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阿水,完全不知上界正发生着什么。
她还是保持着自己最初的动作,安静地坐在神庙前,与那张摇摇欲坠的符纸做着最后的抵抗。
她发现随着时间越过越久,自己与那张符纸上所寄寓的力量联系也更加深入。她仿佛能与上几个对裂天兕施以封印的人对话,仿佛能从那其中吸取他们的力量,以为己用。
这也许就是灵婠一守,就是上千年的缘故。守护之人需与这座山建立极其深厚的联系,这样封印的力量也会越变越强。
然而,不知为何,阿水眼前的一切幻象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四周逐渐凝聚的邪气
那些紫黑色的邪气,正如她在山脚下望见那般,变得越来越大。直到它逐渐成形,竟幻化成了上古邪兽裂天兕的模样!
只见它有着羊身人面,目在腋下,虎齿人爪,低吼的声音凄厉犹如婴儿,似乎在引诱着某个心存怜悯,悲渡苍生之人。
阿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她连忙睁眼,身上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湿。
阿水心有余悸地朝四周望去,并没有方才的幻象。她本应该放心的,可不知为何,待她整顿好准备再次与符纸建立联系时,却怎么也融合不到一起。
每每睁眼,眼前就会出现刚才那般吓人的景象。阿水不敢耽搁,只好在幻象里,借助意念与其对抗。
可裂天兕仿佛长了一个比人聪明的脑子,它不仅会躲,甚至还会干扰幻象里的她,让阿水不仅不能将它驱逐出自己的想象,还差点使意念里的自己倒戈。
“为什么会这样……”
阿水猛地惊醒,她发现自己身体里好像存在两个人。一人是平常的阿水,另一人,则好似受了裂天兕的邪气影响,悄然被唤醒。
方才,她甚至是费劲将自己从幻象中拉出来的。
只怕,自己再继续对裂天兕进行封印,会让自己丧了命。
可如若,这就是自己的命格呢?
阿水的脑子忽然剧烈地疼痛起来,画面中,是自己亲眼所见被屠戮的几十村民,是每个血淋淋的妖怪的躯干,是穿着喜服缓缓向自己走来的九方宿。
他伸手要拉起快要窒息的阿水,在他拥她入怀之际,却用利刃一剑刺穿了她的心脏。
所谓至痛至怨,便是如此。
她再度睁开眼睛,眼睛里却已经是血红一片。
阿水像是被附魔了一般,伸出手竟要把那张符纸给撕去,脑中却仍有一个清晰的声音在呐喊:“不要!”
她的面容已经狰狞,宛如一只地狱走来的恶兽,妄图挣脱束缚自己的锁链。
而她仅存的善念,却驱使自己的左臂抄来一只箭矢,对着右手,竟狠狠插了进去!
伴随着一声惨叫,阿水木然睁开眼,只见自己的血渍喷洒到了符纸之上,刹那间,那滴滴血渍竟缓缓变大,最后竟成了烧毁符纸的一点星火。
阿水的眼睛倒映着它最后一点火光,目愕地往后退了几步。
突然间,地动山摇,神庙崩塌。阿水最担心的事,还是要发生了……
她顾不上右手撕裂的痛,左手立马拿起弓弩,快步往神庙里跑去。
雪莲山外,只见成堆的白雪从山体外滑落,压垮了一大片树木,幸存的栖鸟哀叫着飞出林木,却怎么也没逃出乌云笼罩的天边。
无论如何,裂天兕绝不能被放出去祸害人间,阿水不知世上会不会有第二个戒闻,她只知道,现在不能企盼他的到来。
倘若自己体内的魔性让自己封印不了它,那便只能借力将它斩杀。不论后果。
随着山体的积雪滑落,内中更大的邪气吸引着阿水往更深处走去。邪气的源头,想必就是那裂天兕被封印的地方。
阿水没有神力,好几次都要被掉落的石头砸中,可不知是自己命大,还是上天就选定了自己要与裂天兕一同战死,每次她都是险些躲过,可避免不了划伤。
再加上右手的血还没止住,阿水只能一直咬牙坚持。兴许自己真的闭上眼睛了,什么事都能无关她了。
可不知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她就不知从哪来的一股气,又能支撑着她走一段。
每次她都要见到冥界的提灯者了,每次,也是倏然一个亮光,将她给照了回来。
“莫非天不亡我……”
阿水也不知自己到底走了多久,终于,她在一阵剧烈的头痛后,看见面前的石块正以奇怪的方式向四处抖落着。
而凸起的石块中心,就是邪气之源。
裂天兕沉睡了百年,此刻就如刚刚苏醒的婴儿般发出低沉的吼叫。
而这吼叫声却震耳欲聋,阿水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被它的声音震裂开来,便只能抱住身子等待它的平静。
二百年前裂天兕之所以能出去祸害人间,应该是灵婠疏忽大意,没在第一时间控制住它。现在它刚刚苏醒,力量应该是最脆弱的,如若能在这时候解决它……
思及此,阿水便又扶着石块站起来,来到那向四周抖落石块的中心,趴了下来,试图寻找裂天兕的身体所在。
似乎感受到与自己相似的力量,裂天兕在此时突然猛烈地抖动了起来,四周的山体又以更快的速度坍塌,而外面的世界正逐渐显露。
阿水赶忙找准平衡,竟随着裂天兕一同站了起来。幻象中的裂天兕除了样貌可怖,其他好似就没有什么弱点了。
随着它身上的石块抖落下去,裂天兕的皮肤也逐渐显露了出来。
阿水用一支箭矢试探着,不曾想她使尽了全身的力气,竟也没把第一层皮给戳破,甚至没让裂天兕感受到一丝疼痛。
而因为使劲,右手的疼痛感顿时又向阿水侵袭而来。
除了没有穿透手掌,她的右手手背上已经明显多了一个血窟窿。阿水不忍直视,只能将自己的精力全都放在裂天兕的身上。
然而,裂天兕比她想象中要大上许多。阿水此刻正站在它的背上,她向前看去,心想它的弱点会不会在头上。
于是她克服着剧烈晃动,又从后背爬到了它的颈部,试图对它的耳朵做手脚。
“若是个正常生物,耳朵应该会通往脑袋吧……”
阿水赌这一遭,她蹲了下来,看着离她不远的目标,从箭筒里抽出了一根箭,尝试着用牙齿发力。
然而,因为阿水从来没有尝试过,第一箭不仅没有穿过耳朵,还将裂天兕给彻底惊醒了。
它察觉到了匍匐在自己身上的东西,于是猛地摇了摇身子,阿水不堪晃动,从它颈上掉了下来,好在只是掉在不高的石块上。
她赶紧翻身藏在了一处,却又听见裂天兕低吼一声,她只觉得自己的整个头,整颗心都是锐痛的。
待它恢复平静,裂天兕随即又迈开步子,朝着丛林那一头走去。它的每一步都带来强烈的震感,一次次将快要昏睡过去的阿水给惊醒。
她猛地抬头,忽然被巨兽腋下转动的一个巨大眼球吓得心一颤。
她这才想到,裂天兕将眼睛藏在腋下,会不会——这就是它的弱点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