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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府。

    面对方夫人难看的脸色,方知琢告罪道:“儿惭愧,让母亲担忧了,只是昨日已晚,怕叨扰母亲歇息,故而宿在了别院。”

    方夫人一个字都不信,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招手让他走近,边拉住柳诗音的手,轻轻拍了拍。

    柳诗音年方二八,娇俏可爱,嘴又甜又讨人喜欢,方夫人恨不得立刻让方知琢将她娶进府里。

    “谦怀,你今日不当值,那便带着诗音到处走走吧。”

    “诗音是个好姑娘,回头我和侯爷商商量量,咱们挑个好日子把事情办了。”

    方知琢心里涌起了巨大的不平和失望,这就是他的母亲,永远一心一意为柳家谋划,甚至连亲儿子的婚事都可以算计进去。

    他目光晦暗不明,冷声道:“母亲,万万不可,儿暂时还不想成婚。”

    方夫人的怒火一瞬间被点燃,憋了一夜的话语犹如沸腾的岩浆喷涌而出。

    “那你想干什么,别院养个贱蹄子吗?”

    方知琢幽深的瞳孔骤然一缩。

    “母亲,您调查我?”

    方夫人保养得当的脸上,满是隐藏不住的鄙夷与愤怒,咬牙切齿地说道:“这还用调查吗,私下里都传遍了,年少有为的大理寺少卿养了个不要脸的外室!”

    她胸脯剧烈起伏着,尖利变形的声音从牙齿缝里一字一句地挤出来。

    “我是绝对不会让那个狐媚子进我们方家的大门。”

    “我的儿媳妇,必须姓柳。”

    穿堂风呼啸而过,凉彻心扉。

    方知琢明白,在方夫人的心里,任何人都大不过去她们柳家。

    方夫人生气的点,不是昨天没有回府,而是昨天,在她叫了柳家人在场的情况下没有回府。

    若柳诗音不在,她根本不会去关心自己回不回府。

    以前家里还有方明意,会教他人情世故,会带着他爬山,在他生病的时候会照顾他,他会觉得方府是他的家,但在这一刻,他清晰的意识到,没有了方明意的方府,就剩一个空壳子了。

    他站在门外,仰望着方府厚重而古朴的门庭,孤寂哀痛再次席卷而来。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胸口清晰的钝痛感如同钝刀割肉,如影随形。

    天下之大,他却无处可去。

    他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走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熙熙攘攘。

    七曜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他觉得有些担心,每次回方府,大人总要消沉几天,今天的情绪格外低落。

    不知不觉走到了群芳楼。

    群芳楼二楼雅室内。

    屏风后,秦亦楠戴着藕色轻纱,脖子上围着一块同色系的纱巾,微微垂着头,手下行云流水,袅袅琴音悠扬婉转。

    屏风外间,八仙桌围着一群公子哥儿。

    赵衙内半倚着身后靠椅,坐没坐相,翻来覆去地瞧着手里的请柬,像是想要看出一朵花儿来。

    “杨世子,大手笔啊。”

    赵衙内称赞,照着他手里请柬的厚度,怕是将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一并全都邀请上了。

    杨若淳白皙的脸上挂上腼腆的微笑。

    “玉瑜金枝玉叶,下嫁入我豫王府,断断是不能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的,这不是婚后第一个生辰么,想让她开心些。”

    说话间,屋门被推开,一道颀长的身影走了进来。

    方知琢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来了群芳楼。

    玉瑜还未出嫁时,闲暇时会扮成书生的样子,连同杨世子赵衙内等人,温上一小壶酒,吃喝听曲儿。

    为此,群芳楼老板虹霓甚至在二楼给他们专门留了间上房。

    自玉瑜出嫁,方知琢已经很久未曾踏足了。

    他推开熟悉的雕花木门,跨进了屋内。

    赵衙内第一个抬眼看到了方知琢。

    “呦,今日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方大人居然也来听曲儿了,稀客啊稀客。”

    赵衙内起身迎了上去,隐秘地朝屏风后瞥了一眼。

    纤细的身影纹丝不动 ,琵琶声如溪水般轻盈铺开未曾停歇。

    赵衙内暗自叹了口气,转身胳膊攀上了方知琢的肩,领着他在八仙桌边坐下。

    “玉瑜长公主下个月初六生辰,杨世子邀请大家过府一叙,请柬也给你发了,在这儿呢。”

    说着将请柬递了过来,红底金丝镶边儿,很是华丽好看。

    方知琢慢慢打开请柬,神色十分冷淡。

    玉瑜长公主和杨若淳的名字并排贴在一起,很是刺眼,漂亮的簪花小楷,连着请柬右下方那朵小小的兰花,他扫了一眼便知是长公主的手笔。

    玉瑜长公主善丹青,与自己师出同门,在方府书房里,还珍藏着不少玉瑜长公主的墨宝。

    他端起酒杯,仰头一口灌下,冰凉的酒液沿着喉管流下,烈酒入喉,甘醇刺激的感觉让他觉得还活着。

    不等小厮过来添酒,他自顾自端起酒壶往酒杯倒,转眼又灌下一杯,后来又觉得不够似的,直接端起酒壶,仰起脑袋,对着壶嘴咕噜噜噜。

    赵衙内看得直皱眉,照这种喝法,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他劈手夺下酒壶,方知琢也不来抢,不声不响盯着手里请柬发呆,整个人闷闷的,像是罩在了一块壳子里。

    赵衙内默默地把酒壶放到八仙桌另一边,细长的眼睛在杨若淳和方知琢二人身上不住打转。

    他觉得自己一直看不清楚杨若淳其人,说他聪明吧,明知道方知琢爱惨了玉瑜长公主,非得晃在他面前秀恩爱;说他傻吧,暗搓搓的就得了玉瑜长公主的芳心,让她舍了方知琢嫁给了哪儿都不如的他。

    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除了他世子的身份,不知道哪点入了玉瑜长公主的眼。

    秦亦楠默默的在屏风后面弹奏着琵琶,夜色渐渐深了,外间众人告辞着离开,直到屋里除了方知琢,再无旁人。

    赵衙内是最后走的,临走时和秦亦楠打了个招呼,还很贴心的由外面锁上了房门。

    他不知道,若是秦亦楠想出去,即便是再加上十道门锁,也拦不住她。

    但是,秦亦楠瞧着油灯下方知琢的脸,片刻也不想移开目光,一点儿想离开的心思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