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
方才还晴空万里的,眨眼之间雨就哗啦啦地下了起来,田间地头上,还在忙活着夏收的村民赶紧招呼着三三两两的互相帮忙,将收好的粮食搬回了离农田最近的房舍里。娄大柱就是其中一员。
“哎哟,这雨怎么说下就下了?”
“我说,还是墩子反应快,要不这么些粮,可都淋着了。”
那被称为墩子的,就道,“方才打了个闷雷,要不也反应不过来。咱们再快,也没有娄二柱快,他可是昨日就收好了,还喊我来收地,偏我昨想着就贪了这一两日的光阴,叫粮食长得好点。”
“谁不是想多收点凉。不过,二柱哥向来干活麻利,天时也看得准。他家那粮食我看了,个个长得饱满。”
“可不是?他不常回来,平日都是赵德旺和娄三柱帮忙照看,竟然也长得不错,我寻思着,秋种之前,找他要些苗来。”墩子盘算着。
旁人就露出了羡慕的目光,“墩子哥,你跟二柱哥关系近,我们可不敢去要,到时候要是有多的,你能不能,嘿嘿,也分俺几枝?”
墩子跟钱翠花是两口子,记着钱翠花当时替自家说话的情分,娄二柱和赵半芹一向对他们亲近些。
“我说,你问墩子哥要,还不如问娄二柱他哥呢!大柱哥不就在这儿坐着呢吗?”
娄大柱面色一黑,“自家的东西,哪儿能外传?”
娄二柱虽然分了家,却也不想闹得太过,不计较这些小节。优质的种子苗子,都给了家里一份,娄大柱自然也沾了光,只是他自然而然的就把这些当成了自己的东西,哪里肯叫别人占便宜?
这话一说,墩子的面色也不好看起来了,这话的意思不就是嫌弃他要问娄二柱要苗吗?可也不瞧瞧他自个儿什么样,“我只知道这是二柱兄弟的苗,什么时候成了你家的了?”
“墩子哥,你别理他,亲侄女儿都敢害,之前还想偷二柱哥家的卤味方子,就算二柱哥给了他,他也没脸要吧!哈哈哈!”
娄大柱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娄二柱给的苗他自然拿了,他是大哥,弟弟孝敬大哥不是应该的吗?就连娄二柱回来收粮的时候,也叫人跟他通了气。不过他哪里舍得?苗在地里多长几日就多点粮食,那卖出去,都是银子!
“行了,你可少说几句,人家现在身份可不一样了。”有那胆小的就劝道。
那人不以为意道,“什么身份?他倒是想当郑家公子哥儿的老丈人,人家认吗?不过是一个通房丫头,有什么好怕的。要我说还是小月的亲事好,都是知根知底的,有正头娘子当,谁做那通房小妾?我说娄大柱,前些日子小月定亲,咋没见你去呢?”
“你!小月定亲咋能不喊我,只不过我没空去罢了!”娄大柱气的站了起来,当时娄二柱派人送信,他只是想拿一拿大哥儿的款儿,只说没空,二弟还就真没管他,叫他现在想起来也拉不下脸去。
“你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就你家闺女那样子,只怕你想当人家公子哥儿的丈人也没机会!郑家规矩大,小柳颇受看中,也不过是碍着规矩,没有妻子,哪儿能抬妾,否则她早就成了贵妾了!”
娄大柱气的将小柳私下跟他们说的,一股脑都倒了个干净,见那些人仍旧瞧不起的模样,心里愈发恼了,“不跟你们这群没见识的说!”
“切,我闺女啥样也轮不到你操心,就是再好再不好,也不给人当小妾去!”
大家心照不宣的腹诽道,有规矩的人家哪儿会送闺女早早的就攀上富贵人家公子做妾?更何况如今还不是妾呢,就这么猖狂……
娄大柱却不知道这些,气冲冲地就摔门进去,连一旁跟他打招呼的娄三柱都忽视了。娄三柱抱着儿子,困惑道,“这是又咋了?”
“谁知道在外头又受了什么气?”余梅翻了个白眼,这个大伯子外强中干,发脾气又能如何?赵大秀可不会惯着他,“管他作甚?二哥二嫂好容易回来一趟,咱们带着山柏去瞧瞧他二伯。”
要不是想着跟大哥说一声,谁在这儿耽搁?大哥最近愈发狂妄了,自诩成了城里郑家的丈人,没少排遣人,甚至还敢跟娘叫板,瞧着真跟转了性似的,“是,娘子说得对,咱们去咱们的,理他作甚。”
“小柳怎么说的,到底什么时候能抬成妾室?她也是的,做什么自荐枕席的下贱事。这下好了!好容易跟郑六公子成了,都大半年了,还是个没名没分的丫头!村里谁指着咱们脊梁骨骂!”
“摔摔打打的闹哪门子脾气!在外头受了窝囊气就来我这儿摔打,娄大柱,你是胆子肥了!”赵大秀才不惯着他,摔了手上的擀面杖就叉着腰骂,“小柳不都说了,那高门大户的规矩森严,那郑六公子看重她,月月送出来的东西,那都是银子!等郑六公子成了婚,自然是要把小柳抬成妾室,喝了妾室茶,那就是真真正正的贵妇人。”
说着也不由自主地抬高了下巴,娄大柱没去过城里,她可去过,那郑家的高门大院,想见小柳一面都难,她去了几回也就见着了一回,那小门一开,里头是富丽堂皇,小柳这丫头也是养的模样精细得很。还怕拿不住郑六公子的心?这半年来,年年都有约莫五两银子送出来,听说是郑六公子的补贴,自家也是越过越滋润。还愁啥?
想到这里,赵大秀愈发端起了郑家丈母娘的款儿,“成了,少跟他们说什么长短,一个个男人跟长舌妇似的,未来叫郑六公子瞧见了,没得丢人!”
听赵大秀这么一说,娄大柱方才又气又羞的情绪才平复下来,心里充满了期待,“那郑六公子,到底啥时候娶亲啊?”
“郑六公子要成亲了?”娄三柱和余梅不可思议的对视一眼,“这消息可真?大哥大嫂,恐怕还不知道呢!”
“怎么不真?说的是县教谕家的姑娘,前些天刚互换了庚帖,婚期就定在了明年开春,动静大着呢,郑六公子亲自射下来两只大雁,这还没下聘呢,就送了九支九两九钱重的凤钗,稍一打听就知道。”
余梅倒吸一口凉气,九支九两九钱重的凤钗,那得多豪?
“那小柳岂不是快有名分了?也不知那周姑娘好相处吗?大哥大嫂都快把人的耳朵念烂了,只说郑六公子跟小柳许诺,正妻过门之后就将她抬成妾室,若是真的,还指不定怎么猖狂呢!”
赵半芹笑了笑,“听水风说周教谕为人严谨,想来教育出来的女儿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来,山柏,吃果子。”
娄山柏已经一岁多了,正是可爱的时候,奶声奶气道,“谢谢二婶儿~”
看的娄山月也止不住笑,怪不得三叔三婶疼这个儿子呢,瞧着确实可爱,随了三叔三婶的长相,又随了三叔这会哄人的嘴,见谁都笑眯眯的,叫人一看就喜欢。
提起卫水风,余梅就道,“不过那高门大户的,这正主儿还没进门,后院里头就有不止一个丫头了,这心里头能舒坦?倒还不如咱们,我就觉得,小月这亲事好。水风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前途无量啊!”
娄三柱腹诽,那高门大户的,估计都见怪不怪了,最难消受美人恩,反正他是就这一个媳妇都顾不过来了。不过这亲事他瞧着也满意,小月这亲事确实极好,可自家也不差呢!娄三柱说着,心里与有荣焉,“小月冰雪聪明,十里八乡都找不出来一个这么灵秀的,川子也是个童生了,过两年再考,咱们家未必不能出个秀才公!小月,往后若是那小子欺负你,就跟三叔说,三叔替你去收拾他!”
娄山月感受到娄三柱传达出来的善意,也没拆穿他,笑着应了。
“二哥,这次回来,啥时候走?”
“家里的生意不能没人照看,明天就走。山里的果子你多收些,我有用。”
“成,二哥,你就放心吧……”
娄山月心中也是急着回家,不为别的,她才盘点好自个儿的资产,还没来得及收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