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瑞英阁正厅内,方知琢刚坐下便听得母亲絮絮叨叨的声音。

    她身旁紧邻的是她的娘家妹妹,礼貌微笑着听着,时不时附和两句,这就鼓励着方夫人不停地倒豆子一般没完没了讲了下去。

    方知琢本不想听的,奈何习武之人耳目聪明,那刺耳的描述还是一个劲的往自己耳朵里面钻。

    不外乎就是抱怨自己不着家,不听话,还在外面找了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气自己。

    过了片刻,许是这个话题没意思,便换了个话题,拉着妹妹的手,对着自家侄子一顿夸赞,如何器宇轩昂,一看就是能当大官的,又听话,比谦怀强太多了。

    方知琢唇边笑容淡了去,默默端起桌上一杯酒壶,给自己斟满了酒,一口灌下。

    这种话语,他虽已经听过太多遍,但依旧没有习惯,每次听到的时候,内心还是如同吃了苦瓜般酸涩难忍。

    酒过三巡,方老夫人上了年纪身体不支,离席休憩去了。

    方侯爷面色酡红,已经半醉半醒,只管逗着手边的鹦鹉。

    方夫人在席上逡巡一圈,对方知琢招了招手,抱怨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就知道自己喝,你倒是敬一敬你的表哥表嫂……”

    “还有你的诗音妹妹,女儿家脸皮薄,你不能等着她主动呀。”

    方知琢眯了眯眼,压下心中的不耐,举起酒杯:“谦怀敬表兄、表嫂一杯。”

    他喝完杯中酒后稍作停歇,继续举杯:“谦怀敬表姐一杯。”

    直到将在座的各位长辈们都敬了一圈后,方夫人依旧不甚满意。

    “还有你诗音妹妹呢?”

    方知琢面色微微一变,不愉之色有些藏不住了,他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心脏疼得有些发胀。

    他一晚上什么也没吃,就灌了一肚子酒,再好的酒量也经不起这么折腾,这会儿肚子里翻江倒海。

    在方夫人不满地瞪视下,方知琢突然站起身,走到方侯爷面前,行了个礼:“父亲,儿子突然想起到大理寺还有一个卷宗未曾整理,今天乃是最后一天,便先行告退了,还请父亲见谅。”

    方侯爷挥了挥手,也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有卷宗需要整理。

    但是众人皆知,但凡动一动脑子,便知晓这是个托词,可他不甚在意的挥了挥手,允了他的离去,转头专心地逗弄他的宝贝鹦鹉去了。

    方知琢向着母亲以及长辈兄弟们行了个礼,仿佛身后跟着什么洪水猛兽般,将母亲不满的抱怨抛在脑后,疾步离去。

    除夕的夜晚,街道巷陌空无一人,寒风在空荡的街道上呼啸而过,更显阴森而孤寂。

    方知琢临出门时,去七曜的院子里看了一眼,院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七曜正一脸激动地和兄弟们划着拳,连自家大人走过院子门口都没有发觉。

    方知琢没有叫他一起走,站了片刻后,只孤身一人,离了方府,如孤魂野鬼一般,在大街上游荡着,无家可归。

    阴沉沉的天空又开始飘起了雪花,落在身上,积而不化。

    他揪着着腹部衣衫,极力想压制住翻涌而上的呕吐欲望,转过街角,他再也忍不住,腹中一阵翻江倒海,他手扶着墙边,哗啦一声弯腰吐了出来。

    他自今日午时后就没有进过食物,宴席上也只是一杯接着一杯喝酒,吐出来的全部是没有消化的酒水。

    他随意用袖口擦了擦嘴角,弯着腰大口喘着气,直起身子往前走了一步,头晕眼花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最后靠着墙角滑坐在地。

    世界归于一片虚无。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他听得有小姑娘脆生生的声音叫着:“大哥哥大哥哥。”

    随即袖子动了动,好像有人在不停地扒拉着。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渐渐恢复了意识。

    前襟处已经积了半寸厚的雪,他扶着墙壁,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拍了拍衣襟,大块的雪窸窸窣窣掉落一地。

    小姑娘见他清醒过来,递过来一朵嫩粉色绢花,在寒风中盈盈绽放:“阿娘说外面太冷了,大哥哥赶紧回家吧,这朵花儿送给你,别不开心。”

    方知琢全身上下衣衫如同抹布一般褶皱凌乱,发丝散落,感觉像是长途跋涉的旅人已经失了斗志,漫无目的倒在了途中。

    他麻木地接过绢花,多年的教养让他还记得道了声谢。

    他眯了眯眼睛,面前的小姑娘有些眼熟,像是曾经见过,但是方知琢这会脑海里一片浆糊,根本就回忆不起来何时见过她。

    小姑娘跑跑跳跳走到不远处一位夫人身旁,牵起她的手,走出几步,还回过头大声喊着:“大哥哥,快回家吧……”

    他摆摆手示意,小姑娘才转过身,牵着阿娘的手,越走越远,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

    方知琢收回目光,叹了口气,抱守丹田,运转内力,调息片刻后,僵硬冰冷的躯干逐渐恢复了温暖。

    群芳阁内,洋溢着温馨欢快的气氛。

    虹霓自酉时起已经将外间大门紧闭,阁内能回家与家人团聚的都放回去了,只余寥寥几个伶人乐师。

    灼热的地龙熏得整个阁内暖融融的,将所有严寒关在了门外。

    伶人们闲不住,随着曲子翩翩起舞。

    赵衙内不知怎么地也没有回府,落日之前就出现在这里,手里拿着青瓷酒壶,混在了伶人中间一起跳舞,只是一双狭长的狐狸眼时不时就瞥向一起的楚朗之和秦亦楠。

    他自以为做的隐秘,殊不知在秦亦楠的眼里,他的小眼神就如摊在明面上一般明显。

    自聊完那三条路线之后,秦亦楠思考了许久,心里有了大致的计划,听得虹霓唤她一起来玩,便放下纷杂的思绪,提起琵琶。

    一首欢快的欢沁曲如行云流水,回荡在阁内,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被这欢乐的气氛感染,不自觉的手舞足蹈,有些活泼些的比如赵衙内,直接爬上台子,贡献着矫健的舞姿。

    被人嘲笑说像打拳也不在意,冲着下面的人招招手,拉上去一起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