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天亮,尉文灵还是喝醉了,她仰躺在乌篷船船头,枕着自己的手闭眼睡过去,乌篷船里丢了许多空酒罐子,睡着前也没告诉姜绾如何把小船带回去,姜绾不会划船,提着渔灯到船尾方向看了看,她们的船离山居酒楼尚还远着,喊人听不见,游过去又不放心醉酒的尉文灵一个人睡在乌篷船上。
她想着等船飘靠岸了或是挨着谁家的渔船停下来,再使些碎银请人去山居酒楼报个信,没想到不一会儿,岑复就带着人踏水而来。
山居酒楼一共来了四个人,岑复在船头守着睡过去的尉文灵,另有二人熟练地在船尾撑篙把船往回划,剩下一个则坐在船中靠后,一面收拾空酒罐子一面警惕着四周。
姜绾看他们分工有序配合无间,全然不是头一次的模样,这是练出来了啊,再看呼呼大睡的尉文灵,心下了然。
荡着一搜小船醉饮在河中,还怪逍遥的。
她走到岑复身旁,和他一起蹲着看睡熟的尉文灵,好奇问道:“你们怎知要来收船了?”
“阁主平日也喜欢在船上饮酒,每次她喝醉了,便能看到船头有人躺着。”
岑复朝姜绾笑笑,只要尉文灵拎着酒壶上了船,他就一定会在山居酒楼最高的屋檐上看着,河面上的乌篷船很多,但他从没看错过。
姜绾了然,想了一会儿,把尉文灵先前甩给她的帖子给了岑复,“岑公子,或许明日你陪尉阁主去一趟?有人暗中打山居酒楼的主意,尉阁主独自前往总归令人不太放心。”
岑复接过帖子仔细看过,目光在孟荣安的名字上极快地瞥过,眉眼间略有些嫌恶,随即把帖子折起默默收好,“姜姑娘费心了,此事在下会妥善处理的。”
岑复对尉文灵和山居酒楼极度忠心,姜绾逾矩一回,实在不愿看见尉文灵因感情所困,被孟荣安利用了去。
岑复收好东西,指了指山居酒楼的后楼。
“方才过来时,孟公子要了些吃的正要去寻姑娘,在下已命他们划快些,以免耽误了姜姑娘的事。”
岑复说完,姜绾已经远远看见了孟迟的身影。
他站在后楼二层的宽台上,果然和岑复说的一样,手里拿着吃的东西在等她。
姜绾方才跟着尉文灵吃吃喝喝,这会儿已吃不太下,却又觉得完全不吃有些拂了孟迟的好意,不经意眉心往中间蹙了蹙。
细心的岑复却是留意到了,他看了眼乌篷船里还剩下的大半个炙羊腿,笑言,“姜姑娘若是吃不下了,可以挑孟公子手里拿的杏仁酥酪尝尝,那是我们阁主平日最喜爱的,味道很不错。”
“方才看了袋子上的徽记,孟公子去的是凉京做得最好的一家,从早到晚都不打烊却也还时常买不着,那酥酪入口即化,不占肚子。”
姜绾尴尬地回他一笑,心中却想的事这么晚了,孟迟还出去专程买吃的?山居酒楼中的酒菜味道就很不错,这是完全没必要的事,他出去,保不准还有些别的事。
她带着疑惑下了船,孟迟朝她扬了扬手里的东西,又看到岑复把尉文灵从船上背了下来,颇觉头疼,“尉文灵请你喝酒去了?”
“嗯。”
“她这人还和从前一样,喜欢喝酒,酒量又不怎么样,若是没人跟着,还挺麻烦。是你把岑复叫来的吧,幸亏他们还没歇着去。”
姜绾脑海里不免出现另一个人的影像,在郴州时,孟家的别院里,好似孟荣安也时常这般,到哪儿手里都拎着一壶酒。
她努力把孟荣安和尉文灵的相似之处从脑海里剔除出去,哪怕再相似,再想着她的喜好,又如何呢?他到底没选她,一次也没选。
姜绾把心思重新放回孟迟身上,从他刚才话里果真就能听出不对来,岑复他们是等人醉倒了才赶来的没错,但却是一直在山居酒楼守着河面上的乌篷船的,并非她叫来的,孟迟竟不知道。
他应当很早就出门去了,至少在尉文灵来找她之前,甚至更早,或许在他们各自回屋的时候,他就离开了山居酒楼。
只是买一碗杏仁酥酪,买到现在才回?
“你晚上出去,就为着买这个?”她指了指孟迟手里的东西,问他。
孟迟摸了摸鼻子,嗯了一声。
东西是回来的路上顺带买的,他去了趟钟家。
今日入宫赴宴,钟家母女多番惹得姜绾不痛快,他方才特地去找了夏侯砺仁,要了一箱珠宝和姬伯思,自告奋勇亲自替他送去了钟家。
钟家本就因钟雪莹封了乐平郡主要嫁去肃国乱成了一锅粥,他挑这个时候把肃国皇子的珠宝送上门,明晃晃地摆在钟家的院子里,直接把钟老妇人刺激得晕了两回。
钟大人好不容易哄好的钟夫人又跟他干了起来,哭声震天,动静颇大。
而钟雪莹,她哭肿了双眼,气恼地把整箱珠宝全都扔出了屋门。
孟迟好整以暇地看着钟家作闹,末了拍拍手,一直在他身后低着头不甚起眼的姬伯思站了出来,扬言要把在钟府看到的一切禀告夏侯砺仁和大周皇帝,把钟家吓得半死。
钟家逼着钟雪莹恭恭敬敬地把扔出去的珠宝一颗一颗捡了回来,姬伯思在一旁拿着册子比对,少了一颗都不能通融。
好端端一个凉京第一等才貌双全的美人,趴在草丛里徒手挖找被她自己扔出去的珠宝,留得水葱一样的指甲都断了好些根,膝盖也磨破了皮。
钟雪莹的丫鬟和钟家的仆妇想要帮着找,都被孟迟拦下了,只能钟雪莹自己找,若不然就将钟家今晚上的怨怼捅到皇帝面前。
之后姬伯思留在了钟家继续盯着,孟迟心情颇好地出府买了杏仁酥酪回山居酒楼。
此时姜绾问起,他只字未提钟家,知道她会觉得自己出门太久,便把去钟家前,偶然遇见皇城司的事拿出来说了。
“半途看见皇城司的人从赵家出来,跟了跟,就回来得晚了。”
姜绾摸着还热乎的杏仁酥酪,也没拆穿他,问道:“皇城司去了赵家?”
赵家再有钱,也只是一方商贾,远不到能收买皇城司的程度。
“许是去查案的,你没见着大理寺的人吗。”
姜绾问,孟迟点了点头,“见着了,还是老熟人,你猜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