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芦脸红红地跑进院子,坐在桂婆婆身旁,一双眼睛含羞带怯地瞪着后面进门的施云桢。
和她的狼狈不一样,施云桢这个始作俑者这会儿提着背篓,风轻云淡地进了院子,见到桂婆婆和张氏,还温文尔雅地打了招呼。
“我让绿芦把盖头交给兰花绣了,她实在做不来绣活就不勉强。”
施云桢主动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只说是他的主意。
桂婆婆无奈地瞪了眼绿芦,又好气又好笑。
多大点的事,还没成亲呢,这会儿就有夫君护着了。
不过,施云桢愿意宠着,她喜闻乐见,说了绿芦几句,绣盖头这件事也就放下了。
人家未来的夫君都不介意,她作为娘家人,自然不勉强。
施云桢从净房出来的时候,桂家婆媳已经回去了,把单独相处的空间留给他和绿芦。
环视了院子一圈,没有看到绿芦,施云桢帮着把鸡鸭给喂了,再掏出今日份的蛋放回灶房,回了屋子。
绿芦一个人窝在案几前,见他进来,身上还带着刚刚沐浴过的潮气,黑发披散在身后,仿若一方墨黑的瀑布。
“在忙什么?”
施云桢趺坐在绿芦身旁,长臂一伸,娇小的身躯就被他搂进了怀中。
绿芦吸吸鼻子,他身上有好闻的香味,不似皂角那么寡淡,有种远山青松的感觉。
施云桢探身拿过绿芦面前的红纸,正是张氏白日里裁剪的那些,有几张上面写了人名。
“春阿奶、三伢子敬请莅临。”
施云桢看着红纸上的字,墨迹未干,显然是刚刚绿芦写的。
“在写我们婚宴的请柬?”
搂在她腰间的大手紧了紧,黑眸看向怀中的人,他突然很想吻她。
绿芦后背靠着他的胸膛,不得不说,他确实结实了很多,一张小脸又开始泛起红。
她有点无地自容,之前还说兰花动不动脸红,怎么兰花现在胆子大了许多,反而是她,皮薄了。
“嗯,”绿芦把自己脑中那些旖旎全部赶了出去,正儿八经地把自己手中的毛笔塞到了施云桢手中,“我字太丑了,你来写,我去灶房。”
而后,人起身就走,大有落荒而逃的架势。
自从施云桢来了之后,她就不再去桂家混吃混喝了。
施云桢把施管家和夏雷安排在了桂家,寄宿吃饭的银钱管够。
他自己就住进了山间小屋里,和她过起了两人的生活。
施云桢看着手中的笔,又看了眼红纸上绿芦那实在说不上好看的字,轻笑了一声,提笔落字。
簪花小楷,功底深厚。
绿芦要请的客人着实不少,吃晚饭的时候她还在搜刮自己有没有遗漏的。
刚吃完饭,她就抓着施云桢继续写请柬去。
山村里面,条件有限。
一张薄薄的红纸就是请柬了。
“我要不要给虎子哥去一封?”绿芦双手托着脸,映衬着烛光,看向身旁写请柬的施云桢。
现在这个时代,要给外地的亲友送信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况且,这封请柬她也不知道送到哪里去。
孙虎现在在东宫的麾下任暗卫。
这信还是能顺利送到他手上,那这暗卫也别叫暗卫了。
可是要是不送请柬,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上次在县里,孙虎对于绿芦这个妹妹,是很疼爱的。
施云桢写好了一张,将毛笔放在砚台上,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腕,“不用,东宫的暗卫,送也送不到。”
绿芦嘟着嘴,叹了一声气。
果然。
施云桢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目光温柔。
她自小和孙虎一起长大,对这个大哥的感情自是浓厚的。
他们成亲,孙虎来不了,她肯定失望。
“我明日去一趟镇上。”
普通的法子自是找不到孙虎,不过他有自己的办法。
成亲当日,他不希望绿芦有任何遗憾。
“明日?”
绿芦放下了支着下颌的手,眨巴下眼睛。
“好啊。”
“绿芦可是愿意同我一起去?”施云桢看着她的表情,觉得绿芦肯定藏了什么事情,试探着问道。
“不了,”绿芦当即拒绝,“村里还有很多事情呢!”
施云桢目光深深,微微挑眉。
看来,村里的事情,还是比他重要。
第二日,施云桢动身去镇上的时候,绿芦还没起床,他拿起昨夜的纸笔给她留了一张便笺,告诉她早饭在灶房里,让她记得吃。
下山的时候,夏雷已经把村里的驴车给借来了,正等着,见施云桢来了,帮着把车板一头压低,方便他坐上去。
“少主,如果赶着来回,我们可以坐自己的马车的。”
路上,夏雷拿着鞭子,盯着驴子头上那被风吹得起飞的毛,无奈地踢了驴子一脚。
老驴子“嗯~”了一声,继续迈着蹄子,不紧不慢地走着。
“驴车挺好,”施云桢倒是很喜欢这样晒着日头,坐着板车,看着两边的农田倒退,呼吸间都是田地的味道,时不时遇上个熟人还能打声招呼,听对方问他婚事筹备的怎么样了。
正说着,一个村民在绑扎地里的稻草,听到声响,抬起头。
“施公子,去镇上啊?”村民爽朗地打了招呼,“去筹备婚事吗?绿芦怎么没一起去啊?”
“嗯,有些事我自己去就行。”施云桢微笑着回应。
驴车缓缓而行,村民继续低头绑扎稻草束,施云桢唇边的笑容却是淡了一些。
他其实很希望绿芦能一起。
他去哪,她也跟去哪。
施云桢和东宫之间有一条很成熟的消息渠道,他把昨日背着绿芦写下的请柬送出去,又在镇上采买了一些东西,这才坐上驴车回去。
夏雷看着自家少主卸下满满的背篓,坐上驴车的模样,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若是东宫里的那位看到自家这位曾经名动京师的表弟现在这样,只怕也会像他一样无言以对。
少主,实在适应得太好了!
驴车慢悠悠地回了村子,夏雷把施云桢放在山脚下,回身看了一眼来路。
这一来一回,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原本这个时候有几家烟囱飘着炊烟,有几家妇人出门串门,还有村里的孩子在外面疯跑嬉笑。
今日,格外的安静。
既没有烟囱里的炊烟,也没有小孩。
甚至,一个鬼影都没看到。
夏雷心里一“咯噔”,手就按在了腰间的剑鞘上,事出反常必有妖。
施云桢拿了背篓准备上山,他心里压着事情,倒是没有留意今日的异常。
“少主。”
夏雷拦住了施云桢,沉下脸色。
“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