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之间,琦玉突然转身,大踏步朝她走来。
“甄二娘子,我念你是客,你几次三番说的怪话,本郡主不愿搭理。而你愈发嚣张,越说越没有章法。我看你是被邪祟附身,应让甄太傅带你去寺庙驱驱邪!”
“我知你是庶女,被家中嫡女欺辱,但也不能随便攀诬。大母心慈将你护着,那是可怜你,但你如果想抢走我的东西,那本郡主定饶不了你!”
说这话时,她嘴唇发抖,死死捏着拳头,一张脸白得吓人。
“真的是你的东西吗?”惜雪看着她,她绕过她的肩膀,“生气了?动怒了?”
她今日,就逼她了!
“那请郡主告诉我,为什么这么长时间,简皇后没召你入宫?”
一切都可伪装。
她的吃穿用度、亲朋挚友,甚至和大母相处的细节,琦玉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董惜莲为了帮她掩盖身份,也会逼着她牢记。
可唯独,在宫中的事,琦玉一无所知。
她们的手没那么长。
而这就是她的机会……
“我和姨母皇后的事,凭什么告诉你一个外人?”被激了的琦玉,说话尖酸刻薄,像极了董惜莲。
“可我这个外人,就告诉了你,”惜雪轻抚上她的肩头,“简皇后,最不喜欢的,就是皇后这称呼!”
琦玉的身子僵在那里。
“她说阴差阳错进入帝王家,原就太多无奈。”
“自家亲眷更不能因这些,断了骨肉情亲、至亲血脉。”
“她自小看着郡主长大,对郡主疼爱有加,自然有些事也瞒不住她。今日我告诉你的这些……”
“记住了吗?”
虽没承认,但惜雪知道。
眼前和她换了面容的,就是她从街上捡回的小乞儿——琦玉!
好一出忘恩负义的戏码!
她就是要时不时出现在琦玉面前,就是要让琦玉日日恐惧。
“董安邦好歹也是你的堂弟,他就要被问斩,你脸上没半分伤痛,这戏演得也忒不像了!”惜雪看着她脸色由白转红,双手紧紧抓住胸口,心中只觉痛快,“你们虽不亲近,但也一同长大,忠庆郡主向来体恤大房,怎会如此无动于衷?”
“还有……”惜雪见她快站都站不住了,伸手搀扶住她,凑到她耳边轻声开口,“这锦纹缂丝裙虽是二十个绣娘赶工一年所制,但你身量瘦削,压不住满身繁华锦绣,我劝你还是换了!”
“你!”琦玉蓦然打掉惜雪搀扶的手,双眼猩红,“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敢管本郡主的事?”
“这可是大母说的!”
惜雪低头看着被拍红的手背,眼风扫到不远处,刻意压了压眉眼,语带哭腔,“董大人,是我不好惹怒了郡主,我现在就回甄府,再也不污了郡主的眼!”
琦玉的手,蓦然僵在半空中。
“这是怎么回事?”董致远昨晚未睡安稳,眼团一片乌青。又见惜雪眼中闪着泪光,泪水在打转,像是随时会夺眶而出,他目光黑沉,朝琦玉看去。
“是我的错,我只是和郡主说了几句话,不想惹怒了郡主。”惜雪抽噎着,“我知身份卑微,原以为找到了依靠,郡主却告诉我,大人只是想利用我,我……”
既然一个个都要演戏,那就看谁演得更好咯。
“你胡说什么?”
昨晚董忠来报,已寻到和董三郎身形相似的死囚,但他们放在京兆府的人被拔得干净,根本没法调换。但霍野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话……
可霍野此人打过几次交道,软硬不吃,除了……
他落下眼眸,看着惜雪白皙的手背上,红了一大片,顿时怒从心起,两道眉陡然竖起,厉声呵斥:“现在府内又诸多烦事,三郎关在京兆府,阿母病在床上。你一个小女娘,不在房中绣花,跑出来惹是生非,还动手打人,成何体统?”
“生为王府郡主,成日里只想着恃宠而骄,现在竟还挑拨离间,意图生事!你别忘了,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王府给的!”
“甄二娘子是贵客,更是定北侯未来夫人,是你随意能碰的?”
“还不快道歉!”
琦玉对他惧怕是长在骨子里,此时听他的话是又狠又重,脸色顿时苍白如纸,满眼的惊恐和不安。
“难道我的话,是没听到……”董致远将她咬着唇,声量陡然扬起,“还是翅膀硬了,不愿听我的话?”
一字一字,咬牙切齿,似从牙缝中挤出,满是警告。
“我没有……”琦玉脸上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恐惧,她扶着回廊的红柱,堪堪勉强站稳。
“道歉!”董致远已没了耐心。
琦玉的目光落在惜雪面上,见她神色凌厉,丝毫不让。
她突然想起,当日她在街上被人欺负,惜雪也是这般,眉眼清冷、眼神坚毅。
只不过,当时护在她身前,而现在……
她的目光一寸一寸矮下来,口中似有千斤重,微如蚊蝇:“对不起!”
“难道忠庆王府没给你饭吃?”董致远瞥了一眼惜雪,见她面色不善,话音陡然高亢,“学了这么多的规矩礼仪,都学到狗肚子里去?”
听到“规矩礼仪”,琦玉身子剧烈抖起来。
成日被鞭打责骂的日子,如同梦魇缠绕上心头,她再也受不住,几乎癫狂般哭喊起来:“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
“郡主有脾气也是正常,她也是忧心三郎,董大人就不要责怪她了。”惜雪掀唇。
今日,她就说自己想当王母娘娘,董致远也会帮她摇旗呐喊!
“哼!忧心三郎?”
“反倒是你,成日为三郎的事奔走,我心中甚是过意不去!”
她最好我大房落魄潦倒,她好独享王府的富贵!”董致远越说越气,嫌弃的挥手,“还不快回去?杵在这里丢人现眼!”
琦玉僵着身子行完礼,像被人夺了魂般,木呆呆离去。
她身上的锦纹缂丝裙,被风一吹,吹出她瘦骨嶙峋的身形,格外凄冷。
惜雪并没半分同情。
她迟早会明白,郡主头衔保不了她一世富贵,唯有掐住对手的七寸,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盼儿,三郎也没几日好日子过了,我想派人去给他送点东西。”董致远看着惜雪脸色,佯装心疼,“他做下这等作奸犯科之事,我原没脸再求。可他毕竟是我骨肉,我这心里……”
“董大人慈父之心,让人动容。”惜雪轻声说道,“三郎之事,我原愧疚没帮上忙。即使犯了天大错事,也要体体面面离去。探监之事,包在我身上,我待会就出府去求霍侯。”
许是怕他不信,她继而加了一把柴:“如若他不愿,我就跪着求,他被我缠不过也会应允。董大人听我好消息就是!”
“甄二娘子真是我大恩人!”董致远松了口气。
有这个蠢笨的小女娘开道,即使被霍野发现偷梁换柱,也是他的未婚娘子犯下的错。
霍野想保住官声,就必定要遮掩,就只能求上他。
而他拿捏的,可是定北侯的把柄!
惜雪看着他老谋深算的眼眸,面上笑得纯良。
算计之人自被算计。
京兆府中,霍野正等着他入毂。
“那我认亲之事……”惜雪面露忧色,“刚才郡主说,我就是一个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