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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尾关县衙门口,不到二十的半大小伙子正高高扬起脑袋,脑后还留着长生辫,像是等着什么人的模样。

    在他身旁,站着师爷打扮的年长男人,三十上下,身量不高,胡须细长,乍暖还寒的初春时分,手上拿了把雪白的鹅毛扇。

    师爷用扇子轻轻拍了拍年轻人的肩头:“哎呀,小叶,放轻松,看这日头,时间尚早,估计还有的等呢。”

    “袁师爷,这新来的方知县也不知道脾气怎么样,您见识多,人脉广,还在京城待过,那您曾经见过方知县吗?”

    师爷轻轻捏了捏细长的胡须,慢悠悠道:“这方知县是原来的大理寺少卿,年少英才,乃是将门之后,看来这燕尾关,又要热闹起来了……”

    “哇,原来他这么厉害。”

    小叶在一旁听得张大了嘴。

    袁师爷凑近了些,用鹅毛扇住下半张脸,眼带戏谑,声音压低了些:“可他最出名的却不是这些,而是因为一个八卦。”

    “什么八卦?快讲给我听听。”

    小叶原地蹦跶了两下,很是好奇的模样。

    “他啊……”

    话还没说出口,却被身旁的人出声打断了。

    “请问此处可是县衙?”

    小叶正在兴头上,听得此问敷衍的点了点头。

    一边转过头去催促道:“快说快说。”

    袁师爷清了清嗓子,见方才问路的人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投去了疑问的目光。

    “且不知在下能有什么八卦,都传到了燕尾官,可否一起听一听?”

    问路之人身后,走出一带着宽大帽帷的男人。

    袁师爷心下一惊,却不知此人是何时站在那里的,竟然没有被自己所发觉。

    恍惚间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这个带着帽帷的人,正是由京城而来,新上任的方知县,也是他刚刚话语中八卦的主人公。

    饶是袁师爷脸皮厚如城墙,这聊着八卦舞到了正主跟前,不由的也感到脸上一阵羞讪。

    他慌忙找补:“啊,方大人,久仰久仰。在下燕尾关师爷袁孤雁,这个是典史叶衡。”

    他看着一旁傻愣愣,同手同脚的小叶,微微叹了口气,还是决定给这孩子说些好话。

    “你们别看小叶现在这样,但其实他是一个过目不忘的神童,凡是他看过的书,过几日再问,依旧能够倒背如流。”

    众人跨过仪门,入了内堂。

    袁师爷轻轻捻着胡须,介绍着内堂布置。

    “周巡查和王县令的案子卷宗,都已经放在了西花厅案几上。”

    周巡查和王县令便是这次去世的两位官员,也是方知琢此行调查的目标。

    转过一道长廊,进了一处小院子,院子里种了几株松树,在寒冷的季节里,依旧青翠欲滴。

    东西两边各有一处房屋。

    “方大人,这东花厅便是您的住处了,与西花厅遥遥相对,若是您有其他的需求,可以及时和小叶说,在燕尾关里,他哪儿都熟。”

    袁师爷正打算告辞,犹豫半晌,还是转身行礼。

    一边压着小叶也一同弯下身。

    “大人为何一直带着帽帷?”

    他小心翼翼问道。

    方知琢轻叹一声:“倒是忘记取了。”

    他抬手取下帽帷。

    在二人震惊的目光中,露出了满头花白的银丝。

    “这……”

    小叶瞪大了眼睛:“哇,大人真好看。”

    袁师爷差了一步没有捂住他的嘴。

    不得不承认,小叶眼光还是很好的,满头银丝衬托的方大人的脸愈加如神只般俊美无双。

    可搁心里再怎么想也没关系,这一说出来……

    袁师爷打量着方知琢的神色,不见愠怒,连忙告退,拉着小叶的手腕,忙不迭地离开了东花厅。

    入了夜,方知琢缓缓合上卷宗。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卷宗内关于周巡查和王县令的死因以及死前去向,皆是含糊不清,但有一点可以明确,这二人临死前一段时间,都曾经接触过吕会长。

    吕会长,名吕千亿,人如其名,家财万贯。

    怕还是要从这个吕会长身上入手。

    今日才是自己抵达燕尾关的第一日,方知琢有把握,最迟三日,吕会长必定会自己送上门来。

    夜已经深了,许是到了新的地方的缘故,方知琢愈发清醒,没有丝毫睡意。

    乌龙倒是不认生,自用完晚膳后就团成一团缩在被窝里,轻轻地打着小呼噜。

    他起身动了动酸涩的脖颈,缓缓踱着步,背着手站到了院子中。

    花白的头发从脸侧垂下,月光透过松枝落下,撒下一地斑驳的冰冷。

    距离秦亦楠离开,已经一年了。

    在这一年内,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她。

    低低的声音回荡在院内,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阿楠,你好狠的心,从来没有入过我的梦……”

    “有的时候我就在想,你会不会真的没有死,还好好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一处地方,所以不曾入过梦。”

    他的声音破碎而凋零。

    “一年多了,一次都没有,你就这么讨厌我吗?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

    “你还是怨我没有救下你的……你那么好的身手,怎么就……”

    一阵凉风袭来,吹动树枝发出窸窸窣窣的摩擦声,方知琢恍若未觉。

    他面无表情眼神呆滞的看向前方,扶着松树树干,缓缓背过身去,靠着松树,支撑不住身体一般,渐渐滑坐下。

    “其实我那时候看到郭延生的第一眼,应该立刻就杀了他,不带丝毫犹豫,他的刀,一定不会比我快……可是我犹豫了,却给了他斩断绳子的机会……”

    “或者在你掉下去的时候,在崖壁上借力追上你,再将剑插入石头缓解下坠趋势……”

    方知琢的声音闷闷的,他将头深深埋入两膝之间:“无论是哪种,我都能救下你了啊,可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怎么就没能救下你……”

    遗憾的声音回荡在了院子里。

    夜凉如水,他就那样垂着头,靠在松树树干上,久久没有动静,像是凝固住了一般。

    第二日一大早,七曜打开县衙大门时,门外已经等了一位盛装打扮的人,身后叠起六个雕花楠木箱子,几乎与他等身。

    周围围了一圈布衣百姓,正在探头探脑的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