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实不相瞒,扶生想向上仙打听青丘灵十六的消息。因魔界作祟,十六与缘生石一同消失,至今杳无音信。在下猜测她是进了渡劫门,因此想来人间向上仙打探些消息。”
“灵十六……”
灵婠在脑子里细细搜寻着有关她这个妹妹的所有记忆,恍惚间记起不久前那擅自闯入结界的凡人姑娘……那日便觉得她身上的气息有些异样,莫非……
可灵婠却没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他,而是自己另有盘算。
“恕我爱莫能助,我自从来到雪莲山后,对青丘的事便已不再过问。更别提这个素未谋面的十六妹妹了。”
“上仙……当真没有一点印象吗?”扶生有些不甘心,也不相信她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可灵婠却是一口咬定了,又说:“以我所知,如若小妹真的进入渡劫门,想必音容笑貌那些,都是不会改变的。
“既然扶生公子有余力,但可凭此,自己去人间寻找。总比在这问一个几千年来都没有出过山的狐狸好。”
说罢,她便又幻化成白狐,朝那条路走了进去。
扶生愣在原地,有些魔怔地伸出当初与十六结缘的左手,恳求般地问着:“十六,倘若你真的在人间,就让我找到你吧,让我带你回家……”
灵婠听到他的一番话,竟替灵十六感到感动。随着这条长径一直走,灵婠来到一片恍如世外桃源的地方。
此番场景,跟那空洞的雪白天地又是天差地别。这儿的一切显得如此生机蓬勃,有青草绿树,也有蝶伴雀飞,莺啼鸟转。
灵婠幻化成人形后,就安谧地依偎在一棵大树下面。春风轻柔地拂过她雪白的发丝,好似在安抚她破碎的情绪。
她的脑海里一直回荡着先前扶生的一番话,如果自己的感觉没错,那么之前同自己求药草的女子,便是在渡劫的十六妹了。
灵婠竟第一次有一种将冲破牢笼的喜悦,有朝一日,她会走出去的,她会再次见到他……梦中已经见了千千万万遍的他。
……
大庆十二年,初夏。
过往的行人大包小包地拿着行李,在前往目的地的路上奔波不止。渴了累了,便在附近的茶肆坐下休息,闲聊小酌。
“你可听说,水姑娘前几月去了筱村啦!”
“筱村?就是那个常年蛇妖盛行的地方?我可听说自从闹了蛇妖,筱村的人都尽数搬了出来,谁还敢在那住啊!”
两名茶客在茶肆下一边品茶,一边探讨着最近大泗的热门事,这不,刚刚讲到关键,送茶点的小二就迎了上来。
“二位客官可是在讨论筱村?”小二披着巾斗,笑脸盈盈。
“那可不嘛,”一名茶客抿了一口茶,接着说,“听说水姑娘一出手啊,那地儿的蛇妖就再不敢出来了,这两月,再没听说过蛇妖闹事。”
小二同意地点点头,指了指路上匆匆路过的旅客,说着:“呐,这些人啊,说不定就是之前从筱村搬出来的,这时候终于能盼着回家了啊!”
“是啊,水姑娘果真是大泗的救命恩人呐……”
然而他们没有注意,在旁边一桌安静喝茶的女子,在他们唠完嗑后,便提起随身携带的弓弩起身起身离开。
而她似乎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她头上戴着一个斗笠,面部则以黑布遮掩,就连身上的衣服也是清一色的黑。浑身上下只能见她的一双眼睛,如若不小心与她对视,她双眸里的坚定与犀利定会不由得让你打颤。
所有路过她的人都没想到,她竟会是个女子,还是拯救他们于水火的“水姑娘”。
这三年以来,阿水也不再待在那个村庄,而是收拾好行囊,四处为家。而她所做的营生,便是帮助那些受妖怪所迫的民众除妖,若村民愿意,她也不会拒绝金银好意。
毕竟她也是靠这个吃饭的。
可是已经过了三年,阿水还是等到九方宿来找她。这三年来她遇到的危险不计其数,受过的伤,有些折磨了她几日,有些害她躺在床上数月不能动弹。
如果他还念着自己,便不会放任自己受伤不管。
可是如果他不念着自己,当初又何必……
阿水一直想不明白,想不明白他为何如此薄情。又或者,先前的一切都是他装出来的。
阿水只能咬牙笑笑,因为无论如何,她找不到他了,她也没办法当着他的面质问。
不过也罢,没有男人的日子,她活得可是逍遥自在。不仅有收入,她还得到了大泗人民的厚待与尊重。怎么说都值了。
她走在乡间小道上,尽情享受着日光打在她身上,有些刺刺的痛,却能让她觉得自己还是个活着的人。
然而就在她闲心漫步的时候,却看见两个背离都城方向的旅客行色匆匆,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嘴里还透露着什么消息:“你说,大泗若没了国师,那可还怎么办呐!”
听到这句话的阿水立马顿住了步子,抓住那个旅客就问:“你方才说什么?”
那人看阿水的行头也是个除妖师,便看四下无人,悄咪咪对她重复一遍刚刚的话:“大师,大泗要变天啦!听说,昨晚国师与公主双双毙命了!这事可还没传开,我们就趁着这个机会离开都城,否则日后兴许就没机会了!”
“双双毙命……”
阿水有些不可置信地重复着,撒着旅客的手还没放开,直到那旅客“嘶嘶”了两声,阿水才抱歉地走开。
那个公主,莫非就是郑毓?
可分明上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郑毓还与自己说她一定要和居夷永远一起,甚至还威胁上了自己。
而她口中的永远在一起……就是以殉情的方式吗?
阿水一直觉得这消息有诈,可当她越往都城的方向走,谣言的声音就越来越大。最后,她只看到城门的守卫越来越多,而把关也越来越严。
莫非郑毓真做了傻事。
然而阿水只是觉得很惋惜,这是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仿佛那场谈话就在昨日。而郑毓问自己的最后一个问题……
“倘若你真的有媲美戒闻的能力,在大泗陷于危难时,你会出手吗?”
她说会。
阿水苦笑,难不成郑毓真想将这个大烂摊子留给自己么?可自己是什么人,不过就是个会耍耍箭的半个除妖师罢了。她怎么会认为自己真的有这个实力呢……
阿水有些茫然地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她能明显感到他们的惶恐。
“大泗没了国师,可不就要亡国吗!”
“这可如何是好啊!”
“水姑娘……咱们还有水姑娘啊!”
直到听见人群中有人提及她的名讳,阿水才有些缓过神来。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成为大泗的一个选择了吗?
阿水在不远处看着那曾经贴满她画像的皇榜,画像还在,只是黄纸显得更黄了,甚至有些破烂,只剩下能粘住的一个部分,随时都可能随风掉落。
此时一双手伸手来,竟接住了那摇摇欲坠的黄纸,他的手有些颤动,直直盯着画像看了好久。
而阿水也像看见故人一般,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许久未移开。
他的青丝如瀑,也只简单地用木笄束起,一身月牙白的长袍将他的身形修饰得极为好看。
她虽然多看了几眼,可心里却明白,他不可能是九方宿。
于是,她便扭头消失在了人群。
然而只一瞬的功夫,那正在看画像的男子却猛然转头。他以为会在人群中一眼瞥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可一眼望去,只是不尽的人流。
可是他的手却将画像攥得很紧,嘴角有些抽搐地上扬,而眼底黯淡了许久的光,终于再次显现了出来。
“十六,我终于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