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怜见,居然发生了如此惨案。
若是早些时候便是盛夏,这些尸身还就算死不瞑目,也会被啃食干净,沉入水底,不见天日。
钱老四他们尚且如此,也难怪津吏他们会吓成这样。
不少人苦胆水都吐出来了。
薛龄面色青白,咬紧牙关,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虎口,“钱老哥,稳住心神,前面恐怕就快到了。”
现在,就算他有心思,也没时间去改造玄铁长枪了,薛龄从钱老四手边抽了一把镇妖司的环首弯刀。
刚要返回到前面的船上,就看见张捕头手脚并用,爬上甲板。
他身形摇晃,仅剩的一条胳膊撑着台阶,“薛龄!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他本就宅心仁厚,热心热肠,若是看到这样的场景,必然会奋不顾身的下去捞人。
现在伤还没好全,可不能再伤上加伤了。
“无碍,就是水面上浮木太多。”薛龄上前一步,刻意挡住了张捕头的视线。
又拿出从老医师那讨来的安神药和疗伤药,“这是我寻来的疗伤药和安神药。”
“虽然现在急着赶路,但是身子要紧,张哥你记着,一次一丸,一天三次,一定按时服用。”
薛龄揪了眼熟的十四十五过来,“来,你两兄弟二人机灵,帮我照顾好张哥,快去服用伤药。”
十四十五眉毛一抬,还没反应过来:“啊?大人……”
薛龄虎口用力,差点扭折了他们的胳膊,不断的给他们打眼色。
十四十五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跟着打配合,“哎呀,这甲板上湿滑,这位捕快大人,快随我们下去吧。”
张捕头抱着怀里的药瓶,被薛龄忽悠的团团转:“啊?我已经大好了,你眼下都这么忙了,怎么还费心?”
“药我拿了,你去哪儿?”
他怀里的药被十四夺了,两人一左一右架起了张捕头,快带他去船舱底下吃药。
而薛龄眼看张捕头已经到了底下,他立刻,返回了前面的渡船之上。
他不放心,辛夷一个人在那。
辛夷柳眉紧蹙,一脸沉痛,看到薛龄过来,“薛龄,龙王湖恐怕真的出了大事。”
薛龄抽出环首弯刀里的铁索,牢牢系在玄铁长枪尾巴上的八棱梅花锤上。
他心里默念往生咒,一板一眼的安抚辛夷的情绪:“见招拆招,现在我们还不知全貌,就算是担心,也得等到了地方再说。”
人间马上背负的责任太多,就会无时无刻都在焦虑。
这样的焦虑,会耗空人的精气神。
辛夷看着水面上这些惨死的村民,眼里满是不忍:“死者为大,他们理当入土为安……但如今为了赶路去斩杀妖兽,我们的船……”
浮木和尸首混在一起,飘在水面上。
船头破浪急如风,尸骨累累白如云。
早就已经泡胀发白的尸首被船头一碰,更是残缺不全。
在这样迂腐古板的时代,这样的事情已经有些突破了人的心理下限。
津吏们早就吓得瑟瑟发抖,面无人色,用尽所有心力避开水面上的尸身。
越往前,蛋白质腐烂发出的恶臭越重。
“我的老天爷呀,死了这么多人……”
“龙王湖附近还会有活人吗?”
辛夷也正因如此,才会感到心里不安。
“辛夷,龙王湖就在前面了,只要杀了那妖兽,他们的亲眷就能活着将他们收殓入葬,你不必太过自责。”
薛龄想起了邋遢老道士,心里也不由的悲痛:“死者为大,生者再艰难也要活下去。”
大概意外发生的太过突然,这些人脸上最后的表情不是恐惧,而是茫然。
还有不少人死不瞑目。
辛夷微微抬眼,看向前方,有一大片水域展现在眼前。
太阳慢慢升起来了,晨光照在水面上,像是一块平静的镜子。
从前的银鱼湖,如今的龙王湖就在前方了。
辛夷从短暂低迷的情绪中走出来,“是,生死两难顾全,我只能做我现在能做到的事情,你说的对。”
“参领大人说的对。”薛龄全副身心都用在了应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之上。
晕船的感受反而没有那么强烈了,反倒比刚才还轻松了许多。
“人死如灯灭,往最坏了想,就像龙王湖附近没有一个活口,也要将妖兽斩杀于此地,不能让它顺着水域再去祸害别人。”
“你说的对,是我一时情绪闭塞,”
她整个人锋芒尽显,像是宝刀出鞘一般,斗志昂扬:“尽人事听天命,到如今,也只有尽力而为,不留遗憾!”
辛夷抽出斩马刀,振臂高呼:“镇妖司众人听令!”
“属下在!”
“全力前进,用最快的速度赶到龙王湖,所有人打起精神,留意妖兽的踪迹,一经发现,立刻上报,尽全力击杀妖兽!”
“是!”
真有四众人,各司其职,很快就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
“薛龄,我记得追随你的武仆中,有两个特殊的人,一个眼神好,一个记性好?”
一个眼神,薛龄就懂了辛夷:“有,眼神好的个子高,叫庞东鸿,记性好的矮胖些,叫刘胖头,不过在,钱老哥那边的船上。”
“你去把眼神好的请来,妖兽在水下,轻易发现不了,要是错过了先机,我怕会再添伤亡。”
辛夷还在缓缓解释,抬眼一看,身边已经没了薛龄的人影。
浪涛声中,一个好字远远飘来。
薛龄没等辛夷说完,就已经先动身了,眨眼的功夫又到了钱老四那边的船上。
钱老四习惯性的张嘴就夸:“嘿,浪大风急,薛老哥还能来去自如,这身手真是漂亮!”
薛龄:“……”
从没想过有一天被拍马屁也能这么难受。
老人曲意奉承和大汉没事硬夸,到底哪个更让人心理不适?
不过现在不是说笑打闹,细细追究的时候。
“钱老哥,疑犯嫌犯不能动,但林员外他们几家的武仆,也是一大帮手,我去叫人!”
钱老师一拍大腿,又夸上了:“对啊,还是你想的周到!”
“烧火不怕兄弟多,众人合力拾柴火,你快去!”
人都走远了,马屁还在拍,薛龄脚下一滑差点踩空。
这人究竟什么毛病?
从前只知道他是个假和尚,有些鲁莽,但也算是粗中有细。
没想到他拍起马屁来,这一套套的说辞,听的人耳朵都发麻了。
“真是,绝了!”
薛龄三两步走下船舱,还没开始找人,就听到十四十五在劝张捕头的声音。
十四这个弟弟机灵些,说的比较委婉:“你伤势如此严重,还是快快服下伤药,尽早歇下的好。”
十五这个哥哥直爽些:“外面有我们镇妖司的人在,你怕什么?只管安心便是。”
张捕头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我刚出去看见他们慌慌张张的,我怕……”
低矮狭窄的船舱里挤了不少人。
张捕头虽然有些慌乱,但还不至于彻底乱了分寸,没有当着众人的面,说说他在甲板上的所见所闻。
尽管他什么关键的都没看到就是了。
张捕头如此执拗,十四十五说的口干舌燥也劝不住,一时也没了主意。
薛龄大步上前:“哎呦,张哥,我就知道你放心不下,这不就来看你了吗?快把药吃了睡下,休息好了才能疗伤。”
张捕头见薛龄一脸的自在,也跟着轻松不少,“你倒是个胆子大的,到了这关头,还能如此轻松……”
原本有些焦虑的众人也跟着镇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