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禹见着安临贺,双眸骤然亮了起来,待看见他身旁的两个人,又愣了愣。
陆禹一眼就认出来了,一位是近来才解甲的成骏雄将军,另一位是早些年凉京赫赫有名的神医宿宏毅——姓姜的女人的师傅。
他们与安临贺一同到来,陆禹本能地感觉不太妙。
但转念一想自己连根头发丝都没挨着这个女的,都是她动手欺压的他,又立即苦着眉毛向他的上官安临贺嗯嗯啊啊起来。
安临贺再度闭眼不愿睁开,他不过是就离开了一小会儿,入宫去请罪而已,怎么就有人把姜绾招进皇城司密室里头来。
还有孟迟手里那些刑具,又是怎么回事!
才从宫里出来这是要他明日再去一回么!
安临贺没有理会陆禹,命人去把刑具收起来,成骏雄却大步上前,把刑具都端了塞给宿老,又亲自把陆禹脖子上的链条解了,嘴里的袜子扔了,把人好端端地提起来放在安临贺身边。
消除了姜绾动手的痕迹后,他才招呼宿老,“老家伙,咱们日后是不上战场了,不是死了,这都叫人欺到头上了,还用得着说什么,东西都拿好别漏了,这就见皇上去。”
陆禹身上束缚骤然解除,却呆在原地吓得一个哆嗦,拉住了安临贺,“大人!大人,我是奉命行事,并未动她一根毫毛!大人明察,大人、大人——”
他不跌声地拉住安临贺,安临贺想甩也甩不开,一把拉住他的发辫,把人摁在了成骏雄和宿老面前,“二位,是安某管教不严,姜姑娘今日来皇城司之事,还请宽恕则个!”
陆禹被摁得跪在地上,本还想挣扎着起来,抬头见着老将军不怒自威的脸,只得又跪了下去。
宿老哼了一声,“我宽恕他什么,他又没把我带来皇城司。”
“小绾,你说说,这些刑具可都是这家伙的?”
姜绾本来让孟迟去找成将军和宿老,是想稍微震慑皇城司便罢,哪知两位老人家如今不在营中领兵了,全然无所顾忌,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咬定陆禹欺负了她,还要去皇帝面前告状。
几次三番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笑出来。
听到宿老问,她点了点头,不用她开口,宿老就又哼上了,“得!安提举,人是你皇城司的人,东西也是你皇城司的东西,这都没错吧,诚然这些是还没用在小绾身上,可若是我们二人没来呢?指不定他就用了!”
成骏雄招手让姜绾到他身后来,顺带指使孟迟去把门关上。
安临贺脸色很难看,先不说陆禹有没有这个心思,方才的场景眼不瞎的人都能看见,被绑起来的是他的人!不是姜绾!
“二位待如何。”
安临贺算是明白过来,对方恐怕想从他这里要写什么好处。
宿老呵呵道:“安提举别误会了,我们不待如何,只是想让陛下分辨分辨,我这徒儿到底有没有作奸犯科,别没得人今日从这儿出去了,明日安提举又命人拦住她的去路。若是有,咱们就今日去陛下面前说清楚,若是没有,安提举是不是应当也给个话啊?”
宿老这番话很明显,如果安临贺今日让姜绾从皇城司出去了,日后就不要三天两头又寻个由头找麻烦。
安临贺在宫中时,就得了皇帝暗示,心中有数。
他把陆禹推向姜绾,“给姜姑娘赔罪。”
“宿老和将军放心,既然姜姑娘与赵家的案子无关,自是不会因为这个再把她唤到皇城司来,今日之事乃是个误会。”说罢踹了陆禹一脚,“还不快去给人赔罪!”
陆禹老大不情愿,但当着成骏雄和宿老的面,却也不敢违逆,走到姜绾面前,眼睛看向别处,低头道:“对不住。”
孟迟靠在门边,守着门不叫外头的人进来,闻言道:“对不住谁,陆提点话还是说清楚些的好。”
陆禹瞪向孟迟,这又是个什么人,也来聒噪他的事。
孟迟笑笑,“不巧得很,我来之前托人打听过,陆提点和刘家是表亲吧,赵家出了事本和刘家也没什么相干,但谁让陆提点在酒桌上夸下海口,要为刘家和赵家在买卖上的输赢讨个‘公道’呢?陆提点,这公道你讨到我们头上来,怕是有些不合适吧。”
孟迟边说边朝陆禹逼近,不留情面地点破他公报私仇,把陆禹逼退到姜绾身前,“还是说,皇城司给你这样的权利,让你公报私仇?”
他此前不说,偏偏等到这个时候当着安临贺的面才说,陆禹看向安临贺,想要解释,却被安临贺眼中的怒意逼了回去,“道——歉——!”
陆禹站在姜绾面前,一咬牙,单膝跪下,沉着声音道:“姜姑娘,我——陆禹!对不住!”
姜绾今日并未吃亏,只是没想到这陆禹想要刁难她竟然是为了给刘家出气。
即使如此,那她也不客气了,“安提举,买卖上的输赢全凭各家本事,皇城司连这个也要插手么?”
“这种事情,轻飘飘一句对不住,可算不了。”
安临贺今日简直要被手下人气死,平日里这些弟兄给自个儿谋些好处,只要不太过分,他也会睁只眼闭只眼,但今日把事情都让人翻到明面上来了,还拿来威胁他,这如何能轻饶了去。
他凉凉瞥了眼陆禹,“自去刑室领罚,皇城司戒律第十八条,如不想我亲自鞭笞,就老实些受着,另,这三个月的俸禄扣了。”
陆禹面色微变,那刑罚不轻,实打实地受下来,他恐怕半月不用当差,再扣三个月俸禄,简直是莫大的侮辱。
他恨恨盯着姜绾的鞋尖,几度咬牙,低头认了,“臣、领罚!”
——
安临贺把人罚了,承认御下不严,又承诺此类事情不会再次发生,宿老和成将军才满意地领着姜绾出了皇城司。
孟迟则留下,亲自看着陆禹受刑,才把皇城司的刑具一一奉还。
姜绾谢过成将军和宿老,回到山居酒楼,尉文灵命人做了一大桌子酒菜,要给她去去晦气。
成将军和宿老却都没留下,宿老嘱咐姜绾,“凉京不宜久待,趁着陛下此次松口,你和孟迟快些出城去吧。”
成将军也道:“陛下年岁渐长,是越来越疑心病重了,今日因着我俩入宫去,才让安临贺暂且不追查,但谁也说不准哪一日陛下他心念又起,老宿说得对,你们早些离开才是正经。”
“不用记挂我们,只要永王殿下安然,我们便也不会有事,空有其名没有兵权的两个老家伙,陛下不会放在心上。”
且还要留着他们,好生相待,给那些还在领兵守卫大周的将士们看着呢。
两人说起皇宫、说起老皇帝来丝毫没有避讳,又赞尉文灵,“你这姑娘义气,为着小绾连皇城司也敢创闯,佩服!”
尉文灵早知他们二位身份,今日姜绾顺利从皇城司出来,认定是他们来得及时,将军和宿老不愿留下吃饭,当即在门口拍开了三壶酒,“敬老将军、宿神医!”
“小绾,将军他们说得在理,我看今晚收拾收拾,明日我就让人送你们出城。”
姜绾本也有出城的打算,听了成将军和宿老说来入宫的细节,确实不宜再耽搁,便定下了明日天亮即刻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