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日回来了以后,村里的人都日日悬着一颗心,生怕阿水再离开。
阿水知道村民们心里害怕些什么,他们担心妖怪有一日找上他们,而阿水恰好又不在。而她能向村民保证的,是她绝不会让妖怪伤害他们分毫。
而她却不能一直待在这片地方,除了大泗,还有大安,蘅阳……每个地方都有妖怪肆虐,而其他地方甚至没有大泗幸运,由于郑逑的指令,除妖师得以在民间自谋营生。
而更多地方则是另一个大安,所有因妖怪而无辜惨死的村民,只能当做意外致死而销声匿迹。
于是她拜别了村民,独自收拾行囊,来到了都城那边准备马匹和干粮。
可是刚到长马街,她就察觉到不对劲。街上的商铺都在给一行军官模样的人让道,而那些隶属朝廷的人,时而抓起一个女子就和画像里的人比对,如若对不上,就撒手下一个。
阿水心中有些庆幸自己是个男人装扮,为了不惹人注意,她就藏在人群之中,眼看着那行人走过。
而此时队伍中末尾的一个人却跟阿水对上了眼睛,他连忙叫停前方的队伍,说:“停停,这还有一个!”
说着,那人就拨开阿水面前的人群,硬生生将阿水从里面扯了出来,大声喊道:“把你的面巾取下来。”
阿水压低了声音,说道:“各位军官,在下只是一名除妖师,此时正要前往一处地方,时间紧迫,希望各位大人不要强迫在下。”
哪知这名军官一点都不领情,说道:“我们要找的正是除妖师!”
一边说着,另一只手已经伸到阿水的面前,试图将面巾一扯而下。
“是你?就是你!”军官的喊叫声将一名带头的统领模样的人吸引了过来,只见他手中拿着画像与阿水仔细对比,瞬间悦色:“你就是水姑娘?”
然而还没等阿水说话,统领就几大步上前在阿水面前行了个抱拳礼,声音里夹杂着几经波折的喜悦。
只听他这样说着:“水姑娘,我等奉皇上之命搜寻水姑娘数日,如今皇天不负有心人,还请水姑娘与我们走一遭。”
“去哪?”
“回皇宫,皇上会给您册封国师之位。”
国师?阿水似乎早有预料道:“我虽然是你们口中的水姑娘,却并非国师的最佳人选。我会除妖,但不会作法,更不能涉政。我只是一介草民罢了。还请统领回去与皇上复命,就说水姑娘恕难从命。”
只是她没想到,他们一行与郑毓不同,既然被他们找到了自己,定是要带点什么回去交差的。
何况当今圣上已痛失一名爱女和国师,要做什么疯狂的事情不容易?如果他们空手回去,想必也要拿自己的脑袋交差了。
于是统领站起身来,朝着身后一挥,那些军官便各个亮出了武器,威胁她道:“今日倘若水姑娘不随我们回去,我们便无法交差。”
阿水眼看局势有变,想必不能靠言语解决。然而现在四周全是围观的群众,阿水也不敢贸然出手。便采取上次一计,暂且服软。
“行,那我便随你们看看,烦请带路。”
眼看着阿水被那群人带走,先前沉声的群众终于爆发了热烈的讨论。
“原来她就是水姑娘?”
“朝廷要让水姑娘回去当国师,那我们可怎么办啊!”
“这不是好事吗?那水姑娘便能照拂整个大泗,更能安稳民心呐!”
只见人群中有人无奈摇头,也有人欣慰点头,只是一阵呼声过后,便各自散开了。也无人担心她的去向,无人追随她去。
但,独有一人。
阿水在队伍中间,前面是统领,后面则是更多的带兵侍卫。虽然弓弩现在在自己的手上,但若要阿水一下子对付这么多人,难免会陷入前后夹击。
但现在就是小巷,如若不出手,待会恐怕会被更多人看见。
就在阿水犹豫不决时,前方的士兵却不知怎的全都倒下了,阿水一惊,转过身来,果不其然,后面的人也都如出一辙。
然而她环顾四周,却不见有任何人的踪迹。
阿水小心屈下身去试探他们的呼吸。还好,尚有生命,只是昏迷罢了。
见状,阿水也不再想着停留,她得尽快离开大泗,逃去更远的地方。
她答应郑毓,大泗有难时她决不会袖手旁观,可这三年来,她已为大泗竭尽全力,现在她的耳边近乎听不到有关妖怪的任何消息了。
而阿水也不能接受自己偏安一隅。她希望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是手握弓弩,战死的。
……
她到最近的地方购置了一匹马,随后又买了一些路上的干粮,趁着日头正高,她一路骑马离开了大泗,在一个叫蘅阳的邻国落了脚。
夜晚,阿水随意找了一间客栈住下。就在她思考着白天所遇之事时,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人来。
于是她对着空气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如果你在屋里,就现身吧,不必躲躲藏藏。”
许久,没有动静。
于是阿水又添了一句:“因我实在无聊,出来与我谈谈天也行。”
终于,在这句话出口不久后,扶生终于从暗处现出真身。竟是一脸认真地问阿水说:“你想与我聊些什么?”
可是一见她那副比鬼还阴沉的面孔时,扶生才意识到阿水这是唬他出来呢。
于是扶生有些尴尬地笑道:“若你实在不想谈天也行。”
不想阿水正在斟茶的手却重重地将茶壶放下,有些赌气地说:“我不是叫你走了吗?怎么,还是要跟着我?”
“我当然是怕你受到危险才跟着你的。那不然,今日那些士兵就要强行带你入宫了,我肯定你是不情愿的。”
扶生有些焦急地解释,差点就手脚并用了。不曾想阿水却一点表示都没有,只是淡淡地说:“既然今日风波已过,我也从大泗逃出来了,便再没有危险,你可以走了吧?”
“我可不敢保证往后你每一次除妖都能够完好地走出来。”
阿水一时语塞,顿了半会后,她也给扶生斟了一杯茶,看他半天不动,便说道:“愣着干嘛,过来喝茶。”
扶生愣了一下,立马提起精神,在阿水的身旁坐了下来。
阿水感叹道:“你可真是锲而不舍。你说,我以前是不是就是被你这番诚意打动的?”
“嗯?”扶生一开始还有些不理解。
“我说,与你成婚一事。”
扶生这才顿悟,只是他该怎么对阿水说,其实那一切都是两位长老的安排。除了他真正乐在其中,好像就连十六自己,也是被逼无奈。
思量许久,扶生才点点头,“兴许,有那么一部分原因吧。”
“那我以前,是不是特别厉害?”
“嗯!”扶生定定点了两下头,“是,你以前还打过你姐姐呢,话说,以你的灵力能打败她,我都意想不到。”
“当真?我以前有这么厉害……”
一片欢声笑语中,阿水渐渐与扶生破了冰。她也不再逼迫扶生硬要离开,只是说一切随他罢了。
然而令阿水没有想到的是,屋外竟有一双耳朵一直窥探着里面的动静。方才难得的一片安宁和暧被他捕捉入耳,九方宿只觉得身子竟一下坠入冰点,凉得透彻。
也对,扶生本就是她的正统夫婿,他们的婚事为上界所知,亦得到了每一个人的祝福。哪像……
可是他竟有些不是滋味。他好不容易弄清楚了自己的内心,却不曾想她已不在原地。
那日的痛彻心扉,是否,就是她将自己的同他的彻底剥离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