:“阮倾,你是不是以为我忘了那巴掌?” 那天的那巴掌真是打在了阮妩的心上,她从未有一天那么丢脸过。 如今阮倾要被扫地出门了,她当然要打回去! 阮倾瞧着她的动作,实在想不通她到底是凭什么觉得可以在自己手下讨到便宜。 已经挨过一次打了还不长记性。 记吃不记打的典范啊。 阮妩似乎很享受报复的快感,她慢条斯理地抬起了手—— “嗡——” 跑车的引擎轰鸣声打断了她的动作。 阮妩下意识转头,一辆银白色的兰博基尼稳稳停在她们身旁。 阮妩有些发懵。 这车是谁的? 是阮家的客人吗? 她立即放下手,敛去脸上的戾气,挂起半永久得体微笑。 超跑车门嚣张上扬,萧衍从车里出来。 他朝阮倾灿烂一笑:“姐,我来了,没等太久吧?” 阮倾看着开屏的萧衍,颇感无语:“走吧。” 萧衍屁颠屁颠跑过去给阮倾拉开车门,护着她坐进车又把车门轻轻关上。 他转过身,正瞧见阮妩满眼错愕地盯着自己。 不仅是她,客厅里的阮老太太和阮云飞听到车声也跑了出来。 瞧见面生的萧衍,他们都很懵。 这是哪儿冒出来的少爷? 萧衍打量着阮家这几位,嗤笑一声后转身绕过车子,就要上车。 阮妩突然喊住了他:“你是谁?” 萧衍一手扶着车门,瞧着她淡淡地说:“宇腾科技,萧衍。” 说罢,他径直上车,狠轰了一脚油门,载着阮倾扬长而去,呛了阮妩一脸车尾气。 阮云飞快步走出来,拽着阮妩问:“他刚刚说了什么?他是哪家的少爷?” 阮妩有点儿懵,回道:“他说……宇腾科技,萧衍。” 阮云飞愣住,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阮妩看父亲神情不对,赶紧追问:“爸爸,他到底是谁啊?” 第29章 真巧 宇腾科技。 两年前崛起的游戏公司。 他们公司的第一款游戏上线当日,日流水超五千万。 而那位公司创始人萧衍,据说他写出游戏程序时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就连公司都是用他姐姐的身份证注册的。 行业新贵、天才少年……无数溢美之词不要钱似的冠在萧衍的头上。 可,这样一个青年才俊,为什么会特地来接阮倾? 阮云飞当即把这事告诉了阮老太太。 阮老太太愣了好一会儿后,随意摆了摆手:“他说是就是?那个萧衍本人长什么样你见过?” “有一个段城已经很骇人了,怎么可能又冒出来一个?” 阮老太太是绝对不相信阮倾会认识萧衍的,她更倾向于他们是从哪儿听说了这个人,冒充的。 阮云飞沉默片刻,还是说:“但是他的那辆车,的确不是普通人能租到的。” 就算不是萧衍,那也不是泛泛之辈。 “那车……” 阮老太太迟疑片刻,坚决自己的态度:“或许是找什么人借的吧,去福利院撒钱的富豪可不少。” 阮云飞还想说什么,被阮老太太瞪了一眼。 “云飞,你不要遇到事情就慌张,你现在是阮家的掌舵者,总是这样怎么行?” “退一万步说,就算那丫头真的认识宇腾科技的创始人又能怎么样?才蹿起来两年的毛头小子而已,他连威胁都算不上。” 阮云飞低下头,四十多岁的人了,依旧挂上了怯弱的表情:“您说得是,是我不稳重了。” 阮老太太看他认错态度良好,满意地收回视线后长舒了口气。 她微阖着眼,喃喃低语: “阮倾不在,家里的空气都好了。” “幸亏没告诉他们阮倾回来的事,不然又是麻烦……” …… 景园。 萧衍把车停好,然后才问:“姐,你确定住在这儿?这会儿又没有开学,不然你去我那边,怎么着都比你这儿环境好些。” 景园虽然在科大附近已经是最好的小区了,但其环境只能算中等偏上,唯一的优势就是距离科大很近。 阮倾解开安全带,摇头:“不用,我这几天刚好研究一下段老夫人的病历,在家更方便。” 这明显是个借口,阮倾就是喜欢自己一个人住。 萧衍没再劝她,提着刚从超市买的东西,跟在她的身后走进电梯。 “姐,他们到底为什么把你赶出来?” 萧衍忍了一路,到底没忍住,还是问了出来。 问完之后,他忍不住瞄了一眼阮倾的嘴。 阮倾垂眸摆弄着手机,闻言回道:“他们想让我跟段城退婚,然后让阮妩嫁给他……哦对了,段城和融盛投行有什么关系?” 萧衍一怔,旋即才想起什么似的拍了下脑门:“对,我忘了跟你讲,段城是融盛投行的创始人!今天融盛投行的分公司开业仪式上,他亲自出席了。” 这个消息萧衍也刚刚知道不久。 他上午的时候一直跟着阮倾忙活,手机静音,根本没收到那边的消息。 等他带李岩回了家,这才看到公司副总给他发来的消息。 他当时想告诉阮倾来着…… 但是刚巧收到了游戏搭子约下副本的邀请。 段城而已,肯定没有boss重要。 这一耽搁,他就忘得死死的了,若不是阮倾提醒,他都…… “等会儿,姐,你怎么知道段城跟融盛投行有关系?”萧衍错愕地看向阮倾。 按时间来推断,阮倾回到阮家后不久就被扫地出门了。 她哪来的时间看新闻? 阮倾抬眼扫了他一眼,声音很平淡:“我有脑子。” 萧衍:“……”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 阮倾率先走出电梯,回了自己的家。 萧衍一脸憋屈地充当着苦力,把东西搬进家门后,才说:“那我先回家了啊,我的搭子还在等我虐boss。” “去吧。” 阮倾没有一点儿留下他的打算,只嘱咐了一句:“看好李岩。” “知道。” 萧衍像个召唤兽,做完了该做的事情,便功成身退了。 阮倾关上门,慢条斯理地开始收拾东西。 她做家务的速度很慢,等她收拾完,已经将近下午两点了。 懒得做饭,更懒得出门,她便随手点了个外卖。 苦熬苦盼半个钟头,门铃终于响了。 阮倾打开门,外卖小哥把饭往她跟前一递,待她接过后便飞快离开。 阮倾刚要关门,对门那扇从未开启过的房门突然开了。 四目相对。 两人同时愣住。 段城瞧着阮倾手里的外卖,又看看她:“你住在这儿?” 阮倾回过神来,点头:“嗯。” 段城似是要出门,西装革履,人模人样。 他走到阮倾门前,眉头微皱:“阮家把你赶出来了?” 阮倾继续点头:“嗯。” 段城的眼底闪过一抹了然,旋即说道:“这事是我连累了你,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找我。” 阮倾见他主动揽锅,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说:“跟你没关系,不过我想,现在倒是也用不着退婚了,毕竟也没订过。” 段城盯着她,沉吟两秒后倏尔笑了:“不,还是要请你再当一段时间我的未婚妻。” 阮倾皱眉:“为什么?” 婚约是段家和阮家的,如今很明显,她和阮家已经没有了关系,这桩婚约不管怎么着都是落不到她身上的才对。 段城嘴角噙笑,说道:“因为我不想跟那个阮小姐有丝毫牵扯。” 阮倾:“所以,我是挡箭牌?” “可以吗?” 段城问得很诚恳,并不讨人厌。 阮倾思忖片刻,点头:“可以。” 她还是需要定期给段老夫人把脉的,有段城这层关系,事情可以简单许多。 也免得她还要另外再去想办法了。 段城似乎没想到她会答应得如此痛快,微怔了一瞬后才朝她伸出右手:“那么,合作愉快。” 阮倾把外卖换了一只手提,极轻的握了一下他的指尖:“合作愉快。” 段城大约真的有要紧事要做,与阮倾说了几句话后便告辞离开。 阮倾再次关上门,在心中感叹了一句“真巧”后打开了外卖。 她刚拿起筷子,手机便吵了起来。 第30章 长江后浪推前浪 阮倾看着手机上备注的“段夫人”,眉头轻锁。 片刻,她接起电话,礼貌问候:“段伯母您好。” “嗯,倾倾,”段夫人的语气隐忍克制,评不出好坏,“你今天有时间吗?我们晚上一起吃个便饭吧。” 阮倾想起刚刚段城离开时行色匆匆的样子,直觉告诉她这顿饭一定不好吃。 她说:“抱歉,伯母,我刚刚从阮家搬出来,还有一些事情要做,今天恐怕不行。” 段夫人闻言丝毫没有错愕,反而笑着说:“没关系的倾倾,我也是听说了你从阮家搬出来,担心你没有住处,要不你先来我家,家里房间很多,你来了我也好照顾你。” 阮倾沉默。 段夫人这一出一出的,态度变化实在太快,根本不给人适应和预判的机会啊。 “倾倾,你别难过也别担心,”段夫人也不在意阮倾是否应声,自顾自继续说,“你和阿城的婚约是你的亲祖母与我家老太太定下的,阮老夫人无权插手,我也只认你这个儿媳妇。” 阮倾更加疑惑了。 按常理来说,段家现在最应该做的难道不是顺势而为,直接把与她的婚约转嫁到阮妩身上吗? 段城或许会觉得这样来回换人是在把他当玩意儿、在侮辱他,但长辈们怎么会想那么多? “倾倾,你在哪儿?我让司机去接你吧。” 段夫人似是根本没觉得阮倾会拒绝,直接说道。 阮倾回过神来,揉了揉鼻子,努力做哽咽状:“段伯母,谢谢您还愿意收留我,不过我现在在朋友家住下了,就先不去您家中叨扰了。” 寄人篱下可不是件容易事。 阮倾没理由放着自己的舒坦小屋不住,非得去看别人脸色。 段夫人愣了一瞬,关切问道:“住朋友家方便吗?” “很方便,谢谢伯母。” 段夫人被拒绝后也没太大反应,语调依旧温和:“那就好,倾倾,你是我家老夫人故人之后,你的事,段家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阮倾听着段夫人的话,觉得她……过分真诚了。 她自己都深陷在婆媳矛盾里无法自拔,又怎么可能对老夫人的故交之后掏心掏肺? 而且这短短几句话的工夫,她便提了两次双方关系。 显得心虚。 阮倾无声叹气。 跟人交往真的累啊。 她定了定神,揣着明白装糊涂地回道:“谢谢伯母,那我先收拾东西了,等我这边安顿好,再去拜访您。” “好,有什么困难就跟伯母讲。” “嗯,伯母再见。” “再见。” 挂断电话,阮倾垂眸吃饭,懒得去想段家的事。 而段夫人却丝毫不轻松。 她微皱着眉,低垂着眼眸沉默不语。 段珩递给她一杯热茶,说道:“阮家的态度很正常,他们根本就没把阮倾当成自家人过,如今阿城奇货可居,他们想用阮妩代替阮倾也是常理。” “我没有与他们生气,只是……”段夫人抬眸看向丈夫,轻声说,“我是觉得,阮倾的态度有些奇怪,她好像知道了什么。” “今天融盛的事闹出了三个头条热搜,她不知道才不对劲。” 段珩并没有与阮倾直接接触过,闻言也没有想太多。 段夫人继续摇头:“不是,这孩子有点儿太稳当了……老公你想想,如果是普通的小姑娘,刚刚认亲就又被赶出家门,她会这么平静地跟我讲谢谢说再见吗?” 段珩虽然对小女儿心事没有研究,但也能感觉到不对劲。 “照你这样说,那阮倾的确不是寻常人,单就这份心性就不是普通姑娘能比的。” 段珩微皱着眉头,叹了口气:“这样一来,让阿城娶她真未必是个好决定。” “话已经说出去了,想收回是不能了。” 段夫人在自己丈夫面前从不掩饰烦躁,她轻捶了一下沙发,小声说:“原本我还想着把阮倾弄回家来,然后再跟阿城谈,现在这……” 不仅没达成愿景,反而又得到了一个坏消息。 段珩安抚似的拍了拍妻子的肩膀,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由我来做吧。” 段夫人瞧着丈夫的表情,脸上难得划过一丝不忍。 …… “老板,家里的消息——夫人找阮小姐了。” 付聪匆匆而来,低声对段城说。 段城手指微顿,问:“她过去了?” “没有,”付聪摇头,“夫人是在书房打的电话,太具体的听不到,但夫人和先生的脸色都不大好。” 他很得体地没有加任何一句自己的猜测,只是把听说到的事情如实转述。 段城想起阮倾那张嘴,嘴角不由得微微扬起:“正常。” 小丫头的那张嘴,总有办法把人气死。 而且她心里总是特别有数,什么人、什么事要怎么对待她心里清楚得很。 付聪觑着他的脸色,又说:“我刚刚打听了一下,阮小姐所住的那处房子,上一次地产变更是四年前。” “四年了?” 段城略一思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才接通,电话那头的人声音里满是戒备:“兔崽子,你干什么?” “老师,别紧张,”段城嘴角噙笑,“向您打听一个人——阮倾。” “啊?你问她干什么?”老师的声音更紧张了。 段城回忆了一下阮倾的“自我介绍”,然后说:“听说她是我学妹,问一下而已。” 老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段城,别说我没警告你,你可千万别惹那个小姑奶奶,不然她把你薅秃了我可管不了!” 段城:“……” “她个子矮,够不到我。” “长江后浪推前浪,你还真别狂,”老师停顿片刻,说,“别招惹她,她可是章老的关门弟子,真把人惹急了,章老去你公司门口静坐,看你受不受得了。” “章老?” 段城难掩惊异。 章老可是当今最有名望的生物学家,虽在科大挂职,但很少上课,偶尔有天资聪慧的学生能得到章老几句指点,就足够吹半辈子了。 能被章老收入门下,阮倾的天赋难以想象。 “对,你也知道章老多护短,所以千万别想着欺负她,就算章老不出手,她的那群师兄师姐闹起来也够你受的。” “我还能跟一个小姑娘为难?”段城应付了一声,而后状似不经意地问,“她是哪年入学的?” 第31章 你的马甲是……票贩子? “她啊,”老师似乎很痛苦,咬着牙说,“五年前。” 这个答案与段城猜测的一样,但为了确定无疑,他又问了一句:“少年班的?” “对。”老师啧了啧舌,“她那届少年班太让人印象深刻了,同一家福利院,四个天才少年,要不是院长严词拒绝采访,估计要轰动全国。” “四个?” “嗯,和阮倾经常在一起为非作……一起玩的那个,萧衍,他你应该听说过,宇腾科技的创始人,玩游戏玩到觉得做游戏的都是傻子,就自己做了一个。” “萧衍的姐姐以前也是少年班的,叫萧雨,她主攻心理学。” 老师颇为感慨,如数家珍般说着几个学生,最后说:“我一直觉得,他们福利院的院长应该是个教育家。” 段城按了按额角,压下心中的惊异,打断了老师的感慨:“我知道了,多谢您。” “哎,别只在嘴上谢,”老师的语气瞬间和缓,“新闻我看到了,你现在也算衣锦还乡,就不想报答一下母校?” 段城哑然失笑:“科大还缺经费?” “科研经费啊,永远都不嫌多。”老师无比坦然,“拿钱。” “行,资助两个实验室,可以吧?” “可以!” 老师知道,段城所说的资助,绝不是买点儿设备就算完,就算真是那样,他也有本事让他加大资助。 挂断电话,段城盯着手机,眼底闪过一抹嘲弄。 付聪立在一旁,问:“老板,是否要把阮小姐的事转达给先生和夫人?” 段城打电话没避讳他,老师说的那些话他也都听到了。 付聪控制不住地去想——如果先生和夫人知道了他们想要用来打压老板的阮倾其实这么优秀,会是怎样的表情。 段城的脸色沉了下来。 “我再混,也不至于利用一个小姑娘。” 他知道,付聪的建议没有错,甚至还会极大程度的转移父母的注意力。 但,他想着,阮倾大约是不愿意的。 他也不想利用她。 付聪默默从兜里掏出两张话剧票放在段城面前:“老板,这是我妈前两天买的话剧票,我最近工作忙没空看,要不您给消化了?” 段城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这种事你去找黄牛,找我干什么。” 付聪:“……” 段城瞥了眼门票,又问:“伯母还看《无人生还》?” “呃……” 付聪倒是想给他俩买张爱情剧的票来着,那不是最近没有么。 “老板,要不,你和阮小姐去看?” 段城斜睨着他:“我不比你忙?” “……” …… “阮倾,我有两张话剧票,你要吗?” 当晚,段城敲响了对门的房门。 阮倾一手扶着门,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还倒腾门票?” 顿了顿,她问:“我听说下星期南城有个生物学交流峰会,那个入场券你那边能弄到吗?” 段城被她气笑了。 她还真把他当成票贩子了? 他说:“可以,等我。” 阮倾说的峰会他知道,全球的生物学家会聚一堂,最低入场门槛也得是博士。 融盛投了几个生物研究所,应该是能弄到入场券的。 “多少钱?”阮倾问。 段城:“不用。” 阮倾只当他是没把握,便没再多问,点了下头便要关门。 “话剧不看?” 段城又问。 阮倾沉默三秒,拿出手机:“多少钱?” 段城:“……” “首先,我不是票贩子。” “其次,我只是想邀请你看话剧。” 阮倾看他一副随时要炸的表情,点了点头:“这样啊,所以峰会的票你是弄不到的,对吧?” 段城:“……” …… 翌日。 段城把一张峰会的工作证交给阮倾。 “虽然是工作证,但你想进哪个会场都是没问题的,”他说,“相比之下,邀请证反而受限颇多。” 证件上除了有阮倾的名字,甚至连她的两寸照片都有。 阮倾拿着证件,难掩怀疑:“真的可以?” 她原本已经对这事不抱希望了,没想到段城的动作这么快。 段城发动了车子,朝着段家老宅开去。 他说:“我和几家生物研究所有些合作关系,是真的,不会把你扔出去。” “这样,多谢。” 顿了顿,阮倾刚想再问他一句要多少钱,便被他打断了:“闭嘴,别说话。” 阮倾咽下了道谢,沉默着靠到椅背上,阖眸假寐。 段家老宅位处市中心,是一处三进四合院,如今只有段老夫人一个主人居住,院落显得有些空旷。 不过院子里的景致和建筑都被照料得极好,水榭楼台一应俱全,踏进院门的那一刻便像是与外界的嘈杂完全隔绝开一样。 出来迎接他们的老管家慈眉善目,没开口先扬起了笑脸:“三少爷、阮小姐,你们来了。” 老管家笑盈盈地在前边引路,说道:“老太太从午后开始就盼着你们来,一个钟头要问三五次,阮小姐,晚上吃蟹可以吗?你喜欢什么口味?” “我不挑嘴,吃什么都好。”阮倾回道。 “那我就让厨房看着安排。”老管家说着,推开一扇门,笑道,“老太太,阮小姐和三少爷来了。” “哎呦,总算到了,倾倾,快进来。” 屋里传来段老夫人的笑声。 进门一瞧,她正靠坐在一张榻上,手里还拿着钩针,正在做手工活。 “倾倾,快来,让奶奶看看。”段老夫人放下手里的东西,朝阮倾伸出手。 阮倾走过去,握住了她的手。 今天再见段老夫人,她的气色可比之前好多了,瞧着眼睛都亮了许多。 “倾倾,我听说你搬出阮家了?要不来跟奶奶住?我给你收拾个小院出来,也没人会吵得到你。” 段老夫人看阮倾的眼中染着实打实的心疼和担忧。 阮倾在她身旁坐下,浅笑着回道:“您别担心,我有地方住的,而且也快要开学了,这边离我的学校有些远。” “哦,那倒是……” 段老夫人难掩失望,然后朝老管家伸出手。 老管家立即递了一个红包过来。 段老夫人把红包塞进阮倾的手里,看着她的眼睛无比诚恳地说:“倾倾,这个红包本来应该上次见面就给你的,但那次实在仓促,奶奶也没心力准备,你可别挑奶奶的不是。” 阮倾想要拒绝,却被段老夫人死死按着手,不许她拒绝。 “长者赐,不可辞。” 段老夫人说,“听话,收好了,不然奶奶要生气了。” 段老夫人故作生气模样,逼得阮倾把红包收下。 红包很薄,是一张银行卡,另附着一张写着密码的字条。 段老夫人显然是担心阮倾囊中羞涩,这才借此机会贴补她的生活。 看到阮倾把红包收下,段老夫人这才又扬起了笑脸。 她拉着阮倾的手,安慰道:“倾倾,别难过,那些人说了什么你都不要理会,你和她原本也没什么关系,犯不着因为她生气。” 阮倾看着老人家,心窝微暖。 段夫人之前也安慰过她,不过那些话听起来就很官方客气,让人不舒服。 段老夫人安慰的话没有那么漂亮好听,她却感觉得到,她的每一个字都是发自肺腑的。 阮倾浅浅地笑着,点头应是:“奶奶放心,我没有伤心。” 说着话,她瞥见段城没看自己后,这才握住了段老夫人的手腕。 第32章 二次问诊 段老夫人不止是脸色看起来更好了些,她的脉象也有了很明显的好转。 药很管用。 阮倾移开手,在心中松了口气。 没什么是比病人的身体好转更值得开心的了。 近日来因为身世带来的烦躁都一扫而空。 段老夫人还不知道自己刚才已经看了次病,老人家眉开眼笑地跟阮倾拉家常。 说的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还抱怨了几句段城这个混球儿给她弄来的药太苦了,还一定要逼她喝下去。 阮倾这个开药方的人难免有些尴尬。 她清了清嗓子,劝道:“奶奶,良药苦口,能治病就好。” 被段城好言好语哄着吃药还不领情的段老夫人瞬间笑了:“倾倾说得对,我听你的!” 这显然只是托词,老人家只是想要从各个方面来安慰阮倾。 段城在一旁看着,并未戳破。 很快,晚饭便准备好了。 段老夫人喜欢吃蟹,但身体情况不允许她多吃,只尝了几口后便换上了暖胃的粥和清淡小菜。 阮倾看在眼里,问了一句:“奶奶平时也是这样吃饭吗?” “是啊,人老了,这也不让吃、那也不让吃。”段老夫人撇了撇嘴,委屈且不满,“我倒是觉得没什么。” 段城向阮倾解释道:“都是营养师安排的,贪多不宜。” 段老夫人最初的时候也是不愿的,但架不住老管家和营养师总搬段城出来压她。 她倒不是怕段城,而是总想着……多活几年,就能多为他撑几年伞。 阮倾心下了然。 以段老夫人的身体状况能撑到现在,营养师功不可没。 她安慰道:“奶奶别生气,等到您做完了手术,或许就什么都可以吃了呢。” 她真不是给段老夫人画大饼,而是她有自信在做完手术后,段老夫人的身体会好起来。 等到了那时候,就没必要用这样严苛的食谱来束缚老人家了。 段老夫人的眼睛倏尔亮了,这次是真的发自肺腑地笑了,并连声夸阮倾说得对。 她这辈子不贪钱不贪色,只贪嘴。 这些年来处处忌口,真是难为死她了! 一想到手术后就有可能大快朵颐,段老夫人顿时觉得一天喝八遍苦药汤子都不是事儿。 段老夫人喜滋滋的,眼前的粥似乎都比平日里更好喝。 陪着老人家吃完了饭,又在花园里散步消了一会儿食,直至八点钟,段老夫人准备休息了阮倾才提出告辞。 “倾倾,等一等。” 段老夫人从枕头后拿出一个长条木盒,无比郑重地把它交给阮倾:“这个你收好!” 看这盒子的尺寸,阮倾不用想就知道里边是什么东西。 她侧头看向段城,用眼神询问他这东西是否要带回去。 段城颇为无奈:“奶奶,您可真是好记性。” 这么多天过去了,竟然还不忘送阮倾祖传戒尺的事。 段老夫人一扬下巴:“那当然,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可能会忘?” 说罢,她还不忘嘱咐阮倾:“倾倾,和这个混球儿在一起你可千万别委屈自己,他不服你就揍他!” 阮倾抿唇低笑,点头应是:“您放心,我记得了。” “好好好,那你们快回去吧。”段老夫人对段城说,“你记得把倾倾送到家,可不能让女孩子一个人走夜路。” 段城“嗯”了一声:“放心,顺路。” 很顺。 段老夫人有些累了,老管家代替她把段城和阮倾送到门外。 “阮小姐,有空多来坐坐,”老管家说道,“老夫人总是念叨你的,而且她今天真的很开心。” 阮倾点头应是,又与老管家作别,这才上车离开。 回去的路上,段城的心情很不错,眉眼间染着一丝笑意。 阮倾轻眯着眼睛,不自觉又想起了王玉梅的事。 她也知道这事急不得。 但偏偏不受控制地去想。 等红灯的时候,段城侧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眉心轻皱,便问:“有什么为难事?” 阮倾本在想心事,反应了一会儿才回答:“没有,在想一些心事而已。” 她拒绝的态度很明显。 段城没再追问,沉默着把车开到了景园。 二人一同坐电梯,阮倾也不好奇他为何一个人住在这里,只是在临别时,把祖传戒尺给了他。 段城看着那长条盒子,哑然失笑:“真给我?不怕以后想打我没有武器?” 阮倾散漫地说:“我不太喜欢暴力。” 她和他又不熟,怎么可能和他动手? 段城没多言,接过盒子。 临别前,阮倾想起那张入场证,又对段城道了句谢。 “不客气。”段城摆了摆手,“早些睡,晚安。” “晚安。” …… 阮倾这一星期都没再出门,生存全靠外卖支撑,垃圾都是来打扫卫生的阿姨帮忙丢的。 她也没再见到段城,他们俩的生物钟截然不同,那日的巧合没有再出现。 直至到了生物峰会那日,阮倾这才一大早出了门。 她长久未碰到早高峰,一时间忘记了提前约车,导致网约车前方排队六十四人,根本等不起。 阮倾无声叹气,正打算折返回家去拿车钥匙,段城的车缓缓停在她身前。 “去哪儿?我送你。” 段城轻搭着方向盘,示意她上车。 阮倾思考两秒,便拉开车门上了车。 “我去生物峰会。”阮倾说,“不顺路的话,把我放到地铁口就行。” “顺路,就在我公司隔壁。” 段城没说谎,峰会的举办地点就在融盛投行隔壁的会展中心。 他们到时,会展中心的门前已经堵成一片了。 阮倾看了眼时间,又看看距离不过三百米的会展中心。 如果把他丢在路上自己下车,似乎不太厚道。 段城好似看出了她心中所想,直接说:“你先过去,别迟到了。” “多谢。” 阮倾一点儿都不矫情,直接解开了安全带。 距离会议开始时间仅剩十五分钟。 阮倾快步走向会展中心,却不想,在门口竟碰到了熟人。 “怎么是你?” 苏妙错愕地看着阮倾,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最终视线落在了她手里的工作证上。 “你是来做兼职的?” 苏妙狐疑地看着阮倾,“可是我怎么听说,峰会的工作人员也至少是生物学的研究生呢?” 第33章 道德卫士 阮倾瞧了眼苏妙,不答反问:“你不是也进来了?” 苏妙一怔,旋即挺直了腰板,还从包里拿出了邀请函:“我是应邀前来!我是跟着我家公司的科研团过来的,可不是混进来的!” 顿了顿,她睨着阮倾说:“如果你是欺瞒了学历才得以进来的,那我劝你还是尽早向负责人坦白,不然被发现了赶出去,丢人的是你自己。” 阮倾点了下头:“哦。” “你……” 苏妙还想说什么,却被一个穿着正装的女人喊走了。 临别前,她还不忘又向阮倾强调了一句:“你记得去坦白!” 阮倾:“……” 这姑娘,挺有意思的。 她还以为她会直接拽着她去找人呢。 阮倾没把这段小插曲放在心上,随手拿了个会议安排表翻看。 峰会要开三日,除了第一天的上午之外,全部都是小会。 说是“小”,实则每个小会议室都会有一两百人参与。 而这个会议,其实更多的是最前沿的科研成果分享及讨论。 阮倾还算幸运,她关注的三个会议时间都是错开的,没撞车。 她把安排表塞进包里,便径直进了大会议室。 现场已经乌泱泱挤满了人。 门口还有两个保安打扮的人再次核对证件。 阮倾递上自己的工作证,本以为需要她等到来宾皆落座后再自己找个空位坐下。 却不想,保安看到她的工作证后愣了一瞬,旋即很恭敬地对她说:“阮小姐您好,您的座位在A区三排052号。” 阮倾心中疑惑,瞧了一眼保安胸前挂着的工作证,这才发现自己的工作证和他的完全不同。 他的是灰色,而她的是蓝色。并且她的这张工作证上还有一个不知其意的凤尾图案。 眼见着会议要开始了,阮倾便没再多问,接过自己的工作证进了会场。 A区在前排居中的位置,几乎都是满头银丝的老先生。 不少人都还没有落座,过道稍显拥挤。 阮倾也不急,跟着人潮慢吞吞地走着。 边角处的E区,苏妙正拽着同样跟着家里来见世面的阮妩,嘟着嘴说:“阿妩,你家真的不管那个阮倾了吗?” 阮妩狐疑地看着她:“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她了?” 阮妩是很了解苏妙的,她性子冲动,是一把好刀。 但这把刀记性不好,只是一面之缘的阮倾不该被她突然提起。 阮妩看着苏妙,心中不自觉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果然,苏妙说:“我刚刚看到她了!” 阮妩不自觉攥紧了拳头。 她勉强扯了扯嘴角:“妙妙,你一定是看错了吧,阮倾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苏妙还不知道阮倾被科大录取,阮妩却是知道的。 因为知道,所以愈发不安。 阮倾既没有人脉又没有关系,能来峰会只能是靠科大的关系。 可现在还没开学呢! 她凭什么靠科大的关系来峰会?难不成是她被哪个教授看中了? 阮妩不自觉想多了,越想越觉得不安。 苏妙说:“她是来做兼职的。” 阮妩一怔,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 她的嘴角不自觉扬了起来。 离开阮家,阮倾果然什么都不是,还得跑出来做兼职才能活。 苏妙瞧着阮妩,继续说:“阿妩,她好歹流着你家的血,总不好真的完全不管吧?” 阮妩回过神来,正对上苏妙很不赞同的眼神。 她茫然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苏妙可是道德卫士,她从不管什么远近亲疏,只要是她看不惯的,就一定会发声。 阮家这种不管自家血脉死活的做法,一定是踩到了她的雷区的。 阮妩眨了眨眼睛,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说道:“妙妙,你误会了,其实阮倾回到家的第一时间我奶奶就给了她五十万的生活费,虽然她闹脾气离开了,我奶奶也没有把钱要回来。” “虽然这笔钱不多,但足够她生活一段时间的。” 苏妙家境殷实,比阮家高了不止一成,五十万对她来说只是一个月的零用钱。 她皱起眉头,正想要再说点儿什么,余光突然瞥到了已经走到最前排的A区的阮倾。 “哎?” “她怎么跑到那儿去了?” 第34章 你叫……阮倾? 阮妩和苏妙眼睁睁地看着阮倾施施然走到A区,在第三排居中的位置坐下了。 坐下了! A区是什么概念呢? 能坐在那里的人,无一不是早已功成名就、研究成果足以影响到整个行业的大拿。 再不然就是知名研究所全力培养的后起之秀。 阮妩愣愣地看着苏妙:“你不是说她是来做兼职的吗?” 苏妙也很懵:“是啊,她不是来做兼职的吗……” 阮妩:“……” 你在问谁? 阮妩已经傻了,她怎么都想不通阮倾是怎么进来的。 她愣了好半晌,才想起来问身边的研究员:“阮倾就算保送了科大,也没资格坐在A区吧?”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连紧挨着她的苏妙都没听到。 被阮妩询问的研究员是阮家药业公司的研究团队领导,闻言他低声回道:“用正常手段一定是不可能的,这个峰会研究生都没资格进来,但……” 他瞄了一眼A区的方向,隐晦道:“如果是通过段家的关系,那就有可能了。” 阮妩下意识说:“段家又没有生物行业相关的产业……” 她刚说出口,就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有多蠢。 段家虽然没有相关产业,但段城的融盛投行可未必! 谁都不知道段城到底投资了哪些公司、其中是否包括生物行业。 思及此,阮妩攥紧了拳头。 她一直很有信心,以为阮倾被阮家扫地出门后就必定会被段城抛弃。 以段城的身份,他怎么可能会要一个身无长物的丑小鸭? 可现实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 段城不止没有抛弃阮倾,甚至还帮她拿到了峰会的入场券。 会议已经开始了,阮妩却没有一丁点儿心情去听那些行业大拿在讲什么。 她的脑子乱成麻,视线总是不自觉往A区瞟。 苏妙倒是与她不通,她短暂的吃惊了一会儿后,就在会议开始后拿出平板电脑,专心致志做笔记。 阮妩没心情管苏妙在做什么,沉思片刻后就拿出手机,背过身去给阮云飞发了消息,告知他在这里发生的一切。 阮云飞到底是当爹的,比阮妩稳重得多。 他愣了一瞬后便发来消息: 【大概是二公子之前给她的,不必忧心。】 简短的一句话,瞬间就让阮妩的心落到了实处。 也对。 毕竟峰会的入场券是很重要的东西,不可能是这两天办成的。 以段家的门风,就算是不想要阮倾了,也不会把之前给她的东西再要回去。 阮妩放下心来,这才把注意力转移到发言内容上。 然而,就是错过了那二十几分钟罢了,她已经完全听不懂上边的人在讲什么了! 她定了定神,轻轻碰了一下苏妙,小声说:“妙妙,你的笔记等下给我复制一份好不好?” 苏妙不耐地皱紧了眉头,不满回复:“不行,你怎么也想着不劳而获了?这么难得的机会,你应该认真听讲,就算你不听,也不要打扰别人。” 说完,她就再不搭理阮妩,自顾自认真听讲。 阮妩差点儿被气得一口血喷出来! 道德卫士真的是……不分敌我啊! 会开了两个小时,中途的茶歇时间,阮倾去茶水间拿咖啡时,又一次碰到了苏妙。 苏妙当然是跟着她来的,她可盯着她呢! “阮倾!你不是说自己是来兼职的吗?你怎么能坐到A区去?” 阮倾有些无奈。 这姑娘真是神出鬼没。 她抿了口咖啡,回道:“说我来兼职的人是你。” 苏妙一愣。 嗯? 是她说的吗? 好像……是的。 她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好奇:“所以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你不是连高考都没参加吗?怎么能来参加这个会议?” 苏妙的声音不算小,周围不少人都听到了。 这些学历基本到顶的人们疑惑地看向阮倾,眼中带着些许审视意味。 其实他们都不觉得惊讶。 不管是什么会议,总有各种二代来参加。 或是为了镀金,或是为了挖人,更有甚者,只是觉得没来过、好玩。 可—— 阮倾这一身朴素的运动服,实在看不出来她是什么二代。 阮倾喝着咖啡,顺手又拿了一块小蛋糕,不紧不慢地吃了两口,才回答她的问题:“我的确没参加高考,因为我保送了。” 她懒得解释自己的证件是怎么来的,加上苏妙和阮妩是朋友,她也不想因为这事再引来阮家朝自己发疯。 所以干脆说一件阮家知道的事情。 苏妙的眼睛都瞪圆了:“你被保送了?哪个学校啊?” 她不是不相信,而是单纯的震惊。 在她看来,阮倾以前过的生活一定是食不果腹朝不保夕。 这样需要为了生存疲于奔命的人都能保送,那…… 她还怪厉害的嘞。 阮倾觉得小蛋糕口感不错,又拿了一块。 吃完了她才说:“科大。” 苏妙:“……!” 在这一刻,苏妙的大脑一片空白,满脑子飘过的都是“科大”两个字。 阮倾说话的时候没有刻意压低声音,附近的人大多听到了。 有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姐姐走过来,笑着看着阮倾说:“你也是科大的?那你还是我的小师妹呢!” 阮倾朝她客气地点了下头:“您好。” “你好。”姐姐拍了拍她的肩膀,又递给她一张名片,说,“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你都可以来找我。” 科大的学生少,以至于学生之间的关系大多还不错。 都是为了科研事业奔波,自然团结。 “谢谢。” 阮倾把名片收好。 “你叫什么名字?是学生物专业的吧?”学姐很热情地问道。 后一个问题不太好回答,阮倾只说:“我叫阮倾。” 学姐一怔,嘴角的笑僵硬了。 “你叫……阮倾?” 阮倾还以为她是没听清,很善良地点了点头:“对,我叫阮倾。” 学姐看着她,额角开始冒汗。 阮倾这会儿吃饱了,朝她点了点头:“您慢用,我先失陪了,回头见。” 学姐干笑着抬起手,木偶似的朝她挥了挥:“回、回头见。” 阮倾淡然离开,连旁边已经变成木雕的苏妙都没理。 她走后,有人走上前,好奇地询问学姐:“这小姑娘是谁啊?你认得?” “呵呵呵……” 学姐看着阮倾离开的方向,狠狠咽了口口水。 第35章 可以,但我不想 学姐到底没有告诉其他人阮倾在科大是怎样的存在。 因为她自己都已经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她一直以为让老师们爱恨交织的小魔头是个狰狞可怖的活爹。 没想到,她长得那么漂亮可爱。 而她没有说出口的主要原因是,科大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严禁在校外讨论那些金字塔尖的天才。 这对天才们来说是保护,但就让揣着一肚子八卦却没处聊的“普通”同学们很难受了。 没什么是比明知八卦在哪儿却不能分享更难受的了! 苏妙倒是没有这种感觉。 她急匆匆拿了杯咖啡,就冲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满眼兴奋地与阮妩说:“阿妩,我刚刚知道,阮倾保送了科大!原来她不参加高考是有道理的啊!” 阮妩一怔,没想到苏妙出去一趟竟然知道了这事。 苏妙打量着阮妩的表情,眉头缓缓皱起。 “你……早就知道了?” 苏妙跟阮妩从小到大都是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级,她太了解阮妩了! 所以,她当然知道阮倾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苏妙看着阮妩,眼中升腾起浓郁的不满。 阮妩回过神来,见苏妙这般表情,赶紧说:“我也是前几天刚刚知道的,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苏妙听了这话,表情无比失望:“前几天?你每天与我发几十条微信,偏偏没有时间告诉我这件事?” 阮妩张了张嘴,心里后悔自己一时口快竟然说出了这么一个她自己都不相信的借口。 “妙妙,我……” “行了。” 苏妙端着咖啡站起来。 她冷眼看着阮妩,眼里尽是失望:“阿妩,我能理解你对阮倾回来这件事有危机感,也不愿意承认她比你优秀。” “我能理解,但不赞同。” 说完,苏妙就端着咖啡拿着包,和自家公司的人换了位置,拉开了与阮妩的距离。 阮妩怔怔的看着她,半晌才想起来愤怒—— 阮倾怎么就比她优秀了? 就凭她保送了科大? 这个社会,学历从来都不能代表一切! 阮妩被苏妙的态度气得不轻,但苏家在南城的药品行业一家独大,是阮家远不能及的。 她再怎么生气,也得去哄着苏妙。 阮妩反复做了数次深呼吸,飞快地整理好情绪,然后起身去找苏妙。 可她还没走近苏妙的位子,就被苏家的员工拦下了。 “阮小姐,我们要谈一些公事,不太方便,您稍等一下再来可好?” 对方语气客气,说出的话却让阮妩血压飙升。 她勉强扯了扯嘴角,低低地说了句“好”,便转身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阮妩攥着拳头,死死盯着阮倾所在的A区方向。 她就不该出现! 阮倾倒是没感觉到阮妩不善的目光。 她正忙着跟身旁的老爷子探讨一个严肃的问题呢。 “小丫头,你拿的这个蛋糕不错。” 老爷子瞄着阮倾手里的小蛋糕,暗示性满满地问:“什么味儿的?” 阮倾咬了一口蛋糕,回道:“柠檬的。” 老爷子:“……” “咳咳,你看,我都这把年纪了,要不你尊老一下?” 阮倾:“可以。” 老爷子的眼睛亮了。 他平时就好一口甜食,虽然血糖高要控制,但总是控制不住。 家里的小辈和保姆总是时刻盯着他,他吃个甜食都像做贼一样。 如今好不容易出来了,碰见个小姑娘,让她帮自己拿两个蛋糕,这是多好的主意! 他朝阮倾伸出手…… 下一秒,他就听到阮倾继续说: “但我不想。” 老爷子一愣:“什么?” 阮倾咽下嘴里的蛋糕,看着他的脖子说:“您应该是有糖尿病吧?这种蛋糕您吃不了。” 老爷子震惊,旋即嘴硬摇头:“你说什么呢?我没有糖尿病,你可别乱说。” 阮倾:“谁有谁知道。” 她自顾自把小蛋糕都吃了,然后拿出湿纸巾擦手,意思很明显——您想吃也没了。 老爷子舔了舔嘴唇。 这小丫头吃得太香,他实在控制不住。 他清了清嗓子:“我去洗手间。” 颇有此地无银的味道。 阮倾正在思考是要秉承医者本分阻止老爷子的危险行为,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见到老爷子站起身后摇晃了两下,突然仰倒,跌到了椅子下。 “呀!” “池老!” 周围人瞬间炸了锅。 第36章 急救 阮倾在听到众人的呐喊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位向自己讨要小蛋糕的人是谁。 国内可以排进前三的生物学家池学劲,国宝级大家,门生弟子无数,科大的荣誉教授。 她倒是没在学校里见过这位,因为她进科大后,池老就因为身体原因很少授课了,几乎没有在科大公开露过面。 阮倾只是愣了一小会儿,便飞快回过神来。 她瞧着涌上来的过分关心的人群,朗声道:“都让开些,别阻碍空气流通。” 距离他们最近的人大多是与池老差不多年纪的老宝贝,有他们挡着,倒是极大程度地阻止了人群涌来。 阮倾另一边的老奶奶听了阮倾的话后也回过神来,帮腔道:“对对,都别挤,把路让开,让医疗队过来!” 这种重要的峰会,在场的人平均年龄又不小,主办方自然准备了应急医疗队。 当下便有人或打电话或直接跑出去喊人。 阮倾没心思管他们在做什么,她把池老放平让他仰躺在地上,然后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小姑娘,你别乱碰他,”另一位老先生皱着眉提醒,“等医生来了再看看。” 老年人突然昏倒,这种事可大可小。 但最基本的医学常识就是——不懂医疗常识的人千万别乱碰。 如果是脑溢血或者脑梗心梗,乱七八糟的“急救”只会成为催命符。 而阮倾,很符合大众心中的“不懂医疗常识的人”的基本特征。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没人会觉得她能懂这些,哪怕这里是人才辈出的峰会。 阮倾没有为自己解释,也没有理会对方的劝解。 她把了脉后便有了决断。 池老既不是脑溢血也不是旧疾发作,他是中暑了。 她伸手便要解老人家的衬衫衣扣,胳膊却突然被后排的一个中年人攥住了。 “小丫头,你别碰池老!” 他拧着眉头,脸都因为过分着急变得通红。 阮倾微微蹙眉:“你放手,池老是中暑了,老年人中暑必须尽快处理,不然会很危险!” “中暑?” 他愣了片刻,依旧坚持自己的看法:“池老刚才还好好的,突然晕倒怎么可能只是中暑?你不要乱动,医疗队很快就……” 他的话还没说完,打电话的人便出声道:“场外有个孩子出了车祸,医疗队现在在那边急救,我打了120,要十几分钟才能到!” 抓着阮倾的男人愣住,脸更红了。 阮倾不耐烦与他废话,随手按了男人胳膊上的一个穴位。 他只觉得手臂瞬间又酸又麻,顿时失去了力气。 “嗷!你干了什么?” 他震惊地看着阮倾,完全不敢相信这丫头竟然只是随便按了一下胳膊,自己就没力气了。 这是什么功夫?还是她趁机给自己用了什么麻药? 阮倾没搭理他,边解开池老的衣扣边说:“去茶水间拿点儿冰块过来。” 现场很安静,阮倾的声音传出很远。 但没人动。 所有人都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 阮倾正在低头急救,并没有注意到压根就没人配合自己。 她今天出门没带针灸针,只能用指关节按压几处穴位。 众人看她像挠痒痒似的揉搓着池老,并没有过激行为,悬着的心反倒是放下来了几分。 “快,催一催120。” “好歹拽一个医疗队的人过来啊,这边也急需急救!” 一片吵闹声中,池老的睫毛颤动了起来。 第37章 可以,但不想 池老的眼珠飞快转动,做噩梦了似的。 阮倾一只手继续给他按摩穴位,另一只手再次扣住了他的脉搏。 她并没有夸张,老年人中暑可大可小,如果硬撑着不及时医治,继而发展成热射病,那极有可能会因此丧命。 “小丫头,我警告你,池老的地位非比寻常,如果因为你有哪怕一丝闪失,都是你绝对承担不起的责任!” 其他人忙着想办法找医生想办法的时候,后排的男人依旧盯着阮倾不放。 他想要阻拦,但又怕自己动手拉扯阮倾触碰到池老,到时候她反咬一口说是他的错,那就真是无妄之灾了! “行了,就你嚷嚷得欢,这么着急,你倒是帮忙啊。” 一道轻佻的声音由远及近,“你这么关心池老,怎么不背着老人家去医院?最近的医院距离会场也不太远吧?” “我那不是担心……” 男人面色瞬间涨红,他愤怒转头,看到来人后果断改口:“章公子,你怎么来了?” 章炎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径直挤到阮倾身旁,弯腰问她:“倾儿,需要什么?” 听到熟悉的声音,阮倾总算抬起头。 见到章炎,她微怔了一下,然后说:“拿点儿冰块来,有藿香正气水也一并拿来。” “好。” 章炎直起身,朝跟着自己来的助理吩咐了一句,然后就继续弯腰与阮倾说话。 “倾儿,最近忙什么呢?” “倾儿,你要来峰会怎么不跟我讲?” “倾儿,中午一起吃饭怎么样?我最近找到了好几家饭店,你一定……” “你闭嘴。” 阮倾被他吵得头疼,不耐烦地打断。 章炎理智闭嘴,却没有离开,而是守在阮倾身旁,一副谁再敢过来哔哔就揍全场的架势。 有他在这儿杵着,还真没人敢过来质问阮倾一句。 原因无他,子凭父贵。 章炎不可怕,科大微生物研究所里的研究员。 但他的祖父可是国内生物学领域的执牛耳者,不管是科研水平还是学术地位都是无法撼动的大家。 与大多数心态平和的科学家不同,章老的脾气是出了名的火爆。 而章炎不仅继承了祖父的衣钵同样投身于生物学领域,还继承了他的火爆脾气。 甚至在后者青出于蓝。 谁都不想惹这个研二代。 而且,人多会联想,不仅是想法,也会根据各类圈子联想旁人的身份地位。 比如现在,前一秒还觉得很不可靠的阮倾,如今看来……或许她真有两把刷子? 这个念头在池老睁开眼后得到了证实。 池老面色涨红,捂着心口急喘了几口气后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呼……” “我这是怎么了?” 他有些懵,瞧着自己眼前的阮倾问。 恰巧这会儿章炎的秘书带着冰袋和藿香正气水回来了。 阮倾接过东西,直接递给池老:“您中暑了。” 闻着藿香正气水刺鼻的味道,池老满脸抗拒:“这东西我闻着就恶心……哎、哎?小丫头你干什么?” 阮倾不等他多言,直接把药瓶掰开,手指微一用力,就把药水滋进了老爷子的嘴里。 “咳咳咳……” 池老的脸皱成了核桃皮,看阮倾的眼神无比哀怨。 阮倾把冰袋递给他:“头晕头痛都是正常的,冷敷降温,不放心的话可以再去医院看看。” 说罢,她就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池老握着冰袋,看看自己,又看看她:“小丫头,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阮倾:“嗯?” 池老坐在地上,提醒:“我是病人。” 阮倾:“嗯。” 池老与她对视,半晌,确定自己不可能通过眼神唤醒她的良知,只能用言语表达哀怨:“你就不能把我扶起来?” 阮倾:“能。” 池老朝她伸出手。 阮倾继续说:“但我不想。” 池老:“……”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再次晕过去。 奈何他现在过分有精神,尽管头依旧痛,但就是晕不过去。 阮倾不想扶他的确有充足的理由——她刚才给他按摩了许久,双手酸得厉害。 而池老因为喜食甜食身材比较胖,她估计自己扶他有91.26%的可能中途失败,把他摔着。 阮倾也知道,如果自己给出解释,那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接收到无数人愤怒的眼神。 但她不想。 懒得说。 她沉默垂眸,看着平板电脑上的文献,单方面与周遭环境割裂开。 章炎轻笑一声打破现场尴尬的气氛。 他走上前来,弯腰把池老扶起来。 “嗯?小章炎?你怎么在这儿?”池老疑惑地看向章炎。 同是一个圈子的人,池老自然认得章炎。 实际上,章炎小的时候他还抱过他呢。 章炎一边给他拍身上的灰尘一边说:“她是我的小学妹,刚才在茶水间看见了,本想过来打个招呼,刚好碰见您晕倒了。” “哦?” 池老本就没因为阮倾不肯扶自己起来生气,这会儿听说阮倾与章炎认识,对她更多了几分亲近。 “小丫头,谢谢你救了老头子一命。”池老伸手拍了拍阮倾的肩膀,“不过你第一次拒绝我的事我可记下了。” 阮倾:“哦。” 池老没想到这小丫头这么冷淡。 她难道不应该紧张一下吗? 他明明在说他已经记仇了啊! 池老本想再与阮倾掰扯一下小蛋糕的事,可他根本没时间—— 周围的人见他清醒了,立即拥挤过来,争先恐后表达关心。 “池老,您再坐一会儿休息休息,医疗队很快就来。” “池老,我已经叫了120了,等一下还是再去医院看看吧!” “池老,您还有哪里不舒服?” 人群中,就属后排的那个男人最跳。 他挥着手:“都别挤、都别挤!池老刚刚苏醒过来,还需要休息!” 他嚷嚷着,生怕池老注意不到他一样。 如他所愿,池老的确注意到他了。 池老睨着他,问:“你是?” 男人搓着手,脸因为兴奋涨红:“我是南大的生物系副教授……” 池老:“你离我这么近,刚才怎么不扶我?” 男人一愣,瞬间僵在原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第38章 给你了我用什么? 池老笑得讥讽,他收回视线,意味深长地说:“我始终觉得,做学问和做人一样,都是需要担当的,学问差了可以学,人品有瑕疵可就难教了。” 池老的话宛如一记耳光,响亮的甩在了那些不曾伸手的人脸上。 男人面红耳赤,低着头不敢言语。 如果现场有一个比分排名,那他一定是最差的那个。 因为他不仅没有伸手帮忙,甚至还想抢功劳。 他低下头,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地缝里。 如今他只期望他们能忘记自己。 “老人倒了不敢扶,怕我讹你们啊?” 池老故意用轻松的玩笑话做了结语,仿佛没有任何负面情绪一样。 说罢,他就把胳膊搭在了章炎肩头:“小章炎,你送我去趟医院。” “哎,行。” 章炎知道自己来了就注定推脱不了,阮倾怕麻烦,那这活儿就只能他来。 他临走前还想跟阮倾打个招呼,利用自己的研二代身份给她罩一层防护罩。 结果侧头一瞧,阮倾早就跳脱到他们这些凡人的红尘斗争之外了。 她飞快地看着文献,完全感受不到外界的环境一样。 章炎默默收回视线,专心扶着池老往外走。 也是他想多了,别人的嘴怎么说话,阮倾哪会关心? 章炎什么话都没说,但丝毫不妨碍旁人对阮倾另眼相待。 别的不说,几下就把昏迷的池老救醒,这手艺就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距离近的人瞧见了,阮倾给池老把过脉。 是……中医? 他们倒不会犯一味否定中医的低级错误,但中医见效可以这么快? 众人面面相觑,想问一问,可那小姑娘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场,根本不给他们交流的机会。 而在角落里,有人已经给自家研究所投资人发去信息。 【段总,刚刚池老中暑昏迷,是阮小姐出手相救的。】 段城看着短信,有些莫名其妙。 阮倾救人? 怎么救? 不会是把老人家气醒了吧? 他正想着,短信又来了: 【据前排的人说,阮小姐似乎会中医。】 段城的手一顿。 他突然想起了许多事。 比如,Miya是在阮倾去医院探望过奶奶之后才答应的来做手术; 比如,Miya要求的先用中药来调理身体,这是一个顶着英文名的西医会提出的要求? 再比如,阮倾曾经牢牢握住的奶奶的手腕…… 不……可能吧? 段城觉得很不可思议。 医学绝对不是读了两本医书就能融会贯通的学科,不管是中医还是西医,那都是要有无数经验累积起来的。 一个能主刀的医生,起码也要经历十年的学习。 更别提随手就能写出极有效的中医药方了。 阮倾才多大? 她总不可能是从四五岁开始就学医吧? 段城摇了摇头,把这个不靠谱的想法抛诸脑后。 可…… 他再次看向手机。 那两条短信又明晃晃地提醒着他,他的这个小未婚妻很不同寻常。 段城缓步走到落地窗旁,垂眸看向不远处的会展中心。 他沉思片刻,拿起手机给阮倾发了一条消息: 【中午一起吃饭?】 手机震动时,阮倾刚好看完了一份文献。 她随手拿出手机查看消息。 见是段城发的,她想了想,回了个“好”。 峰会的确是重在交流的,但她不想交流,听一听分享就足够。 所以,她还是不要跟他们一起吃午饭了,被搭话挺麻烦的。 茶歇时间很快结束,阮倾又听了两个小时的汇报,等到散场便直接拿起包,朝着会场外走去。 “阮倾!” 苏妙在最后几分钟走了神,始终盯着A区的阮倾。 瞧见她快步往外走,她当即就拿上包追了出来,根本没看身后的阮妩。 阮倾停下脚步,看向她:“有事?” 苏妙快步跑来,脸颊都因为步速过快而微微泛红。 她跑到阮倾面前,开口想说话,却被喘息打断。 她喘了几口气,好不容易平复了气息才说:“你中午有事吗?我想请你吃饭。” 阮倾皱眉:“为什么?” 她跟这人不算是能坐在同一张饭桌上吃饭的关系吧? 苏妙望着她,无比认真地说:“我要为我之前对你的冒犯道歉,希望你能给我这个机会。” 说罢,她竟然直接朝着阮倾鞠了一个完美的九十度的躬。 阮倾沉默三秒,说:“我没生气。” 她真不至于因为那点儿事生气……主要是,她一般不会记得那些给自己添堵的事。 生活如此烦躁,再纠结于烦心事,那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苏妙直起身子,眼睛无比明亮:“真的吗?那你愿意跟我一起吃饭?” “不必了,”阮倾摇头,“有约。” 苏妙眼含失望。 她抿了抿唇,拿出手机说:“那我可以要一下你的微信吗?” 阮倾:“给你了我用什么?” “啊?” 苏妙愣住。 她没猜错的话……阮倾这是在用一个比她爸爸还老的大破梗拒绝自己吧? 她一定没猜错! 可等她回过神来,阮倾已经不见了踪影。 溜得比兔子还快。 “哎?唉!” 苏妙失望无比,郁闷地跺了跺脚。 “小姐……你约到阮小姐了吗?” 追上来的是苏家的研究员,虽然没看到阮倾,但他们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苏妙很失望地摊了摊手:“没有。” “那……” 几个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失望。 苏妙攥着拳头,肯定道:“没关系,峰会还有几天,我一定能要到她的微信!” “对对对,小姐你千万别气馁,阮小姐刚才给池老按摩的手法我仔细研究过录像了,一定是受过极好训练的中医……” “虽然阮小姐的年纪还小,但如果能请到她的老师,咱家老爷子的病就有希望了!”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话,都在给苏妙打气。 第39章 不做蠢事 阮倾不知道苏妙找自己除了道歉之外还有什么事,她也不想知道。 她只想躲个清静。 会展中心的前门依旧在堵车,或许是刚刚出过车祸的后遗症,再加上峰会召开的缘故。 幸亏阮倾不必坐车。 她过了马路,直奔融盛投行。 这个刚刚举办过开业仪式的公司气势恢宏,装潢简约大气,却让人莫名觉得它透着金钱的铜臭味。 阮倾一身运动装进门,与整个环境格格不入。 公司大堂内,许多穿着精致套装的男女都错愕地看着阮倾,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是……来借厕所的么? 前台小姐很和善,体贴地对阮倾说:“小姐,洗手间在右手边。” 果然,误会的不止是来客,就连专门做这类活计的前台小姐都被迷惑了。 阮倾说:“我找段城。” 前台小姐训练有素,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请问您有预约吗?” 阮倾看了眼手机:“算有吧。” 只是不知道这个预约算段城约她,还是她约段城。 前台小姐拿出专门记录段城行程安排的访客记录簿,翻看了一下后略显迟疑:“小姐,段总在这个时间段并没有预约,您是不是来早了?” 其实她很想说,你是不是忽悠我呢? 但她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前台,她不能干那么没脑子的事儿。 阮倾正想给段城打通电话,不远处传来打招呼声:“阮小姐,您来了。” 付聪步伐略快,快步走过来对阮倾微微一笑:“阮小姐您好,我是段总的秘书付聪,抱歉,我来晚了。” 阮倾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付聪当着阮倾的面儿对前台小姐说:“这位阮倾小姐是段总的未婚妻,段总说,以后她来,直接放行便好。” 前台小姐瞳孔巨震,不敢置信地看向阮倾。 旋即,她轻松了口气。 万幸! 她没干没脑子的事儿! “阮小姐您好。”前台小姐的笑容更明媚了。 “您好。” 阮倾与她打过招呼,便跟着付聪一道进了门。 付聪按下电梯,对阮倾解释道:“不好意思阮小姐,段总临时有一个视频会议,需要您稍等片刻。” 阮倾表示理解:“嗯。” 付聪殷切地询问:“您午饭想吃什么?我提前订餐厅。” 付聪对阮倾相当尊敬。 倒不仅仅是因为阮倾是段城的未婚妻,主要是他发现,自打阮倾出现后,他的运气都好了许多——比如,之前一直无法联系的Miya捡到了他的漂流瓶。 而且,段老夫人的身体的确是越来越好,他时常要去老宅给老人家送东西,老人家每次都要问一问阮倾。 付聪觉得,这位以后就算不是老板娘,也至少是个老板的干妹妹。 礼多人不怪嘛! 阮倾答:“我都可以。” 她是蹭饭的,不挑。 付聪的大脑飞快运转,片刻便说:“今天交通堵塞,您下午还要去峰会,不如我让公司食堂给您开小灶?您放心,我们公司的食堂厨师精通各个菜系,您想吃什么都有。” 阮倾看向他:“包括螺蛳粉吗?” “呃……” 付聪摸了摸鼻子,硬着头皮说:“如果您想吃的话,可以有。” 公司以前还真没人在食堂点过螺蛳粉。 毕竟还要工作,那味道…… 阮倾:“我不吃。” 付聪:“……” 不吃还问? “单纯好奇。” “……” 付聪被这四个字噎得干瞪眼。 他由衷觉得,阮小姐和段总真是绝配! 这俩人的嘴……祝锁死,你们互相伤害吧! 付聪带着阮倾出了电梯,七拐八绕之后带她进到一间休息室。 “阮小姐,这里是段总的休息室,他说您上午参加峰会一定累了,让您现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付聪介绍着休息室的种种:“浴室里放了新的洗漱用品和浴巾,衣橱里有适合您尺码的衣服,起居室里有电视及游戏机,点心茶品也已备好,卧室的床品也换了崭新的,您请自便。” 说罢,他就微笑着离开了休息室。 阮倾朝他点点头:“多谢。” 付聪咧嘴笑了,替她关好了房门。 阮倾这才打量起眼前的休息室。 并不是沉闷的灰黑调霸总抑郁风的房间,乳白色主调,加了各种深浅的棕色软装,看着就很舒服。 落地窗透亮,阳光穿过白色窗纱,滤去了夏日骄阳的灼热,只剩下明媚。 阮倾并不觉得自己与段城熟到了可以用他的浴室和卧室的地步,她坐到沙发上,拿出自己的平板电脑,继续看永远看不完的文献资料。 茶几上,杯子里的柠檬水浸着冰块,偶尔互相碰撞,发出细碎的专属于夏日的清脆声响。 阮倾并不饿,峰会里的小蛋糕味道不错,她没少吃。 所以等待也不觉得心焦。 但她也的确没等太久。 不到十分钟,休息室的另一扇门被轻轻敲响,隔了几秒,房门被推开。 段城穿着件黑色衬衫,衣袖挽起,露出精装的小臂。 他瞧着乖乖坐在沙发上的阮倾,她太过专心,根本没察觉到房间里多了个人。 温柔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把总是冷漠慵懒的她都拢上了一层温润的金色薄纱。 段城清了清嗓子,提醒她自己的到来。 阮倾终于听到了声响,抬起头来看向声源处。 视线相碰,段城嘴角噙笑:“饿了吧?想吃什么?” “都行。” 阮倾放下平板电脑,站了起来。 “楼下在堵车,”段城说,“在公司吃可以吗?” “可以。” “那我点菜。” 段城说着,边摆弄手机边走向沙发。 行至阮倾身边,他顺手把她拽着一起坐了下来。 他没问阮倾想吃什么,只按着记忆中她的口味点了几道她喜欢吃的菜。 放下手机,段城靠到沙发上,侧头看向阮倾说:“听说你救了池老?” 阮倾微怔:“这种小事你都关注?” 段城可以知道会场内的消息当然不值得奇怪。 可他关心的不应该是未来发展方向之类的大事么? 她随手救个人而已,怎么也会有人汇报给他? 段城原本是不想问这个问题的,但…… 他想多了解她一点。 第40章 很戳他 段城的身边向来不缺美人献殷勤,从温柔知性,到商场女王,各种类型应有尽有。 但那些女的……没一个能入他的眼。 唯独阮倾是个例外。 不是因为阮倾艳压群芳。 而是她那一副“我是你爹”的劲儿实在戳他。 这种气质不是经历过多少商场厮杀就一定能培养出的,也不是从小娇惯就必然会具备的。 据段城自己的经验来看,这是天生的性格,后天无法培养。 他有理由相信,哪怕是流离失所、食不果腹,阮倾依旧还会是这样。 段城嘴角噙笑,看着阮倾解释:“研究所的人跟我说的。” 他阮爹缓缓点头,粉唇轻启吐出一个字:“哦。” 哦。 哦? 这算是什么回答? 换作一般人,早就要被这么不咸不淡的一个字气到掀桌了,段城绝非凡类,他眼底兴味更浓。 “你还学过医?”他顺势问。 阮倾刚要答话,休息室的房门被敲响。 付聪端着托盘进来,笑呵呵地把丰盛菜肴摆满餐桌:“老板、阮小姐,吃午饭吧。” “嗯。” 段城应了一声,虽有些厌烦付聪来得不是时候,但想到阮倾大约饿了,便没继续在上一个问题过多纠缠。 阮倾跟着他走到餐桌边,看到桌上几乎都是她偏好的菜色,垂眸思考片刻,还是选择先回答他的问题: “我小时候福利院没有医务室,生病了都是去村子里的老中医那儿治,那时候没钱,我们就帮爷爷做些活,爷爷闲着的时候也教我们一些医疗常识。” “池老只是中度中暑,会晕倒是因为他年纪大了又有基础病,按压几处穴位就能很快苏醒。” 她一口气解释完,险些缺氧头晕。 段城看她的眼神里添了一抹讶异。 这还是阮倾第一次一次性跟他说那么多平和且无攻击力的话。 挺惊讶的。 段城的视线随着阮倾目光所及落在餐桌上…… 是这顿饭的功劳? 他回忆了一下,似乎每一次她同意他的邀约,都与吃饭脱不开关系。 段城的眼底闪过一抹了然。 他似乎知道了该怎么跟阮倾相处。 他低笑着帮她拉开凳子:“先吃饭吧。” “谢谢。” 阮倾道了谢后便坐下,安静吃饭。 其实她对吃什么东西并没有太大的想法,按时填饱肚子是为了让它不要在自己做实验看文献的时候搅局。 她根本不知道对面的男人到底误会了什么。 段城吃饭时并没有闲谈的习惯,阮倾亦是如此。 二人吃饭的速度都略快,不过十几分钟,他们就先后放下了筷子。 段城看了眼时间。 峰会下午开始的时间是两点半,现在还不到一点钟。 他看向阮倾:“时间还早,你睡个午觉?” 阮倾没有睡午觉的习惯,闻言摇头:“不必了,我不习惯睡午觉。” 段城点了下头,很自然地说:“那你来帮我个忙?” 阮倾刚蹭过饭,心说全当是饭钱,便点头应下。 段城带着她从他进来的那扇门出去,推开门便是他的办公室。 相比于休息室的闲适悠哉,办公室就显得严肃许多了。 段城搬来一把椅子放到自己身旁,示意阮倾坐下。 宽大的办公桌坐两个人也不显拥挤,段城找出一个文件夹递给阮倾,解释道:“公司的数据分析师昨天出车祸了,你帮我做一下数据建模,可以吗?” 他的语气很轻松,根本没觉得阮倾会因能力不足做不到一般。 阮倾有些疑惑:“你这么大的公司,就一个数据分析师?” “他们昨天去团建,坐的同一辆大巴。” 阮倾:“……” 惨绝人寰。 她接过文件夹,扫了几眼后点头:“可以。” 如果把这份文件当作考题,那只能说它刚刚够得上国赛的题目难度。 “辛苦了。”段城说,“忙完请你吃饭。” 阮倾不置可否,拿出纸笔开始计算。 段城侧眸看了她一会儿,见她无比专心,自己也开始工作。 他没刻意给阮倾找活做,找她帮忙也的确是因为分析师集体掉线,而这些工作大多紧急,耽误不得。 偏偏数据分析这类工作可替代性太低,总公司的数据分析师也各自忙到飞起,想抽调都找不到人。 在阮倾没来的时间里,段城一直在自己算。 笔尖划过纸张,沙沙声不绝于耳。 付聪进来送咖啡时,意外发现办公桌后多了个人。 看阮小姐乖乖的样子……是在写作业? 他把段城的咖啡放下,悄声离开后不多时,又拿着两杯奶茶回来了。 阮倾:“……” 付聪热情推荐:“阮小姐,这是公司女同事票选出的两款最好喝的奶茶,您尝尝。” 他的态度太诚恳。 阮倾不得不拿过杯子,微皱着眉喝了一口。 院长妈妈从不许他们喝饮料的,说对牙齿不好,也没营养,喝多了血糖高还会缺钙。 她还说可乐黑黢黢的,其实和黑芝麻糊一个味儿;奶茶就是往茶水里加点儿牛奶,既有奶的腥又有茶的涩。 阮倾既不爱喝黑芝麻糊,也不喜欢喝茶。 所以一直到现在,她对可乐和奶茶也敬而远之。 哪怕萧衍跟她讲院长妈妈是骗人的,她也从没动过一丁点儿尝一口的心思。 如今被迫尝这一口,阮倾是带着点儿视死如归的决绝的。 然后…… 嗯? 嗯! 院长妈妈真的骗人! 阮倾捧着奶茶杯,小心翼翼地嘬了一口后,感觉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早知道……早知道当初她就相信萧衍一次了! 一旁的段城看着她从紧张到惊喜飞快变化的眼神,心脏狠狠抽痛。 因为一杯奶茶惊喜,小未婚妻以前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 他理所应当的误会了,甚至忽略了阮倾作为少年班的学生,不仅有奖学金,还会有各类生活补助的现实。 他很小心地没有就这事提问,生怕问出口会让她自尊心受挫。 一个误会,就这样埋下。 阮倾觉察到段城的视线,侧头看去,被他眼底复杂的情绪闹得发懵。 他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阮倾愣了愣,把另一杯她还没碰过的奶茶推到了他面前。 他,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第41章 请不要破例 段城看着自己面前的奶茶杯,哑然失笑。 他没错过阮倾眼底一闪而逝的不舍。 他把奶茶杯重新推回到阮倾手边:“你喝吧,我不喜欢。” 他说这话倒是真诚,阮倾读懂了,便没再劝。 她点了下头,低头继续算数据。 不过这次她的姿势变了——一只手拿笔,另一只手拿着那茶杯。 付聪在一旁看着,也不自觉有些心疼。 对于他来说,阮倾更像是一个从小吃苦、身世坎坷的小妹妹。 明明应该是阮家千娇万贵的大小姐,却在福利院里渡过了十五年。好不容易被找回来,却又是为了利用她联姻,甚至在阮家意识到段城奇货可居后,她又一次被果断抛弃。 付聪揉了揉眼睛,转身离开。 他要再去找女同事问问,小姑娘还会喜欢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滑过,临近两点时,阮倾合上了文件夹,把它递给段城:“好了。” “嗯。” 段城看了眼时间:“你该去峰会了,我送你。” “不用了。”阮倾拿起包,“你忙。” 段城坚持要送,阮倾懒得争辩,随他跟着。 出了办公室,付聪递上一个粉嫩嫩的装着干冰的纸袋:“阮小姐,这里有些奶茶和点心水果,您拿着,下午吃。” “呃……” 阮倾看着那个过分粉嫩的袋子,实在下不去手拿。 莫名羞耻。 段城先一步伸手接过,像送孩子上学的家长似的,带着阮倾进了电梯。 他把阮倾一路送到会展中心门口,这才把手里的纸袋递向她。 阮倾沉默片刻,说:“我拿一杯奶茶就好。” 她刚刚开启了新世界大门,对奶茶很钟爱。 段城说:“你中午吃得少,下午的会程长,会饿。” 说着,他把奶茶从袋子里拿出来塞到她手里,而后把纸袋折起,绕到她身后,连袋子一起塞进了她的双肩包里。 不用拿着那个粉袋子招摇过市,阮倾松了口气。 这会儿会展中心门前有不少午休后回来的人,瞧见阮倾,他们都不自觉多看了几眼,然后便注意到了在她身旁忙活的段城。 段城? 虽然不属于同一个圈子,但他们也不是不食烟火的谪仙人,当然知道近日最火的资本大佬长什么样子。 几乎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看阮倾的眼神愈发茫然。 这小姑娘到底是什么来路?她怎么会认识段城? 尤其是南城人,愈发觉得惊悚。 传闻中天老大他并列老大的段三爷啊,他怎么会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如此……呃,不值钱的样子。 段城与阮倾几乎是同一个脾气,对陌生人的看法全不在意。 他给她拉好背包拉链,然后说:“晚上我来接你。” 不等阮倾拒绝,他又补充道:“有些事与你谈。” 阮倾刚蹭过饭又蹭过奶茶,着实不好意思拒绝,便点了头:“好。” “去吧,等会儿迟了。” “嗯。” 他们谁都没说再见。 段城瞧着阮倾进到会场,这才转身离开。 有人后知后觉:“听说段三爷最近订婚了,难道就是这姑娘?” “她是哪家的千金?” “不知道啊……不过听说,和段家有婚约的是阮家,可阮家不是只有阮妩一个女孩吗?” “就算真的有婚约,那也应该是阮妩和段三爷吧?” 众人议论纷纷,视线不自觉飘向门边的阮妩。 阮妩今天只觉得自己诸事不顺,不仅是在这种场合竟然碰到了阮倾,也因为一时说错话就让苏妙对她有了隔阂。 如今还目睹了段城来送阮倾“上学”的现场直播。 她呼吸有些急促,只恨不能把阮倾撕成碎片。 觉察到周遭探究的目光,阮妩嘴角轻扬,勾起一抹无奈的笑:“阿城的身份曝光后,总有人想要凭借长相就……也是没办法的事嘛!” 她的声音不大,表情略显失落,像极了被小三欺负却无可奈何的正牌女友。 她一点儿都不担心这话传不出去,现场这么多张嘴,只要有一个喜欢八卦的,就能给这个消息安上翅膀。 而她有说错什么吗? 她又没说自己就是段城的未婚妻,任谁来找茬都说不出她的不是。 阮妩的眼底闪过一抹势在必得,迈步走进会场大门。 而她留下的模棱两可的话也如她所愿,在许多人之间传播。 外边的人如何讨论,都影响不到阮倾的心态。 她压根儿就听不到。 只要不在她面前跳,她完全懒得理会他们。 “小丫头,你来啦。” 池老笑眯眯地看着阮倾。 他去了趟医院,被告知他在来之前就已经痊愈了,根本不需要打针。 章炎不放心,陪他做了基础体检,除了血糖依旧高,别的倒是没问题。 池老是明白人,他知道自己能捡回这条命是阮倾的功劳,他决定好好感谢一下阮倾。 阮倾见他气色不错,轻点了下头表示自己听到了这句寒暄,便抱着书包坐到了位子上。 “小丫头,我有东西给你。” 池老说着,从兜里拿出一个U盘递给她。 阮倾疑惑:“什么东西?” “你看看、看看就知道了。” 池老搓着手,很兴奋。 阮倾没多想,把它插在了自己的平板电脑上。 1Tb的文件。 阮倾完全没了逐个看下去的欲望,再次发问:“是什么?” 池老清了清嗓子,用只有他们俩听得到的声音低声说:“我听小章炎说你是科大少年班的,我的研究组刚好缺人,微生物方向,具体资料都在这里边,你过来吧。” 他给阮倾的U盘里都不是什么保密资料,而是他们研究所的研究方向和项目进度,是去年年底给资方汇报时的资料。 阮倾粗略扫了一眼资料名称,便把U盘拔下来还给池老:“感谢邀请。” 池老眼神明亮:“什么时候来上班?” 阮倾:“我不去。” 池老愣了,声音不自觉拔高八度:“为什么?” 阮倾沉吟两秒,认真作答:“因为,我不想。” 池老:“……!” 不想? 什么叫她不想? 她难道不知道这样的机会有多难得? 池老深吸了口气,规劝道:“小丫头,你可能不太清楚哈,不要紧,我慢慢讲给你听……我们项目组,那是重点扶持项目,博士毕业是门槛你知道吗?” 阮倾点点头:“嗯,那请您不要因为我破例了。” 池老:“……” 第42章 先操心自己 池老发誓,他真不是因为阮倾救了自己一次就草率地决定要为她破例。 主要是因为他通过与章炎的对话知道了阮倾是谁。 虽然他这些年人不在科大,但对科大的后起之秀还是很了解的。 在科大无数天才中,近年来就属阮倾最耀眼。 他哪能不心动? 可……这剧情怎么跟他想象中不一样? 她只是一个准博士,面对他的邀约难道不应该喜极而泣然后直接跟他走? “我不想”算是什么回答啊! 池老深吸了口气,目光灼灼地看着阮倾:“小丫头,我的研究所可是业界翘楚,研究项目相当有挑战性。” 阮倾礼貌点头。 池老继续说:“来我这儿,保你初入职场就是巅峰!” 阮倾依旧礼貌点头。 池老压低了声音:“我这儿福利最好,科研经费充足,保险公积金给你交顶格!” 阮倾实在点不下去头了,她轻叹了口气,对池老诚恳道:“我知道您的研究所很好,项目很有前景……但是,我不想。” 池老:“……” 任他把自己夸得天花乱坠,她就是一句话—— 我不想。 这还怎么劝? 池老以前真没因为挖人才头疼过。 99.99%的有志于投身科研事业且研究方向对口的人在听到他的名字后,根本不用谁来劝说,直接展开双臂拥抱研究所。 他还是第一次栽跟头。 还是在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面前。 池老相当挫败,他现在已经不是只出于招揽人才的考量了,更多的是不服气。 他问:“那你要去哪个研究所?” 他倒想知道,是哪一个科研所比他的更好! 阮倾摇头:“不打算去哪儿,暂时没想法。” 阮倾没有说谎,她目前真的没有打算进任何一家研究所。 相比于为了科研做贡献,她现在更想知道自己身上的谜团。 自己的事儿都还没解决,就不要操心人类了。 至于以后么…… 暂时没想好,以后再说。 池老完全不相信:“不可能!我能感觉到,你是一个对未来有很清晰规划的孩子,你不可能根本没考虑过这种大事!” 顿了顿,他不由得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语气太过严厉,清了清嗓子和缓了音调,要骗小红帽的狼外婆似的循循善诱: “丫头啊,你跟我讲讲,是不是有哪些无良研究所骗你签什么竞业协议了?你不要害怕,这种事情都很容易解决的,我在圈子里还是有几分薄面的,想要人很容易。” “就算是有阻碍,我还有几个很擅长打官司的朋友,他们都可以帮忙!” 阮倾原本是想趁着开会前这段时间跟萧雨咨询一下王玉梅的治疗安排的,被池老这么一搅和,她连发消息的时间都没有了。 阮倾抬头看他,见老爷子一脸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计上心头。 她放下平板电脑,看着池老认真说道:“我并没有与您说谎,我最近没有任何心情去考虑未来工作方面的事。” 池老见她终于多说了几个字,眼睛顿时就亮了。 他目光矍铄,问:“怎么了?是有什么困难?你跟我讲讲,我活到这把年纪了,就算帮不上你,也能给你出个主意!” 阮倾的嘴角不自觉扬起了几分,她说:“有两位在海外的研究员,是我很想见一见的。” 池老一怔,这次没敢直接把话说死,而是谨慎询问:“你想见谁?” 阮倾说想见奥特曼他都不会如此紧张。 但研究员嘛……同行最懂同行,没有正经理由的情况下,漂洋过海见一个陌生人的情况几乎为零。 阮倾望着池老的眼睛,答:“阮秉辉、文珏夫妇。” 池老:“……” 他难掩困惑,思索了好一会儿也没想起来生物学领域里有那两位研究员是叫这名字的。 阮倾解释道:“他们在阮氏药业北美研究所工作。” 池老的智商绝对不低,几乎瞬间就把他们和阮倾的姓氏联系到了一起。 “他们是你的……” 池老没把话问全。 阮倾坦然回道:“大概是我的亲生父母。” 池老瞬间懂了阮倾的执念,看她的眼神里不禁多了分心疼。 他缓缓点头:“好,我会联系到他们,并尽快让你能见到他们。” 他甚至没提任何附加要求,比如帮她之后她就要进他的研究所之类的。 阮倾点了点头:“谢谢。” 她被阮家认回却没见到亲生父母后,就让萧衍帮忙找人了。 阮氏在海外的研究所地址很容易找到,可问题是,那个研究所几乎是全封闭的,连网络都是独立局域网。 纵使萧衍一身能耐,也只能守株待兔。 而且萧衍还得到了另一个消息——阮秉辉和文珏在十年间只离开过研究所三次,都是研究取得了重大进展、需要他们出席新闻发布会的时候。 阮倾不知道他们的研究项目下次取得成绩是什么时候,也懒得等。 她原本是打算在给段老夫人做完手术后,用段城的承诺来让她见他们一面的。 但池老自己撞上来了……多一种可能,总归是好事情。 池老似乎是担心深问这事会让阮倾心里不舒服,便没再与她多谈。 阮倾难得清静,这才看向平板电脑。 萧雨发来了好几条消息。 【萧衍给我的资料我看了,情况不太乐观,她需要长期治疗。】 【不过也不排除阮家在动手脚,具体情况我得见过她、做完心理测量才能确定。】 【三天后的飞机到南城。】 【见面再谈。】 阮倾微微抿唇,垂眸回了个“好”。 下午的会议稍显冗长,发言人三句不离他的功绩,干货很少。 阮倾听了大半个钟头便听不下去了,拿上包就悄声离开。 她刚走出会场大门,就瞧见马路边有人拉起白色横幅,用硕大的黑字写着“还我儿性命”的话。 她愣了好一会儿,这才意识到应该是上午出车祸的孩子家长。 那会儿她正忙着抢救池老,孩子那边又有医疗队救治,她倒是没关注那边。 看这情况…… 阮倾在心里叹了口气,拿出手机拨通了段城的电话。 “喂?” 电话那头声音嘈杂,段城的语调也不似往日平稳。 阮倾开门见山:“我打算先走,你的事什么时候谈?” 段城沉默片刻,说:“你先回家,晚上我去找你。” “好。” 阮倾挂断电话,本想叫网约车,却发现附近的路段早已堵成了暗红色。 她瞥见不远处的地铁站,索性朝那边走去。 路过抗议人群时,她听到两个男人在交流心得: “……今天这么热,必须得让他加钱!” “那肯定,这个老板不差钱,好说……” 第43章 博人眼球 阮倾下意识瞥了他们一眼。 两个男人一胖一瘦,拿着冰镇可乐躲在树荫下抽烟,瞧着不像正经人。 阮倾没把他们放在心上,更没过多关注,脚步不停,直奔地铁站。 路上有不少记者和自媒体博主,阮倾好几次差点儿被拦住。 正经记者容易躲,某些为了流量什么都敢做的网红可不管她是否严词拒绝,举着直播手机一路跟着她拍。 “小姐姐,一个幼小的生命就这样离开了世界,你难道不为他伤心吗?” “你是住在这边的吧?你一定知道上午的车祸到底是什么情况,你的一句话就能帮助小男孩的家长,有什么事儿是比人命更重要的?” 娘兮兮的男网红亦步亦趋追着阮倾。 原因无他——阮倾太好看了。 她出镜后,他直播间的人数飞速上涨。 他哪在意什么车祸啊、小男孩啊,他只想要大哥大姐们的打赏礼物。 “小姐姐,你就告诉大家真相吧!就当是为了帮助无助的孩子家长!” 他快走几步,挡在了阮倾面前。 阮倾眸色清冷,心中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 手机后,男网红盯着阮倾得意的笑,无声地说:你不说,就别想走。 其实他心里想的是,就算阮倾说了也不能让她就这么离开。 他的直播间已经有八万多人了!这比他过去一星期直播的人数加起来还多! 作为一个网红,他怎么可能放过这种机会? 男网红的算盘打得响亮。 阮倾沉默片刻,终于开口:“第一,我不是附近住户,并不知道车祸真相。” “你不是附近的住户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男网红毫无逻辑地质问。 阮倾压根儿不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地说:“第二,我着急要去办的私事是去精神病院拿药,我有躁郁症。” 男网红瞬间僵住。 阮倾施施然绕过他,进了地铁站。 等男网红反应过来,转身却发现阮倾早已融入人潮。 而他的直播间人数已经断崖式下落,几秒钟而已,只剩下了不到四万人。 而剩下的人没走的主要原因是骂他的弹幕还没发完。 “不是,你们别骂啊,我哪知道她有病……” 男网红快哭了,有生以来第一次后悔自己为了流量不择手段。 他的解释没半点儿用,网友们该骂照骂。 网上的情况如何阮倾不关心,她坐地铁回家,还在小区外的超市买了点儿能飞快填饱肚子的吃的。 她刚刚往泡面碗里倒上开水,就收到了萧衍的微信。 【姐,你看新闻!】 阮倾随手点开萧衍发来的链接。 《惨案!融盛投行失误害死七岁男孩!》 阮倾看着这新闻标题就皱起眉头。 “现在写新闻的都不用学说人话了?” 她低声吐槽了一句这个莫名其妙主语都不清晰的新闻标题。 然而值得吐槽的不止是标题,新闻内容更是让人觉得这玩意儿不应该是人写出来的。 今天上午的那场车祸的确发生在融盛投行门前,但新闻里既没有写事故原因,也没有写警方的调查结果,连肇事司机和车辆的报道都没有。 通篇只有一个主题——融盛投行的选址导致了这场车祸。 阮倾沉思了三分钟,面都泡好了,她也没理清楚这其中的因果关系。 只看新闻的话,她还以为是融盛投行的大厦盖在了马路中间呢。 她感觉自己的眼睛都不干净了。 退出新闻页面,她本想找一篇文献洗洗眼睛,却看见萧衍发来的另一条消息: 【段三爷这是得罪谁了?这么没有技术含量的泼脏水,活儿虽然糙,但效果意外的好啊!】 阮倾要吃饭,没心情打字,索性把电话打了过去。 萧衍接电话时还有些惊讶:“姐,你不是去参加那什么峰会了吗?怎么有空回电话?” “太无聊,回家了。”阮倾问,“你说的效果是什么意思?” 萧衍哀叹一声:“别提了!我都被牵连了你敢信?” 阮倾:“……” 萧衍不用她提问,自顾自地说:“现在热搜最热的贴就是融盛这些年投资过哪些公司,做这个表的人真的有神经病,他把宇腾科技挂在了第一个!” “我的游戏现在被各种抵制融盛的言论刷屏了!” “不是,你抵制融盛去骂他啊,骂完他还骂我,这就不讲道理了吧?” 萧衍的声音相当崩溃,显然是对自己被牵连这事儿无比哀怨。 阮倾拿着筷子,突然想到了在会展中心门前碰到的那两个男人。 第44章 你先道歉 “老板,对面用的新媒体矩阵,热搜容易撤,但这玩意儿真压不下去。” 付聪表情严肃,亦步亦趋跟着段城汇报。 新媒体矩阵并不像传统宣传那样,利用一个影响力100的账号发布内容,这样的账号很容易在短时间内造成100甚至150的影响,但同样也很容易被公关删帖。 他们是用了100个影响力只有1的账号多点开花,在不同平台、不同社群发布内容,通过一段时间的累积达到预想中的影响力。 这样操作虽然更复杂也更慢,但胜在无法根除。 比如现在,当堆叠的消息自己冲上了热搜,被公司公关部发现时,再想公关为时已晚。 这绝对不能说融盛投行的公关部不作为,而是难以作为。 段城正在前往会议室,步伐微快。 他没迁怒付聪,也没一蹦三丈高要追究谁的责任。 “知道了。” 付聪早习惯了段城的处事方式,知道他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去做这类无用的事,他继续说:“老板,目前已经掀起了全方位地址融盛资本的风潮,我们投资过的项目大多被列举出来。” 说着,他把平板电脑递到段城眼前。 段城脚步微顿。 他扫了一眼表格内容,沉默片刻后点了点电脑屏幕:“让公关部重新整理一份名录,五分钟之内发出去。” “是。” 付聪立即点头。 虽然不懂他这种自爆的原因,但现在不是发问的时候。 付聪给公关部总监发了消息后才补完自己想说的话:“目前来看,宇腾科技受到的牵连最重。” 段城:“理解。毕竟他们不可能去研究所门口静坐。” 融盛投行在国内市场的实业投资比重较低,大部分资金都砸在了科研院所上。 如今这情况,宇腾就成了挨喷的最好发泄口。 游戏公司嘛,客户群内本身就不缺喷子,而且去宇腾的游戏里喷代价最低,注册个账号就能任意发言。 付聪的嘴角控制不住上扬:“他们原本是想冲垮宇腾的服务器的,但是没做到。”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在这么严肃时候发笑,但他真的忍不住。 他不用去问宇腾那边的情况就能猜到,今天一天的注册量绝对破了历史记录。 段城嗤笑一声,转身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内空空荡荡,只有投影幕落下,已经连通了视频会议。 那头已是星光璀璨,对面的男人金发碧眼,脸上带着加班人的怨怼神情。 “段,你知道的,我在这个时间应该在陪我的宝贝女儿。” 一瞧见段城,他就忍不住先埋怨了一句。 段城坐下,看着屏幕低笑一声:“你以后还有漫长的岁月可以用来陪女儿,但是今天你只能住在公司了。” 对方是融盛北美总公司的总经理马克,他与段城交情甚笃,算是过命的交情。 也正因为有他在北美坐镇,段城才能专注于国内。 “天呐,”马克崩溃地捂住自己的脸,哀叹了一声后才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天塌了吗?我上一次加班还是08年金融危机。” “自然没有,天还晴着,”段城说,“我这边出了舆论危机,明天开盘后,你要稳住融盛和所有合作伙伴的股价。” “你在开什么玩笑?” 马克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段城,似乎想要从屏幕里爬出来掐死他。 “你一定是在逗我,国内的小小舆论危机怎么可能影响到股价?” 马克完全不能理解,因为他已经在等待段城的时间里看过了那些新闻。 他个人感觉,说它是舆论危机都算抬举了。 “我没开玩笑,”段城的表情严肃了些,“我要查出幕后指使,所以会帮他们把舆论扩大,你必须稳住股价。” 马克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半晌,他由衷评价:“段,你是个疯子。” 段城轻笑,眼底寒光乍现。 车祸或许是意外,但背后的推手一定早有预谋。 他很确定。 而他向来不喜欢有人在暗处盯着自己,既然露头了,就没有不打的道理。 马克舔了舔嘴唇,碧色的眸子里闪烁着兴奋:“看来我未来几天都不能陪我的小天使了。” 段城:“你可以带她到公司来,我同意在你的办公室里搭一个儿童滑梯或秋千。” 马克:“……” 他在脑海里念叨了一百次“他是老板”,这才把破口大骂的话尽数咽回去。 “咳咳,”马克干咳了两声,说,“我需要充足的资金。” “嗯,”段城不甚在意地点头,“情况适宜的话,可以收一些散股。” “好。” 马克更兴奋了,搓着手跃跃欲试。 能跟段城混在一起的人,多少也有点儿好战基因。 他现在已经等不及明天开盘了。 “我还忙,你先准备。” “OK!” 终止视频会议,段城转头问付聪:“名录发出去了吗?” “发了。”付聪调出公关部发出的表格给段城看,“排序严谨,还带着花边信纸。” 段城扫了一眼,刚想让他继续下一话题,私人手机便嗡嗡的响了起来。 他随手拿出手机,不禁微怔。 竟然是阮倾。 她主动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可不多。 段城接起电话,语调平稳:“怎么了?” 阮倾开门见山:“我回家的时候在你公司拉横幅的人群里听到过两个男人的对话,大意就是天气太热,这活儿要老板加钱。” 段城有些疑惑,下意识看了眼手机屏幕。 的确是阮倾打来的。 她这是在……给他通风报信? 段城嘴角噙笑:“好,我让人去查一下。” “嗯。”阮倾又补了一句,“我路上还遇到一个在直播的男网红,他的角度应该是能拍到那两个人的,不过我不知道他的网名。” “我找到他之后你帮我认一下?” 阮倾的语气没什么波澜:“可以。” 感觉她就要挂断电话了,段城下意识唤道:“倾倾。” “嗯?” 段城的确没什么其他事要说,便道:“谢谢你。” 阮倾顿了一会儿后才回话:“不客气。” 说罢,她就挂断了电话。 段城拿着手机,朝付聪说:“去找一个三点三十至五十分左右,在对面直播过的男网红,他拍到倾倾了。” 付聪很聪明地问:“让他向阮小姐道歉?” 段城:“你先给我道个歉。” “啊?” “你让我觉得自己高薪聘请了个恋爱脑。” “……” 第45章 段幸 十五分钟后,付聪臊眉耷眼地联系到了阮倾,并把一段直播录屏发给了她。 录屏还算清晰,且距离适宜,阮倾几乎一眼就认出了蹲在树荫下的那两个男人。 她截图后把那二位圈出来,把图片发给付聪。 “多谢阮小姐,我这就去找这两个人。” 付聪很聪明地没有再用恋爱脑思考问题,简单的道过谢便闭了嘴。 找这两人不难,因为他们现在还大喇喇地杵在马路对面,根本没有藏一下的意思。 气焰极其嚣张。 付聪想要找人接触他们时,却被段城叫停了。 “再等等。不急。” 段城相当冷静,仿佛铺天盖地的舆论根本不存在。 他转而对付聪说:“你先把当年宇腾科技融资时送来的资料给我拿过来。” 刚才段城与马克开会的时候付聪是在场的,他也大概知道老板对这件事的规划。 只是突然要宇腾的融资资料让他有点儿懵。 老板总不可能是突然想要再给宇腾注资吧? 就算他想,宇腾也早就不需要了。 付聪满腹疑窦,却没开口询问,免得老板又让他先道个歉。 融盛投行是三年前给宇腾融资的,原版资料都在北美公司。公司资料库里虽然有备份,但找到那一份资料着实耗费了一些时间。 “老板,资料拿来了。” 付聪把刚打印好的资料放到办公桌上,并未立即离开。 段城拿过文件夹,飞快翻到了附件中的预估收益分析表。 他的面前还摊开着另一份文件,是今天中午阮倾刚刚做完的那份数据分析资料。 许多习惯都是潜移默化无法更改的,比如计算习惯、书写习惯、数据的排列方式……这些都在此列。 段城对比着两份数据分析。 尽管数据不同,但很显然,它们出自同一人之手。 他轻舒了口气。 刚才看到阮倾的这份数据分析时,他就觉得熟悉,好似在哪儿见过。 想到她与萧衍的关系,他才揣着自己都觉得不可能的想法,把这份分析报告调了出来。 结果就是他不得不相信那个很不可能的现实——宇腾科技三年前的数据分析就是阮倾做的。 付聪见老板一副心旷神怡的表情,忍不住询问:“老板,怎么了?” 段城把两份文件摊放在桌上,看着他说:“三年前,阮倾十五岁。” 付聪:“……” 这……这不是事实嘛? 还用得着刻意强调一遍? 段城嘴角轻扬,眼底闪烁着别样意味:“但她做出了一份足以打动我给他们投资的收益数据分析。” 付聪:“……!” 他无比震惊地张大了嘴巴,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段城心情甚好地问:“你十五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付聪表情一僵,差点儿就闪了腰。 他挠了挠头,声音微微发虚:“老板,你是了解我的,其实我是努力流,不是天才那一挂的。” 其实他十五岁的时候也很优秀了,晚上兼职打工赚学费生活费,白天学校睡觉,考试还能稳坐年级第一。 属于所有老师和家长眼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但是跟这帮真正的天才相比,的确不够耀眼。 段城低笑一声,心情甚好地把两份文件合起收好,转开话题:“碧园有什么动静?” 付聪微怔。 碧园,那是段家的宅子。 他这样问,难不成是觉得今天的舆论危机其实出自段家? 付聪有些不敢置信。 毕竟对方的架势看起来就是要直接掐断融盛投行在国内的发展势头。 到底是一家人,不至于吧? 付聪愣了一会儿,如实说道:“先生一早就去了公司,今天是段氏的季度董事会。夫人一整天都在家里,并且在给四小姐布置一间心理治疗室。” “大少爷昨晚出差回家,因为您离家的事与先生在晚饭桌上吵了一架,他没吃完饭就走了,去公司加班。” 段城手指微顿,并未评价。 付聪又补了一句:“先生还打了大少爷一耳光。” “大哥太过良善。” 段城沉默良久,遗憾地摇了摇头。 大哥与他不同,从小他就是被当作段家继承人培养的。相比于绝大部分同龄人,他几乎没有童年,早熟且沉稳。 与他刚好是两个极端。 这些年来,他们两兄弟的交流其实很少。 其一是因为真的没什么共同语言。 其二是因为大哥觉得他恣意潇洒,他觉得大哥得到了父母所有的关注,两人都彼此看不顺眼。 以及那件事后,大哥觉得他毫无责任心,大吵一架后,几乎就再也没有交流了。 段城倒是没想到,最后为他说话的人竟然是他。 他沉默着,良久,手机响了。 是个他没有保存却认得的陌生号码。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方停顿良久,段城终于按下了接听键。 “喂,哪位?”他冷漠询问。 电话那头的人默了片刻,骂了一句:“滚蛋,你会不记得我的电话号码?” 他骂人的声音很低,做贼似的,仿佛说出这两个字就足够让他羞愧。 段城哂笑:“段总百忙之中还给我打电话,小弟不胜荣幸。” 他的确认得这串号码。 他那个大哥从小古板,电话号码从注册的那天起就没换过,记性再差也能记住。 “别阴阳怪气的,我只有两个妹妹。” 段幸也是老阴阳人了,毫不留情反唇相讥。 二人齐齐沉默,过了十几秒,段幸才再次开口:“晚上有事吗?一起吃个饭。” 段城言简意赅:“有。” 段幸压根儿不信,冷笑:“我二十六年约你一次,你说你有事?” 段城:“巧吧?” 段幸的良好涵养让他最多也只能在一天内对段城说出一句“滚蛋”,再多他自己受不了。 他深吸了口气后缓缓吐出,在心里默念了十遍“这混球是我亲弟弟”之后,这才勉强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怒火。 “我有事与你谈,晚上八点雅阁居,我等你半小时。” 说完,段幸生怕段城再说出什么逼他撕破风度的话似的,惶急挂断电话。 段城握着手机,无奈轻叹:“我是真有事……” 第46章 兼职邀请 因为二十六年一次的邀约,段城今天不得不按时下班。 倒不是应段幸的约需要提前这么久准备,而是他还有事情要找阮倾谈。 这得安排在与段幸的饭局前,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会不会在吃饭的时候与段幸打一架。 若是挂了彩或时间耽误得太晚,就不方便找阮倾了。 阮倾正在摆弄她的中药材时,家中的智能管家提醒:“门外有人停留……虹膜扫描完毕,访客为段城。” 阮倾:“……” 这玩意儿真该关了,它比门铃更吓人。 这个智能管家系统是萧衍给阮倾专门定制的,因为她一直独居,萧衍在看了八个入室抢劫的真实案例后,深觉阮倾自己住太危险,就给她弄了这么个玩意儿。 它不仅有可输入虹膜信息的熟人访客系统,还会根据衣着来分辨门外的人是外卖员还是快递员。 然而,景园这边的物业安保很完善,这套系统在过去几年中最大的作用就是提醒阮倾外卖小哥到了、快递放在家门口了、以及萧衍又来烦她了。 现在,多了个段城。 段城刚刚按下门铃,房门就开了。 他一怔,提醒道:“开门前还是要问清楚门外是谁的。” 阮倾随手按了一下玄关处的操作面板。 智能管家再次发言:“你好,段城先生。” 段城:“……” 阮倾:“它提醒过我一次了。” 段城饶有兴致地瞧了眼控制面板,问:“萧衍做的?” 阮倾点了下头。 段城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生物信息是什么时候被录入到这个管家系统中的,略有兴趣。 “他是个人才。”段城评价道,转而问,“方便进去谈吗?或者你可以去我家。” 他以前连段芙的房间都没进过,更别提别的女孩的屋子了。 阮倾懒得换鞋,便侧身让开,示意他进来。 “没有拖鞋。”阮倾说。 段城看她自己也赤着脚,又看了眼房间里铺满每一寸地板的柔软毛毯,微微颔首:“也的确用不着。” 他脱了鞋,踩在地毯上,柔软的触感让人有种踩在云朵中的错觉。 阮倾的家里弥漫着淡淡的中药的苦味,段城略皱了下眉,并未询问。 她的家有些清冷,不是装修的问题,也与陈设无关。 而是这个家与她的主人气质一致,有种淡淡的厌世感。 段城没在这里看到任何一个大部分小姑娘喜欢的毛绒玩偶或是摆件,触目所及的一切都很实用,极其简约。 “随便坐。” 阮倾极其缺乏招待客人的经验。 以前萧衍过来找她时根本用不着她招待,他不仅能招待自己,还能把她也“招待”好。 她想了想,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瓶矿泉水,放到了茶几上。 段城坐下来,拧开水瓶喝了一口后,开门见山说道:“最近我很缺数据分析师,你可以来兼职吗?” 在看过阮倾做的数据分析之前,他是打算请她来给自己做一个暑假的助理的。 不是他缺人,而是他想找一个合理且得体的方法来贴补一下她的生活。 而在对比过那两份数据分析之后,他觉得这个职业更适合她。 阮倾微怔:“你要说的就是这件事?” 段城点了点头,再一次给出理由:“你知道的,我的数据分析师团灭了,短期内不可能全员上班。而我这边总是需要大量的数据分析,所以……” 段城看着她,补充道:“每一个分析项目给你一万块。” 阮倾微微抿唇,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她不缺钱。 单是这些年赚到的手术费就足够她躺平当米虫过完这一生了。 更别提她还有几个日进斗金的专利。 每个项目一万块,远低于她的平均时薪。 但是…… 阮倾想了想,说:“我可以不要钱,但你要帮我一个忙。” 段城莫名觉得这句话有些熟,似乎不久前刚刚有人这样与他提过要求。 “你说。”段城很好奇这小丫头会让自己帮什么忙。 阮倾说:“我想见我的生父生母。” 段城微怔。 这个要求……有些意外,但的确在情理之中。 阮倾看着他,继续说:“下午的时候池老先生答应帮我联系他们,不过我想要一个PlanB。” 她相信以池老在科研界的地位,不管他想见哪个研究员都不会有太大阻拦。 但她不信阮家,她需要上一道保险。 段城缓缓点头。 她与他是不一样的。 他对父母已经完全失望,而她,大概还是有些孺慕之情的。 想见他们,很正常。 段城思忖片刻,说道:“如果我和池老同时进行,恐怕会引起他们的警惕,反倒适得其反,这样,我与池老联系,商量出一个万全之策,让他们回来见你。” 阮倾朝他伸出右手:“成交。这个假期,我帮你做数据分析。” 段城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白皙手掌,低笑一声握住她的指尖:“我会付你工资的。” “不必了,你已经帮了我。”阮倾拒绝,“另外,如果情况允许的话,请不要告诉他们是我想见他们。” 段城略显疑惑:“为什么?” 她难道不是想认祖归宗? 他的疑惑不加掩饰,阮倾看懂了。 她说:“我只是想知道,他们为什么没有找到我。” 段城沉默,看她的眼中更添了抹心疼。 “好,我会用另外的办法。”他保证道。 这事说完,便只剩下了沉默。 阮倾瞧着段城,用眼神询问他是否还有别的事。 她的药配到一半,还很忙。 段城全当自己看不出她的眼神含义,转开话题:“你吃晚饭了吗?” 他刚刚看到了餐桌上随意放着的几桶泡面。 这丫头不会就打算吃这些东西吧? 阮倾答:“还不饿。” 段城看了眼手表,六点半。 他又问:“八点钟我有个约,一起去蹭饭?” 吃段幸的,不用客气。 阮倾:“不了,我还有事要做。” 她要赶在萧雨回来前配好给王玉梅的药。王玉梅的身体状况太差,在精神病院里住着也不适合喝中药汤,她打算配药丸给她。 这个药做起来有些麻烦,三天时间很紧。 段城已经记不清这是她第多少次拒绝他了。 而且这一次的拒绝中,还夹了个不软不硬的逐客令。 第47章 兄弟相约 段城到底没能说服阮倾跟他去蹭饭。 但他给她点了份外卖。 阮倾拿到外卖后,站在门口思索良久。 段城对她有点儿过分殷勤了。 该不会是…… 该不会是…… 看破了她是Miya的事实? 想要讨好主治医生? 阮倾回忆了一会儿,没觉得自己有哪里是没做好暴露的。 她索性问记忆更好的智能管家:“狗子,你分析一下,段城是怎么看出来我是Miya的?” 有最高端ai系统和最接地气名字的智能管家沉默了足足半分钟。 以往,就算是问它奥林匹克数学竞赛题它都能三秒钟内给出答案,如今却差点儿被阮倾这一个问题问死机。 狗子又沉默了半分钟,才用独特的ai音回答:“经过我缜密的逻辑分析,段城并不是看出了你是Miya,而是在追求你。” 阮倾:“人工智能果然毫无自主分析能力。” 狗子:“AI智能管家建议您,请立即去做一个情商测试。” 阮倾抬手就把狗子的开关按了。 呵。 区区AI,还敢嘲讽人类。 真不知道谁是爹。 …… 段城打着喷嚏进了雅阁居的包间。 段幸已经在等他了,他端坐着,脊背挺直,每一颗扣子都系得严丝合缝,领夹永远钉在同一位置上。 看起来像是要代表地球和外星人和谈。 听到喷嚏声,他抬眼看向段城,尽可能忽视掉他随意挽着的衬衫衣袖和解开两颗的衣扣,略有些生涩地问了一句:“感冒了?” “没。”段城拉开凳子坐下,散漫地靠着椅背回道,“应该是骂我的人有些多。” 段幸看他那坐姿不禁眼前一黑,皱了下眉:“你能不能坐好?” 段城很配合地调整了一下坐姿——换了另一条腿跷二郎腿。 段幸呼吸微滞。 他别开头不去看他,说:“你该回家了。” 段城:“不回。” 段幸努力心平气和地跟他讲道理:“父母在,不远游。” 段城哂笑:“我就在南城,来回车程不到半小时,不算远游。而且,这话你应该跟二姐讲,她出国六年了。” 段幸强迫自己看向他,略有些激动地说:“你应该明白我到底是什么意思……因为你离家出走,母亲已经数日没有睡好了。” “她是因为发现融盛投行的老板是我,所以才没睡好。”段城的眼底闪过一抹寒霜。 “你……”段幸深吸了口气,看他的眼神染上一抹无奈,“你回家,你的事我会跟父亲说明的……我知道你根本没心思跟我抢什么,我会说服他们也相信。” 段城一手撑着额角,眼眸里不带一丝多余情绪:“没必要,我已经不在乎了。” “阿城。”段幸望着他,终于还是搬出了他们两个之间的禁忌,“小芙昨天还问我,三哥去哪儿了。” 段城的眸色瞬间转冷。 他定定的看着段幸,一言不发。 段幸说:“我也不赞同父亲和母亲的理念,但他们毕竟是长辈,就算要提出反对意见,你也不该用这种办法……” “行了。” 段城冷笑着打断他的话,“全家最没有资格评价他们的教育方式的人就是你,你就不想知道二姐为什么离开后就再没有回家过?二姐和我,从小到大唯一的期盼就是离开那里。” 段幸怔住,错愕地看着他。 “阿城,你……” “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今天遭遇了什么?” 段城嘴角噙笑,手指轻点着桌面,一字一句说道,“因为一场意外发生在融盛门前的车祸,现在全网抨击我为富不仁,视人命如草芥。” “我投资过的公司名单被曝光、被有组织预谋的抵制,几个小时后,我将面对全方位的股价崩盘。” “段总,你进公司也十多年了,你跟我分析分析,这背后是谁在搞鬼。” 段幸沉默。 他的确刚刚知道这件事,因为他今天上午开完董事会后,就被父亲塞了一堆工作,直至下午的时候才抽出来一点儿时间给段城打了通电话。 他今晚原本是有个应酬的,但他觉得还是先把段城弄回家更重要,所以才推了应酬来见他。 段幸不了解融盛舆论危机的始末,但他了解段城。 他能在这个时候谈这件事,显然是已经知道了背后的始作俑者。 而且,一定是与他有关的人。 段幸微微阖眼,片刻后,他摇头:“不至于……他们,不至于如此。” “这话你自己信么?” 段城一语中的,“其实你自己心里也清楚,一旦你我的发展偏离他们的预想,他们就会不择手段地扼制,直至一切回归他们眼中的正轨。” 段幸垂眸不语。 段城喝了口水,嗓音微哑:“大哥,你还记得豆豆吗?” 段幸猛地抬起头,眼底微红。 他八岁那年,学校里有一只流浪狗,他时常喂它,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豆豆。 他知道父母不允许他养宠物,所以他只是在学校里喂它,还给它搭了个能遮风挡雨的狗屋。 好巧不巧的,有一次父亲受邀来学校视察,秘书来找他时,刚巧看到了他在喂豆豆。 当时,他们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第二天,段幸就在他给豆豆搭的小狗窝里发现了豆豆冷透了的尸体。 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亲近过任何一只小动物。 也没有人与他解释过豆豆是如何死掉的。 段城上学后,曾大大方方带回家一只小狗,是他在路上捡到的。 段幸回家时,刚好看到父亲和母亲正在陪段城一起给小狗洗澡。 他们不是不喜欢小动物,而是他段幸不能喜欢小动物。 因为…… 玩物丧志。 他是段家的继承人,他不能做那样的事。 段幸别过头,不愿再去想曾经的回忆:“够了。” “我挺服你的,”段城说,“你是真能忍。” 段幸哑声说:“阿城,你忍一忍,再过几年,你想做什么都行。” 他抬起头,看着段城的眼神无比认真:“大哥跟你保证。” 段城审视着他。 他突然发现,他这个强迫症大哥似乎不大一样了。 兄弟两个静静对视。 良久,段城说:“不必了,我能处理好。” 说完,他站了起来,“先走了,我晚上还得加个班。” “你非要一意孤行?” 段幸站了起来,盯着他的背影。 段城脚步微顿,回头看着他说:“决定了,就不改了。” 段幸摇头:“段家百年积累,你赢不了。” “是么?我不信。” 第48章 阮倾的直球 “阿幸去见阿城了。” 段夫人端着杯参茶进到书房,轻声对段珩说。 “没有用的,他不可能劝得动阿城。”段珩喝了口茶,拉着妻子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 段夫人眉心紧皱,难掩不安。 段珩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岔开话题询问:“小芙的心理医生什么时候来?” “原本约的是四天后,但萧医生说临时有事,改成了五天后。”段夫人有些不安,“会不会是……阿城与阮倾说了什么?” “不会。”段珩肯定摇头,“他还不至于朝小芙撒气。” 段夫人无声叹气,她有些疲惫地靠在丈夫肩头,轻声说:“我也不愿意这样想他,但是阿城他……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她既没有料到段城会突然与自己吵架甚至搬出去,也没有料到这小子竟然背着自己创业,甚至还做得这么大、这么好。 她现在很慌,感觉一切都在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好啦。” 段珩微笑着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的,我会处理好。” 段夫人有些紧张,抬眼看他:“真的能行吗?毕竟那事不是真的,想要澄清其实很简单。” 段珩低笑。 “他以为他长大了,可以看懂我想要做什么……让他试一试吧,疼了就知道我们是为他好了。” 段夫人轻抿着唇,缓缓点头。 “你别担心这些,这几天照顾好小芙,我看她最近情绪不大好。” “是啊,整天念叨阮倾,也不知道她怎么就那么喜欢她,连我这个妈妈都不亲了……” 段夫人又叹了口气。 她发现就连小女儿在想什么她都搞不清楚了。 “哈哈哈,倒也是好事情,以后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 翌日。 一早,阮倾出门前给狗子开机。 罚了它一晚小黑屋,它应该知道该怎么好好说话了。 白天还是需要它看家的,就当是戴罪立功吧。 狗子:“门前有人停留……是段城。” 连虹膜汇报都省略了。 看起来不像是很知错的样子啊。 阮倾决定,今晚回家后再关它一晚。 或者从今往后,它就只负责在她不在时看家好了。 完全不想跟它有任何沟通。 阮倾推开门,差点儿就怼到了段城抬起来准备按门铃的手。 “早。” “早。” 互道了个早安,段城很自然地说:“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不是疑问句,完全没有给阮倾拒绝的机会。 阮倾懒得矫情,关上门跟在他身后进了电梯。 段城昨晚熬了夜,眼底有几道红血丝交错。 他精神不佳,今天是司机来接他们的,以免疲劳架势有危险。 二人并肩坐在后座,一路上也没说什么话。 眼见着快要到会展中心了,阮倾从包里翻找出一瓶眼药水递给段城。 段城接过,轻声说:“谢谢。” “萧衍昨天一直在嚷嚷,要黑了所有造谣的账号。”阮倾垂眸收拾背包,“如果你需要的话,跟他说,他现在很想咬人。” 段城滴了两滴眼药水,清凉带走眼底的干涩。 他轻笑了一声,说:“好,需要的时候我会跟你说。” 阮倾没注意他话语中的一点暗示,自顾自拉好背包拉链。 临近融盛投行,堵车愈发严重。 横幅下的人比昨天多了将近一倍,有不少人已经被挤到了人行道下,阻碍了交通。 段城突然说:“右转,把车停到会展中心后门。” “好的。” 阮倾侧头看他:“为什么?” “他们或许认识我的车,”段城微皱了下眉,“是我大意了,不该与你一起过来。” 面对阮倾时,段城总是收敛且客气。 尤其在言语方面。 阮倾瞧了眼车窗外的人群,眼底闪过一抹不耐。 交通拥堵,今天的会议时间恐怕要推迟。 她平等地讨厌一切浪费她时间的人。 司机转了弯,绕了一段路后才把车停在会展中心的后门。 这边的人虽然不多,但路也窄,着实磨蹭了好一会儿。 但好在没有人再来拥堵惹人厌烦。 阮倾正要下车,段城却喊住了她。 他把一杯奶茶递给她,然后说:“今天融盛会闹出点儿不愉快,中午你别过来,免得误伤你。你不想与他们一起吃饭的话,我让人开辆房车来后门,你中午在这儿吃饭休息。” 阮倾的脑海中不自觉又回响起了狗子昨天说的话。 她迟疑着没有接那杯奶茶,而是盯着他的眼睛问:“段城,你是不是在追求我?” 段城:“……” 现在的小孩都这么打直球么? 他打量着她眼底的戒备,说:“我只是不想我最后一个数据分析师再出意外。” 他丝毫不怀疑,如果他敢点头,那她一定会从此消失,连夜搬家。 阮倾缓缓点头,松了口气似的:“这样就好。” 段城:“……” 果然。 段城把奶茶塞进她的手里,板着脸说:“中午时我会让人把要处理的文件带给你。” 阮倾瞧着他的神色,愈发放心了:“好。” 这个表情,才是老板该有的嘴脸嘛。 她推开车门下车,从后门进了会展中心。 段城一直看她安稳走进大门,这才收回视线。 活像是送孩子上学的老父亲。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着他,强忍着笑意问:“三爷,咱们回公司?” 他的演技实在差劲,弯曲成月牙的眼睛和微微上扬的尾音出卖了他。 段城睨着他:“有什么开心事,说来也让我乐呵乐呵。” 司机瞬间就笑不出来了。 笑老板这种事,最好还是不要让老板知道。 这是打工人的基本职业道德。 阮倾的提问让段城原本就因通宵而不甚欢愉的心情雪上加霜。 整个上午,他都处于平等创飞所有人的状态中。 就连远在北美的马克都连发三条社交动态,隐晦地埋怨老板疯了。 这三条社交动态让半条华尔街跟着地震。 近年来,华尔街的巨鳄们有一个共识——绝对不能在段城发疯的时候乱跳,这种时候的他,路过的狗都得挨两脚。 于是,马克的电话顺理成章变成了热线。 全都是找他打听消息的。 马克边接电话边删动态,发自肺腑地感觉自己特别像客服。 然而,所有人都没料到的是,融盛投行的舆论转折,就是因段城的暴躁而起。 第49章 多余长嘴 昨夜,北美股市开盘,段城和马克带着操盘手们以无可计数的资金为代价,稳住了以融盛投行为核心的十余家上市公司股价。 得知了首战告捷后的公关部立即给段城安排了一次专访。 “段总,昨日的车祸事件您是如何看待的?” 段城:“没看。” 记者愣了,下意识看向不远处邀请他来的公关部总监。 公关部总监僵在原地,眼睛瞪得大大的,人似乎都傻了。 她猛地转头看向付聪,用眼神询问他老板在发什么疯。 付聪扯了扯嘴角,表示自己的确爱莫能助。 他能说什么呢? 说老板今天早上被小未婚妻一记直球砸脑门上了,所以平等地要创飞每一个人? 不。 他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秘书,这种大实话就算在脑海里盘桓了一万次,也绝对不能说出来的。 付聪抬头看天,完全不跟公关部总监有任何眼神接触视线交流。 公关部总监见状,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她挪到段城抬眼就能看到她的位置,举着一块白板拼命示意: 【老板!这是直播采访!】 段城的确扫了她一眼,但表情毫无变化。 公关部总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默默拿起手机,打开直播间一看…… 市面上最好的手机,愣是被海浪一般的弹幕强制卡顿了十秒钟。 【没看?没看!】 【资本家嘴脸暴露无疑!】 【命是别人的,你的眼里只有钱对吧?】 【抵制融盛!抵制融盛投资的一切产品!抵制融盛!抵制融盛投资的一切产品!】 公关部总监眼前发黑,很想直接晕过去。 她今天做了极其错误的一个决定,那就是在老板发话反击后,决定利用直播来急速澄清。 直播的确是个快速洗白的方式,但前提是,参与直播的人要全力配合…… 而她的老板,打篮球都要一挑五。 记者咽了口口水,硬着头皮临时更改了下一个问题:“目前受害者的家属还在融盛投行的楼下抗议,您有什么话想要对他们说呢?” 段城:“要点脸。” 记者:“……” 钱真难赚啊! 清了清嗓子,记者强把话题往正路上带:“您的意思是,他们的行为属于是讹诈碰瓷吗?” “不,我单纯地在说他们不要脸。” “……” 救不了了! 他又一次看向公关部总监,试图从她那儿得到一丁点儿提示。 结果他发现,公关部总监已经双眼发直,魂儿大概已经不在这里了。 记者微微张着嘴。 想摆烂。 这活儿真的干不了一点儿。 段城看他满脸为难,索性说道:“算了,你别问了。” 记者:“……” 不问,那他是来做什么的? 这么摆烂不好吧…… 段城喝了口咖啡,说道:“我司法务昨天第一时间联系了警方,得知那一场车祸是因车辆恶意别车导致的惨案,两辆车的车主及司机皆不是融盛投行的员工,且没有任何业务往来。” “那么请问,我对此该有什么看法?” “我一分钟几百万上下,还得跟这儿科普交通安全,我琢磨着,我也没投资过交警队吧。” 段城的话可以说是公关的天敌了。 别说是当下这种舆论危机的情况,就算一片海晏河清,他的这种发言也足够引来无数人口诛笔伐,顺便在网上判他个反复执行五分钟的死刑。 弹幕在短暂的沉默净屏后,果真出现了类似的言论: 【就算与融盛投行无关,你说话也太难听了吧!】 【连点儿起码的同情心都没有,不配做人!】 【呃……只有我觉得融盛其实挺冤的吗?天降大锅啊!】 【对!只有你觉得!】 【抵制融盛!抵制融盛投资的一切产品!抵制融盛!抵制融盛投资的一切产品!】 记者终于抓住了重点,立即说:“所以,把车祸强行扣在融盛投行的言论,是有心人刻意引导所致?” 段城嗤笑反问:“不然呢?这个城市每天会发生多少起车祸?又有几起能在短短三四个小时内引起轩然大波?就在前天,融盛的一辆大巴出了车祸,车上数十名员工受伤,谁知道?谁关心过?” 【……】 【我有种被当枪使了的感觉……】 【虽然他说话难听,但不得不说,的确是这个道理。】 【抵制融盛!抵制融盛投资的一切产品……】 段城散漫地靠在椅背上,淡漠的表情中夹着一丝厌烦:“而且,你们张嘴闭嘴就是遭遇车祸的男孩已经去世,你们真确定他去世了?” 记者立即接住话茬追问:“您的意思是,其实这个孩子并没有去世?” 段城不耐地说:“这条路每天堵车,车速能有多快?一个个嘴上这么关心男孩的身后事,就不能先看看警方发布的通报?不认字的话建议用文字转语音,相信诸位都是很乐意「听」话的。” 【复制粘贴:据悉,车祸男孩被母亲保护得当,仅有三处擦伤,其母肋骨骨折、左臂骨折,父亲头部受创,目前均已脱离生命危险……】 【真·造谣一张嘴,辟谣……辟谣骂骂咧咧。】 【虽然但是……你为什么长了一张嘴?】 【退一万步说,融盛就非得让你来直播澄清吗?你们公司就没有一个会讲话的盆栽嘛?】 【你是霸总啊宝!霸总都不长嘴的你知道吗!】 距离段城五米远的镜头外被公关部总监临时拽来了一个投影幕,就为了让她老板好好看看弹幕都在讲什么。 段城不负所望,真的抬头看了一眼。 刚好看到了“霸总不长嘴”的弹幕。 段城:“我所知的唯一不长嘴的东西,是HelloKitty。” 弹幕愣了一瞬,旋即飘过满屏幕无数问号。 好消息:他看到了网友的弹幕建议。 坏消息:不如看不到。 “切镜头、快,切镜头!” 对讲机里,公关部总监的声音都喊劈了。 下一秒,直播镜头切到了另一间会议室,对上了端坐着的法务部发言人。 “关注本案的各界同仁大家好,我仅代表融盛投行……” 【嗯?嗯!】 【他好客气啊。】 【哥,别这样,你还是骂我吧。】 【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你们是真不把网友的腰当成腰啊!】 第50章 一切为了段家 不出意外的,融盛投行的直播冲上了各平台热搜。 而且还不止一个词条。 段城对此略感不满:“几个主流媒体平台就算了,其他的……砸钱在这种无用公关上,着实没必要。” 公关部总监嘴角直抽抽:“老板,我发誓,这些热搜没有一条是我买的。” 他哪用得着金钱的力量啊! 他上热搜凭的完全是自己的本事! 段城:“少见多怪。” “……” 段城转而问:“该澄清的都安排好了吗?” “好了。” 说起这种涉及到专业领域的事,公关部总监自信且利落:“法务部也已经就有预谋的大面积造谣提起了诉讼,阮小姐昨天碰到的那两个人的确是主要组织者。” “嗯。” 段城面色不变,沉默着喝了口咖啡。 公关部总监见状,试探着问:“老板,还要深挖吗?” 段城放下咖啡杯,眸色深沉不见一丝温度。 “挖。” …… 段幸拿着一沓文件,步履匆匆闯入董事长办公室。 “董事长,您需要看一看这个。” 段幸停在办公桌前,看着段珩说。 在公司里,他是不会喊父亲的,只会称呼职务。 段珩接过文件,扫了一眼后云淡风轻地说:“融盛投行的新闻,你拿来给我看做什么?我们公司与融盛没有任何关系吧?” 段幸紧盯着段珩的眼睛,表情无比严肃:“董事长,我觉得他们必定会反击,绝对不可能就此掀过。” 他很清楚这事背后会是谁在指挥。 不然他也不会连夜赶回南城。 段幸并不觉得让段氏与融盛开战是个好主意。 不管是输是赢,自己家人打自己家人这种事都只会让外人看笑话。 段幸觉得自己的暗示已经很明确了,偏偏段珩依旧不接茬:“报复也好、反击也罢,那与我有什么关系?” 看着父亲泰然自若的表情,段幸一度怀疑自己得到的消息是不是错了。 他沉默片刻,回身把办公室门反锁,索性挑明了说:“父亲,阿城的确不听话,但也不必让所有人看段家的笑话吧?” 他这话已经可以说是很不客气了,在他接受的教育中,是绝对不该用来跟长辈说话的语气。 段珩却一反常态地没有指责他,哪怕这里是公司,哪怕他在公司表现出了很不专业的工作态度。 段珩微微一笑,竟是颇为欣慰的表情。 他看了段幸半晌,缓缓点头:“很好,阿幸,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一切都要以段家为重。” 段幸愣了。 他疑惑地看着父亲,沉默着不知该说什么。 段珩站起身,绕过办公桌,停在比自己高出许多的长子面前,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是段家的继承人,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以段家为重。” 段幸略皱了下眉,声音干涩:“包括打压我的亲弟弟?” “不管是谁……哪怕是我,只要阻挡了段家的路,你也一样要冷静地扫除一切阻碍的人和事。” 段珩嘴角噙笑,谈论天气一般说出了让段幸遍体生寒的话。 段幸沉默了一会儿,到底没忍住问了一句:“您打算如何收场?” 听他又提这事,段珩轻叹了口气,强调:“我说了,融盛的事,与我无关。” “可……” “行了。” 段珩倏地冷下脸来,“阿幸,我不想在这件事上再浪费时间。” 他到底是掌控段家三十余年的掌舵者,端起气势来,连段幸都不得不低头。 段幸垂眸应下:“是,我知道了。” “嗯。” 段珩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段幸沉默着离开,临出门前,他不自觉又回头看了父亲一眼。 他的脊背笔直,好似还能再撑段氏三十年。 房门开启又闭合,段珩负手而立,良久,他拿起段幸带来的文件,仔细翻看了两眼后轻轻一笑。 “小孩子把戏……” 他不屑摇头,随手把文件扔进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