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水与九方宿的婚事,是这个村子里近日最盛大的喜事。
这方面的东西,他二人都只略懂一二,一无父母之命,二无媒妁之言。他二人只叫了邻里的吴奶奶做了见证,连司仪也是村里人临时去镇上请来的。
说来也有趣,以往这司仪主张过的村中婚事,无不是莽夫娶内娇。这对新人可是偏偏不一样。
他暗地里还跟吴奶奶打探了下消息,问着:“这究竟是哪家公子,竟没有去城里寻个大家闺秀,反而在这安了身?”
瞅那司仪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吴奶奶便也咯咯地笑了起来:“瞧你还是城里人,你这脑袋倒也陈腐,怎的,大家公子就便要娶了那大家闺秀?你又怎知我家的小女儿不是命定之人?”
听她这么一说,司仪也只得点点头,顺了她的意思。
回到屋里,阿水便自顾自地脱了衣服,说道:“你方才可瞧见那司仪的眼神了?”
九方宿明白她的意思,便看着她应了声“嗯”,随后又问她:“你可有什么顾虑?”
“你当然也是知道的,你如此风度翩翩,是多少女子的梦中情郎?而我,却不是什么大家小姐,既不会琴棋书画,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功夫……”
说着,阿水的声音愈发小了起来。她将头上累重的簪花取下,却发现它卡住了头发,不由得“嘶”了一声。
这时,一双温热的手触了过来,帮她小心操弄着,“取下来了。”
阿水“嗯”了一声,似乎是对他的避而不谈而生气。
不去看他。
九方宿而后坐下来,又将她头上别着的小绳给摘了下来,动作十分轻柔。
二人不言不语,而阿水的困惑却又在这几个动作中消失殆尽了。
“你不必在意旁人怎么看。”
做完这一切后,九方宿终于开口,眼睛一直盯着那不肯看着他的小倔强。
“嗯?”
阿水装作不懂。
“我与你,与他们本不是一路人,他们眼中的我们,不过是以片面存在的我们。实与不实,只有我们知道。”
“但是……”阿水扭过头来,有些赌气地说:“但我就是想让他们知道,我才不是你退而求其次的第二选择,什么大家闺秀的小姐……那些人都不是我,也不是你娶的人。”
九方宿笑着抚上了阿水的鬓角,她能感觉到遁入发丝的一抹热气,浑身突然一怔。
“你若这么想,我哪一日便执手带你上街,走遍这大泗,昭告全天下的人,你是我的。”
如若阿水没看错,他的笑里竟藏着一股邪意,但这邪意却不是阿水厌恶的,反而是能挑起一些趣味的。
阿水没再敢去看他。
数月前在藤山,他二人虽是定了情,却终究没做到那份上。因着阿水实在不敢想象,也羞涩于这男女之事。
想着这九方宿是神仙,估计也品尝不得这巫山云雨吧?
阿水越想越深入,没察觉到自己的脸已经红上了耳根,烫到连男子的手触及都觉得冰冷入骨,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再晃过神来时,九方宿的脸不知在几时贴了过来,温热的鼻息拍打在阿水的脸上,让她的心更加难耐。
“这个法子如何?”
九方宿却又是逼问她道。
阿水不敢多做什么大动作,只轻轻道:“我可不知道,你的脑子向来比我聪明得多。你若是觉得好,便这样办了吧。”
九方宿心中窃喜,忍不住将两只手都捧上她的脸,吻了上去。
阿水顺着他的动作,不敢喘气,也不敢睁眼。隐隐约约之中,她听到对面男子咽口水的声音。
于是乎挣脱了出来,环着他的脖颈不让自己坠下,转而嬉笑道:“你是想到了什么?”
她的一双眼睛实在漂亮,与初见时的清澈不同,多了些许欺诈,好像只要多看几眼,就会自然而然地沉溺其中,任其摆布。
而九方宿也确实如此了。
阿水见他半眯着眼睛不答话,便知晓心中诡计得逞,再顾不上其他,硬是将他狠狠拽下,生猛的力道似乎是要将九方宿给吃了一样。
她的吻如此热烈,连他都不由得一怔。可没过一会,他便也适应了,由被动转向主动。
当阿水觉得衣裳被逐渐脱离之时,凉风灌注,脑子又清醒了一会,喊了声:“阿九。”似乎是想得到他的肯定。
“你害怕吗?”
阿水摇了摇头,随后又觉不对,紧紧缠住他,使劲地点了点头。“我以为你们神仙都不会这样……”
九方宿在她身上顿了顿,极力抑制住自己的欢愉,看着她的眼睛,温声说着:“阿水,我不是神。”
可阿水没察觉到话中隐含的意思,这个情况下,她又怎顾得其他。她只记得九方宿之前说过他是魔。
可什么是魔,什么又是神?二者含义,阿水实在不懂。他是什么又有何关系,她只知道他是自己的,而今后,自己也将会是他的。
他们会在一起很久很久,直到地老天荒,老天爷也熬不下去的时候。
阿水点了点头,笑道:“我知道。”
看着她透彻的眼底,九方宿像是确定了什么事一样,只将她环抱得更紧。
被褥之下,喘息、娇吟、闷哼都被包裹了住。
一如这静谧的夜,藏着不为人知的危机。
第二天,阿水挽着九方宿的手上了街,说是要采购一些生活的用品,实则内心是想印证一番昨晚他的话。
“想要昭告天下可不容易,你往后便要日日挽着我的手,可不许一日落下了,听见没有?”
阿水侧过头看他,正巧他也转过头来,定定地点了两下头,“明日也来,后日也来,若这个地方走过了,便去下一处。”
她心里暗喜,将挽着他的手拽紧了几分。
“你可察觉这几日长马街上多了许多奇装异服的术士?”
阿水的目光被这些人吸引,前些日子的力气尽是花费在九方宿身上了,对国都之事可没有一点问询。
“我也注意到了,这些术士大多是从大安逃往此处避身的。”
提到大安,阿水的心不由得抽了一下。
不过为了解除心中之惑,阿水还是追着九方宿问了下去。得知此前有一个旅人大费周章从城郊赶路到皇城,只为向衙门昭告狐半腰一村全村人消失的案件。
这个旅人自述是狐半腰里一位奶奶的外孙,此前有事外出,直到今日回到狐半腰时,才发现物是人非。旁人都说他是疯了,可他竟是凭一己之力闹上了衙都,让这一事件为全国所重视。
而赵诠,那从不听信妖言的皇帝,在得知从事后也是几夜未眠,为了安抚民心,也为平心中妖魔作祟,竟是直接将那旅人封口,并号召整个大安的府衙追寻一切妖言惑众的术士的身影,并不论如何,杀人灭迹。
除此之外,他还昭告大安之人只口莫提狐半腰一事,否则也论罪处置。
阿水听后,只觉得心中更冷。那赵诠,当真罔顾事理所在,杀人无辜,将狐半腰真正变成了不可触及的诡异传说。
“只希望这大泗能接受他们,不要再让他们飘泊了吧。”
阿水说道。
九方宿轻轻抚上了她的手,宽慰道:“现在这大泗的民众几乎都知道这泗水江山不仅是郑逑打下的,更是戒闻舍身保下的,想必也不会让这些术士孤苦漂泊。”
阿水点点头,“那就好,他们自己也有一技之长,不怕万难。”
一技之长……
这四个字,总像是她一路上的追求,激励着她,与她共勉。她也许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凭此为世人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