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站在船头的最前面,时时刻刻注意着每一寸新的水域。
看着看着,这些滔滔不绝的河水像是忽然换了个方向,他们的船不再是逆流而上,而是顺流而下。
正疑惑间,辛夷头重脚轻,差点一个跟头栽进河里。
刚赶过来的薛龄看见,立刻飞身赶了过来,将的辛夷一把捞了起来。
“你晕水?”
辛夷后背一身冷汗,也被吓了一跳,她精神有些恍惚,薛龄的声音忽远忽近。
她听不清楚。只能茫然的看着他的脸,想要分辨嘴型。
薛龄上前一步“晕水的人不能太过靠近,我来。”
他站在了辛夷刚才站的位置上。
现下虽然暖香在怀,他居然没工夫,也没心思想旁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辛夷有心想要强撑,“我是镇妖司参领……我……”
但她晕水的太过厉害,像是喝醉酒一样脚下发软,东倒西歪的,人都快站不直了。
薛龄想将辛夷交给可靠的人带去厢房休息。
转身才发现,人群最后,贪生怕死的简生财,居然也跟过来了。
这不是添乱吗?
薛龄想了想,一把将象奴肩膀上的黄皮子大仙扯了下来。
手腕一个用力,像甩飞镖一样,将黄皮子大仙钉在了船头最前面的斜桅上。
“……嗷!”
黄皮子大仙原本只有门牙松动,现在就连犬齿也有些摇晃。
但它面对薛龄敢怒不敢言,只是心里早就把薛龄骂了个千千八百遍。
薛龄横枪一点,差点洞穿它的脑袋:“你要是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立刻叫人,敢耍花样,我就拿你喂妖兽!”
黄皮子大仙被薛龄这么一吓唬,立刻老实下来,淌着口水,说不清话就只能连连眨眼。
“庞东鸿,你看这点水面,无论发现什么,立刻喊人。”
“是!”庞东鸿立刻朗声应下。
“刘胖头,去找家伙,把所有人的功过记下来,到了地方,一一兑现!”
“是!”
甲板边上一圈都是镇妖司的人,看到薛龄领着这么一帮良莠不齐的人,大多心里都不怎么看好。
但是,看到他们士气如此高涨,一时心绪也有些澎湃。
“好!要是我大乾百姓个个如此英勇无畏,何愁不能将这天下妖兽斩杀一清!”
就连心里没底的津令们都生了几分胆气,更加卖力的划船摇奖。
“薛……薛大人……”
简生财畏畏缩缩的凑到薛龄身边,他后知后觉的才反应过来,自己恐怕是踏上了一条寻死的船。
“我……想回去还来得及吗?”
薛龄冷眼看着他:“临阵逃脱,斩立决。”
简生财脑袋一缩,不敢再多废话。
薛龄扶着辛夷,揪了他的衣领,将二人送到了官厅。
老驿丞和津令整惶惶不安,显然他们也知道了水面上发生的惨案。
看到辛夷他们下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更是恐慌。
“出了什么事了?出了什么事了?”
“可是妖兽来了?船破了?我们要弃船逃吗?”
生死面前无小事。
薛龄言简意赅的稳住他们的情绪:“还没到那一步,现在是提前准备未雨绸缪而已。”
两位老大人这才放下心来:“那就好,那就好……”
只是想起迟早会到龙王湖,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那二位大人下来所为何事啊?”
薛龄扶着辛夷坐下:“上面有我,你安心在这儿休息一会儿。”
“这里地况复杂,水里的妖兽不现身,参领大人然需要静静的想一想,我这就要上去守着了。”
老驿丞和津令点头如捣蒜,连连应和:“是是是,有劳诸位大人!大人们辛苦!”
面对简生财,薛龄就没那么好的脸色了:“你安安心心在这待着,要是再添乱,我就把你丢到河里喂鱼。”
简生财老实了,缩在角角里,大气也不敢出。
两位老大人看着薛龄变脸,像翻书一样快,虽然有些惊诧,但也不敢多加过问。
等安置好了他们二人,薛龄再回到甲板上的时候。
龙王湖已经近在眼前了。
这湖不小,远远看着两边的房屋也不少。
又因为地势的高低落差,上游被激流冲的圆钝,下游虽然平些,因为两边山崖的缘故,形状反而尖锐。
像是一滴硕大的眼泪落在了这片天地间。
崇山峻岭,秀水肥田,大大小小的房屋高低错落有致,这里本该是适合居住的好地方。
现在,却成了一片烂泥覆盖的空村。
已经结穗的庄稼和稻草人一起沤烂在地里。
半空中、树梢上,到处都是等着饱餐的乌鸦。
半山腰上还有只老黄牛被卡在树上,一声声的叫唤着,有气无力。
这里完全不像是还有活口的迹象,寂静一片。
“难不成真的已经死光了吗?”
庞东鸿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大人,我看了一圈,没看到活人。”
“找,活人也好,妖兽也罢,得找到。”
有些神经质的卢大看到眼前熟悉的场景,甚至反而有了几分清醒。
上船时候,他被薛龄绑在了桅杆上。
他心中羞愧,只能看着熟悉的村落默默流泪。
“囡囡,囡囡,你不要怪我,我也是没有办法……”
薛龄懒得听他这一腔,抬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
“啪!”
卢大大的头被打到一边,鼻血飞溅,他不怒反笑。
“打吧,你们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囡囡他们已经回不来了……都死了……”
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
一张面庞扭曲似人似鬼。
他们还不清楚状况,但是看到这个场景,心里莫名的膈应。
“真正走投无路的人怎么不敢绝处逢生?”
“你说带家人远走他乡,或者反抗!我都敬你爱顾家眷!是条汉子,看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
“你不过是自私,用他人的命来换自己的一时安全,人都没了,你现在在这儿猫哭耗子假慈悲,你装什么装!”
卢大被薛龄刺痛,双眼通红:“要是他们大些,我再老些!他们照样也会献祭了我!都是人,我想活命有什么错!”
“落箭、抓阄、抽草杆,三次!三次到了我家!”
“我还有什么法子,我躲不过的!”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亲口承认自己参与了活人祭,俨然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反正他现在活着,就算把责任推诿到别人旁人身上,也没有活人可以反驳他。
所有人一片哗然!
这明显不是一人所为的意外事件,而是这个地方惯有的习俗了,流程才会如此繁杂多样。
在被外人发觉之前,他们这些看似憨厚老实的乡民,又葬送了多少无辜性命?
人也是动物,弱肉强食的规则不一定用在外人身上,也有可能屠刀向内,对准自己人。
吴才德他们满脸鄙夷,淬了一口嗯浓痰:“什么东西!还算不算男人!”
一次是意外,两次是侥幸,三次四次,恐怕就是有人故意为之了。
不管这卢大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只怕这湖里被亲人献祭的老幼孩童不止他一家。
心虚的人喊的最大声。
薛龄戳着他的痛点往死里扎刀子。
“人有三魂七魄,若是蒙冤而死,必生怨气,死了这么多人,此处又有妖兽,倘若湖的妖兽吸食了这些怨气就会化形为魔,到那时候,你就可以和你的侄女他们团聚了。”
“魔?”
其他人还没怎么反应过来。
镇妖司的人最先反应过来:“十万妖兽也未必能生出一只魔,倘若这里真的有魔化形,只怕我们都要葬身于此!”
寻常人压根没有机会见识,若是见过也已经成为死人了。
妖兽所过之处,十室九空,要是妖魔,哪怕是个历城也会成为废墟。
湖这么大,一个妖兽就已经难以对付了,要是妖魔……
所有人的心都没了底。
卢大双目圆睁,原本憨厚老实的面相变得有些狰狞:“魔!”
“龙王怎么会是魔?天干没雨,我们龙王还帮我们浇田种树,龙王怎么可能会是魔?”
薛龄立刻捕捉到了他话语中的信息,“庞东鸿,找离湖边最近的路口!边上还要有良田!”
很快庞东红就找到了一处,“大人,那边!路口边上有一个高台!”
就在下游边上的西南角,有个直边,那儿的湖水较为平静,而且颜色是深深的墨绿色。
找到了,这高台应该就是龙王湖边上上下两村合力搭建的祭坛。
庞东鸿眯着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大人!底下好像有个活物!”
“冲我们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