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女种田发家日常》 第一章 小月 “呜呜呜…” “小月,醒醒,快醒醒…你叫娘可怎么办啊…” 好吵。 娄山月眉头紧锁,她自幼在福利院长大,这个人是谁?怎么在叫着自己的名字?她心中疑惑,却如同被缚上了一层黑布,怎么也睁不开双眼。只感觉到一双带着薄茧的手轻柔的抚过着她的脸庞,应和着女人沙哑的呜咽声让人心里莫名酸胀。 “小月,我的小月…” 男人叹了口气,“芹娘,别哭了,仔细哭坏了身子,郎中说了,小月只要今天能醒就没事。” “这都两天了,当家的,你说小月是不是……”话还没说完,赵半芹就忍不住再度呜咽起来。 “爹,一定是小柳!隔壁钱三婶都说了,二姐落水时,娄小柳慌里慌张往回跑呢!”娄山川一张稚嫩的脸满是气愤。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去找她去!”娄山明面沉如水,‘腾’地站了起来, “好了!小月还昏睡着,都小声些。”娄二柱沉着声音拍了板,“别都在这儿围着了,你们去烧些水,记住,一定要烧的滚烫滚烫的。” 平日里最活泼娇气的妹子,就这么毫无声息的躺了两天两夜,这是他亲妹子!娄山明心底一沉,看着沉默的娄二柱,他攥紧了手心,小月要有什么好歹,就是爹再怎么顾及亲戚情分,他也不依! 听着吵嚷的动静,娄山月只觉得脑袋愈发混沌,她分明是被一辆失控的车硬生生撞下了大桥,到现在,她还能感受到那种被水沁满五脏六腑的痛苦和窒息。 阿娘、阿爹,还有五脏六腑被水挤压的痛感……一幕幕画面在脑海里闪现,娄山月一呆,她这是…重生了? 床边,娄二柱夫妻二人默默守着,连空气中都萦绕着浓浓的担忧。 “当家的,大哥那里怎么说?” 想起下午去大哥家时他们的嘴脸,娄二柱面色更加不好看。小月莫名其妙就落了水,他怎么会不敢不顾?当即就去了娄大柱家,可大哥性子懦弱,平日看着强势,一碰上事儿跑的比谁都快,怎么会承认? 瞧他的模样,赵半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急道,“老钱家的跟咱们无冤无仇,不会撒谎!娘知道吗?小月也是她的亲孙女啊,平时也就罢了,可小月都……我去找娘,求她为小月做主。” 娄二柱沉默半晌,仿佛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一般,“芹妹,等小月醒了,咱们分出来过如何?” 赵半芹一时间震惊的忘了哭泣,泪珠半挂在脸上,心里一凉,二柱哥一向敬重老太太,这回恐怕是真叫老太太和大房的态度寒了心了。 听着飘飘忽忽传来的声音,她心里一暖,她是个孤儿,这样的温情是她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或许是上天可怜她,才让她重活一世、弥补遗憾。或许是体内残存的强烈不甘,娄山月忽然间迸发出巨大的力量,猛地睁开双眼,就瞧见床前一个纤瘦的身影正倚在一个宽阔的肩膀上啜泣着。 明明是有些悲伤的场景,却叫她莫名的感觉到一阵心安,情不自禁地出声道,“娘——” 随即她只觉得胃里翻腾的难受,呼吸都不痛了起来,她猛地坐起来‘哗’地吐了一地,继而眼前一黑,再次昏了过去。 而沉浸在悲伤之中的娄二柱和赵半芹却是激动的站了起身,慌忙大喊着,“小月!小月!快!快找王郎中来!” 外面的兵荒马乱,娄山月一概不知,她正呆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用力掐了把自己的大腿,嘶!是疼的。 眼前一座小茅屋,紧邻着约莫有半亩左右的田地。这、这又是哪儿?难道方才只是南柯一梦吗?可分明又是那么真实。 第二章 空间 “喂!有人吗?” 娄山月出声,回应她的只有空寂的气流。 再细细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得如同世外桃源一般。不远处是一个小山包,入目满是绿意,如同披了一层绿色绒毯。上头有一抹突兀的白,定睛一看,正是一处泉眼,汩汩冒着泉水,顺着山势形成了细小的溪流,直灌入下方的田亩中。 “真是块福地!” 娄山月不由得喃喃出声,忍不住拘了一捧泉水饮下,只觉得一股暖流划过,五脏六腑瞬间被洗涤干净,浑身都有了力气。还没来得及惊讶,忽而,一道尖锐刺耳的女声吵嚷着传来。 “小柳一向乖得很猫崽子似的,你们就趁我不在家欺负她?偏大柱又是个老实性子,怎么,就小月金贵,别人家的都是贱丫头?” “大嫂,你……”赵半芹被她这一桶颠倒黑白的话气的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小月出了这么大的事,二柱去问问也是情理之中,他怕吓着小柳还是直接问的大哥,怎么就成他们欺负人了? 没等她开口,赵大秀就瞪了她一眼,用力朝着小柳胳膊上拧了一把,“死丫头还不过来?你说,你可看见小月掉河里了?” 小柳做了亏心事,心里本就七上八下的,看见赵大秀这样子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嗫喏道,“娘,没、没有,我没有。” 楼山川气极,一双眼睛瞪得发狠“你胡说!钱三婶都看见了!就是你推的!” 赵大秀被他凶狠的模样吓了一跳,随即更加气恼起来,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也敢对她大呼小叫?耗子生的会打洞,赵半芹的孩子个个儿都跟她一样讨人厌。 “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还想吃了我不成?”当即扯着嗓子大喊,“她看见了?我还说我看见她偷拿我们家粮食了呢!人家挑拨几句,你们就恨不能撕了自家人了!” 小月不成了,那郑家的差事可不就落到了小柳头上?都是一家子,哪个丫头过去有什么分别?赵大秀笃定了,见赵半芹气的发抖,心里愈发爽快,“行了行了,知道小月快不成了你们难受,我啊,不跟你们计较,这大晌午头的,你们不去干活,我还得赶紧回家做饭去呢。” 娄山月猛地回过神来,这是娄家人的声音!方才那不是梦,不行,她得从这儿出去!一念之间,娄山月一阵恍惚,终于又看见了熟悉的泥瓦屋顶。 “阿娘…” 赵半芹回过头来,一双布满了红血丝的美目迸发出了惊喜,“小月!你醒了?怎么样,还难受吗?” 听着娄山月沙哑的嗓音,赵半芹强忍住泪。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可把娘吓死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跟阿娘说,有娘在,不怕啊。”旋即高升吆喝着,“川子!盛碗热水来!” 或许是从未感受到这样浓烈的母爱和关心,娄山月鼻子一酸,忍不住哭了出来。 “阿娘——” 就在这时,娄二柱也带着王郎中赶来,“芹妹,郎中来了,快给小月瞧瞧!” 看见赵半芹搂着小月,娄二柱惊喜地快步上前,“小月!你醒了?跟爹说,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爹爹。”娄山月连忙从赵半芹怀里抬起头来,脸上带着些不好意思,如今小月才九岁,钻到娘亲怀里撒娇当然没问题,可是她实际却有着二十岁的灵魂,不免有些脸热。 第三章 关心 抬头望去,眼前是一张张关切的面孔。因为常年的劳作,娄二柱一张脸晒得黝黑,或许是因为当年投身行伍的缘故,身上带着一股沉甸甸的威武肃杀,此刻正满眼心疼。 一旁个子再高些的是娄山明,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配上棱角分明的脸瞧着十分硬朗,这是随了娄二柱了。再往旁边看,那个看着只有六七岁大的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就是小弟娄山川了。 “都让让,围这么严实做什么?” 娄山月这才注意到一旁身形瘦削的男人,这就是王郎中了。他是早年间到蔚山村行医才落户来的,虽说脾气差了些,但为人正直,村子里不管是本土的大族卫家还是赵家,都敬他几分。 王郎中搭上脉,眉头不由紧锁,小声嘟囔着,“也是怪了,前日我瞧着分明是没了生机……” 他的声音太小,也就自己听了个清楚。小月顿时心里咯噔一声,难道他看出了什么? “许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没什么事,”王郎中收了手,“小月也是命大,只是有些寒气入体,得好好地发一发汗,再吃上一剂药。” 娄山月见他没有深究,舒了口气,乖乖的点了点头。 王郎中看了娄山月一眼,这丫头落了回水倒是更乖巧了,“下回可别再往水边去了,那哪儿是好玩的地方?大山,你跟我拿药去。” 水是早早烧热的,娄山月红着脸坐在木桶里,由着赵半芹给她擦洗。不是她不想自食其力,实在是这幅小身板实在虚弱,再说,赵半芹哪里放心?一桶一桶的热水往里加,直到泡的额头都沁满了汗珠才作罢。 收拾停当,就见赵半芹已经端了一只粗碗,弥漫着苦涩的药味。 “阿娘……”娄山月鼻子一酸,眼里忍不住噙了泪,这样的周到和无微不至,处处都为她想着的,是她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温情。 赵半芹看着娄山月委屈巴巴的样子不由失笑,伸手点了点娄山月的额头,“知道你不喜欢药味,只是郎中交代了,喝了赶紧好起来,娘还给你留了一块糖。” 娄山月依恋的感受着这份两世以来的头一份母爱,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就见赵半芹从陶罐里掏出一颗糖来。 糖是金贵货。记忆中,家中日子并不算好,却舍得拿出糖给她甜嘴。这样明晃晃的偏爱,是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的。 “娘留着,这药一点也不苦。” 娄山月心中感动,却见赵半芹故作生气的模样,“家里还有呢!你只管吃了。” 见赵半芹坚持,她只好小心的将糖含进嘴里,小小的一颗糖几乎快被掌心捂化,甜蜜之中还带着些涩感,可即便如此,娄山月却觉得甜意直钻入肺腑,仿佛整个人心都暖了起来。 喝了药,娄二柱就端着煮的糯糯的稀米粥走了进来,捧着碗小口小口的就着喝了半碗,总算觉得身上恢复了力气。 “小月,你到底是怎么落水的?” 娄二柱夫妇担忧的看着她,娄山明、娄山川也迫不及待地开口。 “是啊,阿姐,钱婶子瞧见是娄小柳…究竟是不是真的?” “小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看着一家子人关切的眼神,她心中一暖。至于事实,说到底还是为了能做郑家丫鬟。从很早以前她就知道,人活在世上,总少不了一个争字,可若是为了争什么,平白害了人,这是她不能容忍的。城里郑家的丫鬟或许旁人趋之若鹜,可她还真不稀罕。 打定了主意,娄山月果断道,“爹、娘,我不想去郑家做工了。” 第四章 斗殴 “什么?”娄家四人异口同声的惊叫出声。 “小月,你可想好了?”赵半芹心思细腻,立刻联想到了什么,“是不是小柳跟你说了什么?” “你跟爹说实话,究竟是怎么回事?”娄二柱有一双利眼,女儿这话虽突然,可看她的神情未必不是深思熟虑过。可若真是因为娄小柳,他也绝对不会顾忌亲戚情分!“是爹没护好你,日子过久了就真当我没脾气,他们想要抢,也得看我们乐不乐意!” 这话说的霸气,但她是真不想去做工啊!急忙道,“爹娘,其实这件事是我想了好久的。郑家能想着旧人,是给阿娘的体面,只是毕竟是寄人篱下的,我不想跟你们分开,而且若是小弟以后想要科考就难了,更何况……”娄山月眼珠子一转,俏皮地道,“出去做工多累啊!还见不到爹和娘,我还想赖在娘身边一辈子呢!” 娄二柱和赵半芹对视一眼,同时松了口气。 郑家是大户人家,族中盘根错节,赵半芹从前跟着郑家姑娘早嫁到了都城,当年若不是赵半芹愈发长开了,招了主家的眼睛,又不愿做小,兴许早就成了姨娘或是掌事。 如今城里的郑老爷是郑姑娘的庶弟,才能说不上多出众,院子里的丫头倒不少。真要叫女儿过去到底是不放心啊。 娄山月是家中唯一的女孩,受宠惯了,娄二柱夫妇二人没什么意见,娄山明和娄山川自然没有话说,他们也舍不得这个妹妹/姐姐呢。 至于落水的真相,不过就是娄小柳嫉妒她能去郑家做女使,起了邪念,推了她一把。她不知道真正的娄山月去了何处,是否跟她一样获得了一线生机,可她虽然成为了她,却不能替原身去原谅害死她的凶手。从记忆中看这个家个个儿都是勤劳肯干的,可惜总是被‘孝道’裹挟着做出让步,就连爹爹的腿伤也是因此而来。方才又恍惚听到说分家,如果能够因此分了家,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打着这些念头,娄山月果断把事情的真相三言两语的解释清楚。 “真是娄小柳推的?”娄二柱眉毛拧紧。心底一凉,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女,平日里虽说不算太亲近,他也是疼爱的。小柳这丫头,是丧了良心了。 “平日里瞧着猫一样,想不到竟然这么狠毒,不能就这么算了。”娄山明冷声道,随即看向娄二柱。 娄二柱握紧了拳头,疲惫了闭上了双眼,这回,这家是必须要分了。从前的事他不再计较,难道还要将女儿搭进去不成?再睁开眼,就明显感觉到娄二柱周身带上了一股子肃杀之气。 他温声道,“小月,你只管安心养着,旁的事有阿爹和阿娘在,没人能欺负我的女儿。” 知道了前因后果,娄二柱下午当即就去回绝了郑家。 娄山月则坐在小马扎上,惬意的享受着夕阳的沐浴。 厚实的木板门,院子用树枝扎成栅栏整齐地围起来,前院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土砖和着泥垒成的三间矮房上面,是薄瓦和密实的茅草顶,屋子不多却格外温馨。或许是无污染的缘故,连空气都格外清新。 “你这丫头,不歇着非要起来,也不知道披件衣裳。” 娄山月心中一暖,撒娇道,“娘~我都躺了这么久了,骨头都快躺酥了,正好活动活动,不碍事……” 话音未落,就听见一个焦急地嗓音。 “芹姨!芹姨!” 娄山月扭头看去,只见一个呼哧带喘的小男孩正满头大汗的推开门进来,在看到她时一时间有些怔愣。“小、小月姐,你醒啦?” 娄山月记得这孩子是川子的同伴,似乎是叫虎子的。果然就听赵半芹问道。 “怎么了虎子?跑的满头大汗的。” 虎子神情焦急地道,“芹姨,小月姐!你们快去看看吧,川子跟鼻涕虫……不是,跟娄富宝打起来了!” 第五章 娄家 “什么?!”娄山月骇了一跳,急的站了起来,记忆中弟弟一向乖巧温顺,定是为了她才……也不不得那么多,忙道,“好虎子,改天请你吃糖。娘,咱们赶紧过去吧!” 蔚山村围绕着蔚山而建,有传言说是某个王公贵族的后人带着护卫们来此安家,才有了蔚山村。娄二柱的祖父做秀才时搬到了这里,做了先生,自此就扎下了根。娄家的宅子就在山脚下的半坡上。 此时的娄家却乱了套。 “二弟,你看你家川子,给富宝打成什么样了?” 娄二柱回了郑家后就马不停蹄的赶回了村子,谁承想听说川子跟人打起来了,见到川子梗着脖子不忿的模样,他心情莫名好了些,知道维护姐姐,好小子!淡淡道,“他们哥俩打闹而已。” 娄大柱一噎,这话怎么这么熟悉?“有这么打闹的吗?富宝眼都肿了!去看病抓药至少得半吊钱!” “昨天大哥不是说小孩子之间玩闹不用管吗?,”娄二柱眸光凌厉,“富宝的补偿可以给,但小月被小柳推下水也必须给我个说法!” 娄大柱气结,“这、这是两码事!”小月怎么能跟富宝比? 娄二柱冷笑一声,“是吗?川子,接着打!” 娄山川眼睛一亮,拳头顿时又举了起来。 富宝眼见又要挨打,嗷呜一嗓子就嚎了起来,“爹!你快点救救我!我要被打死了!” 娄富宝可是娄大柱的心肝肝!娄大柱面色一黑连忙想跑过去,却被娄二柱结实的身板堵住,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盯得人直发毛,他只好咬牙道,“一码事一码事!你说!要怎么算?” “富宝!我的富宝!怎么被打成这个样子了?苍天呐这是要打死孩子了啊!”赵大秀听见动静,连忙跑了出来,“老二!小月落了水,就想赖到小柳头上?不是我说,小柳模样好,人也机灵,咱们都是一家子,如今小月不成了,还不是得小柳顶了这缺?” 娄二柱冷笑,富宝是个胆小的,川子真动武他早就抱头窜了,也就是看着阵仗大,实则伤的一点也不重,否则娄大两个早就急了,“娘呢?你也这样认为吗?” 娄母干咳了两声,面上有些羞恼,他这副模样搞的好像是她在偷听一样,“大早上的吵吵什么?一个丫头片子,哪儿那么多事?” 一个丫头片子,赔钱的玩意儿,也就老二宝贝着。去郑家当丫鬟,一个月少说得有半吊钱!老大家的都跟她说过了,要是小柳去了,保证了每月都带钱回来。 “都是一家子,小月已经不成了,这机会不紧着自家人难道还要给旁人?”娄母向来说一不二,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即撵起人来,“一大早不去干活,粮食可都收好了?” 娄二柱满眼通红,这就是他的老母亲,昨天小月昏迷不醒,娄家连一个去看的都没有,甚至还惦记起这个月的余粮了。这个家如今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小月不去做工,我已经回了郑家,落水的事今天必须说清楚。” 此话一出,几人一脸惊愕。 “什么?!”赵大秀尖锐的嗓音吓得一旁的大公鸡都窜回了鸡窝。 娄母气的一边拍着一旁的磨盘,一边指着娄二柱的鼻子骂,“你、你疯了?!一个丫头一个月少说得有半吊钱!比咱们一个月挣得都多!小月不去咱们家还有其他丫头,你!你个丧良心的!你是想气死我!盼着我早死好分家!” 难道小月的命还抵不上这二十两银子?娄二柱脸色黑如锅底。 第六章 里正 见他们的态度,娄二柱愈发铁了心,“郑家招工不论这个,小柳想去只管去报名就是。小月落水的事必须说清楚,我已经请了里正和证人过来,娘和大哥且等着就是。” 娄大柱有些气虚,老二这么言之凿凿的,难道真有什么证据?瞬间心虚的看向自家婆娘。 娄二柱看着他们的眉眼官司还有什么不清楚的?顿时心如死灰,娘恐怕也并非全然不知。 娄母睁大了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娄二柱,走郑家的路子去和自己去招工怎么能一样?有郑家一句话,那小柳是直接拎着包袱过去就成,自己过去,那可是得层层相看的!虽然她不待见老二,也不得不承认,老二一家子确实长得好,小柳也只能说是清秀,选不选的上还是两码事。眼睛愈发淬了毒一般。 “我早就说你跟你爹一样是个没良心的!你个不孝子,非要把事情闹大吗?你是不把我这个娘放在眼里了!要让人指着我的鼻子看笑话!” “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娄三柱从房里出来打了个哈欠,“哟,二哥什么时候来了?” “你怎么出来了,你媳妇呢?”娄母看着娄三柱,方才还阴云密布的脸上瞬间带上了笑意。 “她这几日身子不舒坦。”娄三柱面带笑意,“说不好就要给你添个大孙子了!您放心,等我休息好就出去做活,多赚些银子,再给您买个簪子戴!您啊,就在家里当老封君!” 娄母瞬间笑的如同菊花一般,什么落水、什么里正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好好好!我就知道咱们家你是最有出息的!叫你媳妇好好歇着,给娘再添个大胖乖孙!” 看着娄母热切的样子,娄二柱默然的移开眼。兄弟三个他长得最像爹,娘也最不喜欢他,连带着他的妻小也受了委屈。就连从前半芹有喜时,娘也是嫌弃家里少了个做活的人,更别提让她歇着了这种待遇了。三柱媳妇进家门都多久了,才怀了个孩子,就宝贝成这样。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正说着,娄山明的嗓音传来,“爹!里正和钱婶子来了!” 看着娄山明身后跟着的里正和一串子看热闹的人,娄母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二柱是要把她的面子放在地上踩! “当家的,这是怎么回事?” 娄二柱仔细一看,从人群中挤出来的可不就是赵半芹和小月?他忙上前两步,扶住小月。 “你们怎么来了,你才醒过来,怎么不多歇歇。” “爹,我没事的,我跟娘听说您又被奶奶骂了,您没事吧?”娄山月乖巧道。 赵半芹担忧道,“听说川子跟富宝打起来了,没事吧?” 里正一听这话,心里对娄母更加不喜。村里的人都长了双眼睛,娄二柱一家子向来安分守己,可架不住娄母太过偏心。 “什么风把里正给吹来了?”娄母从鼻孔里挤出一声冷哼,哪里不知道这是赵半芹和小月在给她上眼药?愈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老二你这是要让全村的人看咱们笑话?” “行了,你少说两句。”里正不满地开口,说实话他是看不懂娄母的,娄二柱再怎么也是拿过军工的!不比着大柱三柱有出息?非要把这个最出息的儿子越推越远。 “出了这么大的事,就算你们不请,我也要来!小月,你好些了?” 娄山月看着一把白胡子的里正,从脑海里回忆出关于他的记忆。乖巧的点点头,冲着里正笑了笑,“爹和娘一眼不错的守了我两天两夜,我好多了,卫爷爷。” 听着娄山月的话,众人有些唏嘘,这丫头真是受大罪了,瞧这脸惨白的,弱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撅过去了。怨不得娄二柱平日里那么本分的人这么生气,搁谁家不心疼啊? 第七章 娄小柳的心思 “哎哟!小月,不是大伯娘说你,你不会水就少去河边玩,我们心里都担心得很呢!”赵大秀连忙说道。 娄二柱和赵半芹齐齐变了脸色,这话就是将大房摘干净了。 娄山月也对这大伯娘张口说瞎话的功夫愣了一瞬,连忙垂下眼眸缩到赵半芹身后,似乎是十分害怕的样子,“大、大娘,我不是贪玩,我……” 钱翠花看见娄山月的动作,也忍不住心疼,这孩子是怕了。她向来直言直语,有个泼辣的名头,早就看不惯赵大秀的做派了。 “瞧瞧,还是亲大伯娘呢,看给孩子吓得。幸亏我在河边洗衣裳,刚巧看见小月落水,否则这丫头恐怕早就遭了难了!当时小柳在后头跑得飞快,你说也是,一家的堂姊妹,见着小月落水也不喊人来救,跑个什么劲?欸,你们家小柳呢,怎么没见出来?” 听着钱翠花的话,里正的眉头皱了起来。 赵大秀脸色一僵,“小柳、小柳在里头绣花呢,钱翠花,你看我不顺眼也就罢了,还要挑拨我们家的关系、冤枉小柳?小柳那天明明就在家里!” “我还没瞎!我这双眼,看的真真儿的!”钱翠花不屑地道,“说我冤枉,不如叫小柳出来对一对?” 里正清了清嗓子,不容置疑的说道,“既然如此,就叫小柳出来,总不能白冤了孩子。小月,你别怕,有什么就说什么。” 赵大秀再怎么厉害再怎么胡搅蛮缠,也不敢惹了里正,只好把小柳叫了出来。 小柳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一时间也缩了起来。 “小柳姐,”娄山月眼角挤出两滴泪,幽幽开口,只是视线说不出的冰冷,“你为什么要推我?” 小柳本就紧张,一对上小月冰冷的视线,脸色瞬间煞白,她明明看到小月已经……难道是鬼魂来索命吗?竟然连声尖叫起来。“不、不关我的事,我也被吓到了,我就是想、就是……” “哟!娄大家的还说她在家呢!真是她干的?” “看不出来啊,小小年纪就这么歹毒。” 娄大柱听着众人议论,面子在也挂不住,啪地一巴掌打了上去,“死丫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娄小柳捂着火辣辣的脸,听着村民们的窃窃私语,脸一阵红一阵白。她恨恨地看向小月,要不是她!她怎么会这样?要是她死了,二叔也不会去回了郑家!害她被人骂!爹娘本就不待见她,没准还会叫她嫁给村口王瘸子……不、不行,她不能失去这个机会! 情急之下,小柳灵光一现,“我、我就是想找人回去救小月,没想到过去的时候,她已经被救上来了。对!就是这样!” 娄小柳怨恨的看着小月,她为什么要说出来!对了,小月!这事只有她说了算,对!只要她说不是她推的就行了! “小月,你不小心落水,我也吓坏了,我是去喊人去了,你说啊!” 娄二柱没错过娄小柳眼睛里的怨毒,他眉头紧锁,小柳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娄山月瞧见娄小柳眼中闪过的恨意,不禁无语,她将原身害死不说,她倒是还恨上了。故作为难的看着娄小柳,“就算、就算是我自己不小心落水的吧,不是小柳姐把我推下去的,你们别说她了。” “哟!看给小月吓得,我看就是小柳推的。” “就是,这丫头真是心狠手辣,还不敢承认,逼着妹子撒谎。” “小月啊,你也太心善了!” 娄山月一面紧紧拉着赵半芹的手,一面低着头,仿佛浑然不知刚才的话给众人带来了多少遐想。 娄小柳有些欲哭无泪,明明解释了不是她推的,他们怎么还不信! 第八章 分家?断亲? “好了!吵什么吵?没听见小月说吗?她是自己不小心掉进河里的。”娄母狠狠地剜了娄山月一眼,这死丫头果然不老实,跟她娘一样招人烦!“不过是一场误会,现在没事了,大家都散了,都回去吧!” “慢着!大哥,小月怎么落水的你我心里都清楚,必须要给个说法。”娄二柱双眼猩红,直勾勾的盯着娄大柱。 娄大柱看着娄二柱满眼戾气,气势顿时矮了一截,但他要是承认了,以后还怎么在村里混?“老二,连小月都说了不关小柳的事,你这是要违抗娘的话吗?” 娄母心里的怒火瞬间被这句话点燃。她好面子,又一向在家里说一不二,有谁敢违拗她?这个二儿子却一次又一次的找不痛快,简直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老二!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你究竟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娘放在眼里!你就盼着你老娘不得安生!不如干脆就分家,气死老娘算逑!” 娄山月几乎快要笑了出来,连忙垂眸掩住眼中的惊喜。这不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吗?若是娄二柱开口提分家即便是占理也难免有不孝的嫌疑,她得再添把火才行! “奶,爹爹说过长辈在不分家,您这叫爹爹怎么办才好。我不怪小柳姐了,你、你别生气了,可爹已经回了郑家了,小柳姐想去郑家做工,我们是真没办法啊!” 娄小柳瞬间面色一白,她这个笨蛋,怎么把郑家的事都说出去了!这事隐秘,还没传到村里,这下可好了! 一提到郑家,娄母更来气了,“你、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郑家招工的事儿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我没你这个儿子!分家!不,断亲!我要断亲!” 看热闹的众人被着一连串的信息砸的晕头转向,真是比城里的戏文还精彩!断绝关系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娄家老太这是中了邪了?还有什么郑家?城里郑家要招工?一时间看向娄家的眼神也耐人寻味起来。 断亲?按照律法可是要割肉还血的,娄山月也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赵半芹脸色霎时一白,“娘!这话说出来还叫我们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征兵的时候,您叫二柱去,那时候大山才刚会爬啊!二柱好不容易回来了,您又要把宅子收回去,我们也二话不说搬了出去,如今又……” 娄母被结了面子,羞恼的破口大骂,“好啊!我早看出你是个心不正的,当初就不该叫二柱娶你!” 赵半芹瞬间面如死灰,一时间身形摇摇欲坠。孝大于天,这话一说,就是娄母做主休了她也没人能拦。 娄山月眉头一皱,连忙扶住她,“娘,奶奶气糊涂了,娘是世界上最好的娘。” 娄二柱心中一酸,麻木的脸上带了一丝决绝,朝着里正拱了拱手,“这些年我自认为没有对不起娘、对不起大哥三弟的地方,既然娘这么说,就这么办吧。” 里正叹了口气,这孩子这些年也是真委屈,照这样下去,一家子真成仇了,也罢。 “唉,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劝。只是按照规矩,断亲可是得割肉还血的!二柱并没有犯断亲之罪,到底怎么回事你也清楚,真少了一个儿子也断了一份供养,依我看断亲就算了,只分家吧。” 里正的话掷地有声,一时间连看热闹的人也不敢大声嚷嚷了,村里头老人还在,就分家的,也是少见的很呐! 娄山月一时心中雀跃起来,有了里正的话,这家是必分不可了,娄二柱感激地看了里正一眼,也就里正能为自己、自家说句公道话了。 “不过……”里正锐利的视线扫了过去,“你们说的郑家是怎么回事?” 第九章 真相 大家村头村尾的住着,有什么好事就都知道了,像招工这种事,既然赵家已经定了要叫小月过去,理应跟里正说一声,这样一来村里头的其他人也能有个出去的机会。 娄山月一下子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这也是里正态度转变的原因。 “这是……”娄二柱也没想过瞒着,正要解释就被赵半芹拦了。 赵半芹拍了拍娄二柱的手,上前半步,“还是我来说吧。卫叔,我从前在郑家做过工,郑家如今正招人手,先前的老管家就想到了我,有意想叫小月过去,可谁承想,才透了信儿过来小月就……” 赵半芹神色黯然,“小月昏迷不醒,我们哪儿有心思再想这些?又不敢耽搁了人家,所以就回了郑家。没来得及跟村里通气,不过那管家说了,只要是符合条件的都可以去应选,如今还来得及。” 众人这才了然,怨不得闹得这么大,怨不得小柳会下狠手,原来是惦记这个。心里不免对娄家又看低了几分,同时,又感念起赵半芹起来。村里人靠田吃饭,各家都有年轻人,这样的好机会,就放在了自己眼前,她要是遮掩他们也不知道,真是太大方了! 娄母愈发不忿,“小月不去不是还有小柳?你们就断了这条路!” 有人就嗤笑了,“人郑家是看中芹娘,指明了要芹娘的闺女!我咋不知道柳丫头啥时候成了芹娘的闺女了?” “哈哈哈就是,亏我之前还信了她的鬼话,说什么芹娘是因为犯了错才被郑家赶回来的?芹娘,对不住啊!” 赵半芹无所谓的摇了摇头,就算最开始大家知道她是请辞,可耐不住亲婆婆这么天天败坏自己,大家怎么想已经与她无关了。 “你、你们!” 眼见形势有变,娄三柱眼珠子一转,连声安慰道,“娘!您别气,有我照顾您呢!” “你不顾着你媳妇怎么出来了?”娄母满脸欣慰。 “娘,这么大的事儿,我们哪能躲在娘后头啊。”三柱媳妇护着肚子站在娄三柱身旁,任谁看都知道她怀了身孕。 他们算盘打得精细,蔚山村向来是老母跟着老大过,就算是分了家娄母也会多贴补他们,娄母这么心疼三房,或许连娄二柱家的房子也是他们的!简直是一本万利。 赵大秀翻了个白眼,心里暗骂老三一家果然奸,连忙掐了把娄大柱,“是啊娘,有我们一齐看顾您呢。” 娄母心里熨帖,“知道你们孝顺!老二的房子是用家里的地盖的,屋里的东西一分也不能拿走,每月还要给我三百文钱养老。”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娄母这是狮子大张口啊! “三、三百文?”赵半芹忍不住惊呼出声,面色惨白如纸。娄山月连忙握住了她微凉的手。她们家田产带上爹和哥哥出去做短工的钱,还有娘的绣品,拢共能有半吊钱,再加上大哥又到了说亲的年纪…… 钱翠花嗤笑一声,“娄大娘,你偏心也不是这么个偏法,这不是叫人往死里逼吗?” 娄母脸色一黑,不满地看着钱翠花,“娄家分家你一个外人插什么嘴?二柱不孝,再说了,三柱媳妇怀了身子,可不得补养补养?” “娄婶子啊,你这话叫我这外人听了都觉得心寒。难不成二柱不是你生的不成?这些小媳妇们不清楚,我可记得,当年二柱在城里的药铺干的好好的,不知怎么就换了三柱去,后来征兵,大柱三柱怎么那么巧就病了?” “你、你个烂嘴黑肚肠的恶婆娘,黑心肝的!就是嫉妒我有儿子!” 钱翠花多年来只生了两个闺女,最厌恶别人拿这说事,她面色一冷,“娄婶子,我要是有儿子真跟三柱一样,那不要也罢,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你!”娄母正欲发作,只听咚咚两声,里正手里的拐棍重重的砸在地上,激出一层土雾。 第十章 分家! 里正沉着脸,“好了,别扯别的没用的!” “娄大妹子,这分家向来都有章程,你也别太过分了。二柱当兵回来房子被占了已经是受了委屈……” 娄母十分不满地打断道,“他伤了腿回来,我也给他另辟了间宅子!大柱和三柱谁有独门独院的?” 什么辟宅子,不过就是把那块有小又不规整的地扔给了她家。她爹顶了兄弟的人头去当兵,伤了腿回来还被霸占了原先的房子,还是找了里正将挨着的地基一起买了,自己盖了房,才有了如今的住所。娄山月忍不住同情的看着自家爹爹,她爹爹相貌魁梧,又踏实能干,怎么也比大伯和小叔强,怎么奶奶偏偏这么不待见他? 里正顿时黑了脸,“行了!二柱去征兵是光荣事!你还有理了?还有,那房子你可有出钱出力?” 娄母瘪了瘪嘴,那块老地给了老二,还要她出钱出力? “难道你想把大柱、三柱装病躲征兵的事捅出去才好吗?!” 装病躲征兵可是要罚没田产的!二柱刚走,大柱和三柱的‘病’就一齐好了,谁看不出来?有这么多人证,说的清吗?娄母这才慌了,连忙说都听里正的。 “二柱如今盖的房子,你一没出钱二出力,还归他,宅基地就用二柱原先的房子抵吧!可行?” 娄二柱感激地拱了拱手,“都听里正的。” “钱粮田产分成四份,拿一份给二柱,二柱每月给五十文孝敬!” “那怎么行?!”娄母尖叫,钱粮田产合该都抓在她手里才是! 娄二柱大失所望,再也忍不住,噗通一声朝着娄母跪下,重重地磕了个头,“娘!我自认为没有对不起这个家,处处忍让、事事以家里为先,但儿子也有儿子、有闺女!我得给我儿子、闺女讨一分公道!” 从今往后,便真的分了家。家里的田产我不要了,但我退伍给的赏田,我得要!从今往后每月给您一百文的俸养。” 男儿跪天跪地跪父母,娄二柱这坚实的一跪叫众人都忍不住唏嘘起来。心里不由得想起从前娄二柱的可怜来,家里头最能干最出息的却最不被待见,真是还不如分了家了。娄家老太婆也真是太过分了,生生叫儿子逼到这份儿上。 “但是娘!小月不能平白受了这委屈,我不要别的,就要……”娄二柱环顾四周,指向了一旁的红毛鸡,“就要它。 娄母被娄二柱这一跪一喊吓得心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忽然觉得这个儿子是真的跟她断了母子情分了,还没来得及深想,就看见娄二柱指着家里的红毛鸡。她就说这个儿子生来就是克她的! “不行!大红可是能下蛋的!” 娄山月满脸黑线,合着有好处的都别想给她们是吧?瞧着娄二柱铁青的脸,她叹了口气,不过这红毛鸡一看年纪就大了,还不如要小鸡仔。 “奶,这鸡留着给您补身子吧,我就要、就要两只小鸡仔,可以吗?”娄山月指着一旁的小鸡仔,眼中泛着精光,这两只鸡仔太小,寻常人或许分不清公母,但她却瞧得清楚,这两只一公一母,铁定能生小鸡,就是看着弱了些,好好将养着,长大肯定能生一窝小鸡仔。 “小月……”娄二柱满脸心疼的看过来,他闺女就是太懂事了。 里正叹了口气,“行了!就这么着吧。” 最终在里正的见证下,娄二柱一家子分到了半袋杂粮面和刚从大红的窝里拿出来的两个热乎鸡蛋,银钱也只有五十文,带上二房要给娄母的供养,还倒找回去五十文。但娄山月却觉得莫名的松快,与其跟着那糟心的一家子倒不如分出来单过,如今这一家子才是她要真心相待的人。 不过…… 听着耳边传来的爹娘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娄山月翻了个身,忍不住叹了口气,如今赚钱才是大计啊!等她赚了钱就先把房子给修了呜呜! 第十一章 悠闲的日子 短短的一天,娄家二房经历了无数风波,此起彼伏的鼾声迅速覆盖了静谧的夜。 说来也奇怪,娄山月明明是昏迷了两天两夜刚刚醒来,又经历了这么多,却一点也不觉得疲惫,她隐约觉得或许跟那一方小空间里的泉水有关。感受到房屋内的安静,她放心的闭上双眼,转念进了空间。 娄山月睁开双眼,恍然已经置身空间内。这一方天地还跟她走的时候一样,似乎并没有收到时间推移的变化。 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从茅屋里找出来一把铁锹和钉耙,昂首信步地往田里走去。她隐隐有一种感觉,既然泉水都有提神健体的妙效,或许田地里种出来的菜更好呢? 废话不多说,她挥舞着钉耙来回松了松土,再把从家里偷摸拿出来的种子撒播在垄台上,又用田地旁的溪流浇了浇水才。一番动作下来,早已累得手脚酸软,浑身汗唧唧的。看着一旁的天然小温泉,娄山月干脆脱了衣裳下去畅快的洗了洗,这才睡下了。 “喔喔喔——” 五更天一过,村子里的鸡叫声此起彼伏的响着。娄山月迷迷糊糊的听见娄二柱和赵半芹正窸窸窣窣地起来。没过多久,灶膛里就冒起了烟,伴随着饭香一起唤醒了嗅觉。 娄山月麻利地起身,照着记忆中的方法穿好衣裳,趿着鞋子跑到了院子里头,看着打扮利索的大哥小弟,心道果然是她最晚。 “小月,怎么不多睡会儿。”娄山明眼尖的看见她的身影,关切道。 娄山川则一面叫着姐姐一面跑到了她身旁。她帮着抻平了娄山川的褶皱的衣裳,就着水盆抹了把脸,她这才笑着道,“昨天睡得安稳,一觉醒来好像精力都恢复了。” 她不是说假话,许是因为昨天在空间辛苦那么半天,又泡了澡,身子疲乏就睡得更香些。想着空间里的泉水,娄山月心中有个疑影,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那泉水灵性,似乎有治愈人的功效。每用一次她身体就舒坦几分。 娄山明爽朗的笑了,“或许是事情都解决了,心里舒坦就睡得好了。” 他早就腻烦了娄家,自打他记事起,只要是跟娄母掺和的事,他们一家总占不了什么好,小时候爹去打仗,他跟娘在家只有受欺负的份,只恨那时候他太小,保护不了娘。 娄山月笑了笑,没有否认。她对娄母没有感情,就连原身对娄母也只有惧怕,自然无所谓,可娄二柱却不一定。不过,照着娄母的态度,也该明白娄母根本不在乎他们。想到这里,她灵动的双眸黯然了几分,照她来看,生而不养本就算不得母亲。就像从前的她……就算是生了下来,不还是被父母扔到了福利院。 “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来吃饭。” 娄山月愣愣的抬起头来,看着阳光下的赵半芹笑着站在那里,打眼一看仿佛被淡黄色的光圈笼罩着一般,她展颜一笑,从前都过去了,现在,她也是有母亲的人了! “欸!娘,这就来!” 接连几日,娄山月都被迫待在家里,尽管灵泉水早已使她的身体恢复如初,甚至比先前还要康健,连力气都大了许多,但在娄二柱和赵半芹眼里,她仍旧是那个还没有恢复的虚弱的小女儿。 不过这倒也更加方便了她观察空间的妙用,而她的功夫也没有白费,她惊讶的发现,偷偷从家里带进空间的菜苗种子,竟然迅速的生长起来,尤其是用泉水浇灌过的种子,生长速度足足比外界快了几乎两倍。这也叫她更加坚定了空间是块福地的念头,愈发积极地学习种地的知识,连赵半芹见了都觉得这孩子魔怔了。 第十二章 送饭和杨梅 夏日,炽热的太阳无情的洒向大地,层层热浪毫无顾忌的冲破云层,直喇喇地照在成片的农田上。 娄山月被强烈的阳光刺的眯了眯眼睛,伸手擦了擦头上的细汗,挎着篮子穿过农田,往后头的地里走去。她被爹娘以养身体为由,按着在家待足了十日,今日终于借着送饭的由头出了来。 “小月病好了?是来找你爹和你哥的吧?” 娄山月看着眼前人的面孔,笑着应了,“是啊,钱婶子,多亏了你!否则我哪能好的这么快?我娘还念叨着呢,说是等麦收完,叫小桃姐姐去跟她学绣花呢!” 钱翠花听了这话立刻喜得笑出声来,小桃是她的大女儿,早就瞧好了亲事,只等着人上门提亲。成婚前做些绣品充作嫁妆,不管是娘家还是婆家,面上都好看,赵半芹绣花的手艺远近闻名,叫小桃学点比旁的什么谢礼都强。 “你娘就是客气!回去我就叫小桃去拜师去!你爹和你哥就在前头呢,快去吧!” 娄山月继续往前走了没多久,就见到了爹和大哥浑汗如雨的背影,娄二柱腿脚不算麻利,人却魁梧,二人一人一垄,速度竟然没差多少。 “爹!大哥!别忙了,快来吃点饭吧。” 娄二柱二人闻声连忙提着耙子锄头跑到地边。 “你怎么来了?你弟呢?” “他跟卫爷爷的孙子一起上山去了,你们快吃吧。”娄山月笑了笑,将提篮的盖子打开,里面放着两只大碗。 娄二柱这才放下心,拿着窝头就着咸菜大口大口的吃起来。一口窝头一口菜,就着水囊冲下去,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一顿饭。 娄山明狼吞虎咽的吃完,不放心的叮嘱道,“碗放着别刷,等哥回去。太阳大,快回去吧。” “知道了哥。”娄山月笑着应了,自家哥哥就是这么照顾她。 说完,二人就又马不停蹄的扭身钻进地里。她们家的地并不多,娄家的二十三亩地全在娄母那儿,她家只有娄二柱当兵分下来的十亩地,好在位置都不错,收成尚可。除去税收,剩下的卖到城里换成钱和菜,算下来也是刚刚够吃。 眼下麦收已经接近尾声,只等着老天降雨播种,今年就没什么大事了。娄二柱有木匠的手艺,除去侍候庄稼便是接活做木工,娄山明也会去城里干短工,赵半芹每月的绣品拿到城里去卖,加起来每月也能有半吊钱。算起来也并不算少,只是以往都交到公中大半,所以才过得格外辛苦些。 但只有这些还不够,想要过得安稳自在,说到底,还是得赚钱,可是怎么赚钱呢?娄山月叹了口气,纵使空间里的菜苗长势喜人,也不能立刻拿出来,一切还得循序渐进。 不知不觉走到家,就听见娄山川的声音。 “姐!你回来了。” 娄山川跑过来接过提篮,自觉拿去刷了。 “这么快就回来了?”娄山月诧异的看着娄山川,就瞧见他身上干爽利落,一点不像跑了一上午的样子,肯定是已经回来许久了。 “唉,逛了一上午啥也没捡到,只有一颗野果树结了果子,酸不溜秋的,就捡了一篮子,那不,就在那儿放着呢。”娄山川遗憾道。 这是……杨梅? 娄山月眼睛一亮,“那可是好东西,能泡酒的!”杨梅酒加了糖和蜂蜜,泡成度数低的酒水,利口又不醉人,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刚才还愁呢,这赚钱的法子可不就送上门来了? “是吗?姐,你懂得可真多!”娄山川眼里闪着崇拜的光。 娄山月一愣,连忙解释她听娘讲过,城里的小姐公子会泡酒喝。 屋里做着绣品的赵半芹微微一顿,“小月记性真好,娘就讲过一次就记住了,这野梅子是能泡酒。你什么时候耐心听娘说这些?” 娄山月听着娄山川嘟囔着下回也要听娘讲之类的,才松了口气,暗自告诫自己,原身只是个村里长大的小丫头,往后还是小心些,免得崩了人设。 第十三章 是木耳! 正说着,就听见一声响亮的叫喊,“川子,走不走!” 白日里,蔚山村各家各户的大门几乎都是敞开的,是以若是有什么事,站在门口吆喝一声便知道了。 娄山月扭头一看,可不就是里正家的小孙子卫向东吗? “欸!就来。” 川子应了一声,娄山月连忙道,“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川子却不敢答应,抬头看向屋里的赵半芹。见川子神色紧张,娄山月也紧张的望过去,赵半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门口,手里还拿着没绣完的绣品,依稀是一个盖头的样式。 她知道赵半芹担心,可她方才看了,篮子里的杨梅已经红得发紫了,已经是到了成熟期末,要是不去,说不定下次再去就没了。于是连忙道,“娘,我都好透了,你就让我去吧~再说了,还有川子呢!” 川子很久没有跟娄山月一起出去,一听她这么说,更是挺起了胸膛,再三保证会照顾好娄山月。 赵半芹看见二人眼中的祈求和期盼,到底是软了下来,“好,千万不要往深山里头走,太阳下山前就得回来。” 两人连忙答应,娄山月立刻背上了篓子往外头走去。 卫向东看见娄山月,随即腼腆的一笑,“小月姐,你可好些了?” 村里的孩子都都认识,卫向东又跟川子交好,娄山月也不陌生。 “是啊,已经没事了,多谢你关心。” 娄山川一本正经道,“东子,我姐身子才好,下午咱们早点回来。” 卫向东点了点头,反正现在山上也没什么新鲜玩意,等到了秋天都长了果子才好呢! 娄山月看着两个小孩故作老成的模样,忍不住抿嘴笑了笑。卫里正为人正直,教出来的儿孙也不差。卫向东的父亲也跟着村里的教书先生念了几年书,未来是要接着卫爷爷的棒,做里正的。卫向东自然也是如此,他跟川子都在村里的赵先生那里学习,也就是这些天麦收,孩子们才放了假。 到了山下,娄山月又看见了几个眼熟的人。其中一个女子瞧见娄山月后不知跟同路的说了些什么,朝着娄山月走了过来。 “小月,你可好全了?” 娄山月看着眼前的人也对上了号,她甜甜一笑,“已经好全了,小桃姐姐,你也来采山货吗?” 小桃就笑了,“山上不好走,你就跟着我吧,也好有个照应。” 这是钱婶子已经跟小桃说了她娘愿意教她做些绣品了,在向自己示好,从善如流的跟着小桃一同慢悠悠的走着。 蔚山虽不算太高,却十分繁茂,一到夏天,满山的树木遮挡住嶙峋的怪石,远远看去便只剩一片绿意,可内里却不是很好走的。尤其是深山里头,谁也不知道有什么,只有胆子大的猎虎敢踏足。她们只敢在外头捡些山货。 娄山月一面走着一面欣赏着纯天然无公害的山野风景,忽然间,余光瞥见了一块长着土黑色的木头。 那是…木耳?!娄山月顾不上惊讶,连忙停了下来,快速用手捏住木耳用力一旋,一大朵木耳就掉了下来。 “咦?这木头长得真奇怪,你摘这黑疙瘩做什么?”小桃不解道。 娄山月愣了愣,现在还没有出现木耳,那如果能够繁殖,岂不是能赚一大笔?“我瞧着长得稀奇,摘回去给我爹娘也瞧瞧。” 娄山月生怕旁人发现她的怪异,干脆将这一支长满了木耳的树枝整个装进了背篓里,“小桃姐,前面还有一颗野果子树,咱们再去摘些吧。” “好啊,如今还没到秋天,榛子什么都没长成,采些果子也是好的……” 第十四章 决定进城 娄山月记得赵半芹的叮嘱,踏着傍晚的第一缕霞光回到了家,和她一同来的,还有小桃的一篓子山货。拜师就要把师父当成亲爹娘一般孝敬,虽然不是正式的,也是小桃的一片心意。 赵半芹收了,又塞给小桃半碗野菜,约定好次日就来教她绣品。 娄家的晚饭是野菜汤和烤小鱼,鱼是大哥下午在塘里捉的,做法也简单,直接用洗净的树枝从头贯穿到尾烤熟。也是惦记着她身体才特意捉的,否则这鱼怎么说也要拿到集上卖了。 喝着剌嗓子的野菜汤,娄山月再一次坚定了内心,一定要好好搞钱!她不要再喝野菜汤了! 心里惦记着木耳和野杨梅,刚吃完饭就迫不及待献宝似的将下午的成果展示出来。 娄二柱和赵半芹看着背篓里的东西面面相觑,娄山明迟疑着开了口,“妹啊,这就是你说的好东西?这黑疙瘩又是啥?” 赵半芹笑着安慰道,“夏天山上东西少,有这些都不错了,这些野梅子用来酿酒也能得两壶了。” 从前为了赚学费,她各种能赚钱的苦活累活都干过,后来还开过手作某宝店,甚至还摆摊卖过自制的杨梅酒,再加上赵半芹,酿酒很有说服力。只是这木耳要怎么解释呢? 有了! 娄山月眼珠子一转,“我瞧着这跟花儿似的,之前听卖货郎提过,南边好多人都用花来做饭吃,没准儿这个也能成呢?” “那卖货郎话倒不假,”他从前在行伍里时听南边来的汉子说过确实有食用鲜花的传统,至于这个黑疙瘩,娄二柱仔细瞧了瞧,眼睛一亮,“没想到咱们这山上竟然也有这东西!” 娄山川眼中盛满了好奇,这东西都是地上的腐木上长得,又丑又潮还软趴趴的,就是打鸟都不用它,“爹,你认识这黑疙瘩?” 娄二柱点了点头,那是他们行至辽东的时候,粮草迟迟不到,人们都饿坏了,就有人找来这个吃,虽说味道不好但也能顶点饥,后来还是粮草到了之后有随行官认出了这耳,还献给了京里贵族哩! 娄山明有些激动,“京里的贵族都吃,肯定是好东西!” 娄二柱轻轻摇了摇头,“连城里的馆子都未必有这道菜,要不是听随行官说的,我也不知道这玩意儿还能吃。” 赵半芹接过木耳疙瘩收起来,“吃的无非就是煎炒烹炸,咱们不懂总有识货的,京里的贵族都用的,还怕没人收吗?” 娄二柱沉吟片刻,“说得对,这是好东西,总得去试试,明天我就去城里的集上一趟,顺便买些酒回来给你们酿酒用。” 娄山月急了,旁人不认识不会做,她可知道啊!城里的馆子都不一定知道木耳,光打出净贵族的名号,没准就把他们当成招摇撞骗的,怎么会收?除非她去说服他们。 “爹!叫我跟你一起去吧!” 娄二柱有些迟疑,“你身子行吗?” 娄山月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来撒娇,“行的!爹~我都好久没出去了,叫我跟着一起去嘛!好不好?” 娄山明看着娄山月又恢复了以往的活泼,心里一软,“爹,反正我明天也要去城里找王叔,有我带着妹妹,您放心。” 王叔是城里工头,码头抗包、搬货,都是找他。 “这……好吧,”娄二柱城里的木雕店要的东西已经拖了好久,明天要去送货,还真不一定能忙得过来。 “好耶!哥哥真好!爹真好!” 翌日一早,三人就早早到了村口等着驴车。 蔚山村去县里每天都有驴车往返,驾车的就是蔚山村的赵老头,每人给上五文钱就能坐一个来回。 娄山月打着哈欠上了驴车,这还是她第一次起这么早,没想到驴车上已经坐了不少人。其中一个面目和善的妇人正笑着跟她打招呼,“小月也出来了?身体没事了吧?” 第十五章 绣罗阁 娄山月看着眼前的妇人,搜寻着脑海中的记忆,随即甜甜一笑,“嗯!都好全了,”就瞥见一个沉默寡言的清隽男子,他是里正的大孙子、卫向东的堂哥卫水风,“风哥哥也去?” 女人笑了笑,眼底浮现出暖意,“是啊,他去换几本书来看。” 卫水风也朝几人点了点头,这就算打过招呼了。他比娄山月只大了两岁,但因为父亲早逝、常年与母亲相依为命,瞧着成熟不少。卫水风学问好,也勤勉,时常抄些书去城里换书看。 简单的寒暄随着驴车的哟哟声远去,娄山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头一点一点的靠在娄山明胳膊上闭上了眼,丝毫没有瞧见卫水风探究的眼神。 卫水风眉目微敛,淡淡地移开眼。她瞧着倒是沉静了不少,好似长大了一般,只还跟以前一样爱笑。心里说不出的庆幸,他从学堂回来听说她落水整个人都吓傻了,如今见她没事也忍不住为她松了口气。 驴车配上坑坑洼洼的土路,颠地人屁股都快颠成八瓣,娄山月没一会儿就被颠醒了,忍受良久,终于到了县城。跟华婶子和卫水风打了个招呼,就迫不及待地跳下了牛车。 “大山,你带着妹妹逛一会,我先去木雕店送货。晚会儿我去天香楼找你们。”娄二柱交代着。 娄山明带着娄山月去街口找王叔确认了出工日期,随即就往绣坊走去。 赵半芹的手艺好,常年都在县里的绣罗阁售卖绣品。管事锦娘一眼就认出了娄山明,“哟,可算是送来了,绣品老早就卖完了。” “家里有些事,耽误了几日,这是绣品,您瞧瞧。” 锦娘翻了翻手中的绣品,瞧见有新花样,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这些就八百文吧。” 八百文?这些可费了赵半芹将近一个月的功夫,才八百文钱,想起赵半芹对着荧光没日没夜劳累的模样,娄山月不由心疼起来,“姐姐眼光真好,这都是我娘费了好大心思做的呢!” 锦娘循声瞧见一旁跟着的玉娃娃似的娄山月,眼睛一亮,“你是芹娘的闺女?长得真俏!” “谢谢姐姐~姐姐这么年轻就当管事了,真厉害!果然跟娘说的一样!” 想要将东西卖出去,就要处好关系,伸手不打笑脸人,娄山月深谙这个道理,随即又夸耀道,“姐姐,您瞧瞧这丝线、这针脚,真真儿是别处没得比的,要是人家看见你们店里放着这些,保准移不开眼,再也不会往别处去逛了。还有,您看这些荷包可都是有说法的。” 锦娘被夸得合不拢嘴,知道这是嫌给的少了,却见娄山月人不大,说话倒头头是道,也忍不住接着听下去。 娄山月一面说一面指着荷包,“这几个绣的梅兰竹菊的,君子们佩戴正好,这个鲤鱼踏浪的就寓意着鱼跃龙门,还有这个,绣着喜鹊脚踏桂圆树,这是喜报三元呀!正适合如今科考的举子戴,别的我不敢说,就看咱们蔚山县,去打听打听哪里有这种巧思这种式样?” “这……”锦娘正犹豫着,就听见一声娇俏的嗓音传来。 “这荷包多少钱?我全都要了!” 娄山月闻声望去,只见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姑娘仰着下巴,身上穿着刺绣妆花琵琶襟上衣、缕金挑线纱裙,扎着双平髻,点缀着珠花簪,两缕黑黝黝的垂发显得格外活泼灵动。 锦娘仔细一瞧,连忙迎了上去,“这不是张家千金吗?今日怎么亲自来了?快请进快请进!荷包我们有的是!” 张如珠却并不买账,扭头道,“这是你的吧?怎么卖?我都要了。” 瞥见锦娘暗自着急给自己使眼色的模样,娄山月心里顿时乐开了花,这姑娘可真是及时雨,这样一来就好谈多了。 娄山月知道这事成了,唇角勾起的笑愈发诚恳,“姑娘,这些绣品已经卖给绣罗阁了,姑娘家里可是有读书人?不拘是荷包还是书袋都能做,若是有想要的,也可以叫绣罗阁送信,有能做的了的,保准按时送来。” 锦娘长舒一口气,她还真怕这丫头虎着把东西给了,放她这里卖她能多赚一半呢!连忙道,“是是,姑娘只管进来选。” 第十六章 木耳困局 娄山明还沉浸在方才的激动中没有出来。一面带着娄山月往天香楼去,一面钦佩的看着自家妹子,“小月真厉害!锦娘子最是锱铢必较的性子,竟然舍得给了一两银子。” “卖荷包就是图个样式,她给了这些,娘再做就不是独一份了。”瞧见娄山明微微愣神,她笑了,“不过这些绣样行家看一眼就知道了,咱们也不吃亏。” 听见后半句,娄山明瞬间了然,他们离不了绣罗阁,与其抬高价格,倒不如顺水推舟了,“还是小妹想的周到。” 或许能量都是守恒的,绣品卖的顺利,到了天香楼却碰了壁。 “五十文?”娄山明惊愕地看着优哉游哉品茶的管事,“这可是好东西,管事大哥再加些吧!” “吵什么?”那管事眉头一皱,将手中的杯子重重地摔到桌子上,“一个黑疙瘩而已,要不是你说这是京城贵族们都吃的,连五十文都没有!行了,要卖就放这儿,不卖就赶紧走!” “你!”娄山明额角的青筋跳了跳,这管事的态度忒傲慢了些,连掌柜的都不让见就定了价。 “哥,我听说天香楼如今越发不行了,正好咱们去别处看看。” “嘿!你个丫头片子说什么呢……” 娄山月浑然不管其他,连忙拉着娄山明走了出去。就见娄山明神色凝重,说实话,五十文也不少了,毕竟蔚山县知道木耳的都寥寥无几,可明知道是好东西,怎么舍得明珠贱卖? “哥,城里还有哪个酒楼,我就不信没有慧眼识珠的!”她当然看的出来娄山明的沮丧,大哥再怎么沉稳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郎。她有自信,只要她露上一手,就没有说服不了的掌柜。方才不说是天香楼的管事实在是太过傲慢,那态度就差没把他们当成讨饭的了,她还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习惯。 “你说的是,听说百味楼向来跟天香楼不合,”娄山明笑了笑,轻抚了下娄山月的头顶,“走吧,咱们去百味楼。” “你们说这是耳?”百味楼的掌柜仔细看了看筐子里的东西,“我只听过,却也没有见过。” 娄山明就说了,“我爹先前在行伍里的随行官那儿见过,长相酷似人耳,否则小子哪认得这些?” 钱掌柜点了点头,又仔细的观赏了一番,才道,“是不错,得叫我这里的厨子试试才能定价。不过你放心,就是不成最少也给你一百文,怎么样?” 娄山明立刻拱了拱手,“掌柜的爽利!那东西放这儿,家父还等着信儿呢,我去去就来。小妹,你……” 一百文哪里够?娄山月正愁没有机会说话,连忙道,“哥你快去吧!有我在这儿等着呢!” 娄山明前脚刚走,一个厨子打扮的就从后头走了出来。 “这生意是没法儿做了!”那厨子气哼哼地跑出来,一股脑的将腰上的围裙扯了下来,一把摔在桌子上。 钱掌柜冲着娄山月尴尬一笑,拉着厨子走到一边,“王大勺,外头还有人在呢!怎么这么大火气?” 有人在?娄山月环视一周,偌大的百味楼除了西北角的桌子那儿坐了两位,还就点了两道菜,就剩她一个了。方才没注意,这可都快到午时了,店里还这么冷清。哥哥不是说蔚山县除了天香楼,就是百味楼了吗?怎么看着……不像啊。 王大勺听了这话更气了,“哪儿还有人!掌柜的你瞧瞧,现在咱们还像从前的百味楼吗?这犭句日的孙老二,仗着女儿嫁到了郑家,整日的排挤咱们,连着两日了!连菜都买不着!照这么下去还客人呢!自己个儿都开不了张了!” 原来是这样。王大勺声音不算大,娄山月却听得一清二楚,谁叫她喝了山泉水,不仅身体好了许多,连五感都强了不少。难怪天香楼的小管事都那么大的架子,不过这倒是方便了她。 “这天香楼竟然这么明目张胆?掌柜的,与其就这么被排挤下去,到时候连店都开不了,倒不如一举打响了百味楼的名声,叫人不能轻易欺负了。” 钱掌柜猛然回头,“你都听到了?唉,小姑娘,我又何尝不明白这道理,可是……” 可是又何从下手呢? 娄山月微微勾唇,手指指向一旁的背篓,“钱掌柜,能叫百味楼起死回生的东西,近在眼前啊!” 王大勺看了眼桌上的黑疙瘩,又看了看娄山月,确定她不是在说笑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女娃!你说的不会是这个黑疙瘩吧?” 钱掌柜忍不住看向王大勺,这若真是京中贵人都食用的耳,或许酒楼就真的有救了! “掌柜的,你不是在开玩笑吧?”王大勺看着钱掌柜大眼瞪小眼,“就算是咱们也不会做啊!” 娄山月适时开口,“我会。” 王大勺忍不住看向了她,“你?” 娄山月自信满满的点了点头,“没错,就是我。” 第十七章 凉拌木耳和木须肉 “噗哈哈哈哈哈哈,”王大勺笑的直不起腰来,“小女娃,别逗俺们笑,赶紧回家绣花去吧!” 娄山月眉心微蹙,王大勺的话在这个时代没有任何问题,甚至在他眼中看不到丝毫恶意,可她对于这种女孩子只能绣花的言论仍旧有些不适。她压下心里的不适,放稳了声音,“若我能做出来呢?” 王大勺顿时噎住,一时也有些气性,“嘿!小娃娃口气倒是不小,你要是能做出来,俺就拜你为师!” 娄山月瞬间笑了,“我不要你拜我为师,我要钱掌柜答应我一件事,可行?” 钱掌柜看着娄山月坚定的双眸,一时间也有些将信将疑,这东西认识的人本就寥寥无几,这丫头既然识得,没准真还会做。随即也正色道,“后厨就在这里,里头的东西随意取用,小师傅请便。” “多谢掌柜的信任。”娄山月展颜一笑,当即就抱着背篓走了进去。 “掌柜的,你,真叫她试啊。”厨房可是餐馆酒楼的重地,就这么放一个小丫头进去了?王大勺微微瞠目,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个小丫头,可娄山月的淡然却叫他莫名有种心虚的感觉,就好像,好像她真的能做出来一样。 “要是真能叫百味楼起死回生,试试又何妨?”钱掌柜面色郑重。 郑家经营着蔚山县最大的布庄和赌坊,天香楼搭上了郑家,自然有的是人卖他面子,否则百味楼怎么会被挤兑成如今的地步。 他们二人的思量娄山月全然不知,她看着厨房内干净明亮的摆设和归置整齐的食材,心中更稳了几分。百味楼到了如今还如此井井有条,可见其名副其实,是蔚山数一数二的酒楼,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天香楼挤兑成这样。 种种念头一闪而过,娄山月专注于手中的菜品。 木耳,又称云耳,在这个时候叫尔,知之者甚少。在后世却有着素中之荤的美名,甚至还有不少寺庙用来充当斋饭中的‘素肉’。娄山月瞬间有了主意。 将木耳摘下来清洗干净,汆烫几分钟,新鲜的蒜头切成末,配着葱叶,放入热油炸上数秒,滋啦一声浇在汆烫好的木耳上,撒上盐,清爽的味道立刻被激发出来。 王大勺忍不住嗅了嗅,“好清爽的味道!” 至于另一道菜,娄山月则选择了简单好吃的木须肉。木须肉顾名思义,必不可少的就是肉,娄山月环顾一周,一眼就锁定了一旁的红肉。 王大勺不知什么时候被引了过来,眼见娄山月要伸手拿猪肉,他忍不住出声,“等等,那可是猪肉!” 猪肉是贱肉,好的酒楼大多用牛羊肉。这时候会劁猪的人少,猪肉大多腥臭,饲养的周期又长,很少被端上餐桌。娄山月拿起肉闻了闻,没有腥味,应当是劁过的。放心将它纳为了食材。 王大勺就眼睁睁的看着娄山月将那一块猪肉片成片,眼中的希望瞬间灭了下去。可惜了,本来以为她真能成的,可她却用了猪肉。 娄山月全然不知这道菜已经被王大勺判了死刑,‘咔嚓’,蛋壳被碗沿磕破,筷子一搅,迅速在碗中呈现出诱人的金黄,一股脑倒进微微冒烟的锅里,立刻变成了金黄软滑的云团。青瓜的清香配合咸香的猪肉,金黄的鸡蛋、黑云似的木耳,诱人的色泽引得人食指大动。 “好香!”钱掌柜忍不住称赞。 王大勺有些松动,猪肉做得好的少之又少,难道他真看走眼了? “菜做好了,二位请吧。”娄山月笑眯眯地看着二人,她就不信这两道菜无法俘获他们俩的味蕾。 第十八章 卖菜谱 娄山月自信的看着二人,笑眯眯的立在一旁。 钱掌柜迫不及待地夹起了一筷子凉拌木耳,眼睛顿时一亮!木耳配着蒜苗,清爽之中带着一丝丝辛辣,瞬间抚平了夏季的燥热。 王大勺夹起一筷子木须肉,微微皱起的眉头顿时一松,这猪肉!非但吃不出丝毫腥味,反而还带着浓烈的香,没错,就是香!蛋香和浓郁的肉香,混合着青瓜的清新、木耳的爽脆,既突出了肉香又不至于腻口,完美的糅合在一起激发出层层美味。 他突然间想起来今日买肉时碰见的小伙子,他说他家的猪肉不腥臊竟然是真的!当时摊子上太乱,各种气味一股脑儿的往鼻子里钻,他也是实在买不来菜便也买了,没想到还真有一手劁猪的好手艺!不行,他可得再去集上找找,把这肉都给定了!还有这木耳,怨不得是贵族都爱吃的,登时看着娄山月的目光就热切了起来。 王大勺粗狂的脸上顿时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跪地磕了三个响头,“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娄山月被吓得连忙闪身避开了些,这王大勺少说也有三十多了,她可受不起这三个响头,“王大厨快请起,您、您这是干嘛?” 王大勺嘿嘿一笑,眼神里确实掩饰不住的郑重和兴奋,“俺王大勺说话算话,师父,从今日起您就是我师父了!” “师父,这两道菜您什么时候教教徒儿?” 她这是被赖上了?看着王大勺赖皮似的原地不动,娄山月哭笑不得。“您快起来,百味楼声名远扬,您可真是折煞我了。” “小师傅别见怪,”钱掌柜面上尴尬,忍不住踢了他一脚,“老王,你这混不吝的性子是又犯了,赶紧起来。” 王大勺的想法她也能猜到几分,无非是为了菜谱,而这两道菜的菜谱于她而言并无大用,当然是要发挥出最大的价值。 “王大厨您快请起,我不过是一个小丫头,哪里能教的动您?还有,这两道菜,我也想卖了。” “你要卖菜谱?”钱掌柜激动地看向娄山月,这要是能拿到菜谱,就凭京都贵族时兴的木耳,不只是蔚山县,放眼整个平城也是独一份的啊!还愁不能挽回百味楼的生意吗? 钱掌柜生怕别人抢了去,忙道,“我想买下这两道菜谱,您放心,价钱绝对不会比别处少。就要二十两,不,三十两,您看怎么样?” 娄山月眉心一跳,百十文就能下馆子吃顿好饭,这可以说是天价了,她几乎是没有犹豫就答应了。有了天香楼的对比,她本就对二人有着好感,更何况,她还想着往后能跟百味楼长期合作呢! 钱掌柜惊讶于娄山月的爽快,几乎是恨不得立刻将其供起来,正在娄山月哭笑不得的时候,娄二柱和娄山明总算是赶到了。 娄二柱狐疑的看着万分热情的钱掌柜和王大勺,再看着一桌子精美佳肴,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二位,快请用快请用!有什么想吃的尽管点!” 看着钱掌柜满脸堆笑,娄山明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娄二柱到底是老道些,面上不显,正色道,“掌柜的客气了,只是无功不受禄,这些菜我们可受不起。” 钱掌柜见娄二柱坚持的模样,眼见他不说清楚就要走,连忙拦住,“要不是你们,这京中才能见到的木耳我哪里能买到?你们也看见了,我这酒楼的生意被挤兑成这样,简直是雪中送炭啊!更何况还有这两道菜,真是救了大命了!不光是这顿饭我请,就是咱们往后来,也是要请的!” 菜谱?什么菜谱? 娄二柱和娄山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看向娄山月,他们可不知道什么菜谱,定是自家闺女/妹子搞的事。果然就瞧见娄山月心虚的眼神。二人瞬间了然。 第十九章 坦白 娄山月看见二人的表情,心虚的笑了笑,连忙冲着二人使眼色,这三十两银子要过了明路,不可能瞒过家里人,她料想到有这一点,只是也来的太突然了! 娄二柱和娄山明看到娄山月的眼色,哪儿有不明白的?这丫头! 纵然心中有疑问,在外头也得顾着闺女的面子,她自幼被宠的古灵精怪的,一定是使了什么法子了。娄二柱拱了拱手,“这也是偶然发现,幸而掌柜的识得,能帮上忙就好。只是这饭菜,要是每次过来掌柜的都要请,我们还哪里敢再来卖货?” 娄山明哪里不明白娄二柱的意思,木耳就他们一家认识,山里能挖到一枝,就还有第二枝,何愁没有再来的机会?连忙应和道,“是啊钱掌柜,您这样我们往后可不敢来了。” “好好好,那这一顿总是要请的,否则我可过意不去了。”钱掌柜连忙道。 几人这才坐下用餐,娄山月心虚的别开头,心里盘算着一会儿怎么给爹爹和大哥解释。一顿美餐就在几人各异的心思中度过。 “什么?三十两银子?”娄山明忍不住惊讶出声。 娄二柱瞪了他一眼,怪叫什么?引得人都看过来了! “小妹,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你是说钱掌柜给了你三十两?就为了买两道菜谱?”娄山明反应过来,连忙压低了声音,眼中是止不住地惊讶,“他没病吧?不过,你是什么时候会做木耳的?” “可能是因为太珍贵了,他们不敢下手,我看这不行啊?这样下去岂不是卖不出去了?只好赶鸭子上架,照着平时看娘做菜做的,钱掌柜人也敞亮,竟然允许我用厨房里的菜,我就加了鸡蛋和肉,没想到还真挺好吃的,他们两个都赞不绝口呢!”娄山月毫不心虚的扯着谎,果然就见娄二柱和娄山明的面色缓和了下来。 娄二柱摸了摸娄山月的头,“小月真厉害,是咱们家里的大功臣!竟然能赚到这么多银子。”可不是?配着肉和蛋,还有什么不好吃的?村里的孩子谁不是早早就会做菜了,或许真是小月胆子大,才撞了大运。这木耳也是她发现的不是? 见娄二柱温和又怜爱的看着自己,娄山月心虚的别开眼,“对了,钱掌柜还交代了,要是还有木耳都送到他这里来,他全都收,而且叫咱们不能告诉其他人。” 娄二柱点了点头,“这也是应该。” 娄山明也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稳重的样子,他脑子瞬间转过弯来,这东西只有他们认识,就是钱掌柜认识,找人去收也是艰难,倒不如叫他们帮忙收,这三十两银子里头还有收购费和保密费呢!娄山明看着手里提着的餐盒,不由感叹起来,这钱掌柜也真是慷慨大方,就连给娘和弟弟带的饭菜也免费送给了他们,“若是木耳能种出来就好了!” 娄山月眼睛一亮,大哥的脑子还真是灵光,正巧给她递了个梯子,她只知道木耳喜欢生长在阴暗潮湿的地方,这也未尝不能试试。“哥真聪明,要是真能种出来就好了!” 娄二柱眉头一展,“行,那咱们回去就试试。” “爹真好!”娄山月喜得眉开眼笑,她已经看明白了,只要是她想做的,不管是多稀奇的想法,爹娘都支持,她攥着手里的钱袋子,话音一转,“不过,回家前我还想做一件事!” 至于是什么事?那当然是给家里人买礼物了,这可是她来到这里赚到的第一笔巨款!什么衣裳、料子,香料、肉条,统统收入囊中!要不是爹和大哥拦着,她恨不得把集市上的东西都收入囊中。 日渐西移,娄山月抱着满满的背篓坐上了回村的驴车,看着娄二柱和娄山明同样紧紧抱住的背篓,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 第二十章 回村 在娄山月的坚持下,一行人买了不少东西,不出所料的赶上了最后一趟车。这是回村的最后一趟车,早就挤满了人。 “二柱叔!快上来,来这儿坐!” 说话的是赵一牛,他赶在截止招工前去了郑家,如今也有了一份差事,看见娄二柱几人热情地不得了。 几人正要应声,就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月丫头,往里头坐坐,来婶子这儿!” 原来是赵华和卫水风母子二人,他们到的早些,坐在驴车前面垫着干草的位置。见娄二柱微微点了点头,她才应了,坐到赵华身边。 见赵华面色疏朗,早上的愁绪已然不见,她就知道这一趟应当是收获不少,“婶子看起来心情不错,瞧着都年轻了好几岁呢!” 赵华笑了,小声道,“水风他姑父给了几本书,正好能用得上。” 卫水风的姑父?娄山月从脑海里搜索,不出所料应当是里正爷爷的小女儿卫淑的丈夫吧?他是县里的教书先生,蔚山县有一半的秀才都听过他的授课。她眼睛一亮,露出了艳羡之色,“城里的先生给的,一定很有帮助。风哥哥今年也要下场了吧?” 赵华一听这话,脸上的笑意更浓,努力了这些年,卫水风也终于能下场了,只要中了,不论名次,都能得个秀才公的名头,她们孤儿寡母的腰杆子也能直一些了,“读书写字的事我不懂,不过承你吉言,但愿能派的上用场。” “若是有需要,只管来抄看。” 卫水风冷不丁的开口,娄山月微微一愣,激动地看向卫水风,川子要是能去抄借是极好的,“那就多谢风哥哥了!” 卫水风被娄山月灿烂的笑晃了眼,不着痕迹地移开双眸,不经意间瞥到了背篓里露出的书册,“不过川子还小,这些书就很好。” “真的吗?风哥哥是村里学问最好的,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娄山月松了口气,她虽然也参加过高考,可科举一事她还真没谱。方才一到书孰,她顿时头都大了,这些古字她是真不认识啊!只能连蒙带猜看个一知半解。 赵华虽然诧异于自家儿子的主动开口,也把这归咎于今天得到了珍贵的书册笔记,虽然旁人看不出,她这个当娘的却知道的一清二楚,自家儿子心情好着呢!她家儿子一贯是个闷葫芦罐子,平日里除了读书很少出门,水风从前是多聪明灵秀的活泼性子。自从她家男人去了之后,他连性子也沉默了起来,瞬间稳重了,可当娘的却宁愿他是从前那般……如今他肯喊人来,她哪儿有不乐意的?忙接道,“真的真的,只要有需要,只管来找水风。” “诶!多谢婶子,多谢风哥哥。” 驴车慢慢悠悠的向前,娄山月抱着满当当的背篓,坐着驴车,硬是坐出了一股子车马慢慢的悠然感,完全忘了早上还嫌弃驴车颠簸。 车子慢悠悠的驾驶到村口,橙黄色的夕阳为黄昏带上一抹亮色,蔚山或高或缓的山峰映衬着温暖的橙黄色光线更显静谧柔和,仔细看去,一弯浅浅的月轮正悄然挂在东侧的峰顶,没由来的让人心安。 “吁!到了到了。”赵老头一声吆喝,众人立刻鱼贯一般瞬间抱着行李从驴车下去。 赵半芹看着几人带着满当当的背篓回来,惊讶地瞪圆了眼睛。等到川子双眼亮晶晶的拿着几本书爱不释手的摸着时,娄山明已经将今天发生的一切讲了一遍,什么高价卖绣品,什么两道菜谱三十两,听得赵半芹目瞪口呆。 “姐!你真厉害!”川子更加觉得自家姐姐厉害极了,比大哥都厉害! 娄山月也并未谦虚,指派这胸脯保证,“这算什么?往后咱们家会越来越好的!” 川子激动地笑着,“姐说的对!一定会的!” 赵半芹爱不释手的摸着娄山月带回来的银钗,眼中蓄上了泪,她轻轻点头,小声道,“嗯,咱们家,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第二十一章 酿酒和蜂蜜 已是夏末,一场暴雨过后,蔚山村迎来了短暂的清凉,迅即又被天上那一轮红日晒干。 娄山明和娄山川兄弟二人赶在大雨过后去了趟山里,赶在晚饭前回了家。 “就这些了?” 娄山明抱着水壶咕咚咕咚的饮了几口,“就这些了。” 娄山川皱了皱鼻子,“我跟大哥都在山上寻遍了,这几日能找到的是越来越少了。”就这还是避着人,又采了好些拐枣和桑葚,铺上去掩人耳目。明天赵先生那里就要开课了,他就没法去山上找货了。 这几天采摘到的合起来也不过三背篓,哪里够用?娄二柱面容微凝,先前是他想的太乐观了,这种珍稀玩意儿哪儿是好种的?这本就是意外之喜,能采些卖到酒楼也不错了。 “这些都不少了,不是说什么潮湿的时候才长吗?这许多日就下了这一场雨,说不定下回雨后就又长了。”赵半芹接过背篓,示意娄二柱收进屋里,“瞧你俩满头大汗的,赶紧洗洗去。” 木耳当然没那么好培植,就是娄山月也只是一知半解,只能一步一步试试看。她想得清楚,即便是不成,单是采摘木耳也能小挣一笔外快。左右她有的是时间研究。 对于村里人来说,勤劳肯干就是致富最简洁的途径。 吃了晚饭,娄二柱就带着川子趁着夜色将长满了木耳的树枝修剪清洗干净,而娄山月则跟着娘和大哥清洗桑葚拐枣。娄山明早些时候做药铺里的学徒,知道桑葚、拐枣都能用作中药,采了这么些,索性先清洗了,明日趁着酿杨梅酒一起酿造了。 尽管是夏天,夜晚也总是带着热意。村里人惜水,也就娄二家,因着赵半芹的习惯,每日都烧热水擦身,可擦洗对于娄山月来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等到屋内响起此起彼伏的鼾声,娄山月果断转念进入空间。 泉水顺着山路蜿蜒,分成了两支,其中一支在山脚下汇成天然温泉,另一支则顺着地势汇聚成细小的溪流,灌入田地。 简单泡洗一番,慢悠悠地踱步到泉水不远处的树荫,她早就将一支长满木耳的树枝悄悄塞进了空间,只是时日太短,瞧不出什么变化。 算起来还不足半个月,田里的小白菜已经长出了肥厚的大叶片,这些都是只用溪水浇灌的,她每天都会进来查看情况,对此也并不意外。不知道空间里的水带到外面是否也能让菜长得快一些呢? 院子里就有用篱笆围起来的一小块菜地,她打定主意,明天出去就撒上一点空间水试试,还要找机会把菜换出去。 翌日一早,川子早早去了学堂,娄二柱就带着木耳进了城。 炽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娄山月身着灰绿色麻布短衫,因为反复浆洗变得柔软,里头是棉布抹胸,下面是及踝的豆绿色襦裙,里头配了宽大的衬裤。山里还好些,风一过就会带来一阵凉意,真不知道城里的人怎么过。 她一面想着,一面疯狂挥舞着大蒲扇,看的赵半芹不由失笑。 “都到夏末了,入秋就是一转眼的事儿,仔细着冲风了。” 娄山月撇撇嘴,这老热的天,哪里有半分入秋的样子?“知道啦娘,可这天也太热了,我都出了一身汗了。” 赵半芹继续绣着绣品,自家闺女自幼就是个娇气的,虽然娇气却也懂事,语气似怨怪似心疼,“这么热的天,都说叫你歇着了,非要掺和着酿酒?” 这会儿不掺和,怎么把自己酿酒的本事合理的暴露出来?又怎么偷偷的加几滴空间泉水进去?自从她发现空间泉水对身体有益后,就加了几滴在家里的水缸中,明显感觉几人的精神都更好了,要不她也不敢加到酒里头。 因为是果酒,并不需要酒曲,酒水是从县里的酒肆买的低度数粮食酒。将用薄盐水清洗好的杨梅、拐枣、桑葚分别放进罐子里,一层果子一层酒水一层蔗糖,再加些蜂蜜,密封起来就是,并不很费功夫。 “我是怕娘一个人累嘛!再说了,娘总说我是大姑娘了,也该学个一技之长,我这是听娘的话呀~等这酒酿成了,没准以后娘自个儿就忙不过来了,我也能帮忙。” “你啊!”赵半芹宠溺的看着自家闺女,她说的学个一技之长分明是叫她跟着她学绣艺,偏生这闺女是个坐不住的,别说照猫画虎了,画虎成狗还差不多,“知道你怕热,村口的井水里冰着瓜呢,你哥已经去拿了。” 瓜!冰镇西瓜! 娄山月眼睛猛然一亮,“好耶!娘最好了!” 可注定是叫娄山月失望了,拿回来的并不是冰镇西瓜,而是甜瓜,虽然有些小小的失望,但是她还是被甜瓜微凉丰盈的汁水瞬间俘获。这甜瓜丝毫不比西瓜差!虽然是小了些,但白嫩的果肉在用井水冰镇过后,更加凸显了清甜本味,叫人吃的一本满足。 因着才去过城里,娄二柱很快就回了村,见闺女吃的高兴,也不由得笑了,一口白牙在黝黑的皮肤映衬下更显眼了。包袱一放,洗了把脸,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一颗甜瓜。娄山月看的目瞪口呆。 对上娄山月佩服的眼神,娄二柱眼中闪过笑意,“小月,你瞧这是什么?” 娄山月好奇的看着娄二柱从包袱里掏出来一个小陶罐,小心地打开盖子,就露出来清透的金黄液体,一股子清甜扑鼻而来。 她眼睛一亮,“是蜂蜜!” 娄二柱低低的嗯了一声,“今天去集上,正好碰见了养蜂人。”娄二柱没说的是,那姓龚的养蜂人是后山人,后山村和蔚山村挨着,但早年间两个村子争过水源,鲜少联系。要不是他说要给自己闺女买,那龚兄弟又正巧领着个小丫头,恐怕还买不来哩! “谢谢爹!爹真好~”一阵暖流划过心头,她不过是前几日提了一嘴,娄二柱就记到了心里,费劲找了来。养蜂是传家的本领,蜂蜜比蔗糖可贵多了。 娄二柱和赵半芹商量起来,“城里的木雕店活还是那么些,我想着除了做工,也去码头再找个活干干……” 赵半芹担忧的点点头,“也别太累了……”话说了一半又停了,娄山明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本来刚分了家就没什么银钱,再这么下去,哪儿还有好姑娘愿意嫁进来?虽说刚卖菜谱挣下的三十两,夫妻二人自动默认是了是闺女的体己银子,明面上放到了公中,以后可是要给闺女当嫁妆压箱底的! 娄二柱捏了捏赵半芹的手,又看向矮桌上吃的一干二净的甜瓜,忍不住笑了,“今儿个在集上还看见了卖冰的,还有叫什么酥山的,可惜太阳一晒就化了,下回小月去集上了爹给你买。” 娄山月正沉浸在感动中,瞬间捕捉到了这两个字眼。卖冰?酥山?制冰她学过啊! “爹!” 第二十二章 绣品和喜事 “爹!”不如咱们制冰吧! 硝石溶于水时吸热,温度就会降低,这是从前实验课上学过的知识。硝石倒还好说一些,它本身就是一种药材,药铺里就有卖,可制出冰了,怎么储存呢? 家里面没有冰窖,储存都成问题,而且制冰这种事情自前朝就开始盛行,只不过小老百姓们很难接触到罢了,即便是她能做成,又怎么跟爹娘解释呢? 娄山月纠结一瞬,硬生生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小月,怎么了?” 见娄二柱和赵半芹关切的眼神,她忙岔开话题,“我明天想再去山上瞧瞧,看看能不能找到些好货。” 赵半芹笑了,“还当什么事,不过你自己去…能行吗?” 娄二柱微微皱眉,他刚接了木雕店的活,偏生工期又急,还真没时间陪闺女进山。 “我可以!”娄山月微微一顿,她当然知道爹娘担心,反正是借口,她是想进山,却也不急,“或者等川子旬休了,我跟他一起去。” 赵半芹点了头,语重心长的道,“你啊,这几日就好好的跟着娘学学绣工。” 姑娘家的绣活就跟男子的读书习武一样,都是能靠着吃饭的手艺,就是再宠闺女也得为未来做打算。她当然希望小月以后能够请绣娘专门做衣服,还是那句话,可以不做但不能不会。 娄山月明白赵半芹的顾虑,立刻同意了。她也想学一学女红手艺,这搁到后世,可都是传家的手艺。 虽是夏末,天气却一如既往的热。 钱翠花的大闺女小桃终于定好了亲事,钱翠花还送来了不少礼布红线,算是感谢她带着小桃做绣品。 小桃红着脸跟在后面,娄山月好奇地看着。 “女婿在县里做些小生意,总要比咱们土里刨食的松快,”钱翠花喜得眼不见眼,神情中带着得意,“我没生儿子的命,这闺女过得好了,比生个儿子也不差,我这心里啊,总算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娄山月听着这些心中微哂,钱翠花算是村里疼闺女的了,其实还是觉得闺女比不上儿子,这种根深蒂固的思想真是令人听着不舒服。 “小桃是好姑娘,真是大喜事!”赵半芹应承着。 钱翠花笑中带上了些讨好,压低了声音,“对着县城里的人,到底是少了些底气,所以这嫁妆……还得托赖你指点指点。” 原来是为了这事!小桃要嫁到县城,家底总是薄些,多绣些嫁妆压箱底,那都是门面底气。绣工好的新嫁娘就更叫婆家高看一眼。 娄山月转头,就见小桃双颊绯红,眼神中带着希冀和恳求。 赵半芹就笑了,“这有什么,只管叫小桃过来。” 钱翠花笑得愈发真诚,“大妹子,有你这话我是放心了!到时候给你拿喜饼吃!” 小桃就顺势留了下来,赵半芹做着针线,却不由自主的轻叹口气。 娄山月心里清楚,这还是大哥的亲事,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她家的情况,娄母尚在就分了家,说出去总归不好听。况且,她家的宅基地虽然不小,厢房却只三间,大哥和小弟如今还在一屋住着呢!要娶媳妇,就得先盖房子。而今的状况,盖了房子,就没钱娶媳妇了,赵半芹怎么不愁? 可在她看来,大哥不过才十七岁,城里的小伙子们,二十及冠成亲的也大有人在,更何况大哥长得硬挺周正,活脱脱一个运动型男,倒不如再好好干上几年,没准到时候他们都搬到县城去了,何愁找不到媳妇?况且十七岁搁在后世都是没成年的小毛孩,真不着急。 可娄山月不急,却有人急了。 都是庄稼汉的孩子,村里的学堂不到酉时就下学了。 娄山川收拾着包袋,刚跟卫向东走出门,就被一个大力拍的吓了一跳,看见包袋上蹭上的灰,娄山川小脸一僵,眉头紧皱起来。这可是娘亲手缝的,上面还绣着竹叶,是他最珍惜的包袋了。 他还没开口,就听见卫向东冲着她喊了声慧慧姐。 他皱眉抬头看去,就见到一张白净的大饼脸,“赵慧姐?你有什么事吗?” 赵慧慧下巴一抬,从鼻孔里哼出一口气,就算理了卫向东。随即又埋怨道,“不是都说了要叫我全名,赵慧慧姐或者慧慧姐,什么赵慧,土死了。” 娄山川无语,赵慧慧是卫里正的大女儿卫芳的闺女,自从卫芳要死要活的非要嫁给赵三家之后,就跟娘家几乎断绝了关系,连赵慧慧也看不起这个姥爷家。他很是理解不了,卫里正一家这么好的人,她们母女俩却非闹得跟仇人似的,压根不想理她,“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走了,我娘还等着我回家哩。” 赵慧慧眼睛一瞪,露出一丝凶相,瞧着跟赵三一般无二,“谁说没事?”她双颊绯红,压低了声音,“这是给你哥的,你带过去给他,就说是我送的,明日酉时三刻,我在村口的大槐树下等他,一定得带到啊!” 娄山川一点也不想接,正要还回去,就见赵顺德不耐烦的喊着,“姐!你到底是不是来接我的!” 赵慧慧翻了个大白眼,“咋不是?赶紧回家去。”随即又不放心的再三叮嘱道,“一定给你哥说啊!” 卫向东眉毛皱的快要夹死苍蝇,他们也不是小孩了,男女大防还是懂的,赵慧慧是什么意思他哪里不懂?只是两家人关系本就不好,犹豫着道,“你真要带回去给大山哥啊…” 娄山川眼睛一亮,随即将手中丑陋的荷包塞到了卫向东手里,“这我哪儿敢拿?还是你带回去吧,反正就算给了我哥他也不要。” 卫向东怎么说也是赵慧慧的娘家弟弟,拿了也不打紧,他可不想他哥被这个赵慧慧缠上。没等卫向东说话,他就一溜烟跑了出去。 “就这么说定了啊!我先走啦!” “欸!”卫向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扬起来的土雾扑了满脸,看着手中的荷包,无奈地摇了摇头,还能怎么办? “什么?她真的叫你给大哥送荷包过来?还邀请大哥明日酉时三刻私会?”娄山月听的目瞪口呆,这可是蔚山村第一女汉子了吧?简直是冲破封建礼教的勇士。 娄山明皱起眉,“川子你做的不错,我对她无意,况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东西咱们拿着不合适。” “这丫头也真是的……”想起卫芳那性子,赵半芹也皱了眉,那就是个拎不清的,赵慧慧那丫头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哪儿有姑娘家约着去私会的?还要酉时三刻过去,天都快黑了。可要是大山真喜欢,那…… 娄山明一下就读懂了赵半芹的意思,苦笑着道,“娘,我还不着急娶媳妇,再说了,赵慧慧我也真消受不起。” 赵半芹一巴掌拍到了娄山明的背上,叫娄山月都吓了一跳,“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哪儿有不娶媳妇的?” 她可看的分明,自家哥哥或许还没开窍呢!说起娶媳妇眼里一丝波澜都没有,注定要遂不了爹娘的心意了。 第二十三章 新点子 是夜,卫家灯火通明。 卫里正黑着脸,将荷包重重地摔到桌子上,一对花白的眉毛皱起,“这丫头是被教坏了!哪里有一点廉耻之心?” 卫武一张端正的四方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这外甥女的私事,若不是真怕闹出事儿来,他哪里好开口嘛。 卫向东听见里屋的动静,担忧的看向透光的门板,“娘,爷爷动了这么大的气,我是不是做错了……可她毕竟是我表姐。” 赵桂芬看了眼里屋,拍了拍卫向东毛绒的脑袋,“东子,你做的没错。”真等出什么事来,连累的自家一身脏。 她是真不耐烦这个拎不清的小姑子和外甥女。当年赵家跟卫家争里正的位置,整个家族都闹僵了,赵家做事不地道。就连大嫂,也被诓了回去关起来,甚至放话说要是不把里正让出来,就叫赵华合离,还扣着水风,闹得两家差点连亲家都做不成了。好在大嫂撑得住,跟大哥配合着偷跑了回来。谁承想都这样了,卫芳还要死要活的非要嫁给赵三,到现在,赵家的见到他们还要拿这事臊他们。 卫里正烦躁的闭上双眼,自从小闺女嫁给了赵家老三,除了过年压根都不回来看看,可就算这样,他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慧慧这丫头真出了什么事。“叫东子明天去赵家,喊…喊芳芳过来一趟。” 卫武闷声应了。小妹是被惯坏了,已经改不了,可也不能真看着芳芳出丑,一个姑娘家晚上不在家待着,约小伙子去人烟稀少的村口见,真出什么事了连累的可是一大家子的名声。 这个小插曲娄山月并没有放在心上,可娄二柱和赵半芹却上了心,眼见娄山明到了说亲的年纪,怎么着也得把盖房子的钱赚出来。 娄二柱沉默了一日,紧赶慢赶做好了木雕小件,赶紧送到了城里。 娄山月耐着性子学了几天绣花,能简单的绣个花、缝个衣服,就心满意足了。她的心思啊,在篱笆里种的菜蔬呢!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怎么觉得从娄家老宅抱回来的两只小鸡仔,长的似乎快了些。这两只小鸡仔带回来的时候弱弱的,她担心活不久,就喂了滴空间水,恐怕再长上一个月都能下蛋了。 正想着,就听见赵半芹‘嘶’一声。 “娘!你怎么了?”娄山月立刻起身跑过去,就见赵半芹修长白皙的手指上一颗血红的水珠,“哎呀,怎么刺破手了?” 赵半芹晃了晃神,这才道,“乖小月,娘没事。” 或许是因为赵慧慧,叫娄二家觉得娄山明的婚事瞬间紧迫了起来。赵半芹这几天没日没夜的熬夜做绣品,双眼都熬得通红。为了贴补家里,她本就长年累月的做绣品,眼神早就大不如从前,做绣品最重要的就是那双眼睛和一双巧手,再这么下去恐怕没多久眼睛就看不清了,哪里还能再做绣品? 娄山月撒娇着伸手将绣棚抽了出来。“哎呀娘~小桃姐都回去备嫁了,您就去歇歇嘛!再这么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住?况且,我还有其他的事想要拜托娘呢!” 在蔚山县,新娘子在成婚前一个月是要足不出户的在家待嫁的。小桃婚期将近,已经安安稳稳的回家备婚了。 赵半芹眸色松动,“你这丫头,又想到什么鬼主意了?” 她只是想让赵半芹歇歇,哪儿有现成的想法?娄山月脑子转了个圈,有了! 夏天天气炎热,那肯定是凉皮凉粉热干面的天下啦!凉皮在前朝就开始盛行,不如直接做凉粉。比起凉皮而言,她还是更喜欢清爽可口的凉粉,晶莹细滑的凉粉吸溜一口就能顺着口腔直接滑进胃里,夏天出了汗吃上一碗,别提有多爽了! 她眼泛精光,“哎呀,我这个主意保准好!不过还得娘,瞧您眼底青黑的,您还是先去好好睡一觉,我才放心娘给我帮忙呀。” 赵半芹无奈的笑了,“你这孩子!” 把赵半芹劝去休息,娄山月的脑子却没停。点子是有了,那材料呢?要想做凉粉,无非是用淀粉水,或是海石花,蔚山村离海边还有十万八千里,哪里找得到海石花?那就只能自己做淀粉了。如今还没有土豆和红薯,那便只能磨豌豆淀粉了。不过,要去哪里买豌豆呢? “豌豆啊……” 娄二柱沉吟片刻,“豌豆刚收完,恐怕就剩下老点的了。” “那正好!”娄山月眼睛一亮,老豌豆挂果晚,那还省得晒了,“那就拜托爹啦~” 娄二柱摆了摆手,这有啥?“明天要去城里上工,下午我就跑一趟。” 他们家一向宠闺女,不管她要什么想什么,不管是爹娘还是大哥小弟,全都依着。她卖菜谱的银子,搁平常人家早就充公了,可爹娘却一直给她留着……娄山月心里暖暖的,唇角忍不住漾起一抹甜笑。 正想着,就听见一声响亮的声音。 “娘,我回来了!” “川子?”娄山月瞧见娄山川满头大汗的模样,惊讶出声,“你怎么回来了?” 川子接过汗巾子抹了把脸,露出一排白牙,“明日旬休,先生就叫我们早点下学了,不说了姐,我跟东子约好了要去山里呢!” 进山? 娄山月眼睛一亮,“等等,川子,我也跟你去!” 村里人靠山吃山,蔚山就是村里人的宝库,甚至还有人挖到过人参呢!自打上次挖到木耳之后,娄山月就一直惦记着,想着再去捡个什么漏,机会这不就来了? 川子和东子两人一股脑的往山里头钻,娄山月独自在外围采摘,也自得其乐。这些野生也长的花草在她眼里可都是宝!什么矮子松、野海棠、野月季……不拘是做成盆景还是装一篮子卖花,都是银子! 尤其是这兰花,素来这梅兰竹菊四君子中,兰花就是最好养的,挖出来做成盆景盆栽,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她奋力的挖着一丛野生兰花,丝毫没有没有注意到,在她的身后,危险正在悄然逼近。 夏末的山里树荫成片,很是凉爽。娄山月抹了把汗,小心地将兰花根带着土装好,心里满足极了!不过怎么隐隐觉得有些阴凉呢?就好像有什么极其阴寒的东西死死盯着她一般。 不妙!肯定不对。 她小心地转过头,瞳孔不由自主地骤然缩小,瞬间僵在原地,寒意从心底蔓延到四肢。那是!层层叠叠的枝叶下透出细碎的阳光,通体翠绿的蛇身一览无余,瞳仁拉成一条黑线,见娄山月有所动作,棕色的瞳孔兴奋地发红,尾巴灵活的勾住树枝,如同无骨一般‘唰’地窜了过来。 一阵寒意和恐惧从内心最深处浮现,却因为极度的害怕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呆愣地站在原地,任由毒蛇只窜面门。 完了,难道今天就是她的死期了吗?如果今天不上山就好了,要是她不挖这株兰花就好了,她还没有好好享受亲情的温暖,还没有赚够钱,还没有好好珍稀这来之不易的时光…… 种种念头转瞬即逝,看着妖异的猩红色瞳孔,青绿色闪光的鳞片,娄山月绝望的闭上双眼。就在这时,只听一声焦急的声音传来…… 第二十四章 “小心!” 火光电石之间,一根树枝‘啪’地一挥,力度之大速度之快直将空气都‘唰’地割裂出一道缝隙。娄山月紧闭双眼,只听‘噗呲’地一声闷响,仿佛是利器没入血肉的声音。 眼前人轻颤的睫毛让人没由来的心软,叫人声音也不由自主的软下来,“没事了。” 没有预料中的被咬的疼痛,娄山月小心的睁开眼,剧毒的竹叶青正被一根树枝定死了七寸扎死在地上,只有蛇尾还在不甘的挣扎晃动。 她满是后怕的看着还在挣扎的蛇,不由得松了口气,正要道谢,却瞧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多谢你……咦,风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口,娄山月就立刻察觉了不对。卫水风的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沁出。 “你怎么……”话还未说完,卫水风就再也受不住,捂着胳膊直直地倒了下去。 “风哥哥!卫水风!” 娄山月看着躺倒在草地上嘴唇乌黑发紫满脸惨白的人,急得直跺脚,这可怎么办? “有人吗吗?川子…川子?” 嘹亮的声音回荡的山林间,娄山月盯着被树荫遮蔽的天空,只从缝隙里看见几只扑簇簇惊起的鸟儿。 她不禁开始后悔起来,都怪她,不知不觉走偏到这里,连个人影都没有。就算她不认识几条蛇,也知道竹叶青,这可是毒蛇,现在又没有血清,这可怎么办才好? 看着卫水风紧皱的眉头,仿佛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娄山月心里一紧。不行,他是为了救自己才被蛇咬的,再耽搁下去恐怕连命都没了!她记得毒性不大的蛇,可以先用活水冲洗伤口,减少毒素的入侵。……对了!空间泉水!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说干就干,她毫不犹豫地举起割草刀,‘刺啦’一声,割开卫水风的袖子,缠成一条绳紧紧绑在伤口上方,不要钱似的将山泉水冲洗着卫水风的胳膊。直到蛇口牙印处、冲洗出发乌的血迹,又不放心的捏开卫水风的嘴巴,滴了两滴泉水。 哎,她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她有心下山寻人,可山中野兽多,要是将受伤的卫水风单独扔在这里,万一……她不敢想。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卫水风额头的冷汗就渐渐褪了下去。就在娄山月在考虑要不要做个简易的防兽装置下山寻人时,卫水风就挣扎的睁开了双眼。 “小…小月妹妹。” “风哥哥!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可把我吓死了!”见他挣扎着要起身,她连忙小心地将他半扶起来,紧紧提起的心总算了松了一口气,能醒来就好,就还有救!“你已经昏了一炷香的时间了,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卫水风面色潮红,尴尬地别过头,小月是姑娘家,就这么大剌剌的扶他起来?这怎么叫他不害羞?他小声道,“没、没事。” 娄山月轻轻舒了口气,卫大叔英年早逝,独留卫水风跟华婶子母子二人相依为命,要真出什么事,她可怎么跟华婶子、跟里正爷爷交待?心里不由得更悔起来,以后再也不敢单独行动了。 “风哥哥,川子等不到我肯定会来找我,你再等一会儿,等会儿川子来了,再扶你下山去。” 卫水风轻嗯一声,瞥见受伤的胳膊,神色晦暗的垂下头。这四下无人,一定是小月亲自撕下自己的袖子的,蛇毒也是她处理的,说不定、说不定伤口的污血也是她……男女七岁不同席,如今他们有了肌肤之亲,他必须得负责。他迅速看了娄山月一眼,潮红的面色愈发红润,他、他其实也很乐意负责的。 他的想法,娄山月浑然不知。天渐渐黑了,川子要是还没来,山上温度低下去可怎么办?她能待在空间里,卫水风可不行。 好在川子没让娄山月久等。 “姐!姐?” “小月姐!小月姐!你在哪儿啊?” 听见耳边传来的缥缈声音,娄山月激动地站了起来,是川子! 卫水风轻咳了两声,有气无力的提醒道,“小月,是东子的声音。” “嗯!是他们,风哥哥你别急,我这就去叫他们过来。”说罢,娄山月立刻大声呼喊起来,“川子!东子!我在这儿!我们在这儿!” 川子二人循声而来,见卫水风面色惨白的躺在地上,吓得赶紧把人送回了家。 赵华见几人扶着卫水风回来,吓得手里的擦布都掉了,“水风!你、这是怎么了?” “华婶子,都怪我,水风哥是为了救我才……”娄山月面含歉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个清楚,“事情就是这样,我在山上已经做了简单的冲洗,我已经去请了王郎中,华婶子您别着急。风哥哥都是为了救我才被蛇咬了,有什么需要的尽管使唤我。” 卫水风已经把娄山月当成了未来的妻子,哪里听得了这个。“娘,小月妹妹处理的很及时,我已经没事了。” 赵华吓得面色发白,心里纵使再着急,看见卫水风乞求的眼神,也恢复了理智,这孩子面冷心热,不会见死不救,这不关小月的事。最重要的是,他瞧着确实没什么大碍。 “好孩子,有你这话就行了。水风的性子,就是别人也会出这个手,你别太自责了,天也不早了,婶子就不留你们了,快回去吧,省得叫你们爹娘担心。” 娄山月已经做好了被责骂的准备,再温和的父母亲看到自己的孩子受伤都会愤怒,不迁怒于人就算是好的了,可没想到赵华婶子竟然这么善解人意,她不由得更加愧疚起来。不行,回去一定要多准备些东西赔礼道歉,务必得把卫水风的身子养好了! 眼见着日渐西沉,娄二柱和赵半芹担心的不得了,终于在太阳落山前见到了两人的身影,还没来得及埋怨,就见闺女红着眼睛扑了上来说自己闯祸了。听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二人后怕连连,连忙拿东西去邻居家换了鸡蛋,当夜就去了卫家。却没想到被一个消息打的措手不及。 第二十五章 负责 “什么?”娄二柱和赵半芹讶然出声。 看着赵华饱含歉意的真挚眼神,赵半芹缓缓开口。 “小月才刚过十岁,这说亲也太早了些。赵华姐,你一向是最有章法的,不会无缘无故提起两个孩子的亲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华有些难以启齿,他们家的情况是差了些,可事关娄山月的清誉,无论结果如何,她也必须得说清楚了,“这事说来……” “娘,这件事还是我来说吧。”卫水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挣扎着起了身,对着娄二柱夫妇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家里的情况叔婶子都知道,我爹去得早,我就斗胆来说一说。” “……事情就是这样,虽说是为了救我,可事关小月妹妹清誉,即便是小月妹妹年纪小,我也不能唐突了,我,”卫水风红了面颊,“我愿意负责。” “若说是小月救了你,倒不如说是你救了小月,要不是你,小月就……你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叔知道。”话是这么说,可娇生惯养长大的闺女,还没长成这就被惦记上了,搁谁心里好受?娄二柱沉着脸,一时难以接受,“只是这事……” 卫水风见二人神色凝重,神色暗淡,他如今是没法好好照顾小月妹妹的,可那道娇俏活泼的身影早就不知不觉进入了他的心里。或许是她的活泼开朗不知何时闯进了他沉寂的世界,亦或许是瞧见她为了救自己而急的满头大汗……爹在时说过,大男儿应保家卫国爱护妻儿,若是连自己所在意的都不能争取、不能保护,那还算什么顶天立地的男人? 卫水风抬起头坚定地道,“家里的情况……我如今的情况,是配不上小月妹妹的,不过请二柱叔和半芹婶子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读书,努力配得上小月妹妹,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辜负了小月妹妹!” “当然,君子论迹不论心,我知道说的再多也是无益,您二位端看我怎么做。若是不成,我也不会拦着小月妹妹去、去结识良人,这件事,我会烂在肚子里。” 卫水风紧张的等待着娄二柱和赵半芹的回答,心中有些酸楚。 娄二柱和赵半芹对视一眼,再看眼前的人,十三四岁的半大的孩子,面容清隽,小白杨似的,说起这些话,虽然害羞腼腆却丝毫不怯场,眼神清明。就是赵华也是个明事理的。要是从前卫大哥在的时候,卫水风恐怕早就成了十里八村的好女婿人选了。 自从卫大哥没了,这孩子反倒愈发立起来了。这母子两个相依为命,田是不好种了,只能租出去给别家种,家里开销不小,有一半都是卫水风这孩子抄书挣下来的。娄二柱越看越满意,卫水风这孩子是他们看着长大的,性子都了解,也配得上小月。要是之后取得一个半个功名的,就更好了。就是瘦了些…… “好孩子,你的意思我明白。” 娄二柱沉吟片刻,随即对着赵半芹拱了拱手,“这孩子受伤总归是为了救小月,这些东西你们收着,好好补养补养。” 赵华见卫水风神色黯然,心里也难受了起来,娄山月这孩子她也喜欢,是个难得的聪明伶俐心眼正的好孩子,“欸,娄二弟,半芹妹子,你们的心意我知道,小月那孩子心眼儿正,又良善,今儿个愧疚的不行,水风没什么事,别叫她太伤心了。这事……孩子们都还小,也是早了些,但是你们放心,水风说的也是我的意思,要是不成,这事也不会传漏出去。” 赵华再三保证,赵半芹也松了口气,小月还小,卫水风这孩子是不错,她也不想早早就把小月的未来给绑上了,“赵华姐说的,我们自然是放心的。” 卫水风心中一酸,即便是有心理准备,他怎么还是这么酸楚呢?即便是娄家不同意也没关系,只要他立得住,拿出成绩来,有照顾得好小月的实力,还怕娄家不松口吗? 就在他失望之际,娄二柱忽然开口道。 “水风是个好孩子,等身子养好了……来家里,跟我学些拳脚功夫。”说罢,重重地拍了拍卫水风的肩膀。 卫水风猛然抬起头来,这是…这是没有一棍子打死的意思,是给他一个机会的意思吗?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平日里冷淡疏离的眸子此刻盛满了希冀,好似终于叫人意识到,这双眸子的主人只是一个十三四的半大孩子。 看得娄二柱不由得也弯了弯唇。 得了,是个好孩子,只是闺女被惦记的滋味儿着实不好受啊!他得考察考察,若是个好苗子,未来的女婿自己来培育也不是不行。 “行了,我们就不多留了,水风也早点休息。” 直到娄二柱和赵半芹走远了,赵华才收起了情绪,娄二柱这番举动,是给了水风一个希望,也是照顾她们。她男人去得早,水风瞧着再怎么稳重,缺了父亲的教导总是少了些男子的勇气和冲劲,即便是有卫武这个亲叔叔,长年累月的被关照可怜,心中也没那么自在。她记着这份好意。 “你就把你二柱叔当成自己的亲叔伯,好好跟着学着。” 卫水风重重地点了点头,暗自下定决心,绝不辜负娄二家的好意,“嗯,娘,我知道。” 此间种种,娄山月全然不知,她惦记着卫水风的救命之恩,除了每天去卫家探望卫水风之外,还拜托赵华做好盆景带去城里售卖,出乎意料的受欢迎,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在此之前,她得赶在夏天结束前把凉粉做出来,再挣上一波快钱。 泡了一晚上的豌豆早已软烂,娄山川今日旬休,她毫不客气的使唤着这一免费劳动力。昨日从里正家里借来的小石磨派上了用场,指挥着川子将豌豆磨成粉浆。将粉浆透过纱布过滤出来,将过滤出来的豌豆粉水静置起来,等着沉淀后便能取出豌豆淀粉了。 娄山川看着被盛满豌豆粉水的水缸,有些怀疑,“姐,这就行了?” “当然——不是啦!”娄山月将过滤出来的豌豆渣收到碗里,这也是好东西,不能浪费了,一面解释道,“美食是需要时间的,且等着吧!咱们再做个好吃的。” 娄山川看的新奇,“什么东西啊?” “这个嘛……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娄山月喜滋滋的眯着双眼,盘算着用一点面粉和蜂蜜做个豌豆渣饼出来,也是很清甜解暑的。这时候的粮食尤为珍贵,她哪里舍得浪费?就是这一点豆渣也要利用起来。 却没有注意到娄二柱和赵半芹二人的目光,二人怜爱的看着娄山月,又不约而同的移开目光。 “二柱哥,小月还小,你说……” 没等赵半芹说完,娄二柱就握住赵半芹的手轻轻摇了摇头,孩子们都懂事,听见了免不得多想,“这件事咱们知道便是,左右还早。” 见赵半芹神色落寞,又小声安慰道,“那孩子是个好的,生了个好相貌,也随了卫大哥,若是卫大哥还在,怕是隔壁几个村的姑娘都得来相看。知道你不舍得,我又何尝不是?这也是给小月多个选择,若是那小子真是个又能为的,小月又喜欢,那自然是好,若是不行,卫大嫂都不是不讲理的人,救命之恩也不是非得以身相许。” “你说的是,是我钻牛角尖了。”赵半芹吐了口浊气,迅速恢复如常,“你可在家注意些,小月越发懂事了,免得她知道了心里不舒坦。行了,我去看看小月去。” “小月!做什么东西呢?娘跟你一起!” 娄二柱无奈的应了一声,方才谁郁闷的明显?反倒说起他来了。 第二十五章 凉粉出世 夏末的蔚山村是炎热的,只有山间偶尔送来的一缕缕风带着一丝清凉。娄二柱家安静的矗立在村口不远处。 而走近看,就能发现院子里并不算安静,娄二柱抽空做着木雕活,娄山川坐在院子里做着夫子布置的功课,等待着从厨房出来的‘惊喜’,偶尔传来几声鸡鸣,格外的安宁。 娄山月神情放松,带着一丝期待,跟赵半芹一起研究着新的美食。 豌豆渣饼是一道简单的小甜点,用过滤好的豌豆渣滓,掺上少许粉面,再加上一点点蜂蜜揉成团,揪成一个一个的小豌豆剂子,用带着花纹的碗底按压成饼,再放到烧热的锅里面烙,烙到双面焦黄就成了。 赵半芹闻着豌豆的清香,脸上带着笑,“豌豆渣烙饼子,这步骤跟平时做菜饼子差不多,味道却清甜的很呢。亏你想的出来。”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村里的丫头小子,个个儿都会些手艺,娄山月就是再被娇养着,简单的做菜这类生活技能也是有的。村里人一年到头最重要的收入就是田地,农忙的时候家里的大人顾不上家,做饭这一项工作就只能交给家里的孩子们,小时候是娄山明做,等娄山明成了青壮劳力,就成了娄山月和娄山川做。 娄山月笑起来,烙饼子简单,小丫头小小子也能做得来,她不过是舍得放料,加了蜂蜜,哪里能不清甜呢?“娘别光夸我了,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烙的金黄的小饼,上面盖了一朵六瓣花纹,瞧着好看的不行。赵半芹看着这花纹笑了。这还是前两年小月相中了城里的花碗,那时候家里刚把银钱交到公中,实在拿不出钱买,小月也懂事,只眼巴巴的看着,一声不吭。还是他爹心疼闺女,连夜调了个木碗出来,不光碗身上布满花纹,就是碗底,也雕了朵凸出来的六瓣花…… 赵半芹轻抚着豌豆饼上的花纹,小心的咬了一口,眼睛一亮,外皮煎的略微焦酥,内里绵软,细细品尝还有一股淡淡的清甜。还没等夸,就见一只晒得有些黑的小麦色爪子迅速抓了一个饼子。 娄山川一面往嘴里塞,一面瓮声瓮气的嚷嚷着,“好吃!姐,你真厉害!这比外头卖的还好吃!” “慢点,瞧你吃的,别噎着了。”赵半芹看娄山川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笑道。 娄山川喝了一大口水,将嘴里的糕饼咽下去,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娄山月,“姐,这真是拿那些渣滓做的?怎么这么好吃啊!” 娄山月得意极了,敲了敲娄山川的头,“那当然了,这会儿不嫌磨豆子麻烦了吧?” 娄山川嘿嘿一笑,“姐要我做的事,我什么时候嫌弃麻烦过呀?” 娄二柱好笑的看着娄山川耍宝,慢慢品着嘴里的糕饼,自家闺女这手艺,就是拿到县城卖钱也是不亏的。 有了豌豆糕饼的开头,娄山月信心满满。再去看盆子,上头的水已经变得清澈。 成了! 招呼着川子把上头的水倒出来,只留下下面沉淀好的豌豆淀粉。娄山月摸了摸沉淀好的淀粉,上面还有些湿乎乎的,不由得紧张起来,成不成就在此一举了! 分出来四分之一的淀粉,加入六七倍的清水,将其搅和均匀,再倒入烧热的冒小泡的热水中,均速搅拌着,直到整锅液体冒小泡呈现快要凝固的状态,立刻关火盛出来,等到整盆彻底冷却。 娄山月虽然看起来信心满满,却还是有些忐忑的,她只用现成的淀粉做过凉粉,这样从磨豌豆粉开始,还真是没有做过,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等待无疑是难熬的,她心不在焉的喂了鸡,又巡视起院子里的菜地,明显看到受了空间山泉水滋养的蔬菜肉眼可见的长的肥美了些,心里有些安慰,盘算着改天把空间里的蔬菜换出来吃。又溜达到院子后头挖了些土,准备将从山上挖出来的野花野草种起来。 眼瞅着终于过了一个时辰,她立刻撂下铲子冲到厨房,小心地掀开水缸的木盖子。 水缸还带着些井水的凉气,她将煮好的豌豆粉水盆子抱出来,小心地打开盆子…… 成了! 方才还粘稠的豌豆粉水如今已经成了晶莹白透的凉粉。 “成了!成功了!”娄山月激动的叫出来,一颗心瞬间落到肚子里,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动作愈发顺畅起来,小心地将整个盆子倒扣到案板上,盆子掀开,露出圆盆状的白透的凉粉,因为从盆中倒出来颇有弹性的晃了晃,看起来可爱极了。 “哇!” 娄山月惊讶的转身,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娄二柱、赵半芹和娄山川三人都围了过来。 娄山川眼都亮了,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这样好看的饭,他还从来没见过呢! “姐,这就是你说的凉粉吗?” 娄山月好心情的耐心解释道,“是,这还没完呢!现在没什么味道,一会儿子用咸辣汁子浇上去,那才叫好吃!” 娄山川吃了豌豆糕饼,哪儿还有不信的?立刻嚷嚷着,“好啊好啊,怎么调?姐,我帮你!” 事到跟前娄山月才意识到,她没有凉粉刮子啊!不打紧,凉粉直接切成细长条,调料嘛,就是加上盐水、蒜末,再加点茱萸汁子和酱汁调好的水,按照各自的口味浇上,就成了! “来,快尝尝!” 娄山月信心满满的将四小碗凉粉端出来,几人迫不及待地端起来,切的细长的白透凉粉淋上酱汁更显得晶莹剔透,看着就凉快极了,一股子辛辣咸香扑鼻而来,引得人食指大动。一口凉粉入口,轻轻一咬就顺着口腔滑进肚子里,别提有多爽滑了! 娄山月吃的满足极了,眼睛都弯成了小月牙,这口爽口的凉粉总算是吃到嘴里了! 几人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一小碗,连娄二柱都赞不绝口,自家闺女这点子是从哪儿想出来的?果然跟她说的一样,好吃又好卖,“这东西带到城里去,不拘是力工还是百姓,都会喜欢的,只是这不太占肚子,恐怕饿的快。” 赵半芹眼睛一亮,“那用剩下的豌豆渣滓做成糕饼配着吃正好,或是再做些菜饼,配着卖,既好吃又顶饥。” 说罢,几人相视一笑,只觉得未来更加光明了起来。 娄山月也笑了,“这样一来,娘和爹就可以一起去城里卖货了!不过凉粉到底是天热了吃着爽快,等入了秋还可以炒凉粉卖,要是再冷些就不好卖了。” 娄二柱笑了笑,眼中盛满了欣慰和心疼,旁人都说他娄二柱疼闺女,姑娘家活泼些怎么了?小月一向懂事,不就是为了给家里多挣些银子,这叫他怎么不疼怎么不宠?心中不由得有些懊悔,都是他这个当爹的不中用,才让这小小的丫头这么费心,“小月,这已经是很不错了,要不是你,爹娘也想不出这好主意。” 赵半芹点了点头,倏而话音一转,“不过……小月你是怎么想出来这么好的点子的?” “这个……”娄山月猛地怔住。 第二十七章 圆谎 这个问题,在她决定买凉粉赚钱的时候就考虑过。 上次她提出酿果酒的时候,就差点漏了馅,可总不能怕露馅就一直待在村里过着这种日子,看着家人拼尽力气劳作,熬得身子都垮了,她既然来了,就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真家人,带着家里人吃香喝辣,那才叫快活!至于怎么解释她的这些‘奇思妙想’嘛…… 娄山月面色一改,谨慎的环顾四周,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小声解释道,“其实,其实有件事情我没有跟爹娘说。” 见娄二柱和赵半芹担心的望过来,她接着小声道,“那次落水,其实我本来感觉自己已经快死了,到处都是黑漆漆的,太可怕了,可是忽然有一个白胡子老爷爷出现,对着我叹了口气,然后朝我的眉心点了一下……” “然后我就突然听到爹娘在哭着叫我,这才醒了,从那之后我的脑袋里似乎就多出来了好些东西,这个点子就是从那之后冒出来的。” 听了这话,娄二柱和赵半芹心里一惊,这…是遇着神仙了? 娄山川的嘴巴直接张成了O形,“姐,你该不会是碰见神仙了吧?那神仙长什么样啊?” 娄山月哪里知道神仙长什么样?但不妨碍她胡诌乱编呀,“那是个白胡子白头发的老爷爷,瞧着亲切的很,长什么样倒是记不清了,”她突然想到什么,眼珠子一转,“对了,他朝我眉心伸过来的时候,我瞧见他手心里有一颗痣。别的……我就记不清了。” 娄二柱的心狠狠的一跳,面色涨红,急促的呼吸着,“是不是左手手心偏右边的那里!” 娄山月故作惊讶道,“爹你怎么知道?难道……你也见过神仙?” 赵半芹也诧异极了,“她爹,你认得那位老神仙?” 这恐怕不是什么神仙,而是自家人啊!娄二柱心中激动不已,沉吟半晌,才平复了心情,“我爷爷,也就是小月的太爷,左手手心就有一颗痣。” 娄太爷去的早,这事儿除了上一辈的和几个兄弟,全家也就他知道,恐怕连几个兄弟都不记得,娄太爷从前最疼他,没想到竟还保佑着自家闺女。是了,当时王郎中都说了,小月恐怕醒不过来了,他也不过是抱着侥幸心理,或许呢?也许小月福大命大,能醒过来呢?谁承想,小月真的醒来了,脑子里还多了这么多新奇的点子,若不是爷爷,还有谁?娄二柱心中感慨万千,似乎已经笃定了闺女就是娄太爷泉下保佑。 “竟然是太爷爷,”娄山月装作吃惊的呢喃道。其实她只是有一回听见娄母不顺心,骂骂咧咧的说娄太爷被上天诅咒,人都生的不全乎,手心有个大黑痣,说亲的都嫌弃,“我还以为是哪位神仙,要不是太爷爷,恐怕我就……合该给太爷爷上柱香的。” 娄二柱十分认同的点了点头,是该拜谢祖宗庇佑,不过这些事就不必叫旁人知道了,说不定又要起什么风波,严肃道,“这件事切记不可外传,省得多生事端。” 当即就准备好四时八样的祭品,还专门带了祭祀用的酒肉,领着娄山月去了娄老太爷的坟前拜了拜,行了祭祀大礼,千恩万谢了一番,这才算完。 既然决定要去城里卖凉粉,那就要尽快。趁着夏天结束之前好好的赚上一笔。为了保持凉粉的新鲜,几人决定第二天早点起来把剩下的凉粉做了。 娄山月趁热打铁提出卖盆景鲜花的打算,那些花草嘛,就找赵华婶子帮忙修剪。她本就是捡了一条命,要不是他,或许自己真的就……她还没有好好享受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她不甘心!卫水风救了她,她心里是感激的,也是庆幸的,就想着怎么报答他。盆景交给赵华婶子她是放心的。 一来她家有别的活计,再包揽剪盆栽鲜花的事,肯定忙不过来。二来,别看赵华婶子爽朗,其实是会画画的,早前卫文大叔在世的时候,两个人郎才女貌琴瑟和鸣了好一段时间,她也听说过一星半点,盆栽讲究一个意趣,这点她能胜任。 娄二柱和赵半芹正愁不知道怎么报答卫水风,立刻就答应了。说到底,他们是感激卫水风的,小月已经捡回了一条命,再怎么感谢也不为过。况且,这样一来,往后对着小月和水风的事,他们心里也好受些。不过他们拒绝了娄山月去递信儿的事,在这节骨眼上,还是他们去说吧。 赵华母子二人得了消息,自然是没有不应的,又是一通感激。 翌日天没亮,娄二柱和赵半芹就起了大早,抓紧把凉粉做了出来。 凉粉步骤并不麻烦,他们都是常年干活的老手,一看就会了。将凉粉做好,才把娄山月喊了起来。 没错,要去卖凉粉,娄山月这个凉粉‘创造者’当然必不可少了。主要是今天娄二柱和赵半芹都要去县里,两个人不放心娄山月单独在家。至于娄山川,他是男人,白天又要去学堂,自己在家当然没关系。娄山川一点也不意外,仿佛习惯了一般,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合适,反倒是娄山月心里有些愧疚,反复叮嘱他按时回家之类的。 “卖凉粉咯!清爽可口的凉粉咯!” “凉粉!好吃的凉粉!” “大哥,买凉粉吗?清爽可口的凉粉,十文钱一碗!” 赵半芹把摊子支起来,就瞧见娄山月已经开始卖力的吆喝,一张小脸因为扯着嗓子说话变得红扑扑的,瞧着可爱极了。她无奈地笑了笑,盛出一碗白水递了过去,“小月,喝点水吧。咱们头一天卖凉粉,不一定有人来,慢慢卖就是了,别累着自己。” 娄山月却不这么认为,这儿可是青壮劳力最多的地方,类似于‘短工中介’,来来往往都是干活的力工,虽说是夏末,但暑气依旧,这么清爽可口的凉粉,怎么可能卖不出去? 可现实却狠狠地打了娄山月的脸,摊子支出来将近半个时辰了,竟然还真没人来买。可更糟糕的是,不仅没人来买,反倒迎来了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 第二十八章 找茬 “你们俩,头一天出摊吧?” 娄山月看着一胖一瘦两个男人,胖的那个满脸横肉,眉毛浓密似张飞,瞧着就不好惹,瘦的那个眼里都是精明算计,身上只穿了件赤膊短衫,露出来的胳膊却结实极了,昭示着这幅身体绝不是像看起来那般瘦弱。娄山月微微皱眉,这是来找事儿的? “知道这是哪儿吗?没给马哥交钱,还敢来做生意?”胖的那个眉毛一挤,恶声恶气地说道。 看着面色不善的二人,娄山月心底微寒,这两个人一来,旁边的摊贩都不约而同的往后挪了几步,这么大的动静竟都像是没听见一般,这两个人如此耀武扬威,恐怕是惯犯了。这个胖子口中的马哥,应当就是这一片的地头蛇了,她和娘直接就把摊子摆在了这儿,恐怕是‘坏了规矩’,想要在这片做生意,这些人暂时还不能交恶。 “马哥是谁?不认识,”娄山月故作茫然的摇了摇头,旋即扬起一个笑脸,“这是自家做的凉粉,爽口的很!二位要尝一尝吗?不贵,只要十文钱一碗,二位喜欢辣口的还是不辣的?”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真诚才是必杀技。娄山月就干脆摆出一副不知事的孩子模样,热情的招待。 那胖子被娄山月真诚的笑意和实诚的态度搞得不知所措,连接下来的话都忘了说,眼看娄山月手脚麻利地将凉粉盖子‘唰’地掀开,挥刀切下凉粉,那晶莹白透的大白圆墩被利刃划过,甚至还十分有弹性的晃了晃,他不由得咽了咽口水,瞧着…好像是还怪好吃的。眼瞅着扬着笑脸的小姑娘就要搅那些个乱七八糟的汁子,胖子听见身旁的轻咳,这才回过神来,随即就是满脸的恼怒,他竟然被一个小丫头牵着鼻子走,在大哥面前走神了! “你!不认识马哥还敢来这里做生意?我看你是活腻了!”说罢,就要挥拳过去,羞恼的将那一碗切好的劳什子凉粉打翻。 却被一旁的瘦子轻轻一拉,顿住了动作,他困惑的看向身旁的大哥,眼神无声的再说,大哥你拉我干什么?不打了? 那瘦子无语的看着胖子,“这两个不是县城来的,且听听她们怎么说。”他才不会承认方才真的被凉粉吸引了,以至于也愣住了,硬生生的叫那小丫头切了一碗出来,才回了神,差点坏了自己的招牌。 果然就瞧见赵半芹不知什么时候拦在了娄山月面前,急着解释道,“二位手下留情!瞧您也是讲理的,我们确实不是县城的,是旁边蔚山村的,家里的地收成不好,便来赚个糊口钱,不太清楚县城的人物规矩,若是有什么冒犯,这碗凉粉便是赔罪了,这马哥是谁?规矩又是什么,还劳烦二位大人又大量,给我们娘俩讲讲。” 这话是对着瘦子说的,事到如今,娄山月和赵半芹再看不出来这两个人里头说了算的是瘦子那就白长了这对招子了。 只听瘦子轻嗯一声,煞有介事的点了头,“也罢,不知者不怪,既然你们诚心赔罪,也就不追究了,至于这规矩……” 娄山月连忙接道,“至于这马哥是谁,规矩又如何,不如二位好汉坐下慢慢说,我给二位切凉粉去。” 瘦子眯了眯眼,这丫头倒是个有胆识的,方才胖子都要出手了,她娘都吓得不行,这丫头却丝毫没露惧色,倒是比他手下的小混头子还伶俐些。瘦子从善如流的坐下,“多加些辣汁子。” 娄山月被这一句惹得笑的眯起眼,她看的没错,这瘦子也没那么地皮流氓,还是讲理的,“欸!您就瞧好吧!” 胖子大眼瞪小眼,这什么情况?老大真饶了这娘俩了啊?不过他脑子不好使,也就不想了,连忙坐在瘦子对面,“我要少些辣汁子的!” “好嘞!” 两碗晶莹剔透的凉粉端上桌,胖子就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呼啦呼啦地往嘴里送着。好吃!这玩意儿真好吃!怪不得大哥饶了这俩人了,她俩要是跑了,上哪儿吃这么好吃的去? 瘦子看着凉粉,晶莹白透的细长条上面浇了红红绿绿的汁子,闻起来清新极了,那一股子辣辣的茱萸汁子霸道的闯入鼻腔,给炎热的夏天平添了一股子清新的凉意。刚拿起筷子,就听那小丫头招呼着,“要拌开了吃味道才好。” 也不只是跟胖子说的还是跟他说的,他从善如流的听话的拌了拌,往嘴里送了一口,那凉粉就跟活了似的,呲溜就钻进了嘴里,一咬下去,果然如他所料,清凉爽滑,鲜香辛辣,这炎热的夏天来上一碗,彷佛一天的燥热都抚平了。嗯!这小丫头说的没错,味道是不错。 娄山月见二人吃的爽快,也笑了,接过赵半芹手中的菜饼子和豌豆糕饼端过去,“凉粉好吃,却并不算顶饥,我瞧二位都是使力气的,陪着这豌豆糕饼和菜饼子吃,才好。” 胖子嘿嘿一笑,他正觉得这玩意儿不顶饥呢,虽然给他切了满满一大碗,但总觉得没那么实在,伸手就开始抓着饼子吃。瘦子一面吃着饼子一面想,真是会做生意,凉粉好吃对于女人小孩一碗就行了,对于男人,尤其是卖力气的男人,确实不顶饥,配着饼子吃正好。 娄山月正想开口问问规矩,就听瘦子开口道,“你这凉粉配饼子订上十份,怎么卖?” 赵半芹还以为瘦子又想找茬,一听是他要给手底下的人订饭,这才松了口气,凉粉十文钱一碗,小孩巴掌大的饼子三文钱一个,两个就是五文钱。要是瘦子订十份,就再便宜十文钱。二人这才从瘦子口中听说,这片的摊贩都是马哥‘罩着’的,要想在这里做生意,每个人每个月得交上一百文的‘保护费’。这么一听,赵半芹就说今天给他们送的饭钱免了,又准备上十份的凉粉、饼子,才算能安然在这里摆摊了。 果然他们一走,方才还躲远的摊贩才陆续凑了上来打听着消息,在听说瘦子在这儿订了饭,露出羡慕的目光。娄山月将瘦子交给她们的一个‘马’字牌挂在摊子上,也陆陆续续有人来买餐食吃了。 忙活了好一会,日头正当头,就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往这边走来。 “哥!”娄山月朝着那人大声吆喝,还不忘扭头安排,“娘,大哥来了!快给大哥切上一大碗,大哥还没吃过呢!” 娄山明见着二人的身影,三步并两步快步跑了过来,小麦色的皮肤上布满了汗珠,一口大白牙露了出来,“早上就听爹说你们来了,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娄山月赶紧递了一块汗巾子过去,“哥先擦擦,这事儿啊,说来话长……” 眉飞色舞的将事情说了,听得娄山明一愣一愣的,瞧着眼前的一大碗凉粉,呲溜就是一口,随即眼睛一亮,就着饼子呲溜呲溜的干了一大碗,只觉得扫清了一上午的暑气。 听见娄山月讲到马哥,这才又不放心的交代道,“是我忘了这茬子事儿了,想在县城做生意,确实有这么个规矩,这个马哥算是好的了,在城东城南都还算说的上话,下次有这种事,先去找我,别跟人硬着来……” 娄山月心底划过一道暖流,“嗯!知道了,哥!” 第二十九章 赚钱! 炎炎烈日高悬在湛蓝的天幕,金黄火红的光线如同火焰一般照射着大地,在地面激起滚烫的晃眼的光波。一股子微风拂过,还带着夏日的热意。可娄山月的心情却是格外的舒畅。 “来擦擦汗。”赵半芹好心情的笑着,“凉粉是新东西,本来以为卖不完,没想到竟然卖的这么快。” 娄山月接过汗巾子擦了把汗,轻轻地呼出一口热气,嘴角压抑不住的扬起,露出洁白的小米牙来,“娘,我就说了能大卖的吧!” “多亏了哥哥,带了那么些人来,光是他们都吃了将近一大盆的凉粉呢!” 是了,娄山明在县城做工,一到中午就领着几个同在县城做工的伙计赶了过来,结果这么一吃,就招来了一堆做工的伙计,一下子卖出去了大半盆,比预想的还要好。 “是啊,好些人都说明天还来吃呢!”说起这个,赵半芹也是眼里含笑,今天这两大盆的凉粉还有菜饼、豌豆糕饼,足足卖出去了七百六十文钱,照这么下去,一个月下来就能赚上七两银子!还愁给大山娶媳妇盖房子吗?这么一想就是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走吧小月,咱们再去集市上买些豆子去。” “嗯!”娄山月重重地点了点头,心里有些遗憾,可惜啊,已经到了夏末,凉粉带上炒凉粉,最多卖上一个月,否则还能多赚些呢! 两个人到了集市,买了一大袋子的豌豆,又买了些其他的新鲜蔬菜调料,推着车子慢悠悠走到百味楼。 娄二柱今天去了木雕店交货,约好了傍晚去百味楼见。自从卖了木耳到百味楼之后,娄二家跟钱掌柜的关系就好了起来,更别提还有卖菜谱这件事了。甚至连杨梅酒桑葚酒也是娄二柱先拿到了百味楼。 二人到了百味楼,等到天空呈现出橙红色,娄二柱终于赶了来,娄山月这才知道,那酿的酒除了钱掌柜看从前的面子才收了两瓶。至于剩下的杨梅酒、桑葚酒和拐枣酒,娄山月本想着装成一小瓶一小瓶的兜售,做成鸡尾酒葡萄酒的样式,可谁知道酒庄压根不认,只按照一市斤二百六十文的价格收了。 娄二柱和赵半芹倒是高兴得很。娄山月不免有些失望,是她想的太简单了,如今的酒庄都是靠着祖上传下来的酿酒手艺,祖传的酒曲酒酿,酒本身就是贵价‘奢侈品’,只要有祖传的手艺,就够后代几辈子的吃喝。之前爹去买的做酒引子的粮食酒也不过是二百文钱,而她们这种散酒,确实卖不上价,若不是因为味道好,或许连一市斤二百六十文的价格都卖不上。 唉,要是他们也能在城里开一家酒庄就好了,可她们家现在哪儿有那么多钱?说到底还是得先赚银子……要想赚钱,还是得慢慢筹谋啊! 想通了这些,娄山月便将其抛之脑后,什么也不能影响了她的好心情。今天是凉粉首售,带上卖酒的银钱,算下来可都挣了二两银子呢!就这还是除去买豆子蔬菜的钱,这叫人怎么不高兴?照这样下去,没多久她们就能在城里买一套小宅子,更别提哥哥的亲事了!至于在县城开酒庄,只要好好干努力赚钱,还怕没有那一天吗?回去就再去山上采些果子去! 想到这里,娄山月眼里漾出笑意,在夕阳的映衬下愈发明媚起来。 暮色渐进,天边堆满了橙红色的晚霞,笼罩了蔚山村。娄山月趁着天色未暗,挎着从山上采摘的花草跑到了卫家。 “华婶子!水风哥!”娄山月拐着一篮子蔬果,朝着屋里喊了喊,就听见里头传来一道爽朗温和的女声。 “小月来了?快进来快进来,”赵华连忙迎了出来,“怎么带来这么多东西?” “今天我们去城里集上新买的,想着给婶子和风哥哥尝个鲜。”娄山月笑了笑,将东西递过去。 赵华看着娄山月的眼神愈发怜爱。自家儿子年纪不大,却是个有主意的,哪里会平白无故提出结亲?定是这个闷葫芦开了窍,早就相中小月了。心里又是欣慰又是酸楚。 自打当年赵、卫两家闹起来,她男人又紧接着没了,她一直怕儿子这么冷下去,真成了个冷心冷情的。如今总算有了些念想,有了‘人味’。可她这个当娘的却没办法提供什么支持。于是对着娄山月愈发宽容和蔼起来。 “这么客气做什么?婶子这儿不缺这个,你拿回去甜甜嘴。” “这可是我专程给婶子带的,婶子分给里正爷爷或是东子也是好的。”娄山月知道爹娘早就送了谢礼过来,这些不过是因为想要拜托赵华修剪花草。里正爷爷还健在,卫家是没有分家的,不过因为赵华寡居,只把从前卫家大房住的房子跟院子隔开,隔成了一个单独的小院子,只在墙上开个门。 即便这样,赵华做些什么,里正爷爷和卫武也是能听见的,财帛最是动人心肠,这篮子果蔬不止是给赵华和卫水风,也是给卫家。这些瓜果不过是小节,却能叫人免了许多闲话。 “这……” 因着空间泉水,卫水风体内残留的毒素并不多,只开了两幅清余毒的药,只是这几日还不能去学堂。不过他有了念想,鼓着劲想配得上娄山月,哪里肯懈怠? 听见这话,卫水风握着笔杆的手微微一顿,“娘,既然是小月妹妹的心意,就收了吧。”见娄山月朝着赵华撒娇,眼睛亮晶晶的尤为可爱,卫水风轻咳一声,耳边泛起薄红。 赵华这才收下,“行,婶子谢谢你的好意。这次也就罢了,要是再这样,可就是跟婶子生分了!” 娄山月吐了吐舌头笑着应了,随即又说起盆栽的事,“……我爹娘应该跟婶子说过了,婶子意下如何?” 说到正事儿上,赵华也正色起来。“你们的好意婶子知道,可这毕竟是是正事,你们这把活全都教给我了,这叫我怎么受用得起?若是帮忙打理修剪,我还是做得来的。”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水风救了小月,娄二家送了谢礼,还愿意教水风,竟然还要把什么种盆栽的活全交给了她。她心中自是感激的,就是以后水风和小月不成,她也记着他们的好,但不能仗着这些就坦然的接受了。 “这……”娄山月看着赵华坚持的模样,一时间也犯了难,她眼珠子一转,随即道,“其实把这件事托付给您,自然是有非得您出马不可的理由。” “一来,我爹和大哥都在外头做工,娘也有别的事,实在顾不上;二则,我知道华婶子懂画,这盆栽的修剪最重要的就是意趣二字,这一点恐怕整个村的人都少有能比得上婶子的,还有……” 见赵华神色认真,似乎在仔细盘算。 娄山月嘿嘿一笑,扔出来一个不可拒绝的理由,“这些花草都是从山上采摘的,若是卖的好,以后恐怕得长期采用,蔚山毕竟是村子里的,还是婶子便宜些,就是说往后要养殖,也没有地啊。更何况,水风哥哥科考在即……婶子若是不同意,那不若咱们三七分账,我们三,婶子七。” 赵华一时间难以反驳,且不说前面的理由,还有谁能比里正的亲属能更方便采摘和拿地皮了呢?更何况小月说得对,水风这回考过,就该去县城了,她还真缺银子。 赵华咬了咬牙,“我只能答应你先试试,若是能卖的动,咱们再说。不过婶子不占你的便宜,三七分成可以,我们三,你们七。若是行,婶子就接了这差事。” 三七分就三七分吧,她盘算的清楚,蔚山上的东西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以后若真是做大了,还得自己租种。这点倒不如赵华婶子这个里正儿媳便宜。她不过只是出了个点子,之后的事还是得赵华婶子来做,赵华婶子拿三分还是太少了,也罢,等真赚了钱再谈吧。 第三十章 娄老大和娄老三的算盘 找到了赚钱的门路,娄二柱一家瞬间忙活了起来。 娄山川磨豆子,娄山月和赵半芹做凉粉,也不多做,每天仍旧做三大盆就够了。 酿酒周期长,娄山月干脆说动了娄二柱和赵半芹,雇了几个同村的孩子去山上采摘果子,一背篓给三文钱。孩子们倒是热情的很,倒是同村的有些人笑话起来,只说娄二家有几个子儿还去雇别人,娄老大听到风声气的不行,直接告诉了娄母,又惹出了一通风波…… 娄山月看着找上门来的娄三柱并娄大柱一家,不由得无语起来。这几个人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分家?差点都断了亲了的人,怎么好意思再厚着脸皮上自家来伸手要钱的? “二弟,分了家也是一家人,这赚钱的活你不想着自家人,竟然雇村里那些个毛头小子?你有没有良心!” 娄二柱黑着脸,气的直运气,自家分家时只分到了五十文钱和半袋杂粮面,外带两只半死不活的鸡仔和两只鸡蛋,就是田地也是自己进了行伍分到的十亩,那还是因为他上阵杀敌拿人头换的! 娄山月似笑非笑的看着娄大柱,“那大伯想怎么样?” 一个小丫头片子,哪里有她开口的地方?不过银子要紧,他不计较,娄大柱扬了扬头,仿佛施舍一般从鼻孔里哼出一口气,“那当然是都给自家人做了!依我看,你也不必雇什么人,叫富宝去采了不就行了?自家侄子,一篓子给五文钱不过分吧!” 听了这话,娄山月都快气笑了,这是仗着亲戚还狮子大张口了?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大伯,且不说别的,富宝难道不用上学堂吗?他可是我大婶儿的命根子。”娄山月话锋一转,随即道,“再说了,我们雇的人一背篓只用三文,凭什么富宝就要五文?人家摘的果子都是又大又饱满,要是不实在我们都不收,富宝能吃得了这种苦吗?” 娄大柱不屑的看了娄山月一眼,“都是一家子,给富宝自然要多一些,那些人能跟富宝比吗?” 别说娄山月了,这话听得娄二柱都眉头一皱,“行了!只要富宝能跟其他人一样,摘好果子,一背篓也给三文钱,其他的,就别想了。” 娄大柱不忿的看着这个再次驳了自己的弟弟,愈发不满起来,“你真是撑起来了,你忘了你小时候是谁看顾你的?没见过你这么没良心的!” 娄二柱面色微冷,“大哥看顾我是没错,那大哥有没有忘了,是谁替你、替三弟进的行伍,要不是因为进了行伍,我的腿又怎么会这样?至于良心……” “哼,这些年除了几个孩子的口粮,其余挣得银子全都交到了公中,有多少你们心里清楚,分了家就不再是一家子,都是一家人这种话还是别说了。” “你!”娄大柱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娄二柱向来是别人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就是心里不舒服,也是个闷葫芦,什么时候口才这么伶俐了? “富宝要是想干,把东西送来就行,没什么事大哥就回去吧,”娄二柱抬了抬眼皮,“三弟,你也是为了这个?” 娄三柱眼珠子一转,瞬间扬起一个笑脸,“怎么会呢?我就是想大哥了,跟着来看看。” 他家媳妇肚子里还抱着个蛋呢!他是做事的男人,岂会跟小孩子抢饭碗?再说了,上山采果子那么累,还就那么几个钱,他才不会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他也就是来看看热闹,顺便看看二哥家有没有赚钱的路子,还能拉拔他一把。 “顺便看看大哥这儿有什么事能做,我媳妇怀里抱了个金疙瘩,总得找点事儿做。” 看着娄三柱几经变脸,娄山月心里不由得佩服起他的厚脸皮来,倒是比那个看似强干实则软蛋的大伯要聪明些。他心里未必这么想,嘴里却这么说,也怪不得奶奶最喜欢他 娄二柱面色缓了缓,这还像点话,拧眉思索了片刻,这个三弟是被宠大惯大的,又仗着读了几年书自诩是文人,吃不了苦干不了事,一时间还真想不出什么适合的。 “你叫我想想,回头有路子了再去叫你。” 娄三柱欢快的应了一声就不再说话。 娄大柱没捞着好还挨了顿没脸,瞧见娄三柱笑眯眯的脸,更气了! “你就是个靠不住的!”娄大柱恨恨地瞪了娄三柱一眼,脚下生风,没一会就把娄三柱摔在了后面。 娄三柱无语的摇了摇头,二哥说话算话,他也没想着这回就能找到差事,总归是自家兄弟,亏不了自己,何必那么咄咄逼人颐指气使的?大哥就看不透这一点,还挨了顿骂。 他可都听城里的说了,可有人看见二嫂在城里卖吃食呢!叫什么凉粉的,不过他受不了累注定是做不了的。可惜了,二哥就是那么个说了什么就认定了的性子,说分了家没了关系,就是铁了心了。否则,叫娘出马,直接叫二哥把这些交给他都不是问题。娄三柱不由得怀疑起来,当时推波助澜的叫二哥分了家,倒说不清是好是坏了…… 正想着,突然听见一声清亮的女声。 “三叔!”娄山月面带笑意,嘎嘣脆的叫住了娄三柱。 “小月啊,找三叔什么事?” “没什么事,”娄山月嘴角扬着标准甜笑,一脸的无害,“爹娘知道小婶儿怀着孕,家里别的没有,这都是新鲜的果子,个儿个儿都鲜甜的很,大哥说了,都是对孕妇好的,吃了保准生个聪明孩子。” 娄三柱笑着接过那一筐子果子,心里却撇了撇嘴,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就这一篮子破烂果子啊!他当年虽然顶了二哥在药铺的差事,可哪儿受得了那清苦?娶了媳妇就赶紧辞了工回来了,倒是大山,年纪不大就找了旧人情塞进了药铺做学徒,他说的他信。只是就这么点东西…… “还是二哥对我好啊!”娄三柱眼珠子一转,“小月啊,你小婶儿怀了孕,就爱吃点荤腥的,可惜三叔没能耐,家里的鸡好久没下蛋了,连你小婶子的这点口腹之欲都满足不了。” 娄山月瞪大了眼睛看着娄三柱,这不会是要问她这个还没成年的小侄女儿要鸡蛋吃吧!知道他是个无利不起早的懒蛋,没想到竟然不要脸皮到这份儿上了,“三叔,我家的鸡还是大红下的崽儿,当时拿走时都蔫巴巴的,能喂活就不错了,可惜啊,要是下了蛋,就是我不吃,也要给三叔拿点些。” 娄山月一口回绝了娄三柱,却见他不仅面色不改,还适时的露出了一点遗憾的神情,心念瞬间一动,“三叔若是知道些什么,还是不要告诉奶奶的好,省得她真的气病了。” 娄三柱笑嘻嘻的看着娄山月,这小侄女儿倒是聪明些,“我可以不说,但是有什么好处呢?” 娄山月眉毛一挑,心道他还真是个无利不起早的性子,“我爹认识城里的工头,可是正好好踅摸着给您找差事呢!” 这倒也是,娄三柱顿了顿,“好吧,但是别人要说我就管不住了,对了,你家的鸡子下蛋了可要记得给三叔送些啊。” 这脸皮厚的倒真叫人没的说了。看着娄三柱一摇一晃的背影,娄山月不由得深思起来,娄三柱其人,占着有些小聪明,又想占便宜又不想付出辛劳,更重要的是,吃不了一点亏,没有利益的事情绝对不会去做,这样的人只要你比他强,或许还能一用。她早就知道,只要自家赚钱,娄母、还有娄大柱是不会看着不管的,若是娄三柱能用,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第三十一章 说媒 “……如今好容易赚了些银子,叫大哥三弟知道了,恐怕又要生事。”赵半芹叹了口气,这些年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每每他们过得好了些,娄家的其他人就跟吸血鬼似的攀上来,不咬掉他们一块肉就不算完。从前她也气愤过,可娄母就是明摆着偏心,最不喜欢自家这个实诚的,偏偏母命不可违,这叫找谁说理去? 娄二柱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他在心底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些也不是没有想到过。他面上不显,“难道还因为他们就不赚钱了?左右分了家,碍不着咱们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赵半芹点了点,“也只能这样了。” “大山也到了成亲的年龄,咱们日子过得红火,这几日来找我说亲的人都有几家,抽个时间,咱们也好相看相看。” “你说真的?”赵半芹一听这话,也顾不得什么娄大娄三了,眼睛登时开始放光,“那可得好好挑选挑选,大山也到了年纪,有姑娘愿意嫁过来,我这心里就放下一半的心了……” 赵半芹双眼放光,愈发坚定起来,银子是好东西,娄母和娄大娄三喜欢,自家也喜欢,就为着大山的亲事,这回她也得硬气起来了!左右是分了家,为了儿子的亲事,她不怕他们搅缠! 娄山月听着二人的谈话,不由欣慰起来。好在爹娘都是立得住的,就算是娄家他们来纠缠,只要他们拧成一股绳,还怕斗不过吗?不过…… 想起娄山明提起亲事眼中全然无波的模样,她家大哥可不像是想成亲的样子,也不知什么样的大嫂能降得住他。 娄山月一家做好了被娄母和娄大娄三找茬的准备,却迟迟没有等来几人。反倒是他们在城里卖凉粉赚钱的事,被同村的问了几句,其中不乏想要探听这路子的,这叫娄山月不得不开始怀疑,难道这真是娄三柱起了作用不成? 实际上是因为娄家几人的名声太过差劲,他们根本没听说,娄三柱倒是知道一星半点,可自打娄二离了家,没了顶事的,娄大不成事,赵大秀又是个死脑筋,他嘛,怎么可能下力气?日子就越来越不好过了,就连娄老娘那里的银子也越来越不好要过来了。他惦记着差事,有娄山月‘提醒’,便更不可能主动开口了。 反倒是娄山明的亲事还真的有了进展…… 日正当空,一阵微风从山间吹来,拂过村舍、农田,带来阵阵凉意,抚平了夏末的燥热。 赵半芹脸上带着一丝喜意,“她钱婶子,你今日来,可是有信儿了?” 娄山月一面喂着鸡,一面竖起耳朵来。 只听钱翠花笑道,“有信儿了!这姑娘啊我打听过了,后山村人,人长得周正,四里八乡都知道那是个贤惠的!家里头两个弟弟都是她看大的。 她爹是后山村的屠户,她娘呢平时就顾着家里,不过家里的田是没时间照顾了,就卖出去了几亩,只有三亩地,但房子却有四间。地是少了些,但人是不错,这不,一有信儿我就赶紧过来告诉你了。” 娄二柱接不到木工活时也会去做零工,从前一起干活的见他们摆摊挣到了钱,可不就动了心思?这个后山村的王萍萍,就是一个工友的妻子的亲外甥女儿,得喊他一声姑父的。男婚女嫁,有人牵线自然也有人包打听。钱翠花人缘广,跟赵半芹也有些交情,自然就成了那个包打听的人。 “哟!这可真是太好了!”赵半芹喜得眼不见眼,直拉着钱翠花的手感谢,“照这么说,这姑娘是能见见了?” “那可不?这好姑娘啊,是得抓点紧……” “那我就叫我们当家的约个时间,还得劳烦她钱婶子再跑一趟,等事成了多给你做双媒人鞋!” 娄山月听着这些,心里一上一下又一上又一下,直到听二人约定好了后面的事,她的眉头还是微微皱起。 她可不像赵半芹那么乐观。王萍萍听着没什么问题,可她总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既然有屠夫的手艺,家里应当是相当宽裕的,为怎么还把田卖了出去?要知道田产可是农户的命根子!就连赵华和卫水风这样的情况,也只是把田租了出去,哪里舍得卖了。可要说真有什么问题,她又看不出,要想知道的再深些,也只得慢慢打听了,但愿没什么问题…… 有了‘相亲对象’这事,娄山明却是一无所知。他正忙着在县里的药铺帮忙呢! “……人参五分,麦冬门五分,五味子七粒,齐了。” 娄山明按着方子抓药,冷峻的眉毛微微皱起,漆黑的眸子平静认真,小麦色的肌肤因为长期劳动十分紧致,叫人忍不住沉浸在他周身沉静的气质里。惹的不远处的少女看的愣了神。直到男人叫了她两三遍,才回过神儿来。 “贺姑娘,贺姑娘?” 对上娄山明不解的双眸,贺冬青微微红了脸,连忙清了清嗓子,“娄大哥你说。” “陈夫人要的生脉散配好了,贺掌柜交代了要长流水煎,不拘时服。”娄山明将包好的药递过去,见贺冬青神不思蜀的模样,顿了顿道,“这几日暑气未消,你……要是累了就歇歇。” 说罢,也不再看贺冬青的脸,转身继续忙着配制剩余的药方。 贺冬青听着娄山明语气中的关心,微微失了神。其实她跟娄山明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在她小时候,娄山明就跟了她爹在药铺做学徒,又踏实又聪明,可惜后来不学了,爹爹也遗憾了好一阵,只说这父子俩都是一个命。看着娄山明宽厚的背影,贺冬青不由得垂下了眸,她是贺家独女,注定是要继承药铺的,未来无非是嫁给其他药铺的小东家,要么就是招赘,娄山明性子要强,是不可能入赘的。要是他还在药铺做学徒就好了…… 感受到身后炽热的视线,娄山明分药的手微微一顿。那样一双清澈的眸子,任谁看了都会动心吧?可她是贺掌柜的独女,迟早要继承药铺,他呢?不过是曾经的药铺学徒,就连今日,也是难得药铺缺人才能来帮忙,他有怎么资格求娶贺冬青?想到那张英气焕发却又偏偏害羞带怯的小脸,娄山明漆黑的眸子暗了暗,显得更加沉重了。 娄山明的心沉到了底,好容易干完了活,踏着暮色赶回家,却听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 “什么?”娄山明眉头紧皱,“爹,娘,我还不想成亲。”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赵半芹毫不留情的伸开手,‘啪’地朝着娄山明的背重重地拍了过去,“说出去都是十八九的爷们,村子里头的哪个不是十六七就说了亲的?” 娄山月怜悯的看了娄山明一眼,真没想到自家娘亲也是有这么暴躁的时候,就是可怜了她哥,大哥的那副对女人无欲无求的模样,分明是没开窍,哪里会乖乖的同意去相亲? 娄二柱眉头跳了跳,“大山,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真的吗?是哪家姑娘?娘找人提亲去!别耽误了人家姑娘。” 娄山明心头一跳,想到了那张清秀的脸,随即摇了摇头,不知道是想把那张时而开怀大笑、时而沉静内敛的面庞从脑海中摇出去,还是在否认什么。他跟贺冬青注定是不可能的,何必再去招惹? 娄二柱深深地看了娄山明一眼,“没有,那就去见见,家里虽然不富裕,也攒下了些银子,你放宽心。” “大山,那姑娘娘都找人打听过了,贤惠得很!哎哟,我这心七上八下的,还担心你说不上亲事呢,这下总算是放心了……” 听着赵半芹似是了解了一桩心愿一般的碎碎念,娄山明再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 第三十二章 桃红色发带 话说那日娄山明同王萍萍相看过后,两家基本上就敲定了。 村里头未婚男女相看,只要是没什么大问题,几乎就是约定俗成的,只等着再相处些时日,便能请人做媒提亲了。 赵半芹喜得接连几天说话声音都洪亮了几分。正巧家里养的那两只小鸡仔长成了下了蛋,更是叫她看成了吉兆。 “哟!这两只小鸡崽竟然下蛋了!”赵半芹手里揣着三颗热乎的鸡蛋,心里不由想,这刚相看完几天,家里的鸡崽子都下了蛋,真是好事成双。王萍萍瞧着倒也是个实诚的腼腆姑娘,听说他们分了家,也十分善解人意。重要的是,大山也没反驳推拒,应当也是看得上的。 娄山月看了看满脸喜意的赵半芹,再看看沉默不语的大哥,她怎么就觉得,大哥不是情愿的呢?要是真不乐意,她怎么能看大哥勉强自己?不由得当起了‘知心姐姐’,“哥,你真的要成亲吗?” 娄山明看着扑簇簇眨着大眼睛的妹子,不由得伸手揉了把她的头,“年纪到了不都要成婚。小月舍不得大哥?” 娄山月伸手将大哥的手拍掉,这可是她好容易梳成的双丫髻! “我就是觉得,大哥好像不乐意似的。那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哥喜欢吗?” 娄山月就看见娄山明明显的愣了愣。 喜欢吗?娄山明眸色一深,忽然想起那个沉静又爽朗的姑娘来,又想起那个貌不惊人却十分温婉的姑娘……喜欢如何,不喜欢又如何?难道他还能真的不顾一切去?自降身段的入赘,他还做不到。小弟还没长成,难道叫小妹支应门庭吗?只要是他认定了是他的妻子,他就会绝对的尊重,以后再不想其他,像爹娘那般过好自己的日子。 娄山明咧嘴一笑,伸手敲了敲娄山月的头,“小姑娘家家的,知道什么喜欢不喜欢,叫娘听见了收拾你。” 说罢长腿一伸,提着篮子就走了出去,“娘,我出去了!” 赵半芹应了一声,笑着摇了摇头。心道这是去找王萍萍去了,年轻人啊,一遇到感情就是沉不住气。 娄山月愣愣的护住头,不就是问了他一句喜不喜欢嘛,怎么她还挨了一下?等等,哥还没告诉她她未来大嫂是什么样的人呢!果然是有了嫂子就忘了妹子了。 “娘!我去赵华婶子家了!”说罢,擓着篮子也往外走。 这段时间,因着卫水风和盆栽的事,两家更加熟络起来,赵半芹一听也丝毫不担心的摆了摆手,只叮嘱她早点回来吃饭。 “知道啦!” 前几日第一批修剪好的盆栽鲜花已经拉到城里,头一次见到了回头钱,娄山月的心情也格外愉悦。盘算着什么时候重新跟赵华提一提分成的事,没想到却碰到了以为不速之客…… 娄山月远远地就瞧见一道纤细的身影,心里暗道晦气。 来人似乎也瞧见了她,眯了眯眼,一张秀气的脸展露出一抹笑,只是笑意却不达眼底。 “小月,好久不见你了,郑府里头事忙,我才有空回来,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娄山月眉头微微一皱,她还真是低估了娄小柳,竟然还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跟她搭话。字里行间都在炫耀她成功进了郑家做工,就好像当了郑家的女仆女使就高人一等了似的。 娄山月却不想给她面子,冷着脸淡淡道,“多谢小柳姐关心,或许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把,我过得非常好。” 娄小柳碰了个软钉子,一股子恼意从心底升起,可仍旧故作亲热地拉着娄山月,“小月是不是还在怪我耽误了你去郑家做工?那天我也吓坏了,谁知道还没找到人救你,你就被钱婶子救了。喏,这是郑家赏的发带,给你用,你就别生我的气了。” 娄山月余光瞥见一个面生的姑娘看着娄小柳已经露出了同情的眼神,甚至还厌恶的瞥了她一眼。 郑家赏的发带?她还不稀罕。她就是想做副重归于好的样子也不至于拿着一节桃红色的发带来敷衍她。头上别着珠串,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赚了钱,张扬的很。偏送了她一根最不济的发带,还是她最讨厌的桃红色。 娄山月眉毛一挑,眼中流露出轻蔑讥讽来,“小柳姐还是留着自己戴吧,咱们分了家,还是别多来往的好,免得大伯婶娘知道了生气。” 说罢也不再理她,转身就往卫水风家走去。徒留下一脸黑云密布的娄小柳。 这个小月,从前那么听她的话,现在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就连二叔一家也只顾着她,明明去郑管家身边做事的机会是她的!明明之前二叔家的东西都会给自己一份的!明明一切都该是她的!如今却只能当个小小的杂役。 于是心情又畅快了起来,瞧见一旁同情的瞧着她的姑娘,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不禁心底嘲笑起来。真是村里头的村姑,娄山月再怎么神气,不还是个小小的村姑吗?不像她,说不准以后就成了大户的夫人了,就是当个妾室也是高人一等的。到时候,娄小月只有求着她的份儿! 想到这里,不由得又挺起了胸脯。她做出难过的样子,“从前我们最好了,可是她怎么就不信我呢?” 那姑娘手忙脚乱的安慰她,“你别哭了,她总有一天会知道你的心的,你是好姑娘,我瞧的出来。” 好姑娘?她当然是,她不止是好姑娘,还是十里八村除了娄山月最好看的姑娘,娄山月……娄小柳眸光暗了暗。瞧见那姑娘朴素的脸庞,瞬间又自得起来。她下巴轻轻扬了扬,“你说的是,叫你看笑话了,发带就给你了。” “这,这么贵重,我怎么能要?” 那姑娘受宠若惊的不肯接,娄小柳愈发不耐烦,塞在她手里便走了。真是没见识的村姑,区区一条发带就好东西了?瞧她受宠若惊的样子!不过谁叫她跟娄山月一样土气呢?就待在村里当一辈子村姑吧! 徒留下那姑娘一脸感激的看着娄小柳的背影。 娄山月自顾自往卫水风家中走去,瞬间把这事抛之脑后,没成想她以为是过客的人,却是自己未来的大嫂,王萍萍。 第三十三章 娄小柳知道了 王萍萍怀着憧憬,在见到娄山明的那一刻脸蛋瞬间羞红了起来。他是那么高大魁梧,又能干。家里还有赚钱的手艺,爹说了,只要能给十五两的聘礼,她就能嫁给他了。 看着娄山明坚毅的侧脸,小心地将发带拿了出来,“娄、娄大哥,好看吗?” 娄山明看了眼王萍萍手中的发带,其实他看不出什么好看与否,要说好看,他就没见过比自家妹子更好看的姑娘,自家妹子受宠,头上戴的精巧的小玩意儿也不少,但看着眼前的姑娘,他还是说了句好看。 只这一句,就把王萍萍高兴地不行,还从来没人说过她好看呢!随即就把方才见到的事一股脑的给娄山明说了个干净。 娄山明越听越耳熟,锋利的眉毛不由得轻轻皱起,不会这么巧吧? “等等,你说的那小丫头,是不是这么高,皮肤白眼睛大,还扎了两个小发髻?” 王萍萍哑然,“你怎么知道?” “那是我亲妹子!”娄山明黑了脸,就知道娄小柳是个会作妖的,在外面也装着样子败坏小月的名声,“这发带不能要!” 什么?王萍萍眼中瞬间含了泪,是她做错了吗?可分明那个姑娘看起来那么无辜那么可怜,还送了她发带,而娄大哥的妹妹看起来却是那么咄咄逼人。可娄大哥…王萍萍不舍的抚摸着手中的发带。 娄山明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语气太冷硬,随即又缓了缓,“我家的事你清楚,那不是个好的,把小月推下水还不认,要不是有同村的婶子瞧见,恐怕我妹子就……” 王萍萍见娄山明生气,愈发慌张起来,恋恋不舍的看着那条桃红色的发带,“娄大哥你别生气,我,我找机会还给她就是了。” 娄山明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姑娘有些老实,又容易被忽悠,好在也最听劝。他们以后是一家人,要是她都不能相信自家人,以后还能过得好吗?瞧着王萍萍不舍的模样,娄山明深深的看了发带一眼,下回去城里便给她带一条。 至于娄小柳…… “就这些了?” 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赵大秀又数了一遍手里的钱袋子,小声嘟囔着,“不是说郑家最大方了吗?怎么才这点银子?赵一牛他娘还高兴成那样……” “我只是个三等女使,赵一牛是给主子拉车的,跟的管事,一个月能有五六百文,”可她只有三四百文,娄小柳眸光一暗,咬牙切齿道,“都怪娄山月,要不是她,我就能跟着郑家的老管事了!直接做二等女使,银子也要比现在多一倍!” 赵大秀气的将银子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都怪那娄二,小月那贱丫头不去也就罢了,还再去回了郑管事,连得你也做不成!” “老大家的,干什么呢叮叮咣咣的!” 娄母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吓得赵大秀赶紧捂住了钱袋子,生怕别人来抢似的。 “娘,小柳回来了我太高兴了,不小心磕着了!” “嗯!安置好了就过来。” 这就是叫她赶紧把小柳挣下的月例银子拿到公中的意思。赵大秀恨恨地朝老屋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迅速从钱袋子里数出百十文,“喏,这些拿给你奶,剩下的留在家里使。” “还好我儿争气,自己就进了郑家。赵半芹那杀千刀的……他们分了家是快活了,你挣的这些都得交到公中去养三房!”赵大秀骂骂咧咧的嘟囔着,娄小柳眸中流露出一丝恼恨。 奶偏心三房是惯有的,她一个小辈挣的钱还得交到公中,三叔三婶是什么懒怠的,一个月能拿回来一二百文就是好的,想也不用想她这些银子会到哪儿去。 赵大秀一面念叨着,一面将掏出来的百十文银子分出来二三十文塞到娄小柳手里,“你也大了,该为自己打算打算,郑管事也未必知道详情,郑家机会多,要是能一步登天,就再也不用看别人的眼色了……” 娄小柳惊疑不定,重重地点了点头。娘竟然是叫她打着赵半芹的名头吗?若是能借了这股东风,当了二等女使、一等女使,再是真当了奶奶,那就真成了人上人了。娄小柳压抑住狂跳不止的心,到那时候,什么娄山月还不是彻底被她踩在脚下吗? 娄小柳竟然是将所有事情都怪到了娄山月和二房头上,可她也不想想郑家从始至终要的都是赵半芹的女儿,即便是换了她去也不见得真能一步登天当了二等女使。 娄小柳憋着一股气重新回到了郑家,刚想去找郑管事拉关系,却听到了一个令她又惊慌又嫉妒的消息。 “小翠你这是吃的啥?” “凉粉啊~” “就是街上哪家卖的火热的凉粉摊子上买的?” 小翠点了点头,“对啊,哪家生意好的不得了,老爷吩咐了叫管事买来的,我就央着给我也带了一份,别说,这味道啊真是好!爽口的很。” 听了小翠的话,另一个女使羡慕极了,“真是羡慕你,家生子就是好,我们就是想尝尝也不敢去央郑阿贵。” 小翠得意极了,她爹娘就是郑家的老人,日子自然比她们好过,以后加个管事做正头娘子,比她们当一辈子的奴才好多了,即便心里得意她还是压住了,“这有什么?下回咱们出府了自己个儿去买,一碗才十文钱。欸,对了小柳,他们姓娄,你也姓娄,你该不会认识他们吧?” “什么?”娄小柳一脸唰白,怎么会呢?最近城里最盛行的凉粉,姓娄?该不会那么巧吧?“小翠,你刚才说什么,我没有听清。你是说如今街上最火热的凉粉,那家人姓娄?” “哎呀,你不也是蔚山村的吗?外头都传遍了,你竟然不知道?那卖凉粉的赵娘子就是蔚山村人,听说夫家就姓娄,对了,她们家姑娘也偶尔过去帮忙呢,叫什么小月的。” 娄小柳悬着的心终于沉了底,怎么可能!怎么会!蔚山村只有她们一家子姓娄的,三叔家不可能,那就只有是二叔了?赵半芹、娄山月,明明娄山月是小村姑,怎么会在城里卖凉粉?这么大的事情娘怎么没告诉她?! 她嘴角扯起一抹苍白的笑,强撑着没有失态,“府里的事儿太多,我最近基本上都没有回家去,还真没听说。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小翠上下打量她一番,发现她好像真的不知道,这个小柳干活也算认真,瞧着也是好性子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们同村来的都不怎么理她,她也问过,小柳只说男女有别,同村的都是男同乡,听着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凉粉你知道吧?那可真是卖的火热的很,你们要是一个村的,没准儿还能问出方子来呢!诶,小柳,小柳?你怎么不说话啊。” 对啊!问出方子,问出方子才是最要紧的!娄小柳眸光一亮,连忙道,“哎哟,我突然肚子有点痛,我先走了!” 得赶紧跟娘报信,赶紧的!娄小柳也顾不得其他,连忙央人写了一封简笔信,托同村的带回去。 这些事情娄山月全然不知,酿酒、采花草,种田养鸡,不短筹谋着赚钱大业,她甚至还抽空跟赵华婶子又去了趟城里,买了些品相好的花草作为种,顺便偷偷移栽到空间了一些。等到她发现的时候,娄家人已经找上门,叫嚣着要让他们交出配方来。 第三十四章 事发! 这日,娄山月一如既往地将收来的果子清洗干净,这些都是酿酒的材料。 眼瞅着日子越来越好,赵半芹就盘算着把娄山明和王萍萍的事情定下了,“这些日子光是凉粉就赚了不少钱,再加上其他的,再加盖一间房子不是问题,萍萍是个好孩子,既然相看过了,也不能耽误了人家姑娘。” 娄二柱挫着木板,头也不抬的点了头,“大山心里有数,这几日应该就会提了,总得问问王家的意见。” 赵半芹面上带了喜意,王家瞧着也不像是不好说话的,这就顺其自然的成了,只是,“眼见着快入秋了,这些日凉粉卖的少了些,恐怕会少些入账。” 娄山月心念一动,“娘,天凉了,炒凉粉便可以卖了。” “炒凉粉?”赵半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之前你就提过,就是不知道怎么做。” 娄山月一双清凌凌的桃花眼弯成了月牙,“这个不难,只是切成块炒一炒,最重要的是那个刚出炉的热气。” “热气?可咱们的摊子,哪儿有能现炒的地方?”赵半芹顿了顿,朝娄二柱看去。 娄二柱挫木板的手没停,顺口就接着道,“这个不难,回头我在摊子的板子上按上一口锅就是了。” 摆摊的不少卖包子卖馄饨的,不都是在摊子的推车上按上一口锅,这个对于娄二柱这个木匠来说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爹最厉害了!不过要平底的浅锅哦!”娄山月不忘交代着,凉粉嘛,还是铁板的最有味儿!不过,“娘,最近还有没有人来找你的麻烦。” 她们家在县城做生意,哪能不被发现?村里的人知道了眼红了好一阵,不过因为前些日子娄二柱和赵半芹把郑家招工的消息说了出来,不少人虽然眼红,却也没有做什么过激的事儿,不过日子长了,眼红的人多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赵半芹轻摇了摇头,“哪儿能没有呢?你别担心,他们不过是羡慕在咱们家能挣钱罢了,娘心里有数。” 木耳虽然昂贵,却也稀有,最是看中天时。虽然留了几枝尝试着栽种,却也不抱很大的希望。 凉粉是能挣钱,却也不是长久之计,娄山月垂眸暗想,说到底,吃食上的东西,她们家又经常买豆子,行家多观察多试几次说不好就自己研究出来了,这么着招人眼红倒不如找几个信得过的,把方子交给他们,也是卖个人情。 反而酿酒,占着蔚山的便利,野生野长的果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甚至都不需要去别的地方收。比外头卖的就好喝了不止一个档次,买回去的人喝了不仅没什么损伤,还都觉得身子热热的,酒肆的掌柜赶紧递了话,要长期收他家的酒。这才是她们家真正能赚钱的路子。 娄山月没说的是,加上她特有的山泉水,别说是蔚山村,就是蔚山县乃至平城,甚至整个大宣朝都是独树一帜、仅此一家。就是以后存了酒曲自己开酒肆酿酒,也是不愁赚的。话音未落地,就听见一群人气势汹汹的朝自家赶来。 “二柱,二柱!你出来!”娄大柱大声叫嚷着。 娄三柱半扶着娄母,大声道,“大哥!你小声些,难道闹得大了面上就好看吗?娘,您小心些。” 娄母满意的点点头,还是小儿子懂事,老二在城里做生意的事儿整个村的人都知道了,而她这个芹娘现在才知道,难道是什么光彩的事吗?随即斜了娄大柱一眼。 娄山月眉头一皱,听见外面乱糟糟的声音和娄三柱明显提高的音量立刻意识到,娄三柱是在给她通风报信。不由得无奈一笑,这个三叔,分明可以提前告诉她,非得到这个时候才表忠心,果真是不见鱼饵不咬钩的主儿。 几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都在彼此眼睛里看见了放松。是了,早猜到他们会来找茬,可他们却迟迟不来,如今来了,仿佛一颗悬着的石头终于掉了下来,反而有一种尘埃落定感。 “得了,收起来吧。” 看着赵半芹无奈的笑,娄山月突然有一种滑稽感,也不由感叹娄母这家子是真能整事,二人有条不紊的快速将盛满果子的盆子搬走,就见娄母如同老太君一般被簇拥着进来。左侧的娄大柱满脸气愤,站在他身侧的赵大秀一对眼珠子滴溜溜转的勤快,流露出的皆是妒忌。而右侧的娄三柱则满脸堆笑,细看还有些无奈和示好。再看中间的娄母,一脸的恼恨和不甘。后头还跟着一串看热闹的。 这是来者不善啊!娄山月率先迎了上去,亲切道,“奶怎么来了,也不早说,连个准备都没有,家里什么都没有,饭菜也没准备,只有这些果子,奶尝尝。” 娄母眉头紧锁,这滑头的丫头片子,上次坑她一把她还没忘呢!当时没察觉出来,后来她就觉出味儿了,这丫头句句都在影射她对二房不好。再看见她殷勤的模样,随手把果子一推,嫌恶的将脸扭到一边,冷然道,“也不用准备饭了,我来只有一件事。” “最近城里的凉粉,是不是你们做的!” 娄二柱眉头紧锁,娘真是越来越较劲了,怎么对他也就罢了,跟小月也这个态度,“是。” “好,那就把凉粉的方子交出来吧,你们也挣了不少了。” 一听这话,后头看热闹的村民就先窃窃私语起来。 “嚯!到底是亲娘啊,要东西这么理直气壮的。” “嗐,瞎掺和什么?分家的时候都闹得那么不痛快,我就不信娄老二愿意。” 似是没想到娄母这么理直气壮,娄二柱怔愣了一瞬,脸色愈发冷淡了,“凉粉是芹娘和小月想出来的法子,拢共卖了不足一个月,哪儿挣了许多钱?娘,大山也到了成婚的年纪,总该想点法子。” 没等娄母开口,娄二柱就接着道,“况且,拿媳妇和闺女的主意赚钱送人情,我娄二柱还没那么不像男人。” 后头看热闹的村民瞬间对娄二柱一家又升起好感,也是,这赚钱的营生,就是换了他们也不愿意给别人的,更何况先前他们分家分的那点东西,说出去他们都嫌丢蔚山村的人。 那他这个想要弟媳妇和侄女儿的主意的又成了什么了?娄大柱面色涨的通红,“二柱,你别太过分!” 这话一出,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嘘’声。 娄三柱跟看傻子似的看着娄大柱,这个大哥怎么是这么个傻玩意儿,他都觉得别人看他的眼神奇怪起来,二哥说不好还要给他找活干呢,得罪不了,可要是真拿到凉粉的方子,岂不是更赚了?算了算了,自家婆娘也不是能吃苦的,就算拿了方子又有什么用?可这白得的就是卖了也行啊……娄三柱眼珠子一转,连忙道,“娘,二哥这话说的也是。” 第三十五章 帮忙 看着娄三柱一派纯良的做派,娄山月都快笑出声了,这个三叔还真是够有趣的,前怕狼后怕虎的,又像是向着自家,又像是安慰娄母。 娄母被这话堵得一噎,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娄三柱,她这是为了谁?凉粉的方子要回来,还不是收到公中?赚了钱也有老三的一份啊!随即又撒起泼来,“我是你亲老娘,我问你要你敢不给?” 钱翠花一向是个爱凑热闹的,一听见有故事,早早的就跟着人群挤到前面了,一见到娄母蛮不讲理的样子,立刻又激起了她的斗志,忍不住嘲讽,“哎哟,可真新鲜,逼着儿子分家的亲老娘,还要东西要的这么理直气壮的,你们见过吗?我可没见过。这亲老娘不像亲老娘亲大哥不像亲大哥的,倒是你家老三还懂事些。” 这一通输出差点给娄山月逗笑了,不愧是钱婶子,说话永远是那么一针见血,好似跟娄母是平辈一般,还教训起大伯和三叔来了。瞧他们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的。 娄母被气得一口老血上来,又听见钱翠花夸娄三柱,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的尴尬极了,只好恨恨地瞥了她一眼,“又是你这个泼婆娘!你,我不跟你说。老二,到底给不给!” 钱翠花不由嗤笑,“逼着分了家的儿子拿儿媳妇的东西来,不晓得的还以为是家里穷的连饭都吃不起了。” 自古以来媳妇儿的东西就是嫁妆,是娘家的东西,动媳妇儿的家底嫁妆那可是连破落户都最最不齿的。就是往上翻三代两朝,也没有拿媳妇儿东西充公的道理。 娄二柱面露失望,直到现在,娘还是不在乎他分毫,只要是他的东西都要拿走,就连他的妻子、儿女的东西,也要无条件的全部拿走给其他的兄弟,他有时候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娘的亲生儿子,怎么就那么恨自己? 赵半芹轻按住娄二柱的手背,微微侧身挡在他身前,当今重孝道,娄二柱要真说出什么,难免被扣上个不尊母亲的帽子。既然说是她的方子,由她来说最合适。 “娘,这方子是小月想出来的,毕竟是孩子的心血,如今也分了家,就不交到公中了。不过您放心,每个月的孝敬银子,还会照常交过去。” 这话说的直接,都分了家了,还有什么公中不公中的? “不过……”没等娄家人再开口,赵半芹就扔出来了一个大雷,“做凉粉确实也麻烦,我也想请两三个合适的人帮忙。” 娄山月惊讶的转过头,用十分欣赏的眼神看着她娘。 都说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同样是女子,平时接触的人和事不同,眼界就不同,说的就是这个。她才提出了要把凉粉方子给出去,她娘就借着奶奶生事趁机说了出去,这样一来势必会把村民们拉倒自家这边。娄母再怎么强悍,也抵不过全村人的利益。这番果决,温柔又坚定的模样,真是叫她更加喜欢这个娘亲了。 果然这话一说,人群瞬间就炸开了锅。 “嚯,真的假的?那跟把配方白送出来有什么区别?” “芹娘!那我能学吗?” “我也要帮忙!” “你,你个疯婆娘!竟然要把方子往外送!”娄母气的直跺脚,却没有人理她,“二柱,你还把我当娘,赶紧拦住她啊!我不同意!” “娄婶儿,不是我说,都分了家了,还什么往外送往里留,分什么你的我的,不都是娄二哥家里的吗?” 赵半芹有些忐忑的看向娄二柱,方才没有跟他商量就做出这个决定,二柱哥会不会……却感受到了他支持的眼神,这个男人就是如此,就是听见她要把方子送出去也只是疑惑了一瞬,没有问原因就坚定地站在她这边。 赵半芹心中一暖,重新鼓起劲儿来,耐着性子解释,“做凉粉比较麻烦,需要细心,凉粉也就是天热了卖卖,正值农忙的时候,所以最好是能干的娘子们,到时候再从中挑选。” 娄母听见这话更是气的跳脚,娄三柱则是干脆思考起来到底要不要报名要这方子,不过收学徒,肯定是打下手的,他做不了这活,倒是自家婆娘或许还行,这事他还是回去跟媳妇商量商量,大不了再过来求二哥二嫂,反正他不要面皮也不是一两天了。 娄大柱和赵大秀见娄二柱并不出言阻止,就知道赵半芹这是动真格的了,二人面色阴晴不定,老二家的可真够狠心的,不由考虑要不要报个名。 娄山月看着越来越热闹的人群,连忙道,“大家都来我这边!都不要急!” “赵二娘,您年纪大了,这活怕是受不住!赵叔孝顺,你就安生在家收孝敬吧!小赵弟弟采果子也挣个零花钱哩!” “卫五哥,你家田可不少,我娘说了凉粉是夏天卖的,正是农忙的时候,您还是回去吧!下回有别的活再招呼您!” 娄山明听说自家又被围了起来,赶紧跑了过来,谁承想一来就听见了这些,内心大为震动,连忙拨开人群挤到最前面帮着数人头。不管爹娘为什么要把方子交出去,肯定有他们的道理。 倒是跟着一起过来的王萍萍眼中浮现出渴望,十分不解的看着娄二柱一家,姑姑跟娘说过,凉粉在县城都快卖疯了!每天还只有两三盆,她们竟然这么傻,不紧着自家人,反倒白白把赚钱的摇钱树往外头送,瞧把娄奶奶都气的的面色发白,何苦把自家人逼到这个地步呢?心底不由得浮现出一丝困惑,不过,要是她能学……岂不是也能赚好多好多钱? 但想起方才娄山明的神色,王萍萍到底是没有提。她失魂落魄的回到家,将方才见到的事情一讲,就遭受到了无数白眼。 “你这傻丫头!真是蠢出生天了!”龚娘子气的一巴掌就拍上了王萍萍的后背,又便宜不占王八蛋,她沉吟片刻,“你以后是要嫁到他家做儿媳妇的,不教给你交给谁?只是早点晚点的区别。” 王萍萍眼底泛红,似乎是有些羞窘,听了这话连忙抬起头,“那…那我去说,可爹会同意吗?” 龚娘子笑了,王萍萍学会了不就是她学会了?能给家里挣钱的事,“你爹不会不同意,要不是如今家里境况不好,说个城里的亲事都是能的!娄家老太太还在呢都分了家,娄山明配你,那是高攀了!你也别不好意思,要是娄二柱家识相,没准回头还能少要点聘礼。” 王萍萍眼睛一亮,屠夫最是赚钱,除了宰割钱每次都能多捞些肉,多出来的那点肉不管是卖出去还是自家吃就能比别家好过不少,所以各村各寨屠户都是富户。可谁叫她爹染上了……甚至连爷爷攒下来的田地都卖的只剩三亩了。要说她年纪也不小了,可迟迟说不下亲事,可不就是因为这么? 王萍萍眼底坚定,“那、那我听娘的!” 龚娘子满意的点了点头,按老王的性子,聘礼钱是少不了的,能学到就是她家赚的,能多给小宝攒些银子,“唉,听娘的就对了!” 第三十六章 试探 一缕缕清风袭来,吹散了一丝丝燥热,娄山月家却火热依旧。 凉粉卖的有多火热他们都多少听说过,况且请帮手这样的事基本就是把做法教了出去,不管是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想分一杯羹。最后娄山月干脆说了年龄大的、年龄太小的都不要,这才赶走了一批人。再加上娄山明的加入,本还混乱的场面快速稳了下来。 最终还是选了钱翠花、赵桂芬,还有孙十八。做凉粉也只能挣个小钱,有些家中田地多的,大多是想白嫖个方子赚钱,就是来帮忙,也不是诚心的,比起那些人,赵半芹还是更愿意教像孙十八这样聪明懂事的半大孩子。 孙十八虽然只有十二岁,经验却不少。他跟他爷爷相依为命,自小就在村子里混迹着长大,最重要的是,竟然还长了个伶俐的性子,自小跟爷爷搭把手种田,爷爷年纪大了就把地租出去,在家里种些菜,洗干净了拿到城里卖,山上摘得果子,捕的野兔子,都是他的生活来源,这阵子娄山月收的野果子就有不少出自他手。 “……今天不早了,明天你们再来帮忙。”赵半芹跟几人说了话,刚要开口跟娄二柱解释她的打算,就听见清脆的一声。 “娄大哥,娄叔、赵婶子。” 可不就是王萍萍面色微红,有些羞窘的站在门口。 想到方才王萍萍说的话,娄山明眸光一暗,上前一步,“你怎么来了?” 王萍萍立刻如受了惊的兔子一般红了眼,他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她怎么来了?她以后就是他媳妇儿了,还不能来他家不成? 感受到娄山月好奇的视线,王萍萍登时更羞了,他这个妹子就是个坏脾气的,对娄小柳那么温柔的姑娘都那么冷漠的,能是什么好人?也就是娄山明这个当哥哥的说自家妹子好,她去找娄小柳还发带,人家还不要呢!反倒还夸她戴着好看,她都跟自己解释了,娄山月是失足落水,她不过是去叫人了,就被扣上了个推人下水、杀人的屎盆子,即便如此也顾着亲戚情分,多温柔的姑娘,再好不过的人了。 赵半芹一见是王萍萍,立刻热络起来,“你这孩子怎么来了?可是家里有什么交代?大山,别光站着啊,快给萍萍倒杯水去,把家里的果子拿出来给萍萍尝尝。” 娄山月察觉到王萍萍有些敌意的态度,正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就见自家娘亲多亲热的把王萍萍拉过去坐着。她们见过吗?一对秀气的眉毛微微皱起,突然一段画面闪过,她眼神一亮,原来是她!上次碰见娄小柳时,那个看热闹的姑娘。 娄山月瞬间了然,怪不得她对自己有敌意,恐怕是因为娄小柳的话误会她了吧?不过她才不在乎,只要相处久了,自然知道其中内情。不过要真是个拎不清的,那大哥才是真可怜咯! 正想着,就听见那看似十分老实内敛的丫头直接开口要求赵半芹将做凉粉的方子教给她。娄山月错愕的看着她,忍不住张大了嘴巴,对这个未来大嫂又刷新了认知。虽说两家现在基本上默认两人的关系,但毕竟还没有定下亲,道理上讲没什么问题,可心里总觉得不舒服,这毕竟是自家的心血营生。 娄山月眉心蹙了蹙,抬眼望向娄山明的位置,自家大哥会怎么想、怎么说呢? 娄山明愣了一下,眉毛微微皱起,似是也十分诧异的模样。心里还没消化好她方才的话,她就又提出了别的要求,心里不由得开始怀疑起这段婚事来。下午见面时她就说了,王家的意思是聘礼只要聘金,也就是银子,她们只要十五两银子的聘金。十五两银子,搁在哪里都算是一个大数目。 如今成婚的聘礼最重要的就是大雁或公鸡,就是米、酒、肉、布匹,有钱人家再加上些其他的金银玉器等等东西,就是聘金也只是个意思图个吉利,像这样直接讲东西换成聘金的简直是匪夷所思。更何况按照规矩,他们这些人家成亲即便是把所有聘礼都换算成聘金也远远不足十五两。 娄山明实在想不通,可既然王家真是这些要求,他也得跟家里商量了。这些都还没来得及讲,凉粉的事就闹得满村皆知。 赵半芹可不知道这些,一瞬间笑意就僵在脸上,可王萍萍是她未来的儿媳妇。赵半芹脸上的笑意淡淡,“你的身份我是认定了的,既然以后是一家子,这些事或早或晚都得交给你,只不过…你不是外人,婶娘也就不跟你说假话。说来惭愧,凉粉其实是小月研究出来的,我也不过是打打下手才学会了,还得小月说了算。” 什么?王萍萍的笑瞬间就一顿,“怎么可能?!” 小月才多大年纪,怎么可能是她研究出来的?还是那么个冷漠刻薄的性子…莫不是不想教她才胡乱编造的吧? 或许是太过于震惊,她竟然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见赵半芹眼中的笑意瞬间淡了下去,她才反应过来,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婶子,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小月年龄还那么小,我……” 赵半芹轻拍了拍她的手,“婶子知道你的意思,小月年龄小,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反而会觉得我们藏私,所以才对外说是我带着她研制出来的。” “怎么会呢婶子,我信你的。”看着赵半芹微笑的脸,王萍萍面上一红,她方才不也没信吗?可要真是小月研制出来的,她还是不太信。“小月妹妹,方才误会你了,你别介意啊。” 娄山月粲然一笑,“怎么会呢?萍萍姐,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那,帮忙做凉粉的事……” “那当然是可以啦!”娄山月笑着道,“以后咱们是一家人,何必计较这些?凉粉是应季的东西,夏天没剩几天了,本想着这种累活就不叫你来了,不过既然你提出来了,我们哪儿有不同意的。就是早晚的差别。” 这话一下就说到了王萍萍的心坎上,王萍萍顿时欣喜万分,面上带着害羞的笑,“真的吗?小月你真是太好了。” “当然是真的,”娄山月眸中带笑,王萍萍耳根子软又不太清明,这一出肯定是方才有人教的,否则她刚才就应该提出来,而不是现在跑来说要帮忙做凉粉,他哥虽然在外人看来沉默寡言,可心里却是个十足有成算的,她不认为大哥会喜欢这样的人,可总要给个机会。顺便,也能看清这个未来的大嫂真遇上事情,到底会站在哪一边。 “我回来啦!”还没进门,娄山川嘹亮的嗓音就传了进来,“一下学就听说奶奶又来咱家找事儿了,没事吧……” 娄山川火急火燎的跑进来,话还未说完就看见院子里站着一位姑娘。他连忙端正了,不由得看向娄山月,眼神中无不在询问这是谁啊。 “这是后山村的萍萍姐。”娄山月眼中带着认真,“萍萍姐,你好好准备准备,明天就跟着钱婶子她们一起学。”但愿你不要让我失望啊。 娄山川立刻站直了,一本正经的问好,第一次见未来小叔子就是这么个境况,闹得王萍萍也红了脸。只说要回去跟爹娘说一声,落荒似的跑走了。 第三十七章 小珍 与王萍萍欢快的背影不同,娄山月家里陷入了沉默。 王萍萍虽然还没过门,可不出意外的话,两个人相看了就是要定亲成亲的,娄二一众人早就把她看成了自己人,可还没成亲的姑娘就问他们要好处往自己家捞,未免有些拿捏亲事的意思,任谁都高兴不起来。 “这到底是咋回事?”娄山川挠了挠头,怎么一回来气氛就这么怪?他这是错过了啥,不光爹娘不说话,就是大哥也丧着个脸。眼神不由得向娄山月飘去,祈求得到个什么回复。 “好了,也别都丧着个气了,”赵半芹被娄山川的怪样子逗笑,将心里的不舒服赶跑,打起精神道,“今天把凉粉的事儿推出去也算是给娘,给村民们有个交代,以后咱们再做别的事他们就别想再拿咱们不体谅乡邻的说事儿。至于萍萍……” “早点教晚点教都一样,既然人家要嫁到咱们家做媳妇,就多体谅些,早些把事情定下来。” “娘,”娄山明轻叹了口气,“有件事情还没跟你们说……” “什么?王家只要聘金?”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赵半芹被这个惊讶的睁大了眼,“这可真是……” 这可真是少见。按照蔚山村的说法,聘礼是夫家给未婚妻子的体面,就算是再怎么穷困的也得猎只鸡回来做面子,更别说还有其他酒、米、布匹这些基础的,王家倒好,什么也不要,就全换成聘金,这打的是什么主意?娄山月眉头紧锁,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就是娄二柱也皱起了锋利的眉毛,“既然是王家要求的,就按他们说的办,全换成聘金也实惠。” 赵半芹嘴角扯出一抹苍白的笑,仿佛还没从方才的震惊中抽离出来,“是,是实惠。时候不早了,我去做饭。” 娄二柱看着沉默的大儿子,从马扎上站了起来,“跟我来。” 娄山明大概猜到了娄二柱要跟他说什么,立刻跟上了,这些事情还是不要叫小妹和小弟听了。 “你是怎么想的?” 在爹面前说自己的亲事…… 娄山明不好意思的垂下眸,顿了顿,“成亲的事爹娘做主。” 随即又抬眼认真道,“既然相看了,就要对人家姑娘负责。我想……再看看。” 娄二柱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流露出欣赏,“这才是男人。那丫头不像是心思重的,王家的情况我再找人打听打听。” “嗯。”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娄山明很确定王萍萍不是个心思重的,甚至还有些单纯,只是耳根子软,别人说什么她听什么,或许就是她家里的意思。左右以后是她们两个成亲,即便是她耳根子软,只要一心一意跟他过日子,就好。 赵半芹可没这么乐观,本以为找到了个好儿媳妇,谁知道一上来就帮着娘家算计他们,这叫她怎么高兴的起来?连做饭都带着一股子低落。 娄山月哪里看不出来,娘对她这么好,她看娘这么伤心,心里不由得埋怨起王萍萍来,早知道她是个拎不清的,还过来气娘。 “娘~” “怎么了小月?”赵半芹切着菜,有节奏的咔嚓声丝毫没有被影响。 “娘,好久没有见到小珍妹妹了,做凉粉要不要请她来?”赵珍是赵半芹娘家弟弟的女儿,也就是她的表妹。从记忆中看,这个舅舅再憨厚老实不过,是实打实的老实人,娶了个媳妇也是憨厚老实的,实打实的只会做不会说,就是小珍妹妹也是这么个性子,原先娄山月就更喜欢跟着聪明伶俐的娄小柳玩。不过如今的她,却更喜欢赵珍这样的妹妹。 有节奏的切菜声一顿,赵半芹惊讶地扭过头来,“请小珍能行吗?你不是不喜欢跟小珍玩吗?” 因为娄山月从前不喜欢跟赵珍玩,弟弟跟弟妹又是个闷性子,不是在家里种地就是在县里做事,老两口前些年都过世了,两个人就更加埋头干活,两家就自然而然的疏远了些。想到这里,赵半芹忍不住也叹了口气,他们这么肯下力气还不是因为家里头紧张,就连松木也去了县城做工,要是真能学做凉粉,多少也是个补贴。 想到大外甥赵松木也就跟大山差了一岁,还没说下亲事,赵半芹心思活络起来,那我就去跟你舅舅说,叫小珍明天来一趟? 娄山月回想起脑海中的画面,她也想去见见舅舅妗子,“哪里用得着您?我跟川子去就得了。再说了,这个时候,说不好舅舅还在城里,我去跟小珍说。” 赵半芹见娄山月果然是存了心的想叫小珍来,脸上也带了笑,说实话,她这个弟弟弟媳还真就比娄大柱和娄三柱靠谱的多,“行,那就交给你们了,别空手去,拿着菜、果子!” “欸!知道了!” 娄山月家就在蔚山村村口一带,而舅舅家,也就是赵德旺家则在村子最里头。二人走了一炷香多的时间,终于看见了舅舅家的影子。门半敞着,里面是三间并排的厢房,东边是一间单独的厨房,看起来十分规整的模样。 娄山月叩了门,大声朝里面喊,“舅舅!妗子!小珍?” “谁啊,”一个健壮的身影从门缝中走出来,微胖的结实的体魄,个子要比娄二柱低一些,晒得黑黑的皮肤,鼻子略有些宽,眼角的一道疤痕遮掩了与赵半芹相似的桃花眼,在看见娄山月时眼睛一亮,“小月,川子?你们怎么来了,快进来!” “英姑!小月和川子来了!”赵德旺一面推开门一面朝里面吆喝。 “小月,川子?”英姑手里拿着切了一半的豆角卷着袖子就走了出来,圆圆的脸上一双绿豆大的眼睛瞬间睁大,“这长时候没见,咋来了?还带了这些菜,你们拿回去,山上都能采到。” 赵晓珍脸一红,“娘!” 这话说的,好像在怪他们好久没来看自家,又好像是在说山上都能摘来的东西,她们不稀罕,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不欢迎他俩呢! 张英姑看了眼姑娘的脸色,随即尴尬的甩了两下手里的半截豆角,“我又说错话了,是不?” 娄山月忍不住抿嘴一笑,这家人还真是有意思。要妗子是故意埋汰她们那不得不说是成功的,可人家真没这意思,单纯是觉得好久没见了,稀罕自己和川子,又不舍得叫他们贴补。 “没事儿!妗子没那个意思。”娄山川率先道。 娄山月也忙接话,“咱们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这次来还真是有事,我娘在县城卖凉粉,本也是试试,谁承想还卖的挺好,这不,大伯和奶奶知道了就去找我们要说法,他们那样的哪里靠得住?自然就没同意,只好就找几个靠谱的帮忙……” 这事儿都闹开了,他们也听说了,赵德旺重重点了点头,很是赞同的意思,就是张英姑也是一脸的肯定,丝毫没往别处想。 还真是两个实心眼,她也没想着他们能懂,这些还是说给小珍说的,小珍虽说实诚,但比着舅舅妗子还是好多了。娄山月也不再兜圈子,直截了当道,“别人哪里有自家人靠谱?所以我娘就说了,要是小珍愿意学的话,我们想叫小珍去,跟着学,也是门手艺。” “真的吗?我能去学?”赵晓珍顿时瞪大了双眼,微微愣住,随即才一脸的惊喜。 能多学一门手艺,赵德柱和张英姑也高兴地不得了,两个不善言辞的人做了满满一桌菜招待,赵德柱才送了两人回去。 而与此同时的娄家老宅一片唉声叹气。 “你说说你有什么用!说是有挣大钱的办法,方子呢?”娄母气的指着娄大柱骂道,还不忘捎带着骂赵大秀两句,“你也是个没成色的!” 娄大柱受这窝囊气,赵大秀可不愿意了,“娘!要不是小柳,咱们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事儿呢!老二和老二媳妇有心瞒着,心里藏奸,怎么能怪我们要不回来,老二不也没听您的话吗?” “你!你现在还敢跟我犟嘴了!老大,管管你媳妇!” 没要回来方子还挨了骂,娄大柱心里也不舒坦,嘴上说的凶可实际上一点行动都没有,“老二是藏了奸了,跟家里离了心,上次摘果子都没带着富宝,这次又这样,实在不行,我就也去报个名,他还能不教他亲大哥?” 这还像点话,娄母这才算消了点气,“能挣钱就行,我还不信他不教,你就算了,都说了要娘儿们,叫大秀去!” 娄母一锤定音,娄三柱却没掺和这事,他预料的没错,二哥彻底是放下这一大家子了,可二哥是个重情义的,只要不捣乱他不介意拉拔一把。娄三柱不禁开始暗自揣测,今天他表现不错,过两天就找机会问问二哥城里有没有适合他的差事。 第三十八章 凉粉风波 翌日一大早,钱翠花她们就早早的到了娄二柱家,可令他们意外的是,来教她们的并非是赵半芹,而是娄山月。登时众人神采各异。 钱翠花和赵桂花眼中是惊讶,同时又带着些温和鼓励,而孙十八眼中除了失望就是满满的斗志,小琴眼里是大大的敬佩,至于王萍萍,除了惊讶则是满满的不满,还有一丝迎合。 在看见王萍萍的神情后,娄山月心里说不出的失望。她知道爹娘已经找人再去打听王家了,至于她不满自己来教她的事,她就先不计较了,只等爹娘查问清楚了再说。 娄山月将众人的神情都暗暗记在心里,嘴角扬起一抹微笑,配上微微带着婴儿肥的脸蛋和弯弯的桃花眼说不出的乖巧可爱,“各位婶子、大哥、姐姐、妹子,大家来这么早啊,今天是咱们做凉粉学徒的第一天,就先由我来教大家。” 话音刚落地,王萍萍就开口了,“小月,半芹婶子呢?不是说她来教吗?” 钱翠花一愣,赵桂花也是微微蹙眉看着王萍萍,昨天赵半芹都说了,凉粉是赵半芹和小月一起研究出来的,小月来教她们有什么不行的? 对,昨天半芹婶子说了这事小月研究出来的,可这分明是说出来给小月贴金的说辞,难道真叫她来教不成吗?可察觉到众人的视线,王萍萍的脸登时红了起来,还是把心里话咽了下去,“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半芹婶子不在,有些奇怪罢了。” 娄山月眼底的笑意一冷,王萍萍分明就是不相信她们,即便是昨天私下跟她说了‘真话’,她也觉得是假的。索性也不再废话,“我娘一早上就赶车去了县城,不过大家放心,做凉粉的步骤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每天都是我和娘一起做的,一定会好好教大家。” “我信你,你教还是芹婶子教都一样,小月妹子,我听你的。”孙十八瞥了王萍萍一眼,这姑娘谁啊,不认识,她不学就算了,别坏了他的事。 “对,小月姐,我也信你。”赵琴连忙跟着道。 王萍萍面上尴尬不已,忙说她也信的。心里却有些羞恼,她是小月的未来大嫂,她却这么不给自己面子!果然是冷漠刻薄的性子。 娄山月才不管王萍萍怎么想,“咱们做凉粉就是为了卖了挣钱,我娘今天一早就推着车去了县城,就是因为凉粉最适合夏天售卖,天气越热越受欢迎,这也是卖凉粉最重要的一点……” 凉粉在后世是方便快捷的家庭美食,也就是如今能赚个快钱,娄山月没想着单靠凉粉能赚一辈子,干脆也不藏私,一点一点的教给他们。做凉粉实际上一天就能学会,当然不能一天就全教了,今天叫她们来也就是打下手的。一共六个人分成三组,一组挑豆子,一组磨豆子,一组搅锅,先挑出饱满的豆子,再磨成豆渣,压出淀粉浆,最后搅锅,这么三组轮换着来,三天也就学会了。 到那时也就入了秋,凉粉也买不了几天了。众人听了这事,学的也十分认真,将后面今明两天的量全都做了出来。就连王萍萍也不得不承认,娄山月确实会做凉粉,丝毫没有藏私。 两天之后,娄山月家的凉粉摊子就成了赵半芹和赵琴两人张罗的,娄山月则在家专心酿酒。 至于为什么是赵半芹和赵琴两人一起,还是赵琴自己提的。 这日,钱翠花等众人从娄山月家出来,娄山月照例带着赵琴一起洗果子,她是自己的亲表妹,舅舅舅母有忙着做工,干脆就留她吃过晚饭再送回去。 见赵琴一脸的纠结,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娄山月忍不住开口,“小琴,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没办法,这个表妹虽然心里有想法,但长期以来害怕说错话不讨喜的种子埋的太深,要是她不问,可能她就憋一辈子了。 “啊?”赵琴一脸慌乱,圆圆的脸有些踌躇,见娄山月的眼神温和中带着鼓励,咬牙道,“小月姐,你昨天说凉粉夏天卖最好,眼瞅着夏天马上过去了,我能不能……” 娄山月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她不会觉得自家教她做凉粉太晚了吧,还是说不想卖凉粉赚钱了?就听赵琴接着道, “我能不能跟着姑姑一起去卖啊?” “什么?”娄山月微微一愣,“可是这样一来你卖凉粉赚的钱就不全是自己的了。” 赵琴脸色一红,连忙解释道,“我年纪小力气又小,就算自己在家做也做不了多少,我从来没有去县城卖过东西,反正也快过季了,我就想,干脆跟着姑姑干,我不是要占便宜的意思!工钱少给几个都成!” 娄山月眸色深深,眼中流露出赞赏的意味。她看得出赵琴是真心想跟着赵半芹学,对于几乎没有出过村的小姑娘来说,这是个很聪明的做法。赵琴是个内秀的人,由于赵德旺和张英姑的教导,她虽然有想法,人也老实,往后家里的生意做大了,只靠自家这三五个人是肯定不够的,赵琴就很合适。 赵半芹也很乐意,果然入秋后这几天,凉粉卖的越来越不好,每天准备的凉粉也从每天三盆减到了每天两盆,其中有一盆多还是做成了炒凉粉售卖的。 而其他人就没那么好运气了。本就是夏末秋初,县城又一股脑的多出来了好几个凉粉摊子,他们又不比赵半芹是熟脸,调料几乎都是自己准备的,自然就卖的差了些。孙十八倒是个机灵的,见赵半芹在城南卖,他就推车到城北,多跑一段路,每份再少上一文钱,也赚到了不少。 王萍萍就没那么有头脑了,见赚不到钱,愈发对娄山月印象不好起来,龚娘子也生了气,“不是说凉粉卖的最好了吗?怎么她们那么赚钱,咱们就不赚,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学?” 王萍萍顿时委屈极了,“娘,大家都是一处学的,每一步我都学的好好的,谁知道旁人卖的那么好,咱们却卖不出去呢?” 龚娘子哪里做过叫卖的活,两个人就把摊子支在那儿,一不吆喝二不揽客,本来城里就多了许多凉粉摊子,自然就生意差了些,可她们哪里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他们都是同村的,肯定是藏私了,偷偷把秘方告诉了他们却没有告诉你!我的傻闺女啊!”龚娘子一面嚎着,再卖不出去可咋办?要账的都上门了,本想着凉粉赚钱,她带着王萍萍连夜做了足足五盆!她眼中闪过狠厉,“她们卖十文钱一碗,咱们就卖六文钱一碗!她们卖炒的,咱们就也卖炒的!通通六文钱一碗,我就不信挣不到钱!” 听到这个消息,娄山月家里的气氛瞬间低到了冰点,钱翠花、赵桂花包括孙十八降价都是事先跟赵半芹讲了的,他们调的料没有赵半芹好,稍微降一点也没关系。可王萍萍却连招呼都没有打,就降了四文钱,这不就是打他们的脸吗?拿起碗吃饭,摔了碗就骂娘。 再加上娄二柱打听来的消息,他不由叹了口气,“大山,你怎么想?” 娄山明沉默的低下了头,他今天才知道,王萍萍之所以过了十六岁还没说亲出去,就是因为家里有个嗜赌的爹!王屠夫是能赚钱,可花的也快,就连他的亲家,龚家都跟龚娘子断绝了关系。 可王萍萍到底是无辜的,今天的事是她不对,可想到王萍萍耳根子软的模样,娄山明还是妥协了,“我想问问她,到底知不知道凉粉降价的事。” “那要是知道呢?”娄山月忍不住开口。她知道大哥心里认为要对姑娘负责,可那姑娘压根还没跟自家定下亲事,也算不得耽搁了她。她哥可千万别犯傻啊! “要是知道,那这凉粉就算给他家的补偿了。”娄山明定定地道。 娄二柱也难得的叹了口气,重重地拍了下娄山明的肩膀,“行,就按你说的办!” 第三十九章 婚事告吹 眼见着娄山明一日日的沉默,娄山月看在眼里,心里也不由得替他难受起来。她大抵知道大哥是怎么想的,他是极认真、负责的人,或许也并不多喜欢王萍萍,但却早已把她当做了妻子,怎么会不难受?这件事也只有他自己去解决,心里才不会留疙瘩。 娄山明倒是想去找王萍萍问清楚,可王萍萍跟龚娘子正在赚钱的兴头上,王萍萍打听了剩下几个人卖凉粉的情况,发现就她的生意不好,更是认定了娄山月藏私,登时连娄山明也怨上了。更是下定了打价格战的决心。 次日一早王萍萍就推着车去了县城,以每碗凉粉六文钱的价格迅速吸引了一群人。眼看着银子一文文的进了荷包,更是腾不出功夫去见娄山明了。可她却没注意到,这些买凉粉的也就是尝个鲜,很少再来买第二碗的,她做的味道本就差一点意思,再加上天气渐渐凉了,凉粉就卖不上价了。钱翠花和赵桂花倒是也跟风降价降到了七文钱一碗,眼瞅着天凉了,再加上秋种就要到了,跟着做了几天的炒凉粉发现起色不大之后干脆撤了摊子,只剩下王萍萍一人在坚持。 王萍萍坚信生意不好是赵半芹使了手段,没等娄山明去找王萍萍,她就气冲冲的跑到了蔚山村,谁承想她这个窝里横的却碰上了个真横的。 “你也不想想他们都是蔚山村的,肯定对你藏了私!” “可怜我的闺女啊!偏生我还信了那娄山明是个好的,不想教怎么不早说?在这儿动心眼子!” “都是你爹不争气,叫那些个催债的堵上了门……” 想起龚娘子的句句抱怨,王萍萍又气又恨,心里不是滋味,一股子怒气充上脑门,含着一股子气从后山村一下跑到了蔚山村。 “哎哟!你走路没长眼啊!”赵慧慧心情正烦,正想出来散心就被撞了一下,在看到王萍萍之后心里的愤怒达到了顶峰。 “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见到赵慧慧发怒的脸,王萍萍瞬间怂了,心底的一股子怒气顿时压了下去。 “哟!原来是你啊,”赵慧慧上下打量着王萍萍,轻蔑的瞥了她一眼,土里土气的整天垂着个头,好像谁欺负她似的,“也不知大山哥怎么看上你的,瞧你这幅不高兴的样子,怎么?死皮赖脸的从娄家学了赚钱的方子,还不满意啊?你那里配得上大山哥?”大山哥明明那么好,可她娘却非得让她嫁给隔壁村的里正儿子…… 王萍萍唰的抬起头来,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登时眼中就蓄了泪,“你什么意思?娄家愿意教我跟你有什么关系?” 见王萍萍这幅样子,赵慧慧愈发看不上了,“瞧你这副样子,叫别人见了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 话音未落,一道低沉的男声传来,“你不就是在欺负她吗?” 赵慧慧猛然抬头,瞬间手足无措起来,“大、大山哥,你怎么在这儿?” “你没事吧?”娄山明看向王萍萍,眸色幽深。不知怎么,王萍萍激地萌生了一股子退意,茫然的摇了摇头,只听娄山明头也不回地道,“我跟王萍萍还有话要说,赵慧慧,你好自为之。” 赵慧慧看着娄山明决绝的身影气得直跺脚。“大山哥!你怎么能这样!啊!” 王萍萍看着娄山明冷峻的面容,心底不由得一酸,娄山明她是很看的上的,长得硬朗俊俏,又有一把子力气,是干活的好手,对她……也很好,起码比爹对娘强些。可他们家人呢?根本不拿她当自己人!说的好听要教她做凉粉,却藏了私! “娄大哥,谢谢你,我……” 王萍萍正要开口,娄山明便摆了摆手,揉了揉紧皱的眉心,放缓了语气,“卖凉粉降价到六文钱一碗,是不是你的主意?” 看着娄山明严肃认真的神情,王萍萍嘴边感激地话顿时噎了进去,自家娘亲说的那些话顿时又浮现在脑海里,一股子怒气瞬间又重新升腾起来,“是!是我的意思,我还要问问你,你们家说得好听教我做凉粉,到头来秘方什么的全都教给了村里人,我这个‘后山村’的‘外人’是根本入不了你家的眼!” “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娄山明忍不住眉头紧锁,“我家人何时诓骗过你?凉粉都是一起学着做的,哪儿来的什么秘方?” 想到之前小月的分析,娄山明顿时气笑了,“你摆摊选的位置不对,城西那边人虽然不少,却都是讨生活的老弱居多,不舍得花铜板买饭吃,调料都是自己调的,你做饭不行,调料不好自然就没人买。” 王萍萍面色顿时一红,更加生气了,“你还说是我调料的问题?!我家做了这么多的凉粉,现如今都卖不出去了,我爹娘都气疯了!好,要想叫我原谅你们,聘金到时候再多加五两!” 娄山明猛地抬起头,不解道,“刚开始教你们做凉粉的时候就说了,这是时令货,只有夏天卖,这么多人学了为什么就你们做了那么多?” 见王萍萍面色涨红,衬得脑后的桃红色发带愈发明显,娄山明眸中尽是失望之色,“这也就罢了,你不仅误会我家人,还有这发带……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王萍萍顿时羞恼极了,这是她收到的发带,凭什么不能带?“要想跟我成婚,至少得拿出二十两的聘金!” 这样一个耳根子软听信娘家话丝毫不相信他的人,事到如今也没有必要了,娄山明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二十两聘金,我家没有,也堵不起你家的窟窿,那凉粉若是拉到其他村镇或是炒着卖兴许还能多赚些,就算是给你的补偿吧。” 见娄山明自顾自的往前走,王萍萍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意思,心慌乱极了,“你,你什么意思?!不按我说的做休想我原谅你!” 娄山明眸色一暗,到如今她还惦记着给她爹堵窟窿的二十两银子,连个道歉的话都没有,更是下定了决心,头也不回道,“那便不原谅吧。” 第四十章 灵芝?人参? 娄山明的婚事告吹在娄家几乎没有掀起什么风波,娄山明本就不急着成婚,有了这一遭倒是没人再催着给他介绍姑娘了,倒不知这是好是坏了。 凉粉的摊子彻底收了,娄山月的小生意却没有停止,秋天正是成熟的季节,山上的果子被秋风抚过,瞬间呈现出圆润饱满、任人采撷的模样,采果子酿酒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娄山月也没闲着,将家里的果子洗干净,随便对付一口,拐着篮子踏出了家门。 一缕缕秋风穿过蔚山吹向山村、田际,带了丝丝凉意,秋种也迅速开始。家里的汉子,不论是老的壮的,还是半大不懂事的,全都卷起裤腿下了地,虽是入秋的天,干起活来却不觉得凉,个个儿赤膊上阵,努力挥洒着汗水。 娄山月踏过田埂,在挥洒着热汗的田野中终于看到了自家爹和大哥的身影,初秋的阳光依旧晃眼,娄山月被刺的眯了眯眼,用力挥了挥手,“爹!大哥!” 嘹亮的声音回荡的田间地头,引得不少人直了直腰,回过头招呼。 “小月,来送饭了?” “小月又来给她爹送饭了啊。” “娄二啊,赶紧去吧,小月给送饭了。” 见娄二柱和娄山明过来,娄山月赶紧递了汗巾子上去,“爹,大哥,擦擦汗。” 随即又把食盒打开,一盘子清亮的小白菜炖小鲫鱼,鱼是昨天娄山川下学的时候从河里抓的,正新鲜,四个杂面馍馍,娄二柱和娄山明风卷残云一般迅速吃完了一餐。 “爹和大哥辛苦了,干完今儿的活就能歇歇了吧?” 娄二柱点点头,“人哄地皮地哄肚皮,田地是咱们的根!不管如何都不能把咱们的根给丢了。” 娄山月无比认同的点了点头,这是正理,无论何时,家里有块地都是人的底气。爹和大哥之所以对地这么慎重可不就是这个道理,无论何时,种下的粮食是不会说谎的,你对地认真,地的回馈就更好,这是自古以来就有的道理。娄二柱无论何时在种地前都会费功夫先撒好养地的肥料,这也就是为什么娄二柱种出来的地总是产量高的原因。 “那明天爹爹先歇歇,我借大哥一用。”娄山月笑着看向自家大哥。 娄山明木然的抬起头,脸上带了一丝丝疑惑,“我?你又有什么鬼点子了?” 娄山月嘿嘿一笑,“请大哥陪我去山上啊!秋天到了,好东西都成熟了,蔚山上肯定有不少好东西,我想去瞧瞧,可是爹娘又不叫我自己去,所以……就请大哥陪我咯~” 娄山明神色一松,眸中带着宠溺的眼光,“还当什么事儿呢,成!” 娄二柱不言语,却十分欣慰的看了娄山月一眼。这个大儿子看着没什么事,实则心里是不好受的,本来就寡言,也就对着小月和川子有些活泼的模样,现在呢? 到底是头一回谈婚论嫁,上了心了,哪能不伤心呢?小月也是好意,叫大山去山里一则陪着小月,二则也散散心,劲儿都使完了,就顾不得想其他的了。 翌日一早,娄山月早早的就被娄山明薅了起来。娄山月一脸怨念的捧着碗。 “哥,怎么这么早啊,我这还没睡醒呢!” “哎哟,”正说着,头上就被轻轻敲了一下,不是娄山明是谁?娄山月无比怨念的看着娄山明手中的木勺,就见娄山明扯了扯嘴角。 “亏你还说要去山上找好东西,谁不知道秋天了山上的好东西多?就你这个懒性子,等你起来啊,好东西早就被别人抢完了!” 娄山月一双桃花眼瞬间瞪得溜溜圆,迅速端起碗呲溜呲溜的喝完汤,“那还等什么?赶快啊!” 娄山明无奈的摇了摇头,小妹啊,还是这么活泼。 初秋的蔚山如同披上了一件斑斓的外衫,浓郁的绿、泛黄的青和红黄的树叶织就出一件渐变色的独一无二的面纱。娄山月紧赶慢赶跟着大哥赶到山脚下,就瞧见林间已经有了不少人影。 “哎呀,真来晚了,哥咱们快点上去。”娄山月急的赶紧往上跑。 秋天的蔚山遍地是宝,这个时候,果子都已成熟,樱桃、桃子、梨子,半生不熟的柿子,到处都是。 娄山月的目标却不是这些。花草要挖,新鲜玩意儿也要看。有娄山明在,娄山月肆无忌惮的往深山里走。蔚山村山清水秀,就是因为蔚山,蔚山的好东西可都在里头呢! 娄山明也没闲着,一面看着娄山月左摘右采,一面看沿路有什么好东西。 娄山明挖草药挖的认真,引得娄山月频频注视,“哥,你这挖的是什么啊?这野菊花太小了,挖出来做盆栽也不好做啊,倒是做花茶好些。” 娄山明一面小心地挖着野菊根,一面失笑,“菊花茶?这倒是个好主意,大朵的菊花、名贵的菊花多了,那些个做成盆栽固然好,这种小朵的野菊花也有用处,用来入药,清热、解毒,舒肝明目。” 娄山月顿时眼睛一亮,她怎么没想到这个!如今多崇尚茶,好的茶叶贵如千金,花茶倒是个好主意! “哥你真是个天才!我怎么没想到呢?”做花茶,再好不过的主意了! 娄山明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好主意?你自己个儿注意点,我再挖些草药。” 见娄山明挖草药挖的正起劲儿,娄山月不禁也认真起来,家里的草药书籍不少,有娄二柱少时珍藏,也有娄山明做学徒时所用,秉着不浪费的原则,娄山月闲时也读了不少,草药还是认得一两个的。 不过,这是什么?长得好像,好像……“灵芝?” 娄山月心底暗呼离奇,我去!运气这么好吗?“大哥,这不会是灵芝吧?” 娄山明睁大了眼,可不就是灵芝?“小月好运气!真是灵芝!” 娄山明不由得拿过来仔细查看,大小几乎到了大半个小孩手掌,虽然小了些,个头圆润,通体发紫,灵芝有青、黄、紫、白、黑、赤六色,众所周知赤色灵芝入药最好,可要论价值,却是紫灵芝最为珍贵,这要放出去得值不少银子。 娄山明小心的将灵芝用草垫好,放到了娄山月篓子里,“小月,收好了,咱们接着挖!” “嗯!” 挖到了一株紫灵芝,二人干劲十足,遗憾的是娄山月只挖到了几株寻常草药,倒是娄山明却挖到了一株人参,足足有成年男子的小臂长短,这个大小,约莫也有一百年了,两人不敢多待,赶紧抱着篓子回去了。 第四十一章 万和堂 娄山月和娄山明带着满满两篓子的收货慢悠悠地走回家,也不敢走快了,生怕采到的药材受到什么颠簸,要知道完好的可比被磕碰过的值钱多了。 到家时,东边的天空都被笼上了蓝黑的暮色。 “怎么回来这么晚?”瞧见二人的身影,娄二柱不赞同的看了娄山明一眼,似乎在责怪他带着妹子回来太晚。 娄山月怀里揣着个大宝贝,赶紧拉着自家爹进了门,“爹,咱们别在门口说了,赶紧进去。” 娄二柱也看出来了什么,是什么好东西叫自家闺女这么小心?平日里就是挖到了什么名贵的花草也没见她这么紧张。 娄山月小心地打开篓子,将上层的野菊花、稻草扒开,露出里面的一朵婴儿手掌大小的紫灵芝来。 娄二柱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这,这是……” 他小心地将灵芝拿起来,对着烛光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番,圆润、饱满、无虫蛀,仔细一看,下面竟然还连着一小颗没长成的灵芝,这倒是稀罕了。不由得压低了声音,“这是在山上挖到的?” 娄山月点了点头,也紧张起来,“不光这个,大哥还挖到了人参呢!” “什么?人参?”娄二柱差点惊地咬到了舌头。 娄山明重重地点了点头,小心地将篓子里的人参拿出来,那是一颗笔直的人参,芦头、根须条完整,上头还带着鲜艳的红果,品相好极了!参体上带着泥土,轻轻扫掉粘连的泥土,就能看见里面的微黄的参体,芦头连着根须约莫成年男子小臂长短,这得是百年人参了!娄二柱小心地将人参放在稻草上。 “没人瞧见吧?” 娄山月摇了摇头,“我跟哥走的靠里,没人瞧见。” 娄山明补充道,“挖到之后,我就带着小妹装好回来了,我们走的早,只是走的慢些,路上都没碰见什么人。” 娄二柱舒了口气,“做的不错,这些都收好了,人参先收着,灵芝和其他草药,明天带到万和堂去卖了。” 万和堂就是从前娄二柱和娄山明待过的那家药铺。这是想把人参留着的意思,娄山月赞同的点了点头,自家暂时也不着急用钱,人参是好东西,与其卖了,倒不如放起来以备不时之需,百年人参有时候可比现成的银子要值钱多了。 娄二柱仔细瞧了瞧人参,随即拿起铲子小心地把那一颗还没长成的小灵芝切了下来,“这小的卖不上价,小月,你拿去种种看。” 自从娄山月开始在自家院子里的小菜园种菜,那菜就跟喝了什么灵丹妙药一般,比寻常的长得好些。娄山月对于种菜养花的天赋娄二柱一家子看在眼里,就是从城里买来的花种也是娄山月在照看,自然而然的就把灵芝交给了她。 娄山月激动地结果灵芝,她还没种过灵芝呢!虽说像灵芝、人参这些东西野生的好,可不代表是不能人工种植的,多少名医、药铺都有自己的药田,就是为了培植药草。传承久的名医、药行,都会把镇店的名贵药草收起来栽种上,这才是他们传承已久的命根子。想到空间里的那块田,娄山月不由得期待起来,要是真能循环繁殖,真种出一块药田来又有何不可? 似是察觉到娄山月的心思,娄二柱沉吟片刻,认真地道,“大山,我跟你娘商量过了,如今家里不缺什么,明天就去求了老贺,叫你继续去学医学药。” “爹!”娄山明神色震动,学药!那是他从前的梦想,可家里就他这么一个壮丁,他怎么能把担子全都抛给爹娘呢? 娄二柱按了按娄山明的肩膀,“就这么定了,你放心去,家里用不着你操心。” 娄山月也就在娄二柱提出要娄山明去继续学药的时候微微愣了愣,随即瞬间明白了。大哥从前就是药铺学徒,可惜后来爹的腿脚太不方便,爹的腿脚刚养好了些,老宅的房子就被奶奶收了回去,那时候这也就是一片荒地,只有一间茅草屋,大哥的学徒才做不成了。这件事一直是爹和娘心里的痛,一直觉得对不住大哥。如今家里有了其他收入,大哥自然也就没了顾忌。 “大哥你就去吧,索性地也种完了,你要是实在担心,大不了明年夏收跟掌柜的告假回来帮着收嘛!”娄山月笑眯眯的看着自家大哥,一家子想要过得更好,就得齐心协力,努力赚钱。大哥去药铺是好事,虽然田地是他们的根,但他们总不能一辈子都在土里刨食。 不过……大哥的事是定了,爹的执念呢? 娄山月不由得看向娄二柱的腿,爹当年若不是受伤,或许连百户千户都当上了。 没错,娄二柱当年去征兵虽然是被逼无奈,可自家太爷从前可是教书匠,爹还是学了一星半点的,又在药铺待过几年,征兵的时候可是带着兵书去的。大宣朝律法有云,取敌首级三个能分得十亩地、得什长名。娄二柱杀敌有三,可惜伤了腿,分了十亩地外加补贴银两才遣回老家。也就是有了这些银两,自家才能起了这几间房子,也就是因为那些银子和地,奶奶才把他们撵了出来。爹从来不愿意提起那些事,这还是她偷偷翻了律法,加上从娘口中打探出来的。自家爹的那一身结实的肌肉就是在行伍里练出来的。 可惜当时受伤后治疗不及时,又不舍得浪费银子,腿脚才彻底跛了。平日里除了走路慢些、歪点,甚至看不出来,可娄山月知道,每次刮风下雨,爹的腿都疼的厉害。如今有了灵泉水,若大哥能学到什么治腿的方子,或许能缓解一些。 娄山月暗自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打定了主意要给娄二柱治腿。 随即转念进了空间,灵芝可是好东西,先把灵芝种下再说!娄山月从袖口里掏出了一株嫩绿的芽,上头挂着一颗如绿豆大小的红果果,可不就是人参上头掉下来的?这可是她从篓子里找到的漏网之鱼,既然都是药材,那为什么人参不能种?时间久些就久些,她等得起。娄山月小心地将这颗果子种下,又浇上灵泉水。 “红果啊红果,你可要快点长大啊!” 第四十二章 花茶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过着,一转眼就到了深秋。 秋把整个蔚山都染成了橙黄色,只有山上的几颗松柏还常年苍翠的挺立着。 一场秋雨沙沙啦啦的从天空浇下,娄家一反常态的放松下来。 娄二柱揉了揉腿,就着酒碗喝了一小口。看见自家闺女担心的眼神,这个刚毅的汉子难得的扯了扯嘴角,“小月,爹没事。也不知咋的,最近这腿比往年好受多了。” 娄二柱约莫着,难道真是药酒的缘故?他的腿是十几年的老毛病了,自打自家酿了酒,不光是酒客们,就连他喝了也觉得身上热热的,尤其是腿上热乎乎的,今年夏天也下了几场雨,可痛感早就减了大半,他本以为是时间的问题,一直没声张,听酒肆的掌柜一说,才反应过来,或许是自家酿的酒的缘故。 娄山月点了点头,眉头微微皱起,难道灵泉水对爹的腿没用吗?看爹说的也不像假的。 见娄山月仍旧皱着脸,娄二柱轻轻跺了跺脚,小声道,“闺女,爹真的好多了,从今年夏天起,腿就没那么疼了,阴雨天或者刮风,甚至感觉像是有蚂蚁在啃食一般,热热的痒痒的,我估摸着可能是咱家酿的酒的缘故,你说这里头到底加了啥了?不少酒客都说喝了咱们的酒觉得热乎。” 娄二柱对药理有个一知半解,这腿自打受了伤,只有钻骨的酸疼。这热感不是坏事,反而是好事。 娄山月眉心一跳,从今年夏天开始?一定是山泉水的问题!仔细想来,爹的腿脚虽然还是跛着,但比记忆中确实好了许多,至于那些个酒客只觉得喝了舒坦,那是因为一罐酒就加了一滴山泉水而已。人各有异,她不能保证所有人喝了山泉水都没有问题,加多了若是效果太好难免也会惹人怀疑,所以格外谨慎些。至于自家人,她早就在泡茶的时候就加了山泉水,爹的感觉强烈些也是有道理的。 “那爹要不要再去城里找郎中看看,兴许就好了!”娄山月眼睛一亮,心里不由期待起来。 娄二柱无奈的摇了摇头,“我自个儿的腿我知道,要是能根治之前就治好了,如今能好些就不错了。” 娄二柱眼中满是希望,若是一直这样下去,走路瞧着跛脚的不那么显眼他就满足了。上阵杀敌的轻伤不下火线,如果不是伤的太厉害,恐怕还没法退回原籍。如今日子越过越好,除了今年的收成,还有酿酒、卖凉粉赚的银子,比从前不知道宽裕多少,大儿子也能去药铺学药了,他咋能不高兴? 娄山月见自家爹肉眼可见的开心,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算了,还是等大哥找到什么好方子了,她把药草放到空间里用泉水好好养一养,到时候对症下药,或许爹的腿脚还能再好些。现在还是别跟爹说了,免得到时候空欢喜一场。 “小小年纪,操什么心呐?”娄二柱看着陷入沉思的娄山月,敲了敲她的脑袋,“你就好好的,想干嘛干嘛,凡是有爹呢!” 娄山月无语的摸了摸脑袋,怎么爹和大哥都对她的脑瓜子这么情有独钟呢?她无比怨念的看了看娄二柱,随即拍拍屁股从小马扎上站起来,“爹自个儿赏雨吧,我去翻翻晒的野花去。” “这丫头……” 野花,就是从山上摘的野菊花,还有从山上勾的桂花。受了那天娄山明的启发,娄山月决定晒干花做花茶,等过了秋天,再想酿果酒就难了,这时候可没有什么反季瓜果蔬菜,一过季什么瓜果都找不到。可是叫娄山月闲着,赚不了钱,那她怎么能答应?冬天冷了大家都爱吃点热辣的,蔚山的冬天最火的就是辣汤子和羊汤,又干又冷多少有些上火,配上清凉下火的菊花茶正合适。 桂花也有用处,桂花蜜、桂花糕、桂花头油……自古以来人们都对桂花情有独钟,吃的、喝的、用的处处都有桂花的影子。晒干用来泡茶当然也是好的。桂花带着天然的香甜迷人,娄山月最喜欢桂花的味道,做成香包挂到床边还有凝神静气的功效,放到箱笼里头就是天然的香水。娄山月一面翻着簸箕,一面想着,回头再从后山村龚师傅那儿买点蜂蜜,叫娘熬些桂花蜜,这下雨天用热水泡上一勺子桂花蜜喝,别提有多美了。 眼下只有野菊花、桂花,等明年的鲜花都长出来了,再叫赵华婶子做盆栽的时候摘出来些新鲜的花骨朵,一样的晒干,做成花茶、香包,也是个新营生。 娄二柱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打磨着手上的木雕玩意儿。闺女鬼主意这么多,他也不能落下了,多做些工多赚些银子,给闺女买花戴。 万和堂。 娄山明将手头的药材分好,赶紧坐下吃饭。一口啃着饼子,一手拿着书不忘翻两页,没办法,他落下的太多,贺掌柜手下的学徒不止他一个,想尽快赶上太难了。深邃的眉眼专注而认真,显得愈发冷峻起来。 贺冬青扒拉着剩下的草药,不着痕迹的悄悄瞥过去,又迅速收回目光,生怕被发现似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自打上次娄山明来店里帮忙之后,她都两个多月没有见到他了,听爹说他还差点定了亲,这回来是没成吧? 正想着,就听见一道油腻的声音。 “冬青。” 娄山明翻书的手微微一顿,捕捉痕迹转过去看向门口,明亮的光线被一道黑影挡住,惹得他不由得眯了眯眼。就见那人向前走到柜台,露出一张扁平的大圆脸,一对绿豆眼滴溜溜的转着。 “冬青,这是我刚从街角的香酥铺子买的百福糕,你尝尝?我叫小厮老早就去排队了,买的第一笼,新鲜着呢!” 贺冬青冷了脸,“王公子客气了,我已经用过饭了,这还是请你收回去吧。” 王公子?是四诊堂的王掌柜的儿子吧?娄山明垂眸用力咬了一口饼子,也是,万和堂的独女跟四诊堂的小东家也是相配的。 王公子脸上的笑僵了僵,要不是万和堂有一株陈年何首乌,他一个四诊堂的公子哥儿何必过来找这个没脸?那些个楼里的姑娘,哪个不是温柔似水的?要不是贺冬青还有些味道,他怎么会来?随即脸上又带上了讨好的笑,“冬青你不喜欢吃这个?那好,这是百珍阁新出的簪子,送给你。” “王公子,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您还是收回去吧。回头铺子里有什么新药好药方您再想着我。”贺冬青皱了皱眉,强撑着扬起一张笑脸。 好容易将王公子赶回去,再转头,哪里还有娄山明的影子?贺冬青不由叹了口气,四诊堂惦记什么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还不是因为她们家只有她一个,若她是个男子,他们还会这么明目张胆的惦记吗? 第四十三章 分成 清幽甜蜜的香气,带着一丝木质的气味,在秋季的雨后带着一丝清冽,无孔不入的飘在菜圃、厨房和院子里。 娄山月使劲吸了吸鼻子,这味道,不比什么香水都好啊?她好心情的将晒好的桂花茶菊花茶放在茶罐子里装好,齐齐整整的摆在厨房的架子上。 厨房的架子是娄二柱打好的,顶天立地的木实柜格,下面放酿好酒的酒坛,上面放晒好的花茶。顶天立地的柜子,娄山月一说,娄二柱立刻就理解了,不就是做的高点吗? 晒好的花茶等下回进城了带过去卖掉,如今茶道盛行,花茶怎么都不愁卖的,只是这种散茶也卖不上贵价罢了。 娄山月做好的菊花茶和桂花茶取出来两罐子,加上新熬制好的桂花蜜放到篮子里,擓着往外头走。 “欸,小月,去哪儿啊?” 娄山月回过头,就瞧见赵半芹拿着缝了一半的枕头探向外面。一对灵动的桃花眼完成了月牙,“娘~我去赵华婶子家。” 这孩子,“水风下了学不是还要来跟你爹练武吗?你整天忙的,借来的书可看了?” 借的书嘛,自然是只看了一点点,娄山月心虚的眨了眨眼,“哎呀娘,我是找华婶子说分成的事。” 赵半芹了然的点了点头,原来是为了这个,鲜花盆栽是她们提出来的没错,但这差事几乎全部都是赵华在做,眼瞅着盆栽越做越大,里正家参与进来是迟早的事,更要算的清楚明白。她们商量过,自家占七成的份额实在是有些多了。 “这是正事,你快去,别空着手,新做的花茶带两罐过去!” “知道啦,娘!” 娄山月说的明白,自家往后就不做这方面的生意,全权交给赵华做,自家只用占一成的份额,发个分红就成。 赵华怎么肯?自家从前过得是什么日子?田租出去一年也就二两银子,自己画画带上水风抄书才能勉强维持生计,自打有了盆栽的生意,手头宽裕了许多不说,水风也能专心读书。都说水风聪慧,可光聪慧有什么用?也是她这个当娘的没用,让水风无法专心读书,她真怕耽误了孩子。 “你们家至少得占三成利,否则婶娘怎么过意得去?” “婶子……” 赵华摆了摆手,示意小月不要开口,“小月,你别劝了,婶娘已经决定了,至于你说的要在养花种草的事我去办。” “能行吗?” 赵华将花盆摆到一边,今年鲜花赚了多少钱公爹和老二家的都看着呢,她拉老二家的一起做,给两成的利。从前她跟水风没少受老二一家的帮扶,老二家的日子看着鲜亮,实际也不好过,公爹虽然是里正,家里也就地多了几亩,旁的好处?没有。去岁东子才添了个小弟,正是花钱的时候,否则老二家的也不会去做凉粉了。 “放心,能行。”赵华擦了擦手,“蔚山这个山头咱们不能占了,但是划几亩地出来还是行的。” 见赵华说的头头是道,娄山月赞赏的点了点头,她没看错人,赵家族长的闺女、这样爽利的赵华婶子怎么可能是等闲之辈? “那我就放心了,婶子,我先回去啦~” “小月,留下吃饭吧,上回借的书看完了吗?我叫水风再给你找新的!” “不用啦婶子,等我看完了再找水风哥借。”娄山月心虚的扭头就走,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被老师抽查到的紧张感,天知道她才翻了几页。一推门却撞上了一面结实的人墙。 “哎哟!”娄山月疼的眼泪差点流出来,捂着鼻子抬头一看,那个满脸紧张的可不就是卫水风? “小月,你、你没事吧?”卫水风见娄山月眼中含泪紧张的手足无措。 “是水风哥啊?”娄山月揉了揉鼻子,“没事,你没事吧?” “没、没事。”卫水风感受着方才撞上胸口的娇嫩脸颊,眼神飘忽到那张皱着的小脸上,不由得红了耳朵,连忙转移了话题,“对了,刚才听见你们说书,可是有其他想看的?我去给你拿。” 怎么又是书啊?娄山月有些懊恼的垂下了头,“不用了水风哥,上次借的还没看完呢,等我看完了再跟你借。” 卫水风点点头,心里暗想着他这里的书枯燥无味,改日找些奇闻异志、史料杂谈回来给小月看。 “水风回来了?等等,你拿着,跟小月一起去。”赵华连忙塞了一坛酿好的咸菜配着鸡蛋过来,“快去吧。” 只要娄二柱没事,卫水风早上、晚上跟着娄二柱学武。娄二柱一开始是想以此作为对卫水风救了小月的报答,一半是想把他真的作为自己的未来女婿培养,可越教就越觉得卫水风这孩子不错,几乎把在行伍里学到的练武的法子都教给了他。 卫水风也学的认真,身体比之前强健了不少。从前他虽然也会上山打猎,但比着现在系统的训练还是差的远。 “小月,明年二月份,我准备参加科考。”卫水风看着娄山月随着她的步伐晃动的两个辫子,眼神一暗,试探般开了口。 娄山月脚步未停,这件事她当然知道,蔚山村就那么一个教书先生,川子虽然还小,却跟卫水风算是‘同班’,不光是卫水风,这回科考蔚山村就有六七个要下场考试的,小到十二岁,大至二十,都是要科考的。 “嗯!水风哥,你一定能行!” “你信我?” 那是废话,蔚山村就属卫水风在读书上灵光,要是他不行就没人能行了。“当然啦,我相信你!” 卫水风脚步微微一顿,“若是考上了,就得去县城读书了……” 大宣朝入仕除了皇亲贵族荫庇、举荐,就是科考,科考又分为童试、院试、乡试、会试和殿试,童试又分为县试、府试两场,卫水风第一次下场,就是参加童试。考过童试的不论名次,都称为童生,可在县里附学。若是卫水风过了府试,定然是要到县里附学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去县里,那可是娄山月的目标!要带着一家子赚钱、过好日子,她就没打算一直待在蔚山村里,就连川子以后科考也是要去县里的,那为何不早点搬过去?可惜现在家里的银子还不够,或许到明年开了春,再赚些银子就够了。 “你真是这么想的吗?”不知为何,卫水风心底却有些失落,可要是真的去了县城附学,他就没办法这么频繁的见到她了。 “当然了,”娄山月认真的点了点头,“县城多好啊,再说了,水风哥你有才学有抱负,以后不止是在县城,或许还会去府城、甚至都城,多少人想去都去不了呢!” 府城、都城……卫水风心中震动,这正是他的目标,爹没做到的,他要做到!他要科举要入仕,什么守护的蔚山、前朝后裔,他不愿意、爹也不愿意就这么守着山,只为了前人留下的那一点不甘,连累的后人都守在这个山上,守着这一点不甘和妄念。他猛地转过头来,目光灼灼,“小月,我一定会的做到的。”一定会实现他的报复,再把小月带到县城、府城甚至都城去。 娄山月感受到他莫名的认真,认真地点了点头。殊不知卫水风后来真的实现了他的报复,也真的把她带到了都城去,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第四十四章 中秋(上) 一场秋雨一场寒,雨后的蔚山格外清凉,树叶随风莎啦啦摇摆,调皮的风从树叶间跳跃穿过,不解人意的卷过每一处田野、屋舍,惹得人们忍不住裹紧了衣裳。 娄山月卷着袖筒却丝毫不觉得热,头巾将头发包的一丝不苟,一排瓷白的小茶罐,四瓣花的模样,盖子是同样的四瓣花,或是染成黄色或是染成青色,端的是小巧清雅。 簸箕里的桂花、配上一小撮散茶,黄色的桂花褐色的茶叶显得格外清新怡人,轻轻一嗅,茶叶的清新苦涩合着桂花的蜜意混杂着钻入肺腑,比纯茶叶更加喜人。簸箕里的桂花越来越少,直至全部消失,娄山月才轻舒了口气,满意的看这样眼前的作品。 “姐,你怎么这么快啊,我还没装完呢!” 娄山川哀嚎的抱怨着,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小心的将晒干的菊花装进黄色盖子的四瓣花茶罐里。 “熟能生巧,”娄山月傲然的微微扬起下巴,“要不我是你姐呢?” 娄山川满头黑线,还不是因为二姐叫他分花嘛,他就不明白了,同样是花,怎么这些就不能要,只要整朵的漂亮的。 娄山月伸手敲了敲他的头,“笨蛋,这瓷罐子是咱们专门从县城定做的,就是这盖子的颜色,都磨了那工匠好久,还加了二十文钱,人家才做了。” 娄山月心里暗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如今没钱,要定做,量又少,拢共二三十茶罐,人家没有抬高价格做这笔单子就不错了。 “所以啊,这应不应该卖的贵些?这些花茶的花骨朵应不应该完美些漂亮些?” 娄山川疲惫的眸子骤然一亮,是这么回事!茶罐贵,茶自然就卖得不便宜,必然是卖给买的起的舍得买的人,这些人往往又更在乎面上的东西,自然要挑漂亮的花,至于那些缺的残的…… 娄山川看向方才费了老半天力气装好的一个个小布袋子,售价便宜,平头百姓们也能受用的起,二姐是把处处都想的周到了。不由感叹起来,他也只能读书了,跟二姐比他真不是做生意的料。 “行了,赶紧收起来,今天晚上花灯节,县城里好多人呢,咱们得去干票大的!”中秋佳节啊,县城里每年都有花灯节,男女老少都会出来逛街,她可想趁着这个机会在入冬前再赚上一笔呢!铺位紧俏得很,得早点去占个好位置才行。 “老二!老二!你给我出来!” 村子里都是一个个的院子,外面嚎什么里面听的一清二楚。听见熟悉的声音,哪天来找事儿不行?偏生是今天。娄山月神色一暗,“川子,把东西搬进去,我去叫爹娘。” “不用了,”娄二柱快步走了出来,因为走的着急明显能看出一瘸一拐的步伐,“川子,把东西收进去。小月,请你奶奶进来。” “欸,”娄山月满头疑惑,爹怎么知道奶奶一定来了? 似乎是看出了娄山月的疑问,娄二柱扯了扯嘴皮子,这个大哥外强中干,若没人撑腰,怎么敢这么大呼小叫的? 这么一想还真是,大伯只要是自己来的,总会顾忌着面子,客气些。娄山月瞬间了然,还是爹厉害! 娄大柱一嗓子嗷出去,随即往后退了两步,“娘,您慢点,老三,你看着点娘。” 娄母从鼻孔里嗯了一声,面色不善的站在原地,娄三柱看了眼耍威风的娄大柱,心里不由暗道,这傻大哥干嘛什么事儿都拽上他啊!大哥刚给他找了份闲差,在城里的书署当跑堂的,这还是因为他读过书的缘故。可是他去了两天,跑堂的,他干不来嘛!所以,所以就又回来了,因着怕二哥说他,他这几日都没敢来要新差事,偏大哥非得拉着他来! “等什么等!有老娘等儿子开门的吗,赶紧去叫门!” 娄三柱眼珠子一转,赶紧往前走,“娘,我去吧!” 娄大柱眼神瞬间一变,莫名其妙的看向娄三柱,平日里哪次不是他‘冲锋陷阵’,他就乖巧的站在娘身后?怎么今日转了性子了?不过,他也很受用就是了。 娄大柱难得的挺起胸膛,忍不住仰起头,一副阔气的模样大剌剌的站在门前。 娄三柱则赶紧上前敲了敲门,大哥也真是的,二哥赚什么钱他都要插上一脚,如今的大哥早就分了家了,怎么可能把赚钱的法子交给他?他虽然好吃懒做,却最会看人眼色,他要是跟着大哥胡闹,二哥还能给自己介绍工吗? 于是连忙敲了敲门,“二哥?小月侄女儿?小……” 正敲着,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娄二柱那张黝黑端素的脸就露了出来,娄三柱猛地心里一虚,连忙道,“二、二哥,那个,大哥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了您在城里卖酒,您小心点。” 娄二柱嗯了一声,这个三弟向来是聪明的,他这样做一点没意外,卖酒他没想瞒着,只是先前有了把凉粉方子交出去的先例,娘和大哥想从他手里要方子,就更不可能了。毕竟讨生活的伎俩,给出去一次也就罢了,再给第二次岂不是太欺负人了?所以上次给凉粉方子的 时候他就没拦着。他可都听说了,王萍萍家可就在卖方子呢,三两一份,大嫂似乎就去了。 “你那差事,不做了?” 娄三柱就瞧见自家二哥连眼皮都没动,心里不由得更加佩服他了,二哥果然是二哥,临危不乱,好像丝毫都不放在眼里似的,愈发坚定了跟二哥站在一起的想法。 “是、是,我才疏学浅,再加上娟子快生了,就……”娄三柱嘿嘿一笑,娄大柱就嚷嚷起来,“三弟,还不扶娘进去,站着干嘛呢!” 娄母冷哼一声,“你在县里卖酒?真是生了养了个白眼狼,有什么好处都不想着家里,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娘吗?” 娄二柱也没惯着,“娘,您要凉粉方子,芹娘把凉粉方子教出去了,现而今又要酿酒方子,我有儿有女也要养家,恕我不能给。” 娄母被娄二柱的直言不讳气的跳脚,“你!凉粉教出去了,交给谁了?咱们家落着一点好处了没?” 娄二柱眼皮抬了抬,“当初芹娘说的清楚,只要报名就有机会选上,我自己的亲哥亲嫂子来芹娘还能不教吗?大哥大嫂情愿去花三两银子从王萍萍那里买,也不愿意跟亲弟妹报个名,难道叫我上赶着不成?” 娄母顿时噎住,这……好像也是这个理。她狠狠剜了娄大柱一眼,不报名学反而花银子买,真是蠢蛋! 娄大柱讪讪的看了娄母一眼,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怎么知道二弟这么好说话嘛。 娄母话音一转,“凉粉方子没学到,酿酒也该拿出来教教自家人,就是你大哥不成还有你三弟。” 三弟? 我的娘诶,要说原先他是敢问二哥要的,可如今他还真不敢学,就是有贼心也没贼胆啊!娄三柱对上娄二柱犀利的目光,赶紧摇了摇头。 娄二柱眼中不带丝毫温度,“娘,我一个粗人对这些一窍不通,是芹娘从前跟着郑家大小姐学的,都是你看不上的家伙事,难不成还能拉下脸问她要?您还是回去吧。” 娄母脸色一黑,她从前是说过不少赵半芹的不好,就是当着面都没少数落过,真叫她求着二儿媳妇,她可做不来。经过上次的事,她早看出了娄二柱是真跟自己离了心,她说什么老二也不会听了。今日一来,更是印证了心中的想法,一时间又羞又恼,挺直的脊背瞬间一松,身子佝偻了几分。平日她最厌烦这个二儿子,像他老子又吸纳给他爷爷,一股子凛然的模样,就好像她有多无知多可笑多为人不齿似的。可她这个二儿子偏偏最争气…… “老三,你媳妇快生了吧?坐完月子来找我。” 娄三柱眼睛瞬间一亮,大声了应了一声。“欸!” 娄母眼睛一亮,她就说老二是个重感情的,只要他拿老三当弟弟,老三就还能被照顾着,她就是闭了眼也安心了! 娄三柱和娄母一齐高兴的往前走,丝毫没有注意到,娄大柱眼中错愕,眼中闪过凶光,恼恨的低下了头。 第四十五章 中秋(中) 看着娄母瞬间又精神起来的背影,娄山月是真看不明白,一个母亲真能偏心到这种地步吗?虽然爹没说话,但她总感觉爹已经碎了。无论如何,爹在奶奶面前都是一个得不到关心的孩子。 正想着,就感觉到厚实温热的手掌快速摸了下她的头,扭头只看见爹宽阔坚实的背影。 “走了小月,咱们进城去!” 得,她爹这是又好了。看着赵半芹扶着娄二柱往厨房走去的背影,,娄山月不由感叹,要不说还得是她娘呢? “欸,来啦!” 中秋佳节、阖家欢乐,大宣朝的中秋节是大节,赏花灯、放河灯、拜月赏月,还有杂耍的游街的好不热闹,就连学堂都会休学一日,要数最热闹的就是在晚上,但摆摊做生意肯定是要早早地过去。 车架大小的摊子支在路边,瓷白的茶罐、或黄或青的四瓣花盖子往专门定制的双层格架上一放,对比着满街的花花绿绿瞬间清新怡人了起来,配上包好的半透布袋茶包,散发出阵阵香气,瞬间吸引了行人的目光。将价格牌子往前面一挂,娄山月就找个马扎坐了下去。 “今儿个人多,你俩跟紧你娘,我去趟木雕店。”娄二柱把摊子收拾停当,沉了声,搬出三个小马扎来。 “放心吧,”赵半芹应了一声,招呼两个孩子坐下,“你爹说得对,今儿个人多,都小心些,别冲撞了什么。” 娄山月乖巧的点了点头,今天热闹,县城里的大小官员家眷、富户寒门,万一真招惹了什么人,自家担待不起。 娄山川看的眼花缭乱,还不忘跟娄山月说话,“二姐,今儿可真热闹!比咱们村里繁华多了。” 蔚山县是富县,平城第一大县,自然是比小小的蔚山村繁华热闹的多,“喜欢这里?” 娄山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热闹归热闹,不过我还是觉得咱们家好,一家人不在一处,就是在县城也没什么乐趣。但按先生说的,好男儿志在四方,应该行万里路增见识。” 娄山月不由侧目,想不到自家弟弟竟有如此思虑,试探着问,“那你怎么想?” “读书人,自然是想往上走的。”娄山川眉毛紧紧的皱在一起,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看起来严肃极了。 娄山月不由失笑,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毛茸茸的,又有些扎手,柔软的尖锐的小毛茬一摸就觉得充满了活力,“既然你喜欢,咱们就搬到县城来。” 娄山川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睁的圆圆的,“搬到县城来?” “对啊,怎么,不相信呀?”娄山月看着自家弟弟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不由又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她算过了,这段时日赚的银子,明年搬到县城来不是没可能的。 娄山川不满的躲了一下,二姐真是越来越没个正行了,整日都喜欢‘欺负’他。 “卖花茶咯!清新怡人的花茶哟!” 赵半芹吆喝着,娄山月也不忘招呼着那些个衣着鲜亮的公子小姐。 “花好月圆人长久,丹桂飘香满中秋!姑娘、公子,来份花茶吧。” 娄山川一脸惊愕的看着自家二姐,“姐,你什么时候,这么、这么有才学了?这是哪儿的句子,合该叫夫子听听,比本朝的诗人写的都要好!” 呃……“不过是瞎编的,你也别闲着,赶紧吆喝吆喝。”娄山月心虚的别开脸。 瞎编这也编的太好了!不行,二姐天资这么高,不读书真是浪费了,回去他就把夫子教的书全都给二姐读一遍,“花茶!卖花茶咯!” “小店家,我们姑娘问,这花茶怎么卖?” 一个梳着双丫髻丫鬟打扮的姑娘走上前来,娄山月往后一瞧,就见三四个同样打扮的丫鬟将一人团团围住,隐约可见其头上的金钗绢花。这定是个有钱的主儿! 一对桃花眼微微眯起,唇角微扬,看起来愈发亲和喜人,“姑娘瞧瞧,这罐子是桂花茶,丹桂飘香,用这茶略压一压,甜而不腻香而不涩,金桂金贵,正符合千金小姐的气质。还有这罐子,菊花傲岸高洁、吉祥长寿,又清热降火,入了秋天气干燥,用着正好。” 说罢,就将一黄一情四瓣花的白瓷罐子盖子打开,里面就露出金黄可爱的桂花埋在褐绿色的茶叶里,一朵朵金黄完整的菊花在白瓷罐子里更显清雅怡人。 那丫鬟点了点头,“店家容许,拿给我家姑娘瞧瞧。” 赵半芹宽厚一笑,“姑娘尽管去。” 那丫鬟打扮的微微点了点头,捧着白瓷罐子就往后头走,那戴着金钗绢花的姑娘侧头闻了闻,一瞧见娄山月,立刻拨开人群走上近前,“是你啊!这么精巧雅致的玩意儿,果然是你能做得出来的。” “你是……”娄山月瞧着眼前熟悉的人,突然间灵光一现,“原来是张姑娘啊!” “娘,这就是那位买了咱们家全部的香囊背包的姑娘。” 赵半芹立刻意会了,“原是姑娘啊!这些花茶也就是小巧,姑娘若瞧得上,咱们家给姑娘打八折。” 张悦和笑了,“那我就谢过店家的好意。翠屏。” “是。” 就见方才那个来问价的丫鬟掏出了一个荷包,“有劳店家,我家姑娘都要了。” 都要了?娄山月嘴角的笑意更深,“成,这是家里自己酿的果酱,不拘是冲水喝还是沾酥酪做糕饼,放进去甜丝丝的,健体不伤身。” 张悦和点了点头,“你做的东西可真合我的心意,上回用了你家的东西,我二哥秋闱就中榜了,若是你在县城就好了。” 娄山月甜甜一笑,“哦?那真是要恭喜贵府公子了,多谢姑娘厚爱,若我们家来县城开铺子了,第一个告诉姑娘。” “好,那我便等着你了。”张悦和唇角一勾,深深地看了娄山月和娄山川一眼,转身边走了。 “姑娘若是来了县城开铺子,找人去城东张家送信便是。”翠屏朝着娄山月微微屈膝,随即也转头跟上。 有了张悦和这张大单,摊子上的花茶很快就卖完了。日暮西垂,几人把摊子收了起来,娄山川累的叹了口气,“娘,你平日里真是辛苦了。不过,大哥怎么还没来?” 娄山川毕竟年龄小,平日又常年待在村子里读书,压根没来过几次县城,如今又正巧碰见中秋节盛会,眼里都是对县城的好奇和跃跃欲试。 “你大哥在万和堂做学徒,哪儿有那么松快?”赵半芹看着远处走来的熟悉的人影,眯了眯眼,“不过今日应当是有时间的,你们俩只管去找,顺道在街上逛逛,戌时四刻咱们城南口见,可千万别走散了。” 顺着赵半芹的目光看去,可不正是娄二柱,娄山川登时就松了口气,“放心吧,娘!” 第四十六章 中秋(下) 天色微暗,天空被染成苍蓝色,一条条橘粉色的霞光自西边渲染成一道道披帛,银盘似的月静静的挂在东边的天际,一言不发的注视着西侧的彩霞,仿佛在温柔地静待着夜晚的来临。 蔚山县的热闹几乎冲破天际,游灯的人如同长龙一般从街上游走,街边的摊贩也争先恐后的吆喝。 “酥酪酥酪,冰酥酪咯!” “卖月团咯!甜甜的糖月团!” “月团?”娄山月瞬间走不动了,眼睛转了过去,成人手掌大小的圆饼,白皮或是黄皮的,这不就是月饼吗? “对,月团!今天早上才做好的,新鲜着呢!七文钱一个,要不要来个尝尝?” 七文钱一个,倒真是不便宜,不过这么大的月饼也不算贵。娄山月心里想着,手却不由自主地掏了掏荷包,数出来二十文,“店家,要三个,今儿个过节,去个零头添添喜气!” 那店家手脚麻利的把月饼包好,“得嘞!借您吉言了。” 娄山月一面递过铜板一面接过月饼,乐呵呵的继续往前走。 “二姐,万和堂怎么还没到啊?大哥不知道下工了没。” “这儿是主街,且得再往东走走,听说花灯游街还得从这条路走呢,也不知道一会儿会不会碰见。”娄山月嘟囔着,看着娄山川满脸好奇的模样,将月饼递了过去,“你难得出来,好好转转。” 娄山川自然而然的接过月饼提到手上,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 街边的商户都高高挂起了漂亮的灯笼,反倒方便了这些个摊贩,要说热闹,除了天香楼和百味楼,就要数这些摊贩了。娄山月新奇的瞧着这一切,这可真热闹!瞧这些打扮鲜亮的姑娘小伙,还有阖家出来游玩的,街边吆喝的,比后世的庙会可热闹多了。 “姑娘公子瞧瞧绢花吧,送给意中人送给姊妹戴,买一个吧!” “花灯!卖花灯咯!好看的花灯嘞!姑娘瞧瞧,嫦娥奔月的宫灯。” 这花灯真漂亮,尤其是这嫦娥奔月的宫灯,六面的灯面,嫦娥踏祥云呈飞天之势,披帛随着灯面蜿蜒飞扬,飘逸极了。 “姑娘,嫦娥奔月的宫灯要不要来一个啊?只要二两银子!” “多少?”娄山月倒吸一口凉气,她一碗凉粉卖十文钱,卖上二百碗凉粉才够这一个宫灯的钱。 摊主似乎看出了娄山月嫌贵,连忙将另一个花灯提留出来,“姑娘您瞧瞧这个,玉兔的花灯,只要五十文钱。” 好嘛,五十文,还可以接受,娄山月心疼的把铜板数了五十文出来,“那就来一个。” “欸,姑娘拿好!” “多谢掌柜,”娄山月正要伸手去接,忽然后面热闹了起来。 “仙女儿~” “好漂亮的仙女儿,瞧我瞧我啊!” “快快快,仙女要扔花球咯!给我,快给我!” 人流随着游行的花车呼啦啦的往前走,人潮涌动,瞬间将街道塞满裹挟着人往前走。 “诶,我的花灯!” “二姐!” 眼见要被人潮冲走,娄山月眼疾手快的赶紧将花灯揣了过来,不由得长舒一口气,幸好拿到了,这可是五十文钱!丝毫没有注意到被人潮裹挟着冲散,等到回过神来只看到娄山川伸着手朝她大喊,仔细一瞧,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呢! 得,这也是个看入迷了的,连忙冲他大喊,“咱们万和堂!万和堂见!” “好!”娄山川懊恼的垂下了头,娘才交代过要跟紧二姐,他怎么就看书入了迷了呢?谁承想这路边的摊贩也有这么好的书啊。摸了摸荷包,只有刚才二姐给的五个铜板,随即爱不释手的看了看手上的书,也罢,他这就去万和堂。 娄山月被人潮推着往前走,一张白皙的小脸皱成了包子样,头一回觉得热闹这么不好凑,虽说县城繁华喜庆,可这也太热闹了点。 “哎哟哟,慢点,踩我脚了!”娄山月正挣扎着,突然间一股子大力把她拽到一边,“啊——” 是谁?是谁抓她?火光电石之间,娄山月脑海里突然冒出来了‘人贩子’这几个大字,猛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咬了咬牙,抬手就往身后劈过去,却被一股子大力抓住。 “别怕,小月,是我!” 这声音好熟悉! 娄山月转头一看,可不就是卫水风? “水风哥?” 娄山月长舒了一口气,后怕的拍了拍狂跳不止的胸口,“吓死我了,你怎么在这儿?” 看着娄山月瞬间恢复平静的模样,一只手还后怕的拽着自己的袖口,卫水风唇角微不可查的扬了扬,放缓了声音安慰道,“今天是中秋,我来卖些应景的书画,娘在街口卖菊桂,我就来逛逛,正巧碰见你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也是,中秋节嘛,有点生意头脑的人都不会嫌着,蔚山村的人大多朴实勤劳,赚些银子补贴家用也是应该。她真是没看错赵华婶子,果然是可信之人! 听着卫水风沉稳的声音,娄山月的心莫名的变得安定起来,连忙朝他道谢,“我们也是来卖些玩意,顺便逛逛,方才我还跟川子在一起呢,谁承想人潮拥挤,就被冲散了。还得多谢水风哥,把我拉了出来。” 人潮拥挤,她个子又小,免不得就被冲着推着往前走,幸亏卫水风拉了她一把,把她拉倒了主街旁的巷子里,否则还不知道被冲到哪儿呢!就是川子,不知道去万和堂了没有。 “哎哟!我跟川子说了要去万和堂门口见的,水风哥,我不跟你说了,我得赶紧去了!”一想到万一大哥小弟甚至爹娘听说她被冲散了肯定着急,娄山月就顾不得其他。 见拽着自己袖子的手立刻缩了回去,卫水风心中怅然,不由自主地抓向了那只小巧纤细的手……上面的腕子。 “水风哥?” 清风拂过,青色裙脚随风轻轻摆动,浅蓝色的襦衫里头是月黄的抹胸,映衬的本就白皙的小脸愈发莹润,眼前人眉心微微蹙起,大大的桃花眼闪着困惑的光,颊边的发丝随风摆动,显得格外轻盈灵动。 对上娄山月困惑的眼神,卫水风登时面颊爆红,他这是怎么了?这也太唐突了!慌忙松开了手,“我,我跟你一起去吧,正好时间也晚了,一会儿子一起回村。” 卫水风心虚的别开脸,一脸正气的往前一步。这倒是其次,他当然是顺路回村的,况且,况且小月这么瘦弱,要是再被冲散了可怎么办? 娄山月瞬间了然,一对桃花眼弯成了月牙状,“嗯!” 街边各色的灯笼透露出朦胧的光,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缓缓地走着,影子渐渐重叠在一起。 银蟾光满,玉露生凉,却丝毫掩盖不住天边高悬的圆月,清晰而又散发出温润的光,仔细看去,似乎还能看见里头后羿与嫦娥对饮的身影。 第四十七章 冬青 万和堂。 虽是中秋,娄山明却仍旧守在药铺里。蜡滴落灯芯噼啪作响,外面时不时传来热闹的锣鼓声,娄山明静静整理着草药,英俊硬朗的面容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柔和,锋利如刀剑般的眉毛微微皱起,似乎外界的一切喧扰热闹都与他无关。 贺冬青不由看的失了神,直到听见噼啪的灯芯,这才回过神。 “娄大哥,今个儿是中秋,月团你带回去吃吧。” 娄山明将手里的药草放进药柜,转过头就看见一张清秀的面孔,什么时候贺冬青长得这样白净了?比小时候更好看了,平日里的英气勃发在昏黄的灯光里反倒显得更加柔婉,叫人心脏猛跳。黝黑的瞳仁颤了颤,随即赶紧垂下眼皮,好像是在躲避什么。 娄山明只觉得口唇发干,径直走到桌边拿起杯子灌了一口,“这是你做的?” 万和堂的老板娘红颜薄命,生下贺冬青就去了,月团自然不会是贺掌柜做的。 贺冬青瞬间脸颊滚烫,轻轻地嗯了一声,姑娘家亲手做吃食送给郎君总是别有深意的,连忙解释,“你中秋还在铺子里忙,我…和爹都过意不去,你拿着吧。权当是图个吉利,中秋团圆嘛!” “多谢,”娄山明沉默的接了,“我爹娘和弟妹一会儿子就来,听说今天外面热闹得很,小东家不出门逛逛?” 贺冬青眸光暗了,“铺子里的事多,爹如今身体也不太硬朗,我守在铺子里也安心。” 娄山明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就听见一声大哥。 转头一看,可不就是自家聪明漂亮的小妹?“小月,你怎么自己来了?”不过,他眉头微蹙,“水风也来了?” 卫水风冲着娄山明拱了拱手,十分知礼的站在一旁。娄山明眉头未松,小月差点被蛇咬,就是卫水风救了她,不过他怎么会跟着小月一起?娄山明自幼宠爱这个妹妹,看卫水风难免不顺眼了些。 “大哥!还说呢!这中秋盛会也太热闹了点,游街花灯一来,就把我跟川子冲散了,幸好水风哥瞧见了我,把我从人群里拉了出来,要不然还不知道被推着走到哪儿去了。”娄山月有些后怕的拉着娄山明撒娇。 娄山明眉头一松,小月没事就好,冲着卫水风点了点头,川子嘛,男孩子,应当没什么事。“那川子呢?” “我跟川子说了到这儿来找你,估摸着也快了。”娄山月眼珠子一转,那边那位看着颇有英气的面善女子是谁?根据她多年的经验,这妹子看自家大哥可不算清白,“这位是……” “哦,这是小东家,贺掌柜的独女。”娄山明微微一愣,瞧了贺冬青一眼,这才侧身介绍道。 “哦~原来是小东家呀!大哥常说东家和小东家人善,时常照看着,没想到小东家长得这么漂亮,真是多谢了!我能叫你姐姐吗?”娄山月俏皮一笑,方才她大哥这反应可有点意思。或许是郎有情妾有意?可她就不明白了,这俩人也不是头一天相识吧,那大哥为什么会同意去贺王萍萍相看? “小月!”娄山明心里一紧,连忙拦着,这丫头是被家里宠坏了,这,这毕竟是东家。 贺冬青心脏猛跳,他……总是在家里提起她吗?再看向娄山月可爱的小脸,愈发柔和了下来,“妹子客气了,叫我冬青姐就好。” 娄山月才不管她大哥说什么,自己明明有喜欢的姑娘却拖着跟别人相看,真是没救了!恨铁不成钢的瞥了她大哥一眼,随即亲热的拉上了贺冬青,“冬青姐,今天外面热闹的很,你没去瞧嘛?瞧这兔儿灯笼就是街上买的,就送给冬青姐啦!” “这怎么好意思……”贺冬青面上一红,没想到会被小孩子送礼物,连忙看了娄山明一眼,可娄山明却垂着眸子丝毫没看她。她咬了咬唇,他可真是的!由着自家妹子给她送礼不成? “哎呀冬青姐,我瞧着你就面善,跟你投缘才送你的,难道你不喜欢这兔儿灯笼吗?”娄山月登时眨巴着大眼睛,作出一副可怜巴巴的伤心相。 贺冬青自幼跟着贺掌柜长大,铺子里的学徒也都是男子,个个儿都是冷硬的汉子,话都说不几句,哪里见过这阵仗?立刻就心软了,“喜欢,自然是喜欢的。” 娄山月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冬青姐喜欢就好!我跟你说,我家后面的山上有好多好东西呢!虽说比不上县城繁华,但也是游山玩水的好地方,山上新鲜的瓜果鲜花、甚至还有药草,多的是呢,前几日我叫大哥带我去山上玩他都不管我,自己个儿去采草药呢……” “是吗?还有这种事……” 直到娄山川赶到,娄山明才拉着还意犹未尽的娄山月走了。还不忘跟贺冬青道谢,“小月就是这么个活泼的性子,累的你听她啰嗦。” “贺姐姐,我们就先走了。”娄山川一手拉着娄山月一面朝后面喊,“大哥,快点走吧!说好了在街口见的,一会子爹娘等急了肯定又要骂我!” “冬青姐再见!中秋快乐呀~”娄山月被拽的踉跄,“你急什么呀,戌时四刻还有一会儿呢,放心,有我在,不叫爹娘骂你。” “二姐你还说呢,方才走得急,那本书我都没买到。” “买!下回进城我给你带回去。” 卫水风也被惹的扯了扯唇角,“川子,要什么书去我那儿找。” “真的吗?嘿嘿,那就谢谢水风哥咯!” 几个人推搡着往前走,渐渐融入了门外热闹的景象,娄山明默了默,眼底也染上了笑意,转过头瞧着眼前清秀的姑娘,“明天见,中秋安乐!” “中秋…安乐。” 贺冬青看着一群人亲热的身影,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子怅然,如果,如果娘在,或许她也会是这样吧?一家子和和美美的,或许还会再有个弟弟妹妹。娘去得早,她只在爹的口中见过娘,爹疼她,担心有了后娘她会不好过,甚至连媒婆的介绍都拒绝了,如今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还得操心她的婚事,操心她能不能当得起万和堂的家。 “咳咳。” 贺冬青的思绪被打断,转过头来就瞧见胡子半白的老头佝偻着背看着她,“爹!” 贺冬青连忙跑了上去搀扶着,嘴上不住地埋怨,“您才染了风寒,这还没好,怎么起来了?” “不碍事,”贺贯仲由着贺冬青扶着自己坐到椅子上,轻轻的叹了口气,“瞧着真热闹,要是你娘在,肯定也跟别人家一般温馨。” 贺贯仲低笑着摇了摇头,“不过要是你娘在肯定是不愿意我把你教成这个样子,怎么也得是个断文识字的闺秀。” “爹~您教的我就很好,要是我娘在也会欣慰的。” “但愿吧。”贺贯仲深深地看了贺冬青一眼,“冬青啊,你娘给你取这名字你可知为何?” 贺冬青猛然回神,“冬青常年青翠,不惧风雨霜寒,其叶、根、皮,甚至花果都能入药。娘是想我和冬青一般野蛮生长,做一个有用的人。” 贺贯仲点了点头,“万和堂是你爷爷、你太爷爷坚守下来的,后院里的那些药材就是咱们家的倚仗,从始至终觊觎的就不少,这担子终归是落到你身上啊,闺女,可要撑住了。”娄山明虽然是好孩子,可终究不是能入赘的,要守得住药铺,还得是联姻。 贺冬青明白了贺贯仲没说的话,沉默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爹。” 第四十八章 被偷家了 万和堂的这些,娄山明自然不知。今日是中秋,从县城回村的车架也难得的格外晚了些。 娄山月一行人紧赶慢赶到了城南门口,果然就见娄二柱夫妇二人并赵华已经等在门口了。 “赶紧的,天可不早了。” “来了来了!” “成,都坐稳了!呦!呦!” 车夫赶着车架缓缓向前,背后是热闹繁华的县城中秋盛会,前面是黝黑的小道,天上的一轮圆月照耀着大地,隐隐散发出柔和的光,使得前行的道路不至于全黑。车架前方应景的挂着两只灯笼,随着车架一晃一晃的,照亮了脚下的路。 娄山月累了一天,一晃一晃的差点睡了过去。不知多久,只听吁一声,车架总算是停了。 “小月,醒醒,咱们到了。” 听见赵半芹的声音,娄山月唰的睁开眼,迷迷糊糊地跟赵华和卫水风告了别,利索的跳下车。 “终于到家了,我都累死了。”娄山月一面叹着一面挽着赵半芹的胳膊往前走,“娘,我在城里还买了三个月饼呢,这么大个的,咱们回去尝尝?” “成~”赵半芹轻轻抚了抚娄山月的头发,“一会儿子叫你爹烧上水,咱们也尝尝。” “好耶!不瞒娘说,在城里都没吃饱,真不愧是大集会,热闹归热闹,东西也是真的贵。” 听着娄山月的吐槽,几人不由深表赞同,就连娄二柱也露出一丝笑意,俗话说得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县城虽是繁华,可终究比不上这几间简陋的房舍啊! 娄二柱迫不及待地推开门,面上的笑意顿时一僵。 “这,这是怎么回事?!”赵半芹惊讶的愣在原地。 “家里的陶盆、瓷碗怎么都碎了?”娄山川不知道什么时候率先窜了进去,手里拿着两半碎裂的碗盘,满脸的心疼。自家一向干净,这些盆盆罐罐都是他平日里清洗的,怎么从厨房的柜格里跑出来? 这满地狼藉,是自己的家吗?娄山月瞳孔一震,等等,她的菜!娄山月快步跑到菜圃里,“我的菜!” 是谁!把自己辛苦种的菜糟蹋成了这样!这叶子怎么被踩成这样!菜园是自己的心血,马上就入冬了,全靠着这些鲜菜顶着,冬天才能见到些菜蔬。更别提她还用了灵泉水,这一茬子菜长的别提有多好了,看着被踩得泥泞不堪的菜地甚至还有被连根拔起的菜蔬,娄山月心里萌生出巨大的愤怒。到底是谁把自家弄成了这样? “当家的,你快来看!” 赵半芹喊着,一家子瞬间围了上去,就见灶台一片狼藉,原本在柜格里放着的碗筷盘碟瓶瓶罐罐凌乱的散落在柜子上、灶台上、还有地上,就连放粮食的木桶粮袋都被扒拉的乱七八糟,分明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似的。 “爹,娘,厢房的门被撬开了,只有翻动的痕迹。”娄山明冲过来,一对剑眉拧成一团,“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会不会是……” 娄山月什么也没说,听了这话,几人对视一眼,瞬间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答案。 白日娄大柱一行人才过来要过秘方,让他们不往娄母娄大柱身上联想都不太可能。 “可咱们毕竟也是奶的亲儿亲孙,也是大伯三叔的亲侄儿啊,他们,他们怎么能这样?”娄山川登时气红了眼,即便是知道奶奶不喜欢自家,偏心大伯三叔,可也无法接受他们能对自家人出手这个事实。 娄山明眼神一暗,也想起了曾经跟娘相依为命在娄家老宅柱的那些日子,“未必是三叔。” 娄山川猛地抬起头,“大哥说什么?” 娄山明抬起头,“这事未必跟三叔有关,他是贪财但也懒散,以他的胆量还做不出这种事。” “大山说的没错,”老三是好占便宜,说白了也只是个欺软怕硬的,身上有些机灵劲儿,知道占不便宜就不会去做自损八百的事。更何况,他许诺了要给老三找活干,他就更不可能再费这个劲儿了,至于娘……为着老三,也不会叫人过来。娄二柱眸色一深,今日这事,还是大哥的可能性大一些。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既然不知道是谁,咱们就把他们钓出来。” “钓出来?”娄山明眼皮跳了跳,这钓听着总觉得不像什么好事,眼神里充满了困惑,“怎么钓?” “他们既然是要来找东西,既然没有找到,有了第一次必然就会来第二次,他们连咱们家的菜地都不放过,咱们只要留下空子,他们尝到了甜头,肯定会来。”娄山月眼神一凛,就算是血脉亲人,她也绝对不会放过!把他们当亲戚,他们可有把自家当亲戚吗? “哦!我知道,夫子讲过的,这就叫做欲擒故纵!”娄山川眼睛一亮,心中对娄山月的佩服又深了几分,可是,“可……要是他们不来呢?” “要是不来那就更好,咱们也能好好的过个年。”娄山月唇角一勾,她种的菜,她敢说,十里八乡里都没她种的菜好,他们没有找到酿酒的方子,又白得了鲜菜,只要他们不在家,必定会按捺不住。 “这些也都是咱们的猜测,又或许是别人羡慕咱们家这些日子过得好些,这才起了贼心,”赵半芹叹了口气,亲人亲情总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就算是大哥做的,又找谁说理去?“如今还是先把东西收拾好了才是正事,瞧瞧这灶上折腾的,明日恐怕饭都做不了了!” “好嘞,娘,我们这就去收拾!”娄山明娄山川连声应了。 不过,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呢?娄山月秀眉微皱,到底是什么事呢? “我的鸡!” 娄山月猛地抬起头,狂奔着向院子里跑去。她家的鸡早就不是当初带回来时的两只病弱的小鸡仔,长得油光水滑威风凛凛的,平日里咕咕咕的叫个不停,回来了这么久,竟然没有听见鸡叫! 鸡舍,没有!菜地,也没有!她的鸡呢,她养的肥美壮硕的鸡呢?那可是她家的种鸡,一公一母,用来下小鸡崽子的!好容易养大了却被偷了,好个偷鸡贼,她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就在娄山月几乎要崩溃的时候,忽然听见娄山川哎哟哟的大喊。 “哎哟,二姐!咱家鸡跑到我被窝里来了!” “哪儿呢?叫我看看!” 娄山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冲到娄山川的房间,果然瞧见两只威风凛凛红毛将军似的鸡如同被欺负了一般,红色的羽毛都乱七八糟的耷拉着,在看见她的那一刻瞬间扑棱棱的扑到了她脚下,一面在她的鞋面上、裤腿上上蹿下跳,一面咕咕咕的叫着,就好像受了委屈一般。 “好了好了没事了,好公鸡好母鸡!”娄山月松了口气,心疼的抚摸着肥美的两只鸡,“放心,我迟早把那些坏人抓起来!你们安心下蛋,多下些蛋,养一窝小鸡仔。” 第四十九章 抓贼(上) 秋意渐浓,除了常年苍翠的松柏,蔚山再也见不到绿意。整个蔚山村也仿佛瞬间闲了下来。村子里的人们除了偶尔去田里看苗浇水之外,再无其他事,乡亲大嫂老姨们或是坐在一处浆洗衣裳,或是搬着马扎一边摘菜缝衣一边说着闲话,仿佛提前步入了冬天。 这样的恬静与安宁似乎笼罩了每一处,娄家也不例外。除了院子里的小黄狗和新栽进去的一茬子新鲜菜苗,娄二柱家似乎没什么变化。 娄山川照常去村里的先生那儿读书,娄山明则待在县城的万和堂继续做着学徒,娄二柱在家中做些木雕摆件,或是给附近村镇的乡亲们打些成婚用的柜子家具。娄山月和赵半芹则在家酿酒,唯一一点不同,就是把酿好的酒通通摆进了地窖里。 娄家是有地窖的,蔚山村冬季寒冷,粮食又少,菜蔬储存不易,家家户户几乎都挖了地窖,存放些蔬菜果实留着冬天吃。娄二柱虽然是从行伍退回家中,又另外辟了宅子,骨子里也有着对农事深刻的认识,晓得轻重,再怎么拮据还是挖了简易的地窖,就在厢房后面,只不过面积实在是小,只能放些干菜咸菜之类的,若是不仔细观察,很难注意的到。 经过了中秋节那一遭,娄二柱干脆跟娄山明一起把地窖又修整了一番,扩建成一间房大小的四方地窖,里面放上了打好的正面墙的木实柜格,一张淘汰下来的旧桌子,两个马扎,还有赵半芹编的大藤筐。 藤筐用来放耐放的萝卜、芋头,这都是娄山月一家冬季储存的食物,木实柜格则用来放酒坛和咸菜坛子。 娄山月守着门,小黄狗活泼的围着她转啊转,还不住的吐着舌头,用毛茸茸的小黄脑袋亲密又讨好的蹭着裤脚。惹得娄山月脸上挂满了笑,忍不住伸手撸了撸小黄毛茸茸的脑袋,“好啦,小黄乖~” 娄山月动作轻柔,小黄被摸的开心,嘴里发出小声的呜呜声,一面哼唧一面伸出粉红色的长舌头,把娄山月的手心舔的痒痒的。 “行了,你这个小馋狗!”娄山月无奈的看着小黄,三四个月大的小黄狗,眼睛又黑又亮,不知道它怎么学的,露出一个讨好的笑,看起来格外滑稽。 小黄是那夜家里被洗劫之后,爹就专门从后山村的龚家要来了一只小黄狗,龚工也就是后山村的养蜂人,两家之前本就有交集,后来娄山明跟王萍萍相看的时候,娄二柱几经辗转,才知道曾经他买蜂蜜的那个龚工就是王萍萍的母亲龚娘子的亲大哥,只是两家早就断绝了联系。也就是问了他,娄二柱一家才知道了王萍萍一家的真实情况。或许是两个人都疼闺女,虽然娄山明和王萍萍的亲事告吹了,但娄二柱和龚工反倒是联系了起来。 小黄就是从他家带来的,龚工是祖传的养蜂人,家里蜂蜜全靠小黄的爹娘大黑和大黄守着,两只狗子又聪明又伶俐,认人又凶悍,从前有人想去龚家偷蜂蜜反倒被两只狗子咬了一身的伤。 小黄虽然还小,但却继承了大黑和大黄忠诚聪明的性格,年纪小小就能看家,分得出自家人和外人,就是对自家的两只鸡,也最多是逗一逗,成功被小黄归入了麾下。自打她把菜圃里的烂菜叶子喂给了小黄之后,小黄就成了她的忠实‘小舔狗’,见着她比见着爹娘还亲。娄山月挠了挠小黄的下巴,“成,下次有吃不了的还给你。” 正说着,赵半芹从地窖里钻了出来,瞧见自家闺女蹲在地上逗小黄,埋怨似的瞥了她一眼,“瞧瞧你,叫人瞧见像什么样子。” 娄山月嘿嘿一笑,连忙站直,帮着赵半芹把地窖入口盖好,“这不是在家嘛~别人又不会知道。” 自家闺女一向心里有谱,她也就是叮嘱一嘴,赵半芹伸手摸了摸小黄,“酒已经放好了,都这些天了,那人还会来吗?” 娄山月眸光沉了沉,“川子已经把消息放了出去,村里有谁不知道咱们家又接了一批酿酒的单子,现成的东西在家里放着,咱们又闭门不出了好几日,只要留出空子,不信他们不上钩。” 赵半芹担忧的点了点头,“但愿能抓到吧……” 娄山月知道她担心什么,万一真是大伯或是三叔做的,毕竟是亲兄弟,就算真是他们做的,还真能真断绝了关系不成?只要奶活着,就不可能断了联系。 “娘,放心吧,大伯外强中干,又好面子,就是有贼心也没贼胆啊,就算是他做的,也不会亲自来做这些。” “你是说这是他找别人做的?”赵半芹顿了顿。 秋种结束,村里人的忙碌就告了一段落,自打秋种结束,外头的闲汉子都多了不少,大伯没那个胆子,可别人不见得。况且,三叔已经跟她透露过,这段时日大伯可跟村里的那几个混子懒汉没少交集。大房还真是要针对她们家到底了,或许自打娄小柳把她推下河塘开始,两家就再也无法和平相处了。 娄山月眸底的狠厉淡去,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到底是谁做的,咱们就等着瞧吧。娘~咱们再买些好酒存着酿吧,明年我想再卖些品质好些的贵价酒。” 赵半芹深以为然,不过买酒?“行,这方面娘没你灵性,你说怎么做咱们就怎么做。” “娘最好了!”娄山月拉着赵半芹的袖子撒娇。 她是想为后面自家开酒肆做准备,生意再大些就做自己的酒曲,用自家的酒曲酿酒,那就最好了。可要在城里开铺面,自家的银钱还远远不够,只能一步一步慢慢来了。娄山月不由得叹了口气,哎,想要赚钱可真难啊! 银子要攒,酒要酿,贼人也要抓。当日,就有人来娄二柱家传话,说是娄山明在县城出了急事,叫娄二柱和赵半芹过去。 娄山月则去学堂接了娄山川下学,带着他一起去了舅舅家。娄二柱和赵半芹二人则趁着傍晚吃饭的时候路上没人也偷偷的到了赵德旺家,几人用了饭偷偷藏在了娄二柱家附近的不远处,等待着贼人上门。 殊不知这一语成谶,娄山明在县城真的出了事。 第五十章 抓贼(下) 蔚山的风景无疑是美的,蔚山传承百年,其中奇珍无数、屹立不倒,一条蔚水河绕山而行,滋养着蔚山村。可到了晚上,除了家家户户亮着的微光,再无其他。蔚山如同一尊沉睡的巨兽一般,只要在风吹过的时候才会发出沙沙的声响,蔚水河在星光月光的映衬下,宛如一条闪着微光的白练,在静静蛰伏、诱人深入。 是夜。 一股风拂过,微黄的叶子被刮得沙啦沙啦作响,顺着风从枝丫上扑簇簇的落到地面,微风带着两仪直从人的袖口领口钻进去,带来一丝秋的凛冽,惹得人一哆嗦。 娄山川小声道,“二姐,咱们都等了这么久了,他们真的会来吗?” 娄山月拢了拢衣裳,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家院落,“再等等看。” 那些人都是贪心之辈,这就跟赌博是一样的,偷了一次就想偷第二次。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外面都传遍了,说自家酿酒赚了钱,多少双眼睛都盯着,自家已经把新酿制的果酒的消息放了出去,他们想要自家的酒方和酒拿去卖,就不会轻易收手,眼下家中无人,不怕他们不上钩。 又过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娄山月明显瞧见两个身影利落的翻了进去。 “来了!”娄山月眸光一凛,漆黑的眸子盛满了寒光,站起身牵着小黄,“走,该抓贼了!” 赵德旺将二人往后按了按,“你俩跟在我身后,别露头。” 舅舅这是怕她和弟弟受伤。 对自家如此了解,敢来行窃的,左右就是本村人,这些人你不抓住还好,若是当场抓住了撕破了脸,谁知道这些个偷鸡摸狗的会起什么狠心思? 看着赵德旺宽厚稳重的背影和手里拎着的棒槌,娄山月心中一暖。舅舅和妗子一听这事,恨不能亲自过来抓贼,还是她拦着,才把妗子和小琴按在了家,这才是她的亲人,“舅舅也小心。” 一行人三人一狗,个顶个的严肃,刚走近,就对上另一侧包抄过来的娄二柱和赵半芹二人,他们分头行动,也是叫赵德旺看着两个小的,免得出事。 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里面隐隐传出‘没有啊’、‘再找找’之类的话。几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迅速冲了进去,只留娄山月和娄山川二人守着后墙。 “抓小偷!有小偷啊!” “哎哟!” “哎哟,我的背!” 敲击声和噼里啪啦碗碟摔碎的声音混在一起,娄山月心里也捏了把汗,一双乌黑的眼睛睁的圆溜溜的,黑色的瞳孔在黑夜的闪着亮光,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捏紧了方才路上捡的树枝。 “川子,咱们守好了。” 娄山川重重地点了点头,握紧了擀面杖,不动声色的往前站了两步。别看二姐看起来聪明胆大,可他看得出来,二姐还是害怕的。要是贼人冲了出来,他肯定得护着二姐! 都说怕什么来什么。正在二人紧张之际,一个黑影落荒似的从墙头跳了出来,两人吓得一激灵,娄山月率先反应过来,大喝一声,“小毛贼!哪里逃!小黄!” 小黄瞬间冲了上去,大声地汪汪叫着,那人没想到后墙还有人守着,登时吓得一屁股摔坐在地上,小黄顺势一口就咬了上去。 等到娄二柱跑到后墙时,就瞧见那人一脸哀嚎着坐在地上,一条腿朝前伸着,小黄狠狠地咬着一点也不松口,自家闺女和小儿子就拿着树枝和擀面杖在那儿挥着,也不知道是打人还是打空气。 “哎哟!我不跑了不跑了,大哥,大哥,我不跑了,快叫狗松开,松开!我的腿哟!” 娄二柱眉头紧锁,“秀儿?” 秀儿?难道来偷酒方子的竟然是个女人?娄山月这才敢睁开眼,看着眼前人并不算瘦弱的男人睁大了双眼,这、他叫秀儿? 娄山月明显看到眼前的男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贱名好养活,秀儿小时候太瘦弱,家里就给他取了个女名儿,就是想让他平安长大。没想到人是平安长大了,但是却惯坏了长歪了,一不会下地,而没个本事,去城里连搬货都不用他,整日里游手好闲的,就成了村里有名的混子之一。至于另一个,也是村里有名的右手好闲的狗蛋。 二人被反绑在椅子上,娄二柱沉着脸,“说吧。” 秀儿慌乱的避开几人的视线,哎哟哎哟的叫着腿疼。 剩子不屑的抬了抬头,“说啥?恁要我说啥?” “说啥?”娄二柱眉头一皱,“你不找个差事做,出来偷东摸西,你爹要是在世,看他不打断你的腿!” 剩子一听见这话瞬间面目狰狞起来,“你算什么东西,来说我?” 娄山月眉头一皱,夺过娄山川手里的擀面杖就朝着剩子腿上挥了过去,“你又算什么,来说我爹?” “哎哟!”剩子痛呼一声,唰的转过头来,“你个小丫头片子,还敢打我?” “你偷东西在先,就是把你的腿打断,谁也不会说什么。”娄山月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上次没跟你们计较,这回说什么也不能算了,就该打一顿,扭送到府衙去!” “你!敢送老子去府衙?你给我等着!”剩子挣扎着大吼。 “别,别别送我去!”秀儿满脸惨白,“是娄大柱,是娄大柱叫我们来的!” 听着秀儿的话,娄二柱眉头一皱,当真是大哥。 娄山月心底不由鄙夷起来,秀儿比剩子还要大上七八岁,却是软蛋一个,还没剩子硬气,还没怎么着呢就把事情吐露了个干净,就这还能成事?恐怕今天的事也是剩子是主使。 娄山月眼珠子一转,“大伯?怎么可能?到底是亲兄弟,他想要什么直接找我们要就是了,何必花钱找你们来捣乱?” “真是他!他说要是能偷到酒方子,就给我们一人一两银子!”秀儿生怕他们不信,一股脑的把一切全都秃噜了出来,“上回中秋节就是他叫我们来的,否则我们咋知道你们那天不在家?谁不知道娄老二是从行伍里出来的,我们哪儿敢来啊……” 秀儿越说声音越小,心里也后悔起来,他就说娄大柱不安好心,到底是亲兄弟,何必找他们过来? 剩子面色灰败,他何尝不是这么想的,也是最近手头实在紧,否则这种亲兄弟之间的事他才不想掺和。 “我就说娄大柱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是亲兄弟呢!亲弟的东西也惦记,”秀儿越想越生气,“上回俺们来了,结果呢?东西没偷到,别说一两银子了,就是一文钱也没有!” 还真是他……娄二柱心中却松了口气,如此也好。那毕竟是自己大哥,总是狠不下心去,既然他铁了心不把自己当亲兄弟,自己也就断了这个念想,往后再不必顾忌其他。 “所以你们就回来把我们家菜偷了?”娄山月眉头一挑。 “是啊,你……”秀儿后知后觉说漏了嘴,赶紧闭上嘴。 “秀儿!”剩子眼神狠厉,恨恨地瞪了秀儿一眼,随即又不屑的仰起头来,“要不是他不给银子,俺会稀罕你家的菜?娄大柱可说了,酒方子没得着,偷了酒也是一样的,否则,我们也不会再冒这险。” 剩子吊儿郎当的晃了晃脑袋,“我只是来收我应有的银子,至于谁来出,是你还是他,你们兄弟俩的事,我不管。” 这算是什么狗屁理论?娄山月满头黑线,娄大柱说什么就是什么啊?真当她家是好惹的了。 赵德旺‘啪’的一巴掌拍向剩子的后脑勺,“混不吝的,跟谁这么说话呢?”他就是瞧不惯剩子这天不怕地不怕、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就是欠打! “谁要给你银子你找谁去,”娄二柱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上回念着同村的份上,没把事情闹大了,没想到你们死性不改,咱们去府衙说事儿!” “什么?”秀儿当即大哭起来,“娄二哥你不能这样啊!当年你去当兵,我娘还给你偷偷塞了两颗鸡蛋呢!都是娄大柱,是他叫我们来的,这回我本来都不想来的,都是剩子说不能干了事没钱拿啊!” “你就是个软蛋!”剩子一听这话顿时气的咬牙切齿,真是个没骨气的,他猛地向左一斜朝秀儿撞过去,随着惯性两个人顿时摔倒在地,哀嚎不断。 赵德旺和娄二柱见状,赶忙把二人从地上拉开,真叫他们这么闹,依剩子的狠劲儿,没准真将秀儿打个半死。 “难道你想去府衙吃牢饭?我也就想赚点小钱,那里面那么是那么冷,是会死人的!我娘肯定哭,要去你去,我不去!娄二哥,你就放了我吧!我说的都是真的!” “呸!闭嘴!你个软蛋,早知道就不叫你来了,拖后腿的。”剩子恨得牙痒痒,恨不能用破布堵住秀儿的嘴,他就不该带着他一起,如今他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忘了他求着要跟着他混的事儿了?就他这体格和提不起的窝囊劲儿,十里八乡有人乐意跟他一处?也就是他心太软了。 剩子也知道如今再难逃掉,梗着脖子恨恨地从嘴巴里咬出几个字来,“我承认是我偷的,要杀要剐,你说了算。” 秀儿害怕是因为他自幼娇生惯养,受不了罪,家里还有老娘老爹等着他,剩子是真的剩他孤家寡人一个,没什么可怕的。 娄二柱沉吟半晌,“要不想被送到府衙也可以……” 第五十一章 愿不愿意 沉寂的秋夜显得格外冷清,娄二柱目光沉沉,“要不想被送到府衙也行,你们只要保证别再做危祸乡邻的事,有手有脚的,就是去县城打个零工也比现在强。” “真的吗?我保证不干了,不干了!多谢娄二哥,谢谢娄二哥!”秀儿立刻感激涕零的说道。 “就这么简单?”剩子脸上闪过愕然,随即又冷笑,道“说得轻巧,有手有脚的,城里做活的谁会要我?” 娄二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掏出一张纸来,“也不是白白放了你们,你们在这上头签字画押,以后娄家的事,你们帮我盯着点。” “这……”剩子一愣,瞬间恼怒不已,“这是啥?可别诓骗俺签了什么卖身的东西。” “呵,命都不在乎,还怕卖身?”娄山月忍不住轻笑,“放心吧,这是你们的认罪状,你以为真就这么算了?万一你们哪天又起了什么鬼心思,我们总不能天天盯着你,也总得留点什么不是?” “还有,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们打砸的东西碗筷都得补出来!” 此话一出,二人的面色瞬间难堪起来,尤其是剩子,秀儿死皮赖脸的问家里要还能要出来一点,剩子是真的没钱,他爹娘早逝,他又不干正事,屋顶漏水了都是拿稻草堵上的,这么大年纪了媳妇儿都娶不上,更别提其他了,这就是要他的看病钱命根子! 娄山月话锋一转,“不过,要是有有用的消息,可以拿消息抵银子,半年之内统统还清就是。” 看着娄山月似笑非笑的模样,秀儿登时满头大汗,这丫头怎么叫人这么害怕,周身的气势不像是十一二的小丫头,反倒有一股能够洞察人心的凌厉。“我签!我现在就签。” 剩子深深的看了娄二柱一眼,行,不就是看着娄大柱一家吗?他还能做不到,要是能不去见官自然还是不去见官的好。 二人按了手印,娄二柱也没过多为难,利索的放二人走了。 赵德旺看着白纸黑字上鲜红的手印,心里不由得佩服起来,“姐,姐夫,你们还真是心思缜密,留了一手,方才,我还以为真的要送去见官呐!” 都是一个村里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就算是他俩真是偷鸡摸狗鸡鸣狗盗之徒,真扭送到府衙,他们难免不会被村子里的人说道排挤,这也就是为什么往往一个村子里有什么事也都是打一顿泄了私愤,少有闹到官府去的原因。 “这也是小月的主意,一个村里的,总不能闹得太难看,真要是放了谁知道他们以后会做什么?”赵半芹笑了笑,“这样一来就算是他们想生事,也得掂量掂量,这认罪状随时都能送到府衙去。” 最重要的是,娄山月垂眸敛目,有个人能盯着娄家,她也能安心不少,虽然三叔私底下是跟自家拉近了关系,可毕竟是没分家的,难免会为了大房和三房的共同利益做出什么来,如今虽然大伯三叔二人互相看不上,又互相制衡着,可这天平难免会失衡,有剩子和秀儿盯着,省得他们再闹什么妖。 赵德旺登时对这个小外甥女又高看了几分,这样有本事的,叫小琴跟着学,不亏! 娄二柱拍了拍赵德旺的肩膀,“你也累坏了,叫你姐做碗面汤,在家吃了再回去。” “欸!” 娄山月自觉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一时间胃口打开,即便是在赵德旺家用了晚饭,还是塞了一小碗面汤下肚,只觉得整个身子都暖了起来,舒坦! 可远在县城的娄山明却没有这么舒坦了。 贺掌柜面色铁青倒在床上,贺冬青一双柳叶眼哭的跟桃子似的,眼中写满了担忧和仇恨。 娄山明将药碗端了进来,面色凝重,贺掌柜是气急攻心才会倒地不起,“贺姑娘,药好了,我来扶掌柜的用药。” 贺冬青眼里噙着泪挪开位置,“辛苦了。” 一碗药下去,贺掌柜进了大半,能喝下就成,约莫明天也该醒了。 贺冬青眼中凶狠,都是那个四诊堂的王明!要不是他执意提亲求娶,爹怎么会被气成这样?不过,爹不是这么不稳妥的人,自己的亲事爹一直操心,他到底跟爹说了什么?爹从药田后边的祠堂里回来就气倒了。 “你去歇着吧,今晚有我守夜。”看着贺冬青一脸疲惫,核桃似的肿眼睛,娄山明心里一抽一抽的疼,可说出来的话语气还是那么冷硬。见贺冬青不动,眼睛里还露出凶光,他不由得放缓了语气,接着道,“不论如何,你也得顾着自个儿的身子,要是你也倒下了,贺掌柜怎么办?万和堂又怎么办?” 贺冬青眼睛一红,险些又掉下泪来,烛火下的娄山明面庞俊毅,微微皱起的眉毛好似也含了一股子关心之情,宽厚的肩膀又是那么的可靠,贺冬青心弦不由得动了动,“娄大哥,别叫我贺姑娘了,咱们也算是自幼相识,我爹日夜操劳着铺子,如今却被那小人气倒,这叫我怎么咽的下这口气?要是爹出什么事,我……” 贺冬青虽说是姑娘家,人长得也漂亮,可一向是英气逼人,少有流露出如此柔弱的时候,叫人一看更加心疼起来。娄山明不由得伸手想摸摸她的头,可他又有什么资格?刚伸出去的手转了个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眼下贺掌柜身子要紧,就算是真跟王公子有什么关系,也得从长计议啊……” “咳咳。” 正说着,一阵咳嗽声传来,二人赶紧扑到床边。 “爹,爹?你没事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见贺掌柜强撑着睁开双眼,贺冬青的眼泪登时唰的流了下来。 贺掌柜用尽力气,也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青儿,咱家的药材,被偷了呀!” “什么?”贺冬青瞳孔一震,祠堂里的药材也就只有何首乌一个,难道是,“难道是……” 贺掌柜闭上眼睛沉痛的点了点头,顺着眼角的皱纹流出一滴浊泪,“不光是何首乌,就是咱家药方也被扒拉了个稀扒乱,幸好,幸好方子还在,这杀千刀的四诊堂!接着向你提亲的名义,把咱家的底儿掏了个干净啊!” 娄山明黝黑的瞳孔颤了颤,万和堂安身立命的就是药方子和镇店的百年何首乌,从前还有一只五十年的山参,不过前些年用掉了,如今没了镇店之宝,这铺子恐怕是难再开下去了。 “爹,难道就由着他们这么做不成?我们去报官!报官!” 贺掌柜闭了闭眼睛,“报官?我们哪儿来的证据?青儿,他们敢这样干就是打定了主意了!咳咳。” “那难道我们就由着他们欺负不成?”贺冬青看着贺掌柜病体沉疴的模样,竟然像是失了心智,没了活下去的念想。 “王明说了,要想他们把东西还回来,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就是,”贺掌柜深深地看了贺冬青一眼,重重地闭上了眼睛,“就是要你去做他的填房啊!” 娄山明猛地抬起头来,这怎么行?他是配不上贺冬青,可她也不应该是这个结局! 贺冬青面色愕然,随即重重地瘫坐在床边,可何首乌毕竟是万和堂的立身之本,是万和堂传承四代的底气,不,不行,万和堂不能毁在她手里,她使劲闭了闭眼,干涩的嗓子发出一声近乎悲鸣的妥协,“爹,只要他们能把何首乌还回来,我嫁!” “不,不行!不能嫁啊!到时候何首乌就成了嫁妆,万和堂还是那个万和堂吗!咳咳咳。”贺掌柜咳嗽的厉害,娄山明赶紧扶着他轻轻顺着背,“他们,他们不安好心!我还没到卖闺女的地步!” 贺掌柜的一席话听得贺冬青如晴天霹雳,王家、四诊堂竟然打的这个主意,这是要叫他们万和堂彻底沦为四诊堂的附属,要他们赔了闺女又折兵啊! 贺掌柜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好容易缓了过来,瞧见娄山明的模样,心里有了决断,“山明,我待你如何?” 娄山明伸手握了上去,“您带我亲如子侄,就是叫您一声世伯也不为过。世伯,不论如何,您得保重身子啊!” “是啊,亲如子侄……”贺掌柜点了点头,“那我便把青儿,许配给你,可好?” 娄山明猛地一愣,这是他想也不敢想的,不由自主地呢喃道,“世伯,我……” 贺冬青心中一震,猛地抬起头,看见最疼自己的父亲,还有自己心底里的意中人,眼睛热热的,“爹……” 贺掌柜用力抬起手摆了摆手,“我这身子,心劲儿没了,又能支撑多久?万和堂,他们想要,我偏不给!” 贺掌柜深深地看了娄山明一眼,“你是个好的,青儿也不差,我宁愿把万和堂交到你手上,起码你会对青儿、对万和堂好些,你只说愿不愿意。” 第五十二章 婚期 “喔喔喔——” 天色微亮,一声嘹亮的鸡鸣响起,蔚山村瞬间响起此起彼伏的鸡鸣声,沉睡的村落顷刻间醒了起来。 娄山月家,两只高傲的红毛鸡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威风,仰起头伸长了脖子喔喔两声,扑棱棱的从泥地跃起飞到栅栏上,绿豆大小的眼睛随着脑袋的左右摇摆看来看去。小黄趴在窝里睡得正沉,突然间,土黄色的毛茸茸的耳朵机警的支棱起来,像是天线一般左右摇摆,随即抬起脑袋又换了个姿势,舒服的趴在窝里。 娄二柱起得早,早早地烧好了热水备着,小月还没醒,这个小闺女最娇气,天稍微凉点就得备上热水洗漱。厨房里炊烟随之升起,莫名的叫人心里生出一股安稳的暖意。 娄山明看着院子里飘着的一缕炊烟,慌乱无度的心骤然稳了下来,他唇角扯出一抹笑,不管怎么样,家在,心就稳。 娄山川抹了把脸,端着盆子打开门往外一豁,一盆子水唰的泼出去,星星点点溅到了一抹靛青色的土木布衣角上,“对不住……哥?你怎么回来了?” 娄山川赶紧开开门,仔细看去,大哥额发间还有汗意,这样的天,就算是晴天早晨也是凉的,菜园里的菜蔬还带着露珠,怕是天没亮就趁着最早的车子赶来了。 娄二柱听见了动静,眉毛皱了皱,“进来吧。” “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出什么事了?”赵半芹拿着锅铲,惊讶地看着一身尘土的娄山明,“怎么造成这个样子?去洗洗,一会儿熏着你妹了。” “欸,娘。”娄山明唇角扯出一抹弧度,只觉得方才的烦乱困扰瞬间全部抹平了。其实他早就喜欢上了贺冬青,却从来没想过能够娶她,虽然两家是世交,可她富有万和堂,他却还没攒够盖房子的银子,就是贺掌柜提起,他也不敢答应。可如今他突然有了底气,既然喜欢,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不能试一试? 等到娄山月起来,就看见自家大哥洗完了澡,正干干爽爽的坐在家里吃着早饭。怎么回事?大哥不是在万和堂吗? 娄山月揉了揉眼睛,“怪了,今天是旬休吗?我眼花了?” 娄山明伸手揉了揉娄山月的脑袋,“傻小妹,你没记错,今儿不是旬休,我回来,是有事。” “爹,娘,我想把人参拿到万和堂。” “什么?”这个消息一瞬间激起了千层浪,娄山月一众面面相觑,不知道娄山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大山,人参是你挖到的,怎么处理都没问题,老贺是个靠谱的,卖到万和堂自然是保险的。”娄二柱眉头一皱,试探着开口。 “爹,不是卖,”娄山明面色赧然,“我是想送给贺冬青,送到万和堂。事情……就是这样。” 娄山月听得连连震惊,万和堂的药方子和百年的何首乌竟然被人偷走了?贺掌柜竟然要把冬青姐许配给大哥?关键是,大哥竟然还没立即同意,说要回来问问家里。 “大哥,这冬青姐听见了得多伤心啊?”大哥不会是脑子有泡吧?他不是喜欢冬青姐吗?不过,以自家现在的条件,也怨不得大哥心里多想。不过,她相信自家以后一定有实力能够配得上贺家,可时间不等人啊。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总得,”娄山明眼中闪过尴尬,羞赧的看了娄二柱、赵半芹一眼,“总得问问爹娘的意思。” 赵半芹没看到自家儿子的眼色,她满脑子都是贺家和万和堂,冬青那丫头她见过,是极好的,爽利不做作,还能担事儿,给她做儿媳妇她是一百个愿意,可人家那门第,自家能高攀得起吗? “大山,那你怎么不答应,可是不喜欢?” 娄山明难得的面色一红,即便是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还是能看出来面颊上透露出来的红晕。 娄二柱眼中闪过笑意,“没听说都要把百年人参送给冬青丫头了吗?这还用问?走吧,把参取出来,就当做给青丫头的聘礼了!” 娄山月也笑了,自家大哥这是真开了窍了!自己就要有大嫂了! 比家底自家是比不过贺家,但是诚意也得做足了。贺家丢了镇店的百年何首乌,自家的百年人参也算是解了万和堂之急,没有其他聘礼比它更合适的了!至于其他聘礼,且等成婚的日子定了,慢慢置办。 “不过冬青姐要是跟大哥成婚了,难道还要村子县里两头跑不成?倒不如在县城置办个宅子。”娄山月灵光一现,这事儿藏在她心里太久,这时候说正合适! 置办宅子?娄二柱和赵半芹对视一眼,小女儿这话说得很是,总不能真叫大山入赘过去。大山要成婚,就算是娶个乡下媳妇也得再加盖屋子,如今置办宅院倒真是可行,再说了,川子入学也有两年,再去县里读两年正好下场,只是这银子,恐怕大点的就够不上了…… 娄山月看穿了二人想的什么,连忙道,“爹娘,我都打听过了,县城的宅子五六十两银子就能买两间房,我卖菜谱还挣了三十两呢!虽是勉强些,左右也是够的!” 赵半芹笑了,“这孩子,是真的想在县城置办房产啊?” “那当然了!”娄山月嘿嘿一笑,“咱们做绣品、做凉粉,不都是进城卖钱嘛!女儿不光想进城置办房产,还想在城里开酒铺呢!” “开酒铺?”赵半芹睁大了双眼,这小闺女还真敢想。 “咱们卖酒,卖到城里的酒肆,一壶是几两银子,可从酒肆卖出去一壶就能加上二两,这钱自然是自己挣了舒坦。”更何况有了自己的酒肆,还能再售卖品种更多的酒,赚更多银子! 娄二柱眼神闪了闪,其实去县城置办房产他也想过,就是开酒肆卖酒他也考虑过,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行了,这事儿我跟你娘知道了,置办房产,是好事,但不能动你的银子。” “大山,你去把参包好了,送到贺家,算了,今日中午,咱们一齐走一趟!”娄二柱拍了拍凳子,眼中冒出喜气儿,不管怎么说,大儿子的亲事是能定下来咯! 娄二柱一家子五口人登时穿上了最干净最板正的衣裳,当即乘车去了县城。先是找人打听了县城的房屋兜售价格,娄二柱和赵半芹盘算着,若是咬咬牙约莫能买个两进的院子,这样一来,就是大山和川子都成了亲,也是够住的。心里有了底,一行人这才去了万和堂。 贺掌柜已经醒来,只是精神有些不济,一见娄家众人齐聚,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带着病容的脸上也带了笑意。 两家本就是旧交,儿女也都相识,说是洽谈婚事,反倒是更加像是老友相聚。 “从前贺老在的时候,就对我颇有照顾,后来虽然没能留在万和堂,我心里也记着贺老掌柜的好,这世交的情分就累积下来了。”娄二柱沉了沉声,“如今你的境况,万和堂的境况,大山都告诉我们了,出了这样大的事,怎么不知会一声?也能帮着你想想办法!” 贺掌柜感慨万分,面上带了惭愧,“不是不告诉你,实在是,这传家的药材被偷了,药方也被扒拉了一通,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就,都毁在我手上了啊!这叫我以后到了地底下,怎么跟我爹,跟爷交代!” 娄二柱叹了口气,从袋子里掏出来了野山参。 贺掌柜登时眼睛一直,“这,这是?” “老贺,这野山参是大山从山上挖的,估摸着也有一百年,你瞧瞧,可还能镇店?” “何止啊!野山参,百年之久,当之无愧的镇店之宝!”贺掌柜颤抖的抚摸着野山参,眼睛都发出了红光。 “那就好,”娄二柱顿了顿,“冬青也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更不能看着她受委屈。我家,到底是委屈了她,你和冬青丫头若是相的中大山,信得过我家,这山参就是冬青丫头的聘礼。冬青丫头若是相不中大山,也别耽误了她,这参,就搁在你这儿。咱们是老交情了,不必客气。” 贺掌柜眼睛一红,心里愈发满意,恨不得登时就把亲事宣告出去。“我自己的姑娘我心里清楚的很,若是她没有意思,即便是大山稳重,又有咱们的交情,我是不会提的。大山是个好孩子,结两家之好,我放心的很!” 婚期也很快定了下来,虽说娄家不及贺家家底厚,但三书六礼、提亲纳彩,一样都不能少了,媒人请了城里有名的王媒婆,婚期就定在了来年开春,花朝节后。 娄二柱瞧见贺掌柜病体柔弱的模样,当即拍板叫娄山明不必回家了,就在城里照看贺掌柜,等贺掌柜好全了再回去。 此间种种,四诊堂全然不知,等王明洋洋自得的等着贺家妥协的时候,却听到了贺冬青定亲的消息,而万和堂也仍旧一如既往的开着。王明气不过,带着人找上门去,却得知了贺家又有了新的镇店之宝,王明为了挣得四诊堂的继承权,早就放话出去,扬言要把万和堂收入名下,如今办事不成还叫王家二房的王鹏嘲笑一番,气的他摔了茶碗,反倒又被王掌柜责骂了一通。 或许是因为解决了一个心病,贺掌柜的身子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可到底是因为接连几次生病伤了根本,只得满满调养元气。于是愈发用心的教导娄山明,尽力筹备起二人的婚事。 第五十三章 冬至 已是隆冬,冷风一起,顺着窗缝、门缝无孔不入一般钻进屋子里。 娄二柱早就用稻草扎起了厚实的门帘,门帘里头是厚实的门板,门板里面用破布拼接包上,隔绝了最后一点风,虽然不好看,却十分挡风,就算是大雪下上一天也不能完全浸透。 娄山月将门推开一个细缝,掀起稻草帘子,跐溜一下钻出来,快手快脚的走到菜圃附近的鸡窝里。 没错,冬天一到,赵半芹就用破旧的竹筐配着干草给两只鸡做了窝,这两只鸡也争气,几乎每天下蛋不说,就在上个月,还生了一窝小鸡仔。以每只五文钱的价格卖出去了十只,自家留了四只,留作以后下蛋生崽用。喂了鸡,娄山月又瞧了眼菜圃。菜圃上头是用残破的旧席子做的棚顶,下头用棍子支着。爹娘一向听她的,自从她展露出种菜的‘天赋’后更甚,她说是为了保暖,娄二柱就做了,半点都没打磕。如今是冬天,菜地里的鲜蔬少了不少,只剩下白菜萝卜还有几颗鲜亮水灵的嫩芹菜。 这可都是她的心血!瞧这水灵灵的芹菜,八月多才种下的,现在就长的这样好了,都是灵泉水的功效。 看着生机勃勃的菜蔬,娄山月心里满意极了。一阵风吹过,卷起几片细碎的雪花。 下雪了?娄山月后退两步抬起头一看,星星点点的小雪花正从白茫茫的天空中往下落,落到地上、屋顶,还有身上。冰凉的雪触碰到鼻尖骤然融化,冷的人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娄山月赶忙拢紧了衣裳,一面跑一面喊,“下雪啦!娘,下雪啦!” 娄山月抖了抖身上的雪,掀开同样厚实的稻草门帘,就瞧见灶上一家子围坐的热闹景象。小小的厨房挤满了人。爹将棉花的袖口卷起来,有节奏的和着面。娘的头发挽起,利落的使着擀面杖,一个个又快又圆的饺子皮一个接一个的转出来。川子大剌剌的坐在小马扎上,一丝不苟的包着饺子,仿佛在做什么严肃的课题。 “瞧你身上的雪,赶紧拍拍,来炉子这儿暖暖,”赵半芹手上也没停,弯了弯眼睛,显得愈发和蔼,或许是因为长期服用山泉水的缘故,赵半芹瞧着精神了许多,也年轻了许多,眼角的皱纹都淡了许多。 娄山月跺了跺脚,将残存的几乎看不出来的雪花甩干净,就着盆子洗了洗手,安生的坐在另一个马扎上,伸手也拿了饺子皮,“冬至下雪,可不是瑞雪兆丰年了?这可是今年第一场雪吧!” “是啊,今年的雪下的这么晚,我还担心!”赵半芹舒了口气,不下雪,明年开春地就旱了,恐怕又要没收成。这雪是下来了,但明年自家就在城里了,语气里带着一股子莫名的怅然。 “小月说得对,瑞雪兆丰年,明年的收成肯定好,”娄二柱当然知道,自家媳妇儿是有失落了,眼见着日子刚好起来,就要搬家,心里多少有些舍不得,不由得想,从前刚成亲的时候,她还是个刚从郑家回来不多会儿的年轻姑娘,虽说也是踏实灵秀,可有些小习惯总是带这些城里千金小姐的派头,还惹得娘和大嫂笑话过,也就是从那之后,她把之前的习惯统统改了。他倒是觉得那些个习惯没有不好,所以在小月的教导上,全权放手,由着她教。这事是他对不住她,管不住老娘大嫂,娄二柱顿了顿,“等明年大山成了亲,带着儿媳妇儿一起回来夏收!” 赵半芹登时笑了,经过王萍萍的事,她早就放弃了劝大山成婚的念头,谁能想到竟这么快就捡了个媳妇儿,还是这么好的姑娘,心里愈发高兴起来。 “一会儿子咱们多包些,给老贺和冬青带去些,她们父女俩一到过节总要寡些,这孩子也是的,说好了今天早点回来的。” 正说着,就听外面汪汪两声。 “娘还念叨呢,肯定是大哥回来了。”娄山月嘴角咧开一个笑,小黄这么叫,就是熟人,在欢迎谁。天冷了,小黄也懒了,方才她去喂鸡,小黄连窝都没挪。 “爹,娘,小月!”正说着,就听见娄山明的声音。他撩开帘子,就瞧见一家子围坐在一起包饺子的画面,脸上也染上了暖意,“我回来了。” “跑了一路冷了吧?赶紧歇歇烤会儿火。”赵半芹看着自家大儿子神采奕奕的模样,心情也十分畅快。有情人终成眷属,总是叫人高兴的。瞧大山的样子,就知道是真喜欢冬青,也亏他从前瞒的紧,端的一副没开窍的样子,她都没看出来。 “炉子上有热水,擦擦。” 娄二柱发了话,娄山明察觉到亲爹的关心,顺手就拿着巾子沾着热水抹了把脸,“外头天冷了,咱家鸡和菜地可还好?” “都好,咱家的菜水灵的全村找不出第二个,今儿个包的小芹菜和白萝卜饺子就是用的菜地里现挖的,”娄山月笑了笑,“鸡也好好的,哥去看看,那四个小鸡仔长大了好一圈呢!” 娄山川就不满了,又是这样!每次都忽略他,“哥你连大黄都要问了,咋不问问我?” “臭小子,”娄山明失笑,撸了把娄山川的脑袋,这小子最近脾气上来了,倒是不比以前乖巧,“你不就囫囫囵囵的在这儿坐着呢,你哥我还看不见?” 娄山月惊奇的看着这一幕,川子这是叛逆期到了?激素作祟?也是,川子翻过今年也十一岁了,可不就是到了叛逆的年纪?就瞧见川子瞬间被这话安抚了下来,又乖乖的包着饺子。 娄山月登时满头黑线,这脾气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小小的插曲众人都没有放在心上,自打娄山明确定了婚事,待在万和堂的日子就愈发多了。贺掌柜恨不得一日之间就把所有东西倾囊相授,但苦于身体问题,只好放慢进度,即便如此,娄山明也日复一日的忙碌起来。能开药铺除了要懂药理,还得会做生意。除了最开始定下亲事的时候,二人害羞了一段,后面就忙的压根就顾不得害羞了,整日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难得回来一趟,一家子愈发热情。 “……接连几次生病,到底伤了根本,瞧着也是累得很,”娄山明不由得感慨。 “他是你未来的岳父,也是你世叔伯,他既然尽心教你就好好学,别辜负了他,往后,多照看些。”娄二柱有些感叹,贺掌柜跟他其实差不了几岁,一连串几场病下去,身子就败了。 “是。”娄山明郑重的点了点头,随即面色有些歉意,“只是难免要委屈爹娘,贺叔这个情况,以后成了婚难免多关照些。” “办你的事,家里不用管。”娄二柱和面的手一停,说道。他跟老贺怎么说也是朋友,这是自然。 见娄山明难得的有些无所适从,娄山月在心里轻叹了口气,或许是因为大哥出生之后爹就去参军了的缘故,缺失了大哥成长中最需要父亲的几年,大哥逐渐也长成了他印象中应有的父亲的模样,充当起家里的男子汉。大哥和爹的项目模式是父子,也是掺和了点上下级的感觉,带着些客气和尊敬,一遇上事,反倒有些说不出的疏离。 “大哥,咱们在县城看的宅院,可不就是邻着贺伯伯的吗?冬青姐成了婚,家里就剩贺伯伯一个人,多孤单啊,爹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就隔了一条街,走小路也就是隔了一间房子,方便着呢!” “往后你和冬青姐过去照看也方便些。”娄山月笑了笑,其实爹根本就不会吃醋,贺掌柜对自家帮助良多,还成全了大哥和冬青姐这门亲事,又是经年的交情,这样好相处明事理的岳家,自家只有尊重的份儿。 就见娄山明面上流露出一丝歉意和感激,夺过面盆就开始和面,“爹歇着,我来做。” 娄二柱眼中也闪过了笑意,这大儿子跟他的相处方式就是这么……自然。也毫不留恋的撩开手,“得了,我去给你们娘四个泡壶茶去。” 娄山月连忙道,“爹!我要喝桂花茶,加蜂蜜的!” 第五十四章 卤味 一排排饺子白胖饱满,跟银元宝似的,瞧着喜人。一大锅冷水下锅,在柴火的不断炙烤下蒸腾出氤氲的香气。 娄山月捧着茶碗小口小口的喝着,温热清香的桂花混着茶叶,一口入腹,叫人幸福的眯起眼。 用灵泉水浇灌出来的菜蔬,个顶个的水灵鲜美。人参似的白萝卜,水灵不说,还带着一股子鲜甜,芹菜就更不必提了,爽脆多汁,剁的碎碎的,掺上肥瘦相间的猪肉、羊肉,别提有多香了。 这时候包饺子,素的不说,荤的多是掺上羊肉牛肉,羊肉价贵,牛肉又是庄稼人最忠实的伙伴,价格更是贵。可猪肉就不同了,因为煽猪的手艺不是谁都会的,养殖周期又长,一旦弄不好就腥臭不已,因此价格要便宜些,多是贫苦人在买。娄山月呢,就钻了空子,她可是知道哪里的猪煽的好,哪里的肉不腥。好的猪肉,她就在百味楼见过,干脆请王大勺引荐了一番,直接找到了卖猪肉的小哥刘一手,不管是肋排还是五花梅花,还是猪头猪耳猪大肠买了一堆。这芹菜猪肉的水饺,就是用的从刘一手那里买的猪五花。 “饺子好咯!开饭!”赵半芹煮好饺子,全部盛在盆子里扬了扬,一个个圆润肥美的饺子就搁楞搁楞的翻了个个儿,瞧着愈发水灵。一人一碗的饺子汤,就着一大盆饺子吃。 芹菜猪五花的水饺肥美鲜嫩,香而不腻,一口打去,清新的小芹菜中和了五花肉的油腻,叫人恨不得吞掉舌头。白萝卜羊肉的水饺口感扎实,白萝卜带着一丝丝的辛辣清甜,爽口的白萝卜配着喷香的羊肉,完全遮盖住了羊肉本身的膻味。沾上小香醋,更是叫人胃口大开。娄二柱家两个壮丁,又有一个正长身体的娄山川,一大盆饺子迅速包圆了,就是娄山月也干掉了一小盘,捂着圆滚滚的肚子喟然,娘这手艺,真是没的说,那叫一个香啊! 娄山明也吃的满足不已,不由感叹起来,“娘,您这手艺,就是这个!” 娄山明竖起大拇指,“虽然贺叔待我不薄,可贺叔做饭是真不成,冬青的手艺也是一脉相承。只能填饱肚子,一到假日,厨娘不在,药铺里的人的饭量明显就减少了,都轮换着做饭。” 赵半芹被哄的乐开了花,一巴掌就拍上了娄山明的背,“你这小子,就会哄娘高兴。” “既然冬青做饭不成,你就学着点,这么着,从今天开始,只要你在家,就跟着娘学做饭。” 娄山明苦着脸应了,嘴里还嘟囔着,“有了儿媳妇就忘了儿子了。” 娄山月不由得满头黑线,哥这不是挺会哄娘开心的吗?怎么一碰上爹就像是男人之间的对决了呢?哥自小跟在娘身边,田是哥跟娘一起种,饭菜自然也是轮换着做,平日里倒也罢了,农忙的时候不都是自己个儿做饭吗?在她搭把手跟娘做饭之前,可不就是大哥做的吗?大哥哪儿能不会做饭呀?说这话,纯粹是哄娘高兴的。 她就眼看着自家娘亲被哄得乐呵呵的又给大哥多装上了一盘子饺子,“去去去,赶紧走。今儿个冬至,冬青她俩厨艺不成,你也别在家待着了,赶紧送过去叫她们尝个鲜!” 娄山明一走,其余人也没闲着。一行人就买来的猪下水大张旗鼓的收拾起来。 冬天是冷,可得赚钱啊,谁会嫌钱多? 自家要在县城置办房产,成为有房一族,就没法少花银子。可贺家宅子是从前在贺老在的时候就置办下来的,位置极好,除了县衙官宦的宅子附近,便是他那里位置为好。就算是想在贺家周遭置办宅子,也得比别处贵不少。娄二柱本想置办个小些的,可娄山月却不觉得,要买,就买个合适的。如今买卖宅院,虽然不必跟前朝似的必须首先街坊四邻和亲戚,若是他们不要才能卖给旁人。这条法文是没了,可还是得优先考虑街坊四邻和亲戚,要想买下满意的房子,也得经人介绍,费不少功夫。娄山月觉得,这就跟后世的中介,差不多。 好说歹说叫娄二柱和赵半芹同意,加上自个儿卖菜谱的银子,和他们给自己留出来的利润,他们说了,酿酒和凉粉都是自个儿想出来的,赚的银子应当有她的一份。自家人有什么好计较的?娄山月就说了,先应急,大不了后面赚回来了再给她留出来不就齐了?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亲事,娄二家瞬间就有了危机感,赚钱的心思在此刻到达了顶峰。 正巧碰上买肉,于是娄山月就想了这么个点子。 卤肉,历来是最受欢迎的小吃。肉向来是稀罕玩意儿,就是羊杂牛杂也都是平民里的稀罕货,牛杂汤、羊杂可,都是大宣朝的平民美食。猪杂嘛,因着猪的特性,做汤的倒是少,用来做吃食的也少。倒是给娄山月来了个空子钻。 她粗略的估算了一下,猪杂要比牛羊杂便宜的多,几乎是一半的价格,猪头猪耳和心肝倒是贵一些,但也抵不上牛羊价。做成卤味,进价低,售价呢,只需要比牛羊杂低一点点,不愁卖不出去。 为着卤味,娄山月花了大价钱买了一堆香料,不光是花椒茱萸,桂皮八角这类的,就是外邦商贩带来的胡椒香叶也买了不少,一股脑的全都搅和在了一起。 猪头猪耳清洗干净,先是煮到熟透,再放入香料锅里煮到软耙。猪肚用雪水反复清洗干净,同样煮透,放到香料锅里,猪肝猪心只买到了一只,许久没有吃到卤味,娄山月馋的直流口水,央求着赵半芹把猪肝猪心留了下来,自家吃,叫赵半芹整的哭笑不得。 等到这些个荤腥快熟透的时候,再加上白萝卜、野蘑菇等菜蔬,一起泡上一晚,这卤味就成了。 赵半芹做菜舍得放盐和料,照着娄山月的方子做出来的卤味香的勾人。娄山月登时就忍不住,央求着赵半芹切了一点尝尝,赵半芹干脆切了一盘子,配上凉拌的鲜嫩芹菜,和着汤饺子,就成了一顿晚饭。 吃的一家子眼睛放光,娄山川连连叫好。一家子吃的酒足饭饱,心满意足,娄二柱当即决定若是第二日天气好,就直接推到城里去卖,若是有剩下的,再在村子里卖。城里人到底是比村民们舍得花钱,这些东西自然是城里买的人多些。 翌日一早,果然是个大晴天,淅淅沥沥下了半夜的丝丝碎雪很快就消失了踪迹。赵半芹将留下来的猪心猪肝分成了一大份两小份,其中一小份配着卤味装到食盒里由娄二柱带到县城里去,这是给贺家送的。至于剩下的一小份,则给了赵华家。 娄山月一面将食盒挎到胳膊上,两只手往袖筒里一揣,带上厚实的棉帽就去了赵华家。果然瞧见赵华婶子独自在家,没停闲的筹备着过冬的屋子,椅子上还放着一件没做好的衣裳,瞧着比冬季的棉衣稍薄一些。应当是给明年开春卫水风下场考试准备的。 “瞧你娘客气的,这,这我都不好意思收了。”赵华搓了搓手,顺手给娄山月拿了一只暖手炉,“今儿天冷的很,你还来跑着一趟,有什么事叫水风过去就是了,拿着,暖暖手。” 娄山月接过手炉,咧嘴笑了笑,“今儿水风哥不是上学去了?再者说了,水风哥明年就要下场了,哪儿能劳动他。” 赵华就笑了,“他整日里跟个闷葫芦似的,合该叫他多跑跑。” “娘说的是,”卫水风走了出来,“下回有这事你叫川子递信儿给我,这冷的天,何必出来跑一趟?” 娄山月登时眼睛睁的滴溜溜圆,“水风哥?你在家啊!” 瞧见眼前人穿的厚实的棉衣,裹得严严实实的,活像一只胖乎乎的小兔子,可爱极了。卫水风眼眉含笑,从喉咙溢出一声轻嗯,“二月就是童试,快过年了,夫子就叫我们这些下场的回家自己念书,有不清楚的每五日过去,夫子再统一讲解。” 娄山月睁大了眼睛,原来是这样。 卫水风忍住想要揉一揉娄山月脑袋的冲动,攥了攥拳,轻咳一声,“出来久了娄叔赵婶肯定担心,走吧,我送你回去。” 赵华笑眯眯的看着二人,招了招手,“快去吧,给小月好好送回去。” 见二人一高一矮远去的身影,赵华不由得轻叹了口气,小月是真好,自打他们分了家,娄二家日子是越过越好。她听说了,大山的亲事定了,就是城里万和堂的独女,娄家还要在县城买房哩!自家孤儿寡母的,这叫人怎么追赶?水风的学问,就是他小姑父都说了,考个童生是不成问题的,可自家的条件……有谁会想自己娇生惯养长大的闺女成婚后受苦呢?想要小月跟水风在一起,自己还得再加把劲儿啊! 赵华暗自下定决心,明年一定要把鲜花盆栽做的更大些,多赚些银子。 第五十五章 除夕(上) 卤味不出意料的一抢而空,娄二柱瞧见了商机,干脆又去找刘一手买了两筐子猪杂猪头猪耳朵。 不管啥时候肉都是紧俏货。别看猪肉腥臊,但价格也相对便宜,百姓们过年可不就指着一顿饺子一口肉吗? 自打娄山月在百味楼露了一手,钱掌柜和王大勺窥见了猪肉中的商机,直接在刘一手那里长期订货,有了固定的客源刘一手也没闲着,如今他摊子卖的都是百味楼不要的部位。但价格实惠,买的人也不少。娄二柱打着百味楼的招牌,又是熟脸,刘一手早就听王大勺说过事情的原委,猪肉是贱肉,他又是初来乍到横空出世,压根没人认他。要不是娄山月扭转了王大勺对猪肉的印象,他全部身家养出来的这一栏猪,就成了老猪肉了。当即把新杀的猪剩下的猪头又留下来两只,权当是感谢。 配着菜蔬一起卤了,趁着过年之前又赚了两笔不小的银子。因为卤味舍得放料,素菜又扔进去跟荤的一起卤了一夜,就是素菜也沾上了肉味,不光是猪杂,就连素菜都卖的很火热,不少人都买了回去,冬天里,这东西能放,装在罐子里放在室外放到过年都不是问题,若是加点水配上各类的菜煮上一煮,就又是一锅菜。若不是到了年根,这娄氏卤味早就成了县城的现象级小吃了。 光是从冬至到腊月二十六,就有了十八两银子的入账,解决了在县城买房之后的燃眉之急。 娄二柱退伍给的二十两银子,除了当时重盖房子的十两,还留了十两没用动,加上这些年做木工、卖绣品攒的和这些日子赚的,也有百十两银子。除去买宅院的银子,还剩个十八两的卤味钱。至于灵芝,不问价不知道,拿到万和堂一问才知道这种紫灵芝营养价值极高,只是个头不算大,卖不了数百两的高价。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去买药的郑家管事瞧见了,万和堂压根就没过手,直接卖了一百二十两。 算起来也已经算是蔚山村的富户了,不过不到万不得已,娄二柱和赵半芹却没有打算动这笔银子。这些在他们看来,都是小月挣得的,虽然说家里的孩子只要是没有分家,所挣所得都是公中的,可小月是他们唯一的女儿,总是偏疼着些。 种种关心,娄山月怎么感受的不到?对于这些她只觉得温暖,仿佛弥补了她从前缺失的全部的温情。于是对爹娘兄弟愈发爱重,愈发真心实意的把他们当成了真正的家人。 年节已至,娄家的氛围却并不算得上好。 无他,只因为过年必不可少的就是要走亲访友,娄家在蔚山县的根基不算深也不算浅,亲戚并不多,可虽然分了家,除夕夜还是要去娄家老宅一起过的。经过分家之后的一系列事情,任谁想都知道过去是什么个场景,在充满喜气的日子里,娄山月心里也难得的生出了一股子不快。可面子功夫嘛,总得做的。 想到这里,娄山月脸上带上了一个官方微笑。 赵半芹看见自家女儿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这孩子总是为别人想的多些,寻常道理从来没有叫他们操心的时候。这样的女儿怎么叫人不喜欢不心疼? “今儿个过节,有什么事都先多想想,别闹出什么不痛快,左右也就一天,回来咱们自己个儿再好好过。”娄二柱带上厚实的帽子,因为穿的太厚,声音也闷闷的。 娄山明和娄山川都是不爱说话的性子,就算是不高兴,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二人点了点头,一行人提着篮子,缓缓向娄家老宅走去。 蔚山的冬天总是冷些,这座巍然不动的天然宝库总算在冬天展现出了它的冷酷,娄家老宅在半坡上,冷意更甚。娄山月裹紧了身上的厚棉衣,亦步亦趋的跟着自家爹娘,一脚深一脚浅的走着,地上的积雪被踩出浅浅的坑,露出里头泥泞的土路。还没到门口,远远的就听见里面摔打的声音。 “这大过年的还不叫我消停,你诚心是要气死我!什么没肉没菜,赶紧拿出来!” 不用听就知道又是奶奶在使性子了,娄山月心里不禁叹了句,这老太太还真是硬朗的很,中气十足的,一听就知道身子康健。 “娘,我们哪儿有啊?今年刚种下地,粮食都卖了,吃的还不够呢,哪儿有钱买别的?再说了,小柳才拿了月例银子回来,”赵大秀暗戳戳的翻了个白眼,咋光问她要,咋不问她的亲亲小儿子和小儿媳妇?当她傻啊!这些都是明天她回门要用的,赵大秀耷拉个脸,眼珠子一转,露出了一个殷勤的笑,“听说老二卖卤肉里,也不说拿来孝敬孝敬娘?” 这大伯娘还真是,时时刻刻都想着算计自家,她就不信她没买肉买菜。自家有是自家的,虽说本来就要拿过来给奶孝敬,可叫她这么说,总叫人心里厌恶的慌。 娄二柱叩了叩门,里面的摔打埋怨戛然而止。“谁啊?” 娄山月面上扬起一个淡笑,“奶,我们跟爹娘来看你啦!”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就瞧见了赵大秀的脸上还带着虚假的笑,伸手就要把东西接过去,“老二家来了啊,叫我瞧瞧带了什么好东西。” 叫她一拿可不就扣下了吗?到时候奶又要说他们带那么点东西,作践她。娄山月挡了挡,脸上扬起一个天真的笑,“一路走过来可叫人冻坏了,大伯娘就叫我们进去吧。” 赵大秀面色一僵,狠狠剜了娄山月一眼,这个丫头是越来越厉害了,跟她娘一样讨人厌,随即也只能侧了侧身,她都这样说了,还能拦着不成?到时候娘又得骂她想要偷肉了。 娄山月笑眯眯的走进去,亲热的喊了声奶,娄母抬了抬眼皮,不轻不重的从鼻孔里挤出一个嗯字。 “娘,春节好。”娄二柱讷讷的说了一句,随即将东西往前一放就闭上了嘴,竟是不想再说其他。 瞧见娄母撇了撇那两个提篮,娄山月心道,自家爹一直这么着,怪不得人家都说他木,就算是自家没少孝敬大伯娘也总是在外头抹黑,私吞他们的孝敬,别以为她不知道,之前自家送过来的东西,到了奶这儿竟是压根对不上数量,这还是后来三叔偶然提到,她才意识到这其中的猫腻。爹好说话,她可不好说话。她清了清嗓子,直接了当的将篮子掀了开来,“奶,您看,这是我娘今年做的腌菜,冬天了鲜菜不好找,也能吃个鲜亮。” 娄母脖子往前伸了伸,腌菜也就罢了,那一小把鲜韭菜倒是稀罕,肯定是自己个儿在屋里头养的。冬天鲜菜少,韭菜算一个,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养,但是养的这么鲜亮又舍得拿出来这一小把的不少。 见娄母眼睛亮了亮,娄山月接着就道,“奶您瞧,都带着根呢!我娘说了,给奶拿过来种上,不拘什么时候剪一把,也是添个鲜菜。” 娄母顿时心里熨帖极了,回想起从前没分家的日子,这个她不耐烦的二儿媳妇确实一向是最细致的,就算是讨厌她,处处也做的到位。 赵大秀撇了撇嘴,心里不住的骂,这两个憨货怎么生了个奸的?老二本来跟娘关系就差,没回送东西都是放在这儿就走了,就是留在这儿也不吭声,现如今叫小月这丫头一搅和算是完了。这么好的鲜菜,拿回去自己开小灶或是拿到街上卖,再或是拿回娘家,怎么办不行?非得叫这丫头说透了!娄母一向是只管事不动手的,老三媳妇又是个懒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啥也不会做,家里的东西都是她收拢起来,没回老二送来的东西都能昧下一大半,这下好了,全露出来再想拿走就难了! 一时间,看向娄山月的目光中不善极了。 可偏偏还得假笑着打圆场,“哎哟哟,瞧瞧,倒是比往年还全乎些,到底是分了家挣着钱了。行了!小月,知道你爹娘的孝心了,这些东西你别拿着了,我给放到灶上去!” 第五十六章 除夕(下) 赵大秀面上带着假笑,许久没闻见肉的鼻子灵得很,老二一家提着篮子一进来,赵大秀就闻见了肉味,不用问,这肯定是他们带来的肉,于是愈发急切的想尽快把这些东西带回厨房,偏偏娄山月不如他的意,再这样大剌剌的逐一展示出来叫她可怎么偷偷藏起来? 娄山月眸光一凛,这话是什么意思,今年孝敬往年就不孝敬吗?分了家结果挣到钱了,这是什么意思?不就是说他们是拿了分家的钱才过这么滋润的吗?天地良心,分家拢共分了不到一两银子,还抵不过给奶每月的孝敬,这么明着上眼药,总算是叫她知道了这个大伯娘的厉害。 娄山月冷笑一声,还没等她开口,就听自家弟弟张了嘴,“大伯娘,我爹种了地就去做工,我娘做绣品做吃食拿出去卖,一直也都没闲着,要不怎么能拿来孝敬?就是小柳姐在郑家做活不也给您孝敬,您说是吧!” 娄山月不由失笑,这么张严肃认真的脸,仿佛在探究什么夫子留下的课业,川子到底是她弟,如今也开了窍了。 赵大秀就没这么乐观了,她登时一慌,心虚的撇了眼娄母,不由自主的提高了声调,“瞎说什么呢!小柳什么时候偷偷给我孝敬了?!” “小柳姐还没成婚,赚的银子可不就交到公中吗?我大哥做活赚的也都交给爹娘了啊。”娄山川眨了眨眼,说着,还转头看着娄山明,“是吧,大哥?” 娄山明眼底带了笑意,这小子是长大了,真是蔫坏,“当然,只要没分家,赚的银子自然要交到公中。” 不经意间就点名了一切,赵大秀还在这里搅缠,完全是不占理的,他们分了家的,怎么可能把银子通通交过来?如今娄家的公中和自家的公中可不是一个公中了。 此话一出,娄母心底一沉,是啊,分了家了,这些个赚的银子都没法交到公中了,心里止不住的懊悔,都怪当时说的太急,如今连个转圜的余地都没有。她恨恨地瞥了赵大秀一眼,要不是当时大房的两个说,小月不成了,打了包票,这去郑家做工的机会当然肥水不流外人田。可结果呢?小月不仅醒了,还叫这些个事儿都抖搂了出去,就连去郑家做工的机会都没了!要不是小柳争气,卯着劲儿进了郑家,她早就瞧大房不顺眼了。大儿子是个笨的,这大儿媳也是个蠢的,眼下老二不受她支使了,还敢这么说话。不聋不瞎不作家翁,真以为她那点小动作她不知道?不过是因为她贴补着小儿子,没跟她计较。 瞥见娄母怀疑的眼神,赵大秀瞳孔一震,连忙尴尬的笑了笑,“是,是我听错了,是这么回事。” 娄山月才不管她,笑了笑接着道,“这是我娘卤的肉,专门给奶留的,不拘什么时候切上点配着腌菜素菜就是一盘荤的,自己吃待客都成。” 一掀开篮子,卤肉霸道的香气就混着冰凉的空气钻入鼻孔,叫人忍不住吸吸鼻子。 娄母眼睛一亮,顺着点了点头,小月说的没错,这拿出去都有脸面,切切实实的体会到了好处,终于开了腔,“放起来吧,还算有孝心。” 赵大秀登时心疼得不得了,这么好的东西,竟然全都交到公中了,叫她想偷偷扣下一点都难!赵大秀气的发狂,脸上带着干巴巴的笑,嘴里说出来的话愈发尖酸刻薄,“哟!早就听说老二在城里卖卤肉,也有幸能尝一口了,听说还在城里置办了房子?老二,你究竟瞒着家里赚了多少银子?” 此话一出,娄山月的面色彻底冷了下来,她家赚多少银子难道全都得给她家不成? 赵半芹面色微冷,“大嫂这话说的,娶媳妇置办房子不是应该的吗?眼瞅着大山要成婚了,娶的还是城里药铺万和堂的闺女,人家就那一个女儿,我们再委屈了,这儿媳妇儿跑了是大嫂子赔给我们吗?” 娄母不满的瞥了赵大秀一眼,敲了敲凳子,“行了,天都暗了,赶紧做饭去!” 赵大秀不甘心,经过今天这一遭,恐怕娘是看她愈发不顺眼了,凭什么老二分家出去过得有滋有味的,又是酿酒又是卖卤肉,还在县城置办院子娶了媳妇,她就得在家伺候这个老太婆?! “老二,你这在县城里买房子也就算了,那卖卤肉的方子又是从何而来?又是卖凉粉,又是酿酒,又是卤肉的,家里什么时候占过你一分的便宜,都是亲兄弟,你赚了钱,一点都不想着家里?” 赵大秀还真是贼心不死,一家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了起来,这人就是欠收拾,娄山月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再瞧见娄母面色已经不善了起来,她连忙打岔,“奶,三叔,三婶呢?我好久没有见我的小弟弟了,他们可还好?” 娄母的脸色几经转变,随即扬出一个勉强能称得上和善的笑脸,“在屋里呢,今儿个天冷雪,为了照顾你小弟就没出来。你瞧瞧去。” “欸!”娄山月笑了笑,扭头就去了娄三柱屋门口,“三叔三婶?可歇着呢?我来瞧你们了。” 娄母也不再废话,一面拿着惯用的木拐杖,一面头也不回地道,“别干站着了,屋里做,大秀,赶紧收拾去!” 赵大秀瞧着众人的背影,一口牙都快咬碎了,恨恨地进了灶上,一面摔打着盆子一面小声嘟囔,“又是我又是我!凭什么回回叫我做!老二,赵半芹!我跟你们没完!” 赵大秀哪里知道,娄山月是抓住了娄母的命脉,娄母最在乎的就是她的身份地位,就是要一家子都听她的,最在乎的人,就是她的小儿子,也就是娄山月的三叔,娄三柱。 娄三柱如今在县城的差事,就是娄二柱给他找的。娄三柱的脾气秉性娄母怎会不知?生性就是个好吃懒做的,能偷懒就偷懒,能歇着就歇着,要他下点力气跟要他的命似的,卖力气的活是一点也做不了。当年娄母只送了娄三柱去读书,就是因为他不爱干活,娄母又觉得他聪明,报了极大的期望。结果呢?学到二十岁考了个童生便再无进展,好歹有个童生的名头,样貌也不差,才说到了如今的媳妇儿。 现如今娄二柱给三柱找的工,就是在县城里帮忙给人写信的,不是人人都识字,帮忙代笔就也成了个职业,活又清闲,也能赚一点补贴家用,娄母是满意的不得了。娄山月一开口,娄母便知道她要说什么,小儿子如今好容易愿意去干活,她怎么会允许旁人破坏?娄二柱既然能介绍他去,也能叫他回来,在她看来一切都没小儿子重要,赵大秀自然就挨了骂。 娄山月笑眯眯的看着还在襁褓中的娄家最小的弟弟,忍不住逗了逗,不得不说,这三叔好吃懒做、爱占便宜也就罢了,也叫三婶的这胎养的极好,小弟弟生出来就白白嫩嫩的,一看他,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就滴溜溜的转个不停,别提有多喜人了! 余梅,也就是娄山月的三婶笑了笑,亲热的拉着娄山月,“这么小的娃娃,正是好玩的时候,瞧他多亲你啊!” 娄山月印象中,这个三婶一向是眼高于顶,看妯娌和这些孩子,都没什么好脸色,不过也算一视同仁,这也情有可原,余梅本是隔壁村秀才的闺女,结果呢,就瞧上了自家三叔,还非他不嫁,就是瞧上了自家三叔一副文质彬彬又时常带着笑模样,跟余秀才平日里总板着一张脸不同,愣是不顾余秀才的劝阻嫁过来了,可不就是低嫁?因此,就连奶奶也总是宠着惯着捧着她,如今倒是对自己态度这么好,不得不叫她多想。 可孩子总是无辜的,不得不说,这孩子是长得真好,娄山月笑了笑,“小弟弟可取名字了?叫啥?” 娄三柱迫不及待地道,“取了取了,叫小宝!” 余梅瞥了他一眼,埋怨道,“说起来也是个童生,哎,也是怪我,当年就被你这幅皮相,还有童生的功名唬住了,连起个名字都这么俗!” 随即拉着娄山月的手亲热道,“咱们这些孩子里头,婶娘就瞧着小月最灵秀,要不,你给起个?” 娄山月忍不住睁大了双眼,指着自己道,“我?” “你这么聪明灵秀,长得又好,咱家哪个孩子比你长得更好?而且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自打你落水醒了,日子是越过越好,简直是个小福星,”余梅本有些吹捧的成分在,可越说就越觉得有道理,愈发认真的点了点头,“对,就叫你起!也好沾沾你的好运气!” 娄山月见余梅神情认真,也不得不认真的凝眉思索起来,“按照太爷爷留下来的族谱,咱们这一辈该是山字辈,小弟又长的如此灵秀,不如,就叫娄山柏吧。松树常年青翠,寿命极长,希望小弟也能这么茁壮成长。” 余梅眼眸一亮,本就带着些孕相的圆脸显得愈发温和,“好,好名字!就叫娄山柏!” 第五十七章 火墙火炕 分明是过年,堂屋里偶尔交谈的声音窸窸窣窣的传进来,娄山月还听见自家娘亲说要去灶上帮忙,没有叫大嫂一个人收拾的道理。 眼前的小屋子却无比安宁,温热的空气中还混合着一股子小孩子身上的奶香味,可见三叔三婶是十分爱护,若不细闻就闻不出小孩子的尿布的味道。可这么精心呵护着成长的小弟,竟然还没取名字,要叫自己来起?偏偏她随口起的,三婶还要用了? 她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家三叔,就见娄三柱怔愣一瞬,似乎也没想通,但仍旧快速反应过来,笑着道,“这名字好,听着就有内涵!” 说着,还不忘觑了余梅一眼,就见余梅又笑了,赞赏的点了点头。 不多时,众人围坐在桌边,一大盆饺子,一人一碗的饺子汤,一碟子腌咸菜,一碟子凉拌萝卜,仔细一瞧,才发现里面薄溜溜的肉片。 这不就是自家带来的卤肉?这个大伯娘,当真是节俭!娄山月暗自腹诽。 娄母果然登时就不乐意了,一把将筷子拍到桌子上,“大过年的,肉呢?菜呢?寒蝉谁呢?!你是诚心不叫咱家过个好年!” 娄母面色黢黑,一年就指着这几天,结果呢,包饺子她是瞧着的,一点荤腥都没有,只掺和了一点点肉星,不仔细找都找不出来,现在又这样!当真是眼皮子浅的。 娄大柱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仿佛压根没听见一样。哪次不是这样?他媳妇儿可能会偷偷藏的有。 赵大秀咧嘴,一点没瞧见被责骂的窘迫,“娘,冬天日子长可不得省着点吃?这不是有肉吗!” 说着,还用筷子在那盘凉拌的卤味里面翻了翻搅了搅,说罢还心满意足的嗦了嗦筷子,富宝馋的咽了咽口水,大喊道,“娘!我也要吃!” 赵大秀就真的将筷子递了过去,“你奶还没动筷子呢,吃啥吃?小没良心的。” 富宝才不管她,拿着筷子津津有味的嗦了嗦,他娘是在家留得有肉,可光看不能吃啊!上回他嚷嚷着要吃,还被爹揍了一顿,说是要送什么很重要的人的,不过还是切了一小块给他,那哪儿够?他早就馋肉了。 看的娄山月一家子都皱起了眉。 要说娄山月最不乐意跟谁一起吃饭,那就是大伯娘还有富宝。这母子俩一脉相承,瞧着就叫人没胃口。 长辈没动筷子家里都不许先夹,要不是这吃饭的规矩是从娄老太爷那会儿就传下来的,娄母也受了不少敲打,长此以往才养成了习惯,否则恐怕赵大秀和富宝早就上手了。 娄母摆了摆手,“就瞧不上你那小气劲儿,行了,富宝都馋肉了,再去切点。” 眼瞅着赵大秀不情不愿的又要反驳,娄母当即就说,“别说家里没肉,你的你有用处,我不问你要,老二家不是才拿来那么多?你也别去了,过年了你也歇歇,老二家的,你去切来。” 赵半芹早就看不过赵大秀的样子,也领了命下去。赵大秀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直朝着娄山月这边翻白眼,娄山月都不想理她。 不多时,赵半芹就端着盘子过来,一碟子鲜亮的肉配着猪耳丝,里面掺着切的细细的腌萝卜丝和韭菜段,上面还浇了卤汁,瞧着就叫人食指大动。众人都忍不住咽了口水。 娄母点了点头,不得不说,这在大户人家做过的,那是什么时候都有章法像样子,就是再不喜欢赵半芹,娄母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当初为了赵大秀能干叫老大娶了她,到底是有些欠缺。 “这才像话,像个过年的样子,吃饭!” 娄母一开口,众人才迫不及待的纷纷动了筷子。许是许久没有见这么多肉,又许是卤味味道太好,只听见筷子触碰到碗碟的声音,不多时,就吃了个干净。反倒是每年春节最受欢迎的饺子,剩下了几个。 吃完年夜饭就算一家子聚过了,娄三柱跟余梅也借口照看孩子率先回了屋。 娄三柱还正摸不着头脑呢,自家媳妇儿咋就突然叫小月给自己到宝贝儿子起名字了? 余梅暼了他一眼,就这娘还夸,说她这个夫君是个顶个儿的聪明人,连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要她说,这娄家,也就二哥一家子是聪明的,她这个夫君还真说不上聪明,小聪明嘛,是有,大智慧一点也无。到头来这个家,还是得靠她!唉,如今也就罢了,要是再生个闺女可得好好教教,千万别随了她,光看脸挑夫婿。 娄三柱正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见余梅暼了自己一眼,连忙抱起儿子拍了拍,“娄山柏这名字好,一听就是个有能耐的!” 余梅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说咱们家混的最好的是谁?” 娄三柱赶紧接腔,“当然是你夫君我了!”见余梅面色不好,他赶忙又道,“咱们家自然是媳妇儿你了,但整个大家,还得是二哥。” 余梅一副孺子可教的眼神瞧着他,“二哥一家自然是没的说,我冷眼瞧着,这些事可都跟小月有些联系,自打小月落水之后,就跟开了窍一样,从前小柳那丫头忽悠她跟忽悠傻子似的,如今瞧着倒比以前还灵秀了,老人总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保不齐就是受了伤才开了窍了!” “别看现在闹得这么僵,以后你们家,还得靠二哥一家子,叫咱们儿子跟着二哥一家子混,不愁吃喝!” “哎呀呀,”娄三柱眼睛一亮,“我这是娶了个女诸葛啊!还得是我媳妇儿考虑的周到,你说是不是啊,小山柏……” 不知何时,大雪从漆黑的天空中扑簇簇的落下,仿佛被一片黑洞笼罩。 积雪重新覆盖了道路,山间的冷风胡乱卷着纷纷飘飞的雪花肆无忌惮的吹着,使得空气更加冷冽。 娄山月紧紧握住赵半芹的手,亦步亦趋的跟着,娄二柱走在最前头扛着风雪,娄山明拉着娄山川在后头断后,莫名的叫人觉得有些温暖。 一行人缓步走着,终于回了家。炉子上留着的热水还未完全凉透,直接倒到盆子里,擦了擦脸,总算感觉被吹的皴了的皮肤终于有些回温。 叫人忍不住舒服的喟叹,“总算是回家了!在那儿看着大伯娘的脸色真是叫人没胃口的很。” 娄家虽说不上富裕,可饭菜还是吃得起的,如今娄小柳又在郑家做事,一个月也没少带回来银子,可偏偏赵大秀舍不得放一星半点,除夕夜也闹得不好看。就是饺子,就是没钱的也会过了肉渣包到一起,可今晚的饺子却连荤腥都瞧不见。娄山月也不由得佩服起赵大秀,能节省到这个地步的,也是一种能耐! 娄山川也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 谁说不是,不光是这几个孩子,就是赵半芹也没吃好。 娄二柱就发了话,“歇着去,一会儿子熬年夜,我跟你们娘再做点啥,一会儿一一块吃。” “小月,你皮肤娇嫩,一会儿子烧好热水了,你再擦擦捂捂,抹上擦脸油。”赵半芹不忘交代道。 娄山月心里一暖,甜甜的点了点头。自家爹娘偏宠她,擦脸油爹娘还是去县城卖货的时候带回来的。 心里是暖了,可身上却是冷的,这没有暖气没有空调的冬天可真是难熬。更别提自家还邻着蔚山,蔚山村山好水好,资源丰富,可挨着山邻着水,那是谁住谁知道,夏天凉爽没错,冬天也冷的不行,小风一刮就呜呜怪叫,叫人怎么受得了? 娄山月不由得怀念起从前来,就是村里的火墙农村的土炕,也比现在要强些啊!娄山月猛然间眼睛一亮,对啊,城里人烧炭火,她们可以直接做个炕啊! “火墙火炕?”赵半芹顿了顿,“从前在郑家,听说北边的是有这东西,但到底没见过呀。” “我行军的时候倒是听人说过,打到北境的时候,还住过百姓的房子,是有这么回事,之前竟然一直没想起来,他们那里能做,咱们自然也能做。”娄二柱沉吟半晌,“明年就搬到县城里了,不如等开了春,大山,你跟我去把县城的宅子先收拾了。” 娄山明点了点头,这样的好事,自家出力就能做成的,自然没问题,别的不说,力气还是有的。 娄山川不由地又佩服起来,二姐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真厉害!“二姐,你这是在哪儿看的?” 娄山月微微一愣,就瞧见自家爹娘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瞧他们两个的眼神,肯定是又想到自己扯得谎了,太爷爷啊太爷爷,以后少不得找拿您做幌子,这顶帽子就不往您头上扣了。 “这是我在书上看的。” “书上?”娄山川困惑的眨了眨眼,“我怎么没见着过?” 娄山月见自家爹娘一副了然的样子,就知道他们俩肯定没信,还给了自己一个闺女,没事,爹娘给你兜着的眼神。 娄山月脑瓜上闪过三道黑线,无语极了。太爷爷,这可不是我说的,为了您的英名,下重孙女儿再挣扎挣扎。 “你当然没看过啦!”娄山月一脸坦荡的看着娄山川,“我看的都是杂书,什么《大宣秘事记》、《南疆诡事录》、《风物大全》这些书,你学得都是夫子教的正统,当然不知道这些。” 第五十八章 元宵 娄山月说的有理有据,全然不像编造的。事实上,这些杂文异志里面还真有关于各地不同风俗习惯、日常生活的讲述,只不过是一笔带过罢了。 娄二柱和赵半芹对视一眼,自家姑娘好像说的是真的,她屋子里如今还放着一本从卫水风那里借来的《杂物志》呢,看来是他们误会了,自家闺女聪明灵秀,除了老祖宗的庇佑也不忘自己努力学习钻研,看向娄山月的眼神就愈发疼爱起来。 “就是,川子,你二姐在家可没闲着,要是咱们小月努力读书,说不准还能考个女状元当当呢!”赵半芹笑着道,眼神里全是疼爱。 这话说的娄山月都有些心虚,这里的科举制度她还真不了解,再说了,如今这样精益求精的筛选,比起后世那种义务教育、人人读书的时候,取得功名要更难,她可不敢大言不惭的认了这话。 娄山川眼睛一亮,“二姐真厉害,那我也找几本读读!” 这小子!娄山月啪的一下敲在娄山川头上,“少看杂书!我又不用科举,好好读你的书!” 娄山川一脸悲愤,二姐坏,如今连二姐也这么对他了!呜呜呜,他读书还不成吗? 一家子欢欢笑笑,热热闹闹的熬着年夜,屋里子的小炉子烧着热水咕嘟嘟的响着,一道热腾腾的卤肉配着下酒菜弥漫着香气,娄山月被温暖包围,身边是爱她的爹娘,疼她的兄弟,忍不住幸福的眯起了眼。上天给了她这个重新活一回的机会,她一定会好好抓住,就这么一直幸福下去…… 意识就这么沉浸在被温暖包围的幸福感里,突然间被轻轻推了一下,娄山月迷蒙的睁开双眼,这是咋了? 赵半芹好笑的看着她,“今儿个熬年夜,去岁就由着你叫你睡了,今天你可不许睡,好好的熬过这一天,明年,一定顺顺利利的。” 看着赵半芹认真的眸子,娄山月愣了愣,醒过神来,娘,这是在为去岁由着自己睡觉而懊恼后悔吧。 夏天的时候她无缘无故被小柳害的推下水,到底是叫爹娘生了后怕了。他们或许不知晓许多知识,也没有赚大钱的本事,却是实打实的爱她。 明知道是娄小柳作祟,还是不愿意有一点点可能叫她受到一点影响。就连这种最迷信的可以说是无稽之谈的“习俗”,也愿意相信执意遵循。 就见自家爹、大哥,还有弟弟,眼中都是无比的认真严肃,显然十分认同赵半芹的话。 说不感动是假的。娄山月心中划过一阵暖流,压抑住差点就要流出来的眼泪,认命般的乖乖坐在那里,努力睁大了眼睛。 唉,感动是真的,可困也是真的啊!就这么干坐一夜,谁能熬得住?不禁开始怀念起后世的电视和无聊的春晚了,就是不玩手机不看电视,好歹也能打打扑克搓搓麻将啊! 娄山月眼睛一亮,对啊!打扑克搓麻将!这也是商机!她就不信大年夜每个人都能干熬得住,这两样就算是平时也能玩的,当然没有再好了。 可惜畅想的再好,如今也是来不及做的。娄山月拿着家中废弃的旧纸笔做了副简易的扑克,几人打的不亦乐乎。 “这东西要是能卖,定能小赚一笔。”娄二柱顿了顿,“可惜纸笔昂贵,这种扑克也就有钱人能玩得起。” 娄山月没想到,自家爹已经想的这么远了,就连这些都考虑到了,看来这些日子的生意没白做。 娄山月一面感叹一面说,“或是用薄薄的木片或者竹片呢?” 娄山明眉头微微蹙起,“那跟城里玩的牌九,差别倒不大了。” 娄山月惊疑的抬起头,自家大哥这段时日也有长进了!从前家里说这些,他可是从来都不开口的! “其实还有一种玩法,不过时机不对,还得再等等。”娄山月所说的正是麻将,但这种东西,很容易仿造,爹说的对,只能小赚一笔。必须得找准时机,叫利益最大化。 娄山月将种种想法按了下去,一家子就这么火热吃着小菜说着杂七杂八的日常,聊了一整夜。从县城的院子装火墙火炕,到里头怎么布置,再到走什么亲戚,做什么扑克,最后熬过了大年夜,进入了甜美的梦想。 过年,免不了要走亲戚,娄家的亲戚不算多,娄山月的舅爷的儿子算一个,舅舅家算一个,里正家算一个,还有就是县城的贺家。 舅爷那边有爹和大哥去,他们这些小的是不用去的。初二回娘家,赵半芹的父母亲,也就是娄山月的姥姥姥爷早已不在人世,大年初二,一家子去了赵德旺家,舅甥同乐了一番,也就算走完了亲戚。期间赵华还拿着糖果礼物带着卫水风到娄二家串门子,撇去跟娄大一家子的交集之外,这个春节显得尤为和谐。 没到正月十五,娄家就陷入了忙碌之中。 既然要做火墙火炕,就要趁早,等到真正住了进去,想要再做,那才是真的麻烦。 于是年还没过完,娄二柱和娄山川就搭车去了县城,趁着这个功夫,两个人打算抓紧时间把火墙火炕赶出来。 没过完年,工是不好找的,娄山明找了从前熟悉的做工的汉子,多加了五十文钱,才找来了两个愿意帮忙加干的。至于怎么做,全由娄二柱指挥,毕竟他是这一群人里唯一见过、用过火墙火炕的。 两人就这么带着两个工人每日不休的干着,工人晚上回家住,这两人就在还没修好宅子里凑合,一人一床被子就在前头的倒座住着,一点也不嫌弃。满心都是对未来的期待。贺掌柜知道此事,更是开怀,干脆承包了两人的饭菜,有时候是贺冬青送有时候是贺掌柜,就是忙起来也会差人送饭。 紧赶慢赶之下,又是再三小心,毕竟谁也没做过,只知道理论,生怕做错了啥。在如此忙碌的赶工之下,没到十五,就完工了。 娄山月惊奇的发现,经过这段日子,大哥跟爹的相处似乎好了不少,虽然之前也是亲的,但大哥总是很难对着爹表达出来亲近。如今瞧着倒是好了许多,大哥再怎么成熟,搁在后来也是高三刚毕业没多久的人,心里还仍旧带着一些孩子气。 “那你们交给他们了吗?”娄山川听得一愣一愣的,迫不及待的开口问。 “这样独家的技术,自然是没有!”娄山明笑了笑,还是爹说,今年也就罢了,再修整也来不及。如果他们俩愿意,等年底了,他做工头,带着他们两个当小工,不愁没人上门求着出工。 实际上娄二柱也是不得已的推辞,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他担心时间太紧了,自家最近进账少出账多,他难道不想赶紧赚到这笔银子吗?实在是自家忙着娶媳妇儿,哪儿有功夫做这些?可事实若是总能如人意,那就不叫现实了。不过,这也都是后话。 娄山明也惊叹于自家爹的远见。娄二柱不爱说话,自从从行伍中伤了腿出来就更甚,娄山明是崇拜他的,崇拜他能够行军打仗上阵杀敌的英雄气,同时也是带着埋怨的。 若不是因为他不在家,他跟娘也不会在老宅受欺负,他见过娘对着烛火独自落泪的时候,也跟同村说他是没爹的孩子的人打过架。可有朝一日见到娄二柱回来,却发现他怨着的男人伤着腿,他便再没了其他话。直到搬出老宅,另起了院子,甚至后来娘有了身孕,有了小妹小弟,明知道爹也是无奈,可他仍旧放不下这一点。如今,他觉得他好像放下了。 这个元宵节,无疑是娄家最忙的节日了,过完元宵,就得赶紧为迎娶贺冬青做准备。虽然忙碌,可也充满着希望,就连常年在村里念书、极少去过县城的娄山川,一时间也充满了期待和向往。 元宵佳节,吃元宵、赏花灯、猜灯谜、舞龙舞狮,都是年年代代传下来的,县城里这个时候最热闹。娄二一家难得的没有凑这个热闹,而是跟赵德旺一家围着桌子吃着饭,听着外头村子里自己的热闹晚集。 “以后去了县里,有什么事记得来找我们,别总是不吭声。”赵半芹数落着自家弟弟,赵德旺低眉顺耳的应了,因着在孩子们面前,显得颇为不好意思。 娄二柱转移了话题,“松木还在外头做活?” 赵松木点了点头,“是,姑父,过年才回来的。” 赵松木的长相随张英姑多些,如今个子高了,倒也能看出一些年轻人的英姿来。 娄二柱心思一动,看向了赵德旺,“卖力气也不是长久的事,如今你姐去了县城,你好好干,攒着银子也在县城置办个屋子,还愁松木娶不着媳妇吗?离得近了,往后也好帮衬着。” 赵松木眼睛一亮,他常年在隔壁县的码头做事,就是木头般的性子也历练了出来,总觉得这个姑父好像话里有话。联想起姑姑姑父家这一年的变化还有叫小珍去学手艺的事,他心思一动,好像窥见一成不变的未来,似乎有了变化。看着头发有些发白的爹,和满脸皱纹的娘,还有不谙世事的期待的看着他的小妹,他心里一酸。若是能跟亲人在一处,谁又想去外头孤苦飘零?姑父的话他记住了,他吸了吸鼻子,认真的点了点头。 第五十九章 相山路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 在大宣朝,若说过了腊八就是进入了新年,那过完了正月十五,就是春节的结束。 过了正月十五这一天,所有的百姓们都开始重新投入了新一年的生产中。可事实上,进入新年也不是真的全都撂挑子休息了,就算是官老爷还得照常点卯呢!那知道的人就说了,上朝的大臣们,还不是照样去皇帝老儿那儿听训?真正的休息,也就是腊月二十八到初五,还有正月十二到十五这些天。 商贩们趁着年节赚钱,更是舍不得关门,刚过了正月十五,就迫不及待的重新开张。 刚过了十五,娄二一家就出现在了县城里。 一家子齐齐出动,除了…在学堂念书的娄山川。对于这个安排,娄山川表示万分怨念。明明他也是这个家的一员,为什么总是不带他!虽然村里的学堂就是今日开课,可他也想去啊! 娄家一行人高高兴兴的进了县城,就是娄山月都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期待感,到县城卖货跟到县城看房子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自家置办的宅子在城南偏城东的相山路上。离贺家和后面的官宦家眷所在的云山街都极近。 相山路小巷两侧种满了夹道松,即便是凛冽的冬季也充满着生机盎然的绿意。 青松拂檐,别有一番雅致。青砖黛瓦,墙壁微微泛黄,带着些令人心醉的古朴意蕴。檐下空置着一张牌匾的位置,是还没做好门牌。院子差不多一进半的大小,格局方正,进门是两间小小的倒座房,正对着一个简单的照壁,绕过照壁,就瞧见两座规整的东西厢房和正对着门口的正房耳房。 看着院子中间,娄山月一双黑葡萄似的桃花眼睁的溜圆,一张樱桃口似是不可思议一般微微张开。 “这是,这是桂花树!” 虽然眼前的树叶凋零的只剩下枝干在风中摇曳,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她最喜欢桂花树,绝对不会认错! 娄山月转头,一脸惊喜的看着爹娘和大哥,这肯定是他们瞒着自己种下的,一双眼睛变成了星星眼粘在几人身上,看的几人忍俊不禁。 赵半芹轻轻摸了摸娄山月梳好的双丫髻,柔声道,“知道你最喜欢桂花,你爹专门去花匠那儿找了上好的桂花树,可还喜欢?” 娄山月重重的点了点头,“喜欢!我心里欢喜得很!谢谢爹,谢谢娘,也谢谢大哥!” “这孩子。”瞧见娄山月这么高兴,赵半芹笑得眼睛弯弯成了月牙。 “这下咱们自己家也有桂花树了!等到秋天,小树长成了大树,开满了桂花,满院子都是桂花香,咱们用自家的桂花做桂花糕,酿桂花蜜,喝桂花茶!” “好好,都依你!就是等到夏天叫你爹你大哥再挖个池塘养鱼啊,都成!”赵半芹开怀的笑,“眼下院子还没收拾好,咱们先去收拾收拾!” “嗯!”娄山月点点头,一时间觉得满身都是干劲儿。 娄山月仔细观察,这个院子其实不算小,虽说达不到二进的样子,却也比传统的一进一出的院子要大些,照娘亲说的,在中间再挖个池塘出来赏景也完全不是问题。 前头的一座倒房一共两间,就算是以后请人来使唤也是够住的,西南角是灶房,里头用简单的木柜连着巨大的木柱子隔成了里外两间,外头放杂物和柴火,里头是真正的厨房,这规划不错。娄山月满意的点了点头,灶房前头不远处就是一口水井,往里头探去,还能感受到潮湿的水汽。 东西两座厢房都带了一小间耳房,用作仓库用。正房两侧各有一个耳房,而厕所则在东北角的一座单独的小屋子里。娄山月接着往后头走,结果就发现了正房的后头,其实还有一块地方。只是因为太窄,没办法再加盖屋子,只好空置着了。这样看来,其实这座院子的设计或许是有问题的,明明面积已经达到了二进的大小,却只能当做一进的使用。娄山月眼睛一亮,这里种菜不是正好? 当即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娄二柱,庄稼人朴实,骨子里对于土地总有一种难言的信任和依恋去哪儿,无论去哪儿买菜都不如自家种的有菜来的叫人安心。 娄二柱扛着锄头,跟娄山明一齐把正房后面的一小块菜地开垦出来,赵半芹带着娄山月把屋里的家具仔仔细细的擦洗干净。 干了半天,一家子都累的不行,娄二柱干脆叫她们娘俩歇着,他跟娄山明干。一天下来,一家子人都蔫巴巴灰头土脸的,这样下去怎么成?娄山月肃着一张脸。 “这样下去不成,咱们既然已经买了院子,不如,请人来干活?” 这…… 此话一出,娄二柱和赵半芹面面相觑,他们家?请人来做活?他们没听错吧,请人做活这是赵半芹想都不敢想的。对于质朴的庄稼人来讲,能自己干的就自己干,勤俭节约,勤劳致富才是硬道理。 娄山明眉头微微皱起,晒成小麦色的面颊瞧着严肃极了,只是微微睁大的眼睛和不解的目光透露出了其内心的不解与不安。小妹这个要求,自家如今已经富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娄山明面露迟疑,“请人做活,那要花费很多银子吧?再说了,咱家的活,我跟爹多做些,你们少做些,也是能行的。” 娄山月却摇了摇头,如今自家虽然挣到了钱,可思想却没有转变过来,仍旧保有着从前在村子里侍候土地的思维模式。 “那大哥总要去药铺的吧,等成了婚,你跟嫂子就是名副其实的万和堂少东家,贺伯伯身子不爽利,又独身一人,总要多照看着些,爹也有木雕店的活要做,娘和我还要酿酒,等订货的人多了,我跟娘顾不上,或许以后还得请人哩!这下,家里可就没工夫收拾了,再说了,如今咱们这院子,可比蔚山村老家的大得多。” 听着娄山月抽丝剥茧的分析着,三人不由得点了点头,这也有道理。如今他们是闲着,可很快就都得步入正轨,要真想时时刻刻将屋子里收拾的干净利索,哪儿有时间? 见几人神色动摇,娄山月又加了把火,“咱们是土里刨食出来的,也没必要做那些买卖下人之类的活,咱们家人口简单,就请几个来干活的短工,每日,他们还能回家住去。” 听了这话,三人心里更加动摇了几分,其实按照去岁自家的生意,今年还真有可能像小月说的这样。娄二柱突然想起从前小女儿说的,想要在县城开酒肆的事来,要是以开酒肆为目标,那么光靠自家几个人是肯定做不过来的,请人也是迟早的事。元宵节那天,他叫松木回来做活,叫小舅子赶紧攒钱在县城买房,不也打着这一层的算盘吗? 赵半芹神色也松动了许多,能请人来干活,也就是短工,其实也并非不可,就是娄山明,也觉得娄山月说的对,贺掌柜对自己如此器重,对自家如此好,自己以后难免也得多照顾些,否则岂不是辜负了他? 三个人内心松动,可骨子里的保守和朴实,还是叫他们有些犹豫。娄山月心中着急,这会儿子刚刚开年,找人还好找些,价格或许也能更便宜,可爹娘和大哥分明也是有意的。正着急着,一个转机就悄然而至。 “大哥?娄大哥?” 几人正搬着马扎坐在院子里歇息,就听见两道呼唤声。 娄山明打开门一看,眼底浮现出惊讶,“是你们啊!请进,快请进。”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过年期间,娄二柱和娄山明找来的两个帮忙做火墙火灶的小工。娄二柱招呼两人坐下,炒娄山明使了个眼色。 娄山明一脸的无辜,爹瞪他做什么?他也正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呢,两人的工钱都结过了啊,今儿来是怎么一回事? 娄二柱顿了顿,端起茶壶朝二人示意了一下,“家里还没收拾停当,见谅。” 那二人连连点头,满脸堆笑着拱拱手,做足了下位者的架势,“客气客气,刚过了年就来叨扰,是我们打扰大哥了。” 娄山月心中定了定,这二人瞧着不像是来找茬的架势。 “那二位今日来是……”娄二柱面上略带迟疑。 那二人对视一眼,赶紧齐齐站起身,朝着娄二柱一拜。 第六十章 决定 二人猛地朝娄二柱拜过去,叫四人都吓了一跳。 娄二柱眉目微拧,“你们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好好说!” 那二人嘿嘿一笑,“我们俩本来就是做短工的活,前些天跟着大哥长了见识,知道了什么劳什子火墙火炕,真是大开了眼界!” 叫张麻子的那人就说了,“尤其是那一烧起来,嚯,那可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屋子里都是暖的,我们说出去,好多人都不信呢!” 刘铁子就接着道,“我们亲眼见到的,那哪儿能有假呢?再说了,这样好的东西,是他们没见识,不过,也有些畏寒的怕冷的,或是有见识的,都想亲眼瞧瞧。” 张麻子满脸堆笑,连忙接道,“我那儿也是我那儿也是!所以,我们哥俩一合计,这生意,能做!” 娄二柱不动声色的饮了口茶,“所以……” “可我们那一知半解的,哪儿会啊?”二人对视一眼,嘿嘿一笑,“所以,我们俩这不,就找大哥您来了嘛!” 娄山月拿出全新的眼光审视这两个看起来十分憨厚老实的汉子,两个人都五大三粗的,个头也并不高,张麻子如名字一般,脸上长了一圈麻子,刘铁子则长了个肉顿顿的椭圆的长脸,但却十分健壮,瞧着就是有一把子力气的做活的好手。人不可貌相啊,能看出其中赚钱的机会,还敢上门来求,就说明了二人并非看起来一般憨实。 娄二柱眼底闪过精光,他们两个说的,若是这件事已经传开了,与其等着别人仿制出来,倒不如自己接了这活。火墙火炕,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十分高难度的繁琐工作,大宣朝的北方就有做火炕火墙的先例,若是要留心去找,未必不能找出来知道的、会做的。可自家才搬了家,还没来得及修整,况且,冬青丫头三月就要过门,这些个杂事,他不能不管啊。 登时,娄二柱的眉毛微微蹙起,一张本就沾染着杀气的脸显得愈发端肃可怖。 张麻子和刘铁子顿时冷汗就起来了,其实最开始,他们俩是没把娄二柱放在眼里的。娄二柱有些腿疾,虽说猛一看瞧不出来,可只要一走路,还是能看出端倪,虽说如今是好了些,可到底是跛脚的。瘸腿的男人,能有几分能耐?他们也都是娄山明找的从前做工时相熟的人介绍的,一个瘸腿的,一个年轻的,两人本来是想趁着这个过年的档口赚上一笔钱,毕竟虽然他们过年干了活,却也能多得五十文钱。能接受这样的短工的,也是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 可二人没想到,越跟娄二柱相处,就越觉得其人是有能耐的,看东西稳准狠,连火墙火炕也能造出来,还能在县城置办下宅子,必定是有些能为的,再看娄二柱就尊敬了许多,瞧他长相,端正却带着煞气,定也是个人物。 这叫他们是又羡慕又嫉妒,他们俩都是县城的,却还得再年节期间出来找活干,惹了不少邻里的笑话。都是热血男儿,怎么能受得了别人一直取笑?二人就把这事说了出去,谁承想还真有不少来问的,二人一合计,这生意能做啊,就腆着一张脸找来了。 二人见娄二柱有些松动,连忙劝了起来,“大哥,这赚钱的事,哪儿还需要考虑的?” 刘铁子就道,“对啊大哥,再说了,我们俩都把海口夸了出去了,要是不做出来一个,说出去,人家又要笑话咱们。” “是啊大哥,我们俩商量了,就按您说的,您做监工和指导,就坐在一边就行,不费多大事,我们俩就当您的小工!您叫我们干嘛就干嘛,银子嘛,就按学徒的给!” 娄山月眉头一挑,这张麻子想的倒是美得很,这样一来,他们做个几家,可不就全学会了?还按学徒的给银子,她还没说叫他们交学徒的费用呢!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自家爹那是好糊弄的?就见自家爹似笑非笑的看着张麻子,张麻子登时就怂了,“当然大哥您不叫我们去别处做,我们指定不做。” 娄二柱顿了顿,就道,“你们也瞧见了,我家事情多得很。” 就见这两人露出失望的神色,似乎泄了气一般。 娄二柱话音一转,“这样吧,明日巳时,带上东西,来找我。” 张麻子和刘铁子微微一怔,顿时喜笑颜开,“成!大哥,那可说定了!” 娄二柱点了点头,“不过,要做这活,价格实现就定好了,一律不许调价,还有,你们俩就跟着我做,不过,今年赚的只按照学徒的分给你们,若是明年你们再想做这个,我就不管了。” 两人喜得无可无不可,这年头做学徒的,就是至少两年起步,还得给师傅孝敬,就这,还得看师傅愿不愿意教,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张麻子也没想到自己打的小算盘竟然他们竟然全然接受了,连责骂他一句都未有。二人喜得无可无不可,自然没有不同意的份儿。甚至还要帮着娄家收拾房子,娄二柱面色一黑,直接将他们赶走了,自己家自然是自己收拾最好。 二人一走,方才还一脸冷硬的娄二柱瞬间满脸愧疚,他出去做工,就相当于把给大山准备亲事的担子,全都扔给了赵半芹。 赵半芹岂会不懂娄二柱的考量?若不是因为挖到的那两株野人参、野灵芝,自家的境况早就捉襟见肘应付不得了。娄二柱做这个决定她也是支持的,往后还有的是用钱的地方,既然火墙火炕有做头,马上就要开春,就趁此机会挣了这一笔快钱。其实二人之前也讨论过,其实做火墙火炕,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要是想模仿,熟手一做也就学会了,只能挣个快钱,与其叫别人琢磨透了,倒不如自己就带出两个工来,趁着别人还没反应过来先挣了这一笔。 此事一出,一行人干脆歇了下来,也不急着收拾房子,趁着今天的空隙,找了牙行当即就请了几个人过来家里做工。 最后请了两个老实的男人和一个憨厚的女人,其中一个名叫大牛的男人做短工,另一个叫刘大的是直接买了身契,作为家里的管家看院子。憨厚的女人则是帮着打扫卫生,名唤张大娘。 这时候买的院子,里头的家具几乎都是附带的,在修火墙火炕的时候,就把那些不能用的都扔了出去。说是收拾,实则也就是再添两张床,打几个柜子的事儿。娄二柱想着,蔚山村的宅子,以后肯定也是得回去住的,家具就不挪动了,就把新的和锅碗瓢盆带过来。这时候的锅碗瓢盆都是贵重物品,尤其是铁锅陶锅,自然不能丢了。 翌日一早,家里做好了饭,众人就各司其职,做起各自的事。 赵半芹和娄山月指挥着几个帮工,把家里收拾干净,娄山明则是回到了万和堂,继续学着用药、做生意。要说最乐观的事,那就是今天张麻子和刘铁子找来的时候,带来了个好消息,就是本县富户张家也要做火墙火炕,这简直是白送过来的好机会,更是干劲满满,三人下了十足的劲儿,又雇了两个小工,十天便做好了。有了这个打样,蔚山县稍微有点家底的,都跟风要做火墙火炕,甚至连本县县令县丞家的下人也找来要做,也使得自家有了不少进项,不过,这也都是后话了。 按照大宣朝,蔚山县的传统,成亲有纳采、纳吉、纳征、亲迎几个流程,两家已经互换了信物,也定下了成亲的日子,也就等着纳征了。虽然娄二柱家并不算富裕,可这些礼节也要做足。惯常的聘礼少不了酒、肉、粮。 酒自家就酿的有,这个不需要操心。赵半芹跟娄山月带着张大嫂去集上买了一只羊腿一只牛腿五斤猪肉,再加上四色的茶点果子糖果,还有惯常的其他东西就齐了。除此之外,赵半芹还带着娄山月去城里的首饰铺子里买了一对银钗,顺带给娄山月买了一对珠花戴。 等到下聘的这天,娄二柱和赵半芹带着三个下人,一路放着鞭炮就到了贺家。贺掌柜今日也难得的没有去万和堂,两家就隔了一条街道,老远就听见鞭炮的热闹响声,贺掌柜笑的合不拢嘴。见到几人带着仆从拎着一串聘礼过来,更是眼含热泪,他哪里不知道娄二柱家中的情况?本想着有百年野生人参就够了,下聘也就是个意思,谁承想,这家子的心意竟这么实在。 女子待嫁,三月不出门。因着要做生意,贺冬青在过完年才开始居家待嫁,女子的嫁妆除了家人准备的,还要亲手做些绣品和嫁衣,贺冬青虽说在经营药铺上有能为,可在女红上到底是弱了些,买了成衣的嫁衣过来,只是简单的在上面秀一些花样,赵半芹早知道这些,十分贴心的在聘礼里头也添上了她绣好的花样,个个儿都是花团锦簇、寓意和和美美的好样式。 贺冬青瞧见忍不住红了眼眶,再一个个箱笼打开,就瞧见里头满满的诚意,这时候双方的长辈是无法见面的,贺冬青隔了个屏风,听见赵半芹就说了,“我们家底不足,但对冬青,是实打实的心意。” 张大嫂适时的进到屏风这头,将妆奁盒子递了过去。贺冬青一打开,就被晃了一眼,一对蝶恋花的纯银发钗,一对镶玉葫芦银耳钉,还有……一枚青玉的玉佩。 贺冬青一脸惊艳的逐个轻轻抚摸过去,就听见张大嫂说,“这对镶玉葫芦银耳钉是从前娘子在郑家得的,送给姑娘,祝愿姑娘福禄双全,还有这枚玉佩,是大哥儿给姑娘的。” 贺冬青面颊一红,是娄山明用自己攒的银子买的?青玉的玉佩,色差了一些,种水却好,价格不会太便宜。他大部分银钱都充到了公中,一定是攒了很久才存下的。再看窗外,正扑棱棱的一对野鸭子一对鸳鸯,成亲的聘礼最重要的就是大雁,找不到大雁的大多是用鸡鸭代替,两人定下来的亲事匆忙,这个时节找不来大雁,娄山明便亲自去猎了两只野鸭和一对鸳鸯回来。贺冬青面色一红,没在注意张大嫂后面说了什么,脸上浮现出甜蜜的笑。 第六十一章 大嫂! 三月初六,宜嫁娶。 相山路一大早就热闹非凡,来往的友邻都知道,今日相山路的娄家和临街的贺家有喜事发生。 太阳出升,贺冬青就早早的开始梳妆,身边亲友环绕,她生母早逝,今日是姨母、舅母和姑姑还有几个姊妹来送嫁。她一贯是被当做男子养大,有一股子不同于闺阁女儿的爽利英气,而今却被这些亲友们环绕,着嫁衣、上红妆,铜镜里一贯英姿飒爽的脸也有了一番小女儿的情态。 几个姊妹却在或是羡慕或是取笑着其他,“听说下聘那天,姐夫亲打了一对野鸭子和一对鸳鸯过来?” 贺冬青的表姐捂嘴笑了,还将那小丫头往后按了按,“你个小丫头乱说些什么?不过,要我看,妹婿还真是看重你的很,当时你姐夫就从街上买了两只鸡子来,要我说,还是亲手猎的心诚!” 贺冬青被取笑的红了脸,瓮声瓮气的道,“姐夫是文人,自然不比只有一把子力气的憨傻武夫在这方面熟。” “这话倒是,”表姐笑了笑,“我啊,当时就是看中了他身上那股文气,否则才不会便宜了他。” 此话一出,还没成婚的姑娘们都闹了个大红脸,一个个跟抹了胭脂似的。成了婚的娘子们则捂着嘴笑,长辈们也笑着看几个小辈们笑闹,最后还是贺冬青的姑姑,推了推几个人,“好了,再闹啊,就把新娘子笑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要是青丫头羞得上不了花轿,瞧我怎么收拾你们!到时候可别说我摆长辈的谱儿!” 几个小辈才不怕呢,明显就看出来她是在玩笑,几人捂着嘴笑了,“我们哪儿敢说姑姑?” “得了得了,瞧姑姑这样子,我们是真怕了,咱们啊赶紧去门口等着,可别叫那几个不知事的直接叫姑爷放进来了,省得新娘子害羞!” 贺冬青红着脸,看着几位长辈、姊妹送来的添妆,心里暖暖的。铜镜中,清澈的柳叶眼底浮现出一丝对未来的期待和忐忑。这样的心情随着到了娄家,仍旧保有着。 娄家的老家是在蔚山村,按道理是得去老家成亲,拜见亲戚长辈,干脆就中午在县城成婚,等到了傍晚再回村子里走一趟。 二人拜了堂,娄二柱和赵半芹招呼着县城里相熟的友邻们吃了席,拢共也就摆了两桌,其中不乏贺家的亲戚,还有在县城卖蜂蜜的龚工,张麻子刘铁子和相邻的邻居。百味楼的钱掌柜和王大勺虽然没来,却也送来了贺礼。 因着晚上还要回蔚山村,娄山明也就浅尝了些酒水。 娄山月在屋里陪着贺冬青,眼中充满了兴奋,毫不吝啬的夸赞,“冬青姐,你今儿个真漂亮!” 这直来直去的夸赞惹得贺冬青又红了脸。 娄山月嘿嘿一笑,将菜篮子打开,“冬青姐,饿了吧?这是娘交代我带过来的,咱俩一起吃。” 见贺冬青犹豫,娄山月立刻就知道,她是怕路上不方便,便道,“晚上还得在村子里来一遍,若是不吃,肯定得饿坏了,没事,家里准备了上妆的东西,你只管吃就是。” 村子里没那么多讲究,乡里乡亲的几乎都认识,院子里早就拜托舅舅和三叔一起收拾了,摆了足足五大桌,就等着他们回去。估计且得闹腾呢! 贺冬青一听这些也不再纠结,干脆利落的吃起饭来。娄山月则趁着这个功夫,细细碎碎的将村里的事情一一跟她交代了个清楚。贺冬青听得仔细,认真地将这些记了起来,又感叹娄山月的细心。 因着是成亲,赵半芹难得的租了驾马车,娄山川跟着娄二柱在前头赶车,一行人回去直接就去娄山明从前的屋子安置了起来。 娄二柱早就抽空将娄山明和娄山川的屋子做成了两个隔间,贺冬青就在里头端坐着,听着外头的热闹。 乡里乡亲的都爱凑热闹,还有不少嫂子婶子们带着娃娃来看新娘子,闹得贺冬青又是闹了个大红脸。 “成了,赶紧出去,叫新娘子闹的脸红,咋不闹大山去!” 娄山月在贺冬青耳边提示,“这是钱婶子,跟咱们家关系不错。” 贺冬青含笑朝着钱翠花点了点头,娄山月则道,“钱婶子,还得请你帮忙招呼着!” 钱翠花一笑,“成!行了,咱们都出去吧,也叫新娘子休息休息!” 除了娄大柱赵大秀两个人脸上写满了不乐意以外,一场婚礼热热闹闹的,就连娄母也是一脸笑模样,毕竟这可是她第一个成婚的孙子辈儿,就算是娄大柱和赵大秀再怎么不高兴,有娄母坐镇,又有娄三柱和余梅两个人站在二房这边,到底也没闹出妖来。 月上梢头,赵半芹还不忘交代,“今个儿累了一天了,都早点休息,有什么事回了县城再说!” 闹得娄山明也红了脸。他逃也似的回了房,就瞧见面若桃花的贺冬青,“你,你都听见了?” 贺冬青娇嗔的瞥了他一眼,“听见了,娘说,叫咱们早点休息。” 娄山明喉头一紧,“那……” 贺冬青害羞的撇过头,“我困了,明天、明天再说!” 似是一阵风过,灯影瞬间被熄灭,喜庆热闹的婚房瞬间陷入黑暗,只留下两个不好意思的年轻人度过这漫长而又短暂的夜。 一日一早,一家子静悄悄的,连走路都放慢了脚步,没想到贺冬青早早的就起来了。新妇拜见父母亲,都是常规的礼数。 贺冬青一一敬了茶,赵半芹和娄二柱给了荷包,里头装着六两银子,这是见礼。贺冬青给了娄山月一只银珠并红玛瑙的手钏,给了娄山川一套文房四宝。趁着时间早,一行人又去了娄家老宅拜见,娄母给了一串铜钱意思意思,赵大秀给了一篮子萝卜缨,余梅则给了一把刻着花生藤蔓的梳子。 回来一瞧,娄山月不由得无语,奶奶也就算了,毕竟是长辈,给铜板也够意思,可大伯娘当真是一点面子也不顾,萝卜缨下头还垫着一颗白萝卜,拢共就上面一层的萝卜缨,惹得贺冬青也哭笑不得,她可算是知道为什么娄山月那么说这个大伯娘了。 不过他们怎么样都影响不了自家的生活,翌日一早,一行人就反悔了县城,开启了生活的新篇章。 第六十二章 来客 娄山月一家子搬到县城,日子过的愈发红火起来。 出乎意料的是,火墙火炕的订单在县城掀起了一波热潮,但凡是有些家底的,几乎都跑去问了价格,娄二柱干脆一人收了十两银子,将张麻子刘铁子教会了,也不再沾手这事。 娄家要开酒肆,酿酒的酒种去岁就买好了,眼见着到了三月,桑葚、樱桃、枇杷都是这时候熟,光靠赵半芹和娄山月指定不成。 按娄山月的意思,自家酿的酒送去城里的酒楼到底是批发价,价格被压得很低,既然决定了要开酒肆就要趁早,否则也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些时候的辛苦?赚钱要趁早嘛。 娄山月说的不无道理,如今家里还有一百两卖灵芝的银子没有动,娄二柱干脆就请了中人,去寻街上的铺面,或租或买都成。 蔚山县是平城第一大县,除了平城的首县平州,便是蔚山县最大也最为富裕,铺面宅子比其余县都要贵些。几经寻觅,街上的铺面位置好的几乎无人出售,只有一间茶馆的可以转手,两间门面的宽窄盖了两层,月租就要三贯钱,要是买,最少也得两百多两银子。这个价钱叫娄山月望而却步。 最终还是定了偏城东北部的麦秸巷的一间铺面,别看麦秸巷的名字听着像是粮铺,实则是北市里较为靠东的巷子,不比主巷人多,但也算得上热闹,重要的是,价格便宜。 其实这间铺子面积不算小,位置也算不错,只是因为门头是一大一小两间隔开的铺面,中间隔了两堵墙,紧挨在一起,两堵墙中间并无房梁和立柱,若是打通,也得费些事,可东家又要整个儿的租或卖出去,来瞧过铺子的几乎都不愿意买,反倒叫她们捡了个便宜。两间铺子一个月拢共一千八百钱,其中一间铺子后头还带着一个小院,用来酿酒存酒正合适。连着小院的铺子做酒肆,另一间铺子就做卤菜坊。 利索的付了半年的租金,娄山月盘算着,等过了半年,或许这两件铺面自家就能盘下来了。 两间铺面不算很大,里头还算规整,一家从前是杂货铺,另一家是开的歇脚店,卖些食物和茶,里面的家具收拾收拾,几乎不需要大动。既然要开店,就少不了帮工,娄二柱找了牙行放出了消息,又带着仆从收拾干净,只等布置好了招工入驻。 娄山月帮着家里开酒肆、开卤菜馆,忙得不可开交,却没想到在蔚山县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这日,娄山月跟赵半芹在家中清洗买来的枇杷和桑葚,只听一阵叩门声,刘大开了门,就见到一个女人带着个十多岁的孩子。 “二位是?” 赵华诧异了一瞬,见到刘大,又瞧了瞧门口的牌匾,迟疑的道,“这儿是娄家吧?” 刘大点了点头,“是,主家确实姓娄。” “那就对了!”赵华嘴角带了笑意,“我们是蔚山村的,来找芹娘子。劳烦通告一声,就说是卫家大房的。” “欸,二位稍等。” 赵华点了点头,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娄二家在县城置办了宅子,甚至连仆从也用上了,自家跟娄二家的差距就越来越大了。不过想想也是,从去岁开始,卖凉粉、酿酒、卖卤肉,娄二家就没有闲着过,要想把生意做大,可不就忙不过来了?看了看身边的儿子,赵华暗自盘算着,开春的鲜花长成了不少,她已经说通了公公,就在蔚山下面的山坡上包了一块地,专门种花养草。她算过了,等这回的盆栽卖了,也能咬咬牙在县城买上一处宅子,这样一来,等水风过了童试,要在县城附学,也有个落脚地。 卫水风不动声色的注视着眼前的宅子,宅子约莫快两进大小,比姑姑家的院子还要大些。门前是生长茂盛的夹道松和垂柳,已经长出了翠绿的新叶,一阵风过,绿色枝丫摇摆,深木色的牌匾上刻着的‘娄家’二字若隐若现。 厚实的木门吱呀一声响,露出扎着双丫髻小姑娘,卫水风定睛一看,可不就是娄山月? 眼前的小姑娘肤色白皙,在春日温柔的阳光下显得愈发明亮,长长的睫毛如鸦羽一般在白皙的脸上投射下一抹阴影,一对桃花眼此刻正惊喜的看着自己。卫水风的心扑通一跳,嘴角也不由自主的噙了笑。 “水风哥,华婶子?”娄山月惊讶的看着两人,连忙打开了门,迎着二人进来,“你们怎么来了?快请进!” 二人跟着娄山月往前走,迎面就是一面刻着花鸟鱼虫的影壁,绕过影壁,就瞧见中间种着一颗树,此树还不足儿童环抱粗细,树上发了嫩芽,如今是满目绿意,生机勃勃的,仿佛能瞧见未来遮天蔽日的模样。近前一瞧,是桂花树。卫水风垂了垂眸,小月最喜欢桂花的馥郁清香,往后自家也要种满桂花。 院子中间,正厅廊下,还摆着两个大盆,盘子里面都是新鲜的枇杷、桑葚,赵半芹叫大牛和刘大把盆子挪走,招呼着两人往里头去。 “方才刘大说你们来了我还不信呢!快进来歇歇,小月,去拿去岁晒好的菊花茶来。”说着,赵半芹就细细打量着赵华,一面还亲热的拉着手,“有些日子没见,华姐你的起色又好了些。” 赵华不由得轻轻抚了抚脸,笑着打趣,“哪儿有的事儿?我瞧着你精神倒是好了些,瞧着脸都嫩了。” 赵半芹嗔怪似的瞧了她一眼,“我这儿媳妇儿都娶上了,哪儿来的脸嫩不嫩的?这些日子忙的晕头转向,好久都没见到熟人,我这心里正想得慌,你就来了。水风是快该下场了吧?” 赵华眼角了带了笑意,“是呢,这回来就是为着这回下场做准备。” 赵半芹就说了,“你跟我也别客气,如今这屋子也够,就叫水风住下备考,安心住着。” 赵华心中熨帖,轻轻拍了赵半芹的手,“我不跟你客气,这回来,十六才开考,来这么早就是为着叫他再静心学一学的念头,叫他住到他姑、姑父那儿去,也有个照应。” 娄山月了然,川子到县城继续读书,就是拜在了卫水风的姑父吕敏学门下。吕敏学有举人名,因着是吊车尾,便也没再参加会试,回了蔚山县教书。赵华说的就是他。 “我也不跟你客气,要是有什么事儿我来回着赶不及的少不得得麻烦你们。” 赵华话说的直爽,赵半芹也笑了,“成,只管叫他来,认了门子,往后你来可得找我坐坐。” 卫水风朝着赵半芹行了个子侄礼,“那就多谢婶子了。” “客气啥?”赵半芹许久没见到熟人,忍不住拉着赵华话家常,“水风准备的如何?听夫子说是不成问题吧?” “还没考个成绩出来,天知道?咱们县城的才俊多少?只要能过了我就心满意足了,”赵华谦虚道。 “你这是谦虚,若是水风不中,那咱们村里就没人能中了。” 赵华爽朗一笑,“那就借你吉言了……” 两人热络的攀谈起来,什么新媳妇啊,盆栽生意啊,完全把两个孩子抛之脑后。见娄山月听得起劲,眉眼弯弯的模样,卫水风清凌凌的眸子也染上了笑意。娘说了,若是到县城附学,就置办个院子,这样一来也方便,到时候,就能离小月更近一些了。 第六十三章 忘忧酒肆和香卤坊 三月十六,童生试开始,童试是科举考试的第一关,下到十岁上至三十岁的年龄各异的考生纷纷早起在考场外候着。卫水风也不例外,他是跟着姑父吕敏学来的,同他一起来的还有年仅十岁的表弟,吕知。 “进了考场,可得安生的,都老老实实的考完了这一日,听见什么动静都不许管,只管做自己的,考完了我还来接你们。” 卫水风郑重的点了点头,吕知到了这一步才紧张起来,可一听见吕敏学严肃的叮嘱,心底又升起一股叛逆,不耐烦的道,“知道了爹,您都说几遍了!表哥,咱们快进去吧。” 卫水风朝着吕敏学一拜,“姑父,我们这就进去了,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表弟的。” “好,好,安心考试,回去给你们做肉饼吃!” 吕知翻了个白眼,不想再听他们啰嗦,伸手拽着卫水风就进了考场。卫水风看着吕知毛躁的背影心底轻笑,吕知聪明,但性子太活泛太傲气,姑父本就是授课恩师,自从吕知开始读书,听到都是夸赞声,性子也傲了起来,就像一只高高翘起尾巴的小兽,完全不知道外面的危险。这也是姑父为什么同意这回他参加科考的原因,这个表弟,是得杀杀他的自傲。 “铛——” “时辰到,考生开始动笔!” 考试开始的提示音想起,卫水风捏了捏腰间挂着的提神醒脑的香囊,这是川子转交给他的,是小月被芹婶子逼着练手之作,他深深吸了口气,再睁开眼眸色清明,埋头苦写起来。 娄山月压根不知道怎么还要做个荷包送给卫水风,可她娘说了,卫家跟自家关系好,卫水风又是她的救命恩人,如今他要下场考试,自家也得拿出些诚意祝贺他,吃食呢,在考试院只顾着做题,吃不了什么,春寒料峭,娘准备了一双护膝,她便做个简单的提神醒脑的荷包,也算能够用的上了。 今日的童试,并没有阻挡娄山月忙碌的脚步,今儿个是童试,也是娄家的铺子挂牌的日子。娄二柱早就找好了匠人,将两个铺子的牌匾打了出来,门面也收拾停当。 酱色的牌子上面,刻着忘忧酒肆四个字,门口是竹叶青的旌旗样式的幌子,上头是黑色的潇洒遒劲的字体,仍旧是忘忧酒肆四个字,幌子的上下还修着浅绿深绿的竹节,豪放与雅致同在,叫人想要进去一探究竟。同样是酱色的牌子,上头规矩的刻着香卤坊三个字,门前挂着圆形带坠的幌子,圆布上头用行书写着一个大大的‘卤’字,下头挂着草编的猪、羊的坠子,叫人一瞧,就知道是卖什么的。 娄山月兴致勃勃的进店一看,一进门就是一个窄长条的桌子,这是酒肆的账房,不同于香卤坊,忘忧酒肆窄长,俯视而看,更像是一个规整的长方形,因此布局更加紧凑,账房对面就是摆着一排开放式的窄柜格,这一排排要摆放的事自家做的花茶,自家的招牌是果酒,果酒的受众女子多些,花茶泡进杯子里瞧着漂亮又好喝,也是女子买的多,因此才放在酒肆出售,往里去就是一整面墙的低矮柜格,这上头就放酿好的小瓶装的果酒,另一面墙则是放大缸的酒水,侧面开了一个小门,从小门进去,就是摆放整齐的酒库。 再看另一家铺子,香卤坊门面并不大,里头仅仅摆了四张方桌,这是给留店用饭的食客们准备的。门口一个窄短柜台,这就是账房了,账房旁边支了一口大锅,大锅左右用一个铁片隔开,做成类类似于后世鸳鸯锅的模样,这就是放荤素卤菜的地方。后墙的右侧角有一扇小门,门上挂了蓝色的门帘,上头是一个大大的‘食’字,穿过小门,就是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子里面是三间连城一排的屋子,靠近左侧的那个做成了一间小厨房,用来放食材,或是做些简单的小炒,另外两间,一间做成了小包房,另一间做成了一个小的住宿间。可以说是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了。 瞧着真是……好极了! 娄山月一对漂亮的桃花眼弯成了月牙状,最近的忙碌叫她本来养起来的婴儿肥掉了些,更加凸显出美人胚子的本质,“再赶上两月,咱们就把这两件铺面盘下来!”到时候自家也就是有产一族了。 娄二柱和赵半芹都真心实意的笑了,娄山川也在一边感叹,今天童试,学堂里头都放了假,他也能跟着来瞧瞧,看着布置完善的两间铺面,娄山川惊觉,自家正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变好,爹娘还有二姐,都在不知不觉中进步,突破了自我,搁从前,爹哪里会出来做生意?再瞧娘,也有了几分女掌柜的意气风发,二姐就不用说了,自家的鬼主意都是她出的,在他心里是一直佩服敬爱的存在,而大哥,也娶了媳妇,未来会跟大嫂一起把万和堂发扬光大。可他呢?还在因为不能出去玩而不开心,还因为能到县城读书而沾沾自喜,甚至还跟家里闹脾气,他若是不努力,怎么能跟这样努力好好生活的家人相提并论? 一家子无比兴奋的欣赏着自家的‘事业’,丝毫不知道,他们家最小的男子汉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完成了一次自我检讨,更加坚定了读书科考的决心。 赵半芹笑了,小月这话说的,就像是知道自家干上两个月就能攒够盘下铺子的银钱似的。却还是不忍心扫孩子的兴,或许真的行呢?从前家里穷,她为了支应门庭去了正价做工,后来虽然要回来了身契,却也彻底回了蔚山村老家,她从前伺候千金小姐,却也没有想过万一有一天,她也能成为老爷夫人,心里也不由得充满了干劲儿,“成,咱们好好干,不愁赚不来银子!” 娄二柱笑了,“牙行的人一会儿子到这儿来,我寻摸着,这做卤肉还有酿酒,还是得有自己的人。” 娄山月心顿了下,虽然不想买人,可她也不得不承认,这样有着重要秘方的两间铺子,还是得有放的下心的自己人,否则若是谁将配方偷了出去,自家铺子就算完了。 娄山月想清楚了什么,就不会再犹豫,既然爹娘有这方面的考量,那就去做,她知道,要想活得好,就必须得融入了当下的社会,她点了点头,“爹娘看着挑人就成。” 最后卤肉和酒肆各买了一个半大孩子,都是家里遭了灾、逃难出来的,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娄山月就发现二人踏实肯干的很,仔细打听才知道,一路逃难来的,有的撑不住死在了路上,有的则被卖到了院子里做下人,还有被卖到那些脏地方的,本以为能安生的每日吃顿饭就是好的了,谁承想还能学一门手艺,心中感激地不行,愈发肯下力气。香卤坊只请了一个小二,毕竟他们并不想把重点放在食肆小炒上,蔚山县繁华,大酒楼有百味楼、天香楼,小饭馆更是一只手数不过来,他们这顶多就算一个小食铺罢了。酒肆请了一男一女两个跑堂,要说这果酒嘛,自然还是女跑堂介绍起来更招那些夫人姑娘们的喜欢。 至此,忘忧酒肆和香卤坊,就算正式开了张。 第六十四章 县试与话 为了铺子开业,娄二柱提议,先卤上两锅,推着车子在街上卖上几日,把自家的铺面开业的消息散出去,娄山月登时对他另眼相看,自家爹做生意的水平真是越来越高了。 娄山月便道,“还得叫刘一手来一趟,最好是签个契书,咱们每个月就在他那里买猪肉和杂。” 自家姑娘说的对,如今刘一手的名声也传扬了出去,都知道他家的肉好,猪肉的价格又比牛羊肉便宜,若是去的晚了,或许都买不到呢!百味楼不就是跟刘一手那里定的猪肉吗? “我这就去找他说。”娄二柱沉吟一瞬,“既如此,要不干脆跟三弟也签个契书?” 如今自家收果子,全权交给了三弟和赵德旺,娄三柱似是因为有了孩子,整个人都比从前上进了些,这还是他主动要求的。在城里帮人代写书信是个闲差,一个月也赚不到八百文钱的润笔费,不如他勤跑跑,在家的时候他招呼着收果子,他不在家的时候,就叫余梅招呼着,左右也只是挑拣果子,不费什么力气。 赵半芹迟疑的看向他,“只跟三弟签,那德旺……” 娄二柱摇了摇头,“他稳当,我信得过他。” 赵半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娄山月却大概齐明白了爹的意思。三叔瞧着在自家面前老实,其实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说白了,也没什么大局观,如今自家势头正猛,还能压得住他,一旦自家回到跟从前一样,他便会继续跟着娄母装聋作哑,不管不问。因此,才要把帮扶放到明面上,一分一毫都算清楚了,至于三婶,她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怎么做对他们最好,或许以后还得靠她来管住三叔。 而舅舅就不同了,性子木讷、不善言谈,却是忠厚可靠,就是妗子和小琴还有松木哥也是可靠的。她想,未来跟自家生意甚至生活上交集更多的,更受倚重的,还得是舅舅一家。这点在自家已经达成了共识,不是不想帮着叔伯家,实在是自己的两个大伯和三叔……娄山月无奈的摇了摇头,罢了。 娄山川听着几人唠嗑,伸手从箩筐里拿了个洗干净的油桃,一口咬下去,嘎嘣脆的果肉在口中爆汁,听得娄山月也忍不住咽了口水。娄山川顺手就递了个过去,一面吃,一面含糊不清的说着,“也不知道水风哥考的怎么样了。” 娄山月啃了一大口油桃,回想起那天的场景。 县试结束的那天傍晚,卫水风就来了家里。爹娘看见他直说考试辛苦了,高兴的做了一桌子好菜,她也吃的很满足。 卫水风说,她的荷包很有用,考试的两日他都是靠着荷包里提神醒脑的薄荷味儿顶过来的。 这样宁静的傍晚,天边淡淡的霞光好似在提前恭贺这些参加县试的考生。昂扬的少年郎,全神贯注的注视着自己,眼神带着温柔,就仿佛这天地间只剩她一人,饶是娄山月也不得不夸一句好一个神清骨秀的俊逸少年。 “水风哥觉得有用就成!等府试前,你拿过来,我再给你换些薄荷叶进去。”这香囊是做好的,里面放的薄荷叶味道淡了或者是想换成其他的可以直接更换,但卫水风毕竟是她的救命恩人,这薄荷叶,是空间出品,怎么说也要比外头买的强。 卫水风却不知道她内心所想,一听这话,登时眼睛一亮,才考完县试还没有张榜,小月真是太信任他了,“那万一…我没有考过呢?” “一定会的!”卫水风是蔚山县最厉害的学子,若是他考不中,那蔚山县的其他学子也别想了。娄山月顿了顿,语气中带了些迟疑,“不过若是真的不顺,没有中,也没关系,多的是屡试不中的考生,那便来年再来!不过我相信,按照水风哥的水平,一定没问题。” 看着娄山月笃定的神情,卫水风紧绷的心弦猛地一松,好像放下了什么担子一般。别人都说,他是最有希望的,若是他考不过,好似就是什么千不该万不该的事,甚至还会拖累娘亲继续辛劳,可只有娄山月这么云淡风轻的说。她的笃定,她的信任,还有,她的用心,都叫他心动不已,他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的喜欢小月,不光是为了自己的未来,也为了能够配得上小月,他也得加劲儿努力。 卫水风目光灼灼,仿佛找到的自己的人生信条,似是做出什么重要的决定一般重重地嗯了一声,“一次不行,就再一次。小月,你放心,我不会叫你失望的。” 少年丰神俊朗的容貌,一双黝黑的眸子中仿佛落入了星辰一般闪闪发光,带着些少年人的独有的不顾一切的肯定和羞涩,仿佛带着光环一般晃得人睁不开眼。直到卫水风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她才回过神来。她的脸怎么这么热?不过,他这是什么意思啊,什么是自己失望啊。这话是说她相信他会中榜吧?对,一定是…… 娄山月晃了晃脑袋,把脑海中那个英挺的少年郎的身影从脑海中晃了出去,这才接着道,“自打考完县试,就没见到他了。” 娄山川将桃核一扔,倒了些水到盆子里,一面洗手一面说,“光是童生试就有县试府试两场,县试考两天,即日交卷,半月内张榜,这榜又分两卷,中榜的和复试的。中榜的等着四月中旬参加府试,复试榜在榜学子还有一次的考试机会,十日内出结果,如若通过,同样有参加府试的资格。”至于没中的,那就抱歉了,回家等来年吧! “水风哥是村里学的最好的,就是跟县里的学子们比也不遑多让,中榜倒不是问题,不过是名次先后罢了。”娄山川语气笃定,就好像是他学问好似的。说罢,娄山川将新倒的一盆水端到娄山月面前。 娄山月就着盆子洗了手,顺手就将洗手水浇到了庭院中间的桂花树下。小黄亲热的凑过来求摸摸,娄山月心不在焉的摸了一把,就听娄山川接着道。 “水风哥不出来,肯定是在家温习呢!府试可就得去平州考了,听夫子说,虽然平州离得近,但怎么说也得提前个三五日过去,这就耽误七八日了,可不得紧着点。” 原来是这样,娄山月不由得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被少年郎一腔赤诚给感染了,她这几日总是想起卫水风来,搞不懂他那不明不白的话是什么意思。不行,不能再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了,到底是什么意思,后面一定会清楚。卫水风为着自己的前途努力,她也得为了‘钱’途努力才是! 娄山川就瞧见自家二姐瞬间又斗志昂扬起来。 第六十五章 送行 到了四月初,天气就逐渐热了起来,人们纷纷脱掉了身上的厚棉衣,换上了较为轻薄的春衫,有些怕热的,甚至穿上了夏季的薄衫。 娄山月也换上了春衫。青绿的对襟窄袖短衫罩在月白的襦衫外头,下头是清新的鹅黄色的百迭裙,拿一条水蓝色的腰带扎起来,就露出两条水蓝色的飘带来,一阵风过,飘带随风飘扬,显得愈发灵动。 娄山月拢了拢耳边被风吹起的碎发,瞧了眼一旁同样跟着爹娘的姑娘。一双杏仁儿大眼黑白分明,一对垂挂髻上面簪着一对蝴蝶花钿,正站在一身紫色襦衫的女子身后,面上还带着些不满之色。这应当就是吕夫子的小女儿,吕芸姝了。 “这次去平州,路上千万小心,可得照顾好自己,考不中明年再试也是一样的。”说着,娄二柱摆了摆手,娄山川就把食盒递了上去。“自家做的卤肉,胜在干净,路上吃。” 赵半芹不忘交代道,“如今天气还不算热,最多放两天,先紧着卤肉、卤菜吃,免得坏了肚子,影响府试。” 吕敏学何尝不知道这是因着娄家本就跟卫水风亲近的缘故?也是十分不好意思,“多谢,多谢,我跟知儿也算是沾着水风的光了。” 娄二柱登时就说了,“师父师父,如师如父,您是川子的夫子,可不就是另一个爹,他孝敬你是应该的。” 这时候尊师重道,天地亲君师,都是最重要的,这么说也没什么毛病。娄山川登时也正色起来,一本正经的冲着吕敏学行了个礼,“师兄们要去考试,师父也照顾好自己才是。” 吕敏学捋了捋短寸胡子,心里对这个聪明又踏实懂事的孩子也是十分满意的,随即便挥了挥手,“车马已到,你们都回去吧,别送了。” 到底是孩子第一次离开自己身边,赵华忍不住上前了两步,“水风,照顾好自己。妹夫,都交给你了!” 卫淑则摆了摆手,“带着两个孩子囫囵的回来!” 娄山月也跟着娄山川冲着三人摆手送别,吕芸姝却心不甘情不愿的瘪了瘪嘴,只跟卫水风和吕知问了好,丝毫没有提吕敏学。 吕夫子摆了摆手,“放心!快回去吧!” 直到见马车渐渐远去,众人才回过神来,就听卫淑道,“早就听说你们家小月秀外慧中,今日一见,果然是!小月,没事就来找芸姝玩,你们小姐妹在一处,我是放心的。” 娄山月瞧了眼后头的吕芸姝,就见她面带好奇的看着自己,一双桃花眼瞬间弯成月牙,“芸姝妹妹星眸皓齿,只要不嫌弃我就好了。” “这孩子,真会说话,”卫淑一面笑一面向赵华和赵半芹埋怨,“芸姝这孩子被我们惯坏了,一听说他爹要带着知儿和水风去平州,就吵嚷着要去,你说说,这像话吗?那是去科考的,又不是去玩乐的,我们不同意,她还气上了。” 吕芸姝登时面色一红,气鼓鼓的看了卫淑一眼,随即拉着娄山月就走,“小月姐姐,咱们不跟她们一处玩!” 卫淑一噎,无奈的摇了摇头,“瞧她!” “川子,你跟着你姐,别走远了。”赵半芹一面交代着一面安慰,卫淑自小在村里长大,别看名字叫‘淑’,可实则是泼辣的很,倒是很少见到她吃瘪,“孩子不都是这个时候过来的?芸姝瞧着就是个聪慧的孩子,她恐怕心里也别扭着呢!” “说起来孩子,我也是烦得很,我们家知儿和芸姝都随了我这性子,否则也不会叫他小小年纪就下场了,如今受了打击,知儿总算是知道自己不是那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的样子,可芸姝,”卫淑就叹了口气,“瞧她这样子,这下我可算是知道从前自己个儿有多讨人嫌。你们不知道,我多羡慕水风、川子那么懂事,小月那么灵秀的模样。” 赵华的目光才从城门缓缓收回,不由轻叹了口气,“我情愿水风跟知儿似的,瞧着活泼。” 见赵华说到了伤心处,两个女人也叹了口气,有谁会想自己的孩子懂事,是因为幼时丧父,不得不艰辛生活呢? 见这几个女人越说越多,娄二柱站在一边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瞧着这几位有越说越起劲儿的架势,他干脆喊着几人去香卤坊,“不如切上两碟子卤菜,再炒个热菜,正巧新酿的青梅酒也得了,也都别开火了。” 几人一听眼睛一亮,也是没有客气,自打成了亲,就算是一个村子里长大的,都将各自的精力投入到了各自的生活中,哪里还有如今手帕交一起闲话的日子?也就推脱了两句,当即一齐往香卤坊走去。 娄二柱呢,干脆叫徒弟看着,自家的店有川子和小月看着,就是这三个女人都吃醉了也出不了什么大事,他就在隔壁的忘忧酒馆看店便是。 另一边,吕芸姝十分新鲜的看着香卤坊的一切,无比羡慕的瞧着娄山月,“这么大的铺子,一定有很多时间能玩吧?不像我,我爹娘老是叫我读书写字,还要学画练琴,累都累死了。” 眼前的小姑娘与娄山川差不多大,却显得十分稚嫩,可见是家里宠爱的紧。娄山月瞧着她气鼓鼓的可爱模样,忍不住掩面笑了,小声安慰道,“你若是喜欢,只管找我来玩。我还羡慕你呢!别看这么大的地方,可是一点也不得闲的,除了看账簿,一大早就得起来去集市上买鲜菜,要卖的卤肉,提前一天就得备好材料,还得看着伙计们,麻烦着呢!” 娄山月谈得来的姑娘并不多,或者说她一直忙着赚钱,压根没有时间跟同龄的小姑娘们玩耍,又因为自己的阅历,也跟‘同龄’的女孩子聊不到一起,比如她就接受不了小桃姐姐那样只一心嫁人做贤妻良母的想法,干脆也歇了这个心思。也就小珍跟她好些,吕芸姝活泼可爱,有着这个年龄应有的活泼和天真,叫人见了就忍不住跟她亲近。就是娄山月,也不知不觉中有了些小孩子的烂漫心性。 吕芸姝听得晕头转向,“好了好了,那还是读书写字,学画练琴要好一些。” “小月姐你可真厉害,听说去年夏天,城里风靡一时的凉粉就是你做的?还有这卤肉,果酒,样样都好!” 看着吕芸姝崇拜的眼神,娄山月就知道,卫水风或者是华婶子,是真没少夸她,被这样直白又热切的盯着,她一时间也有些不好意思,“这都是照本宣科,根据先前的方子改的,倒是这读书写字,学画练琴,学好了才是能名扬万里的一技之长呢……” “小月姐姐,跟你说话真开心,我以后去找你玩,你可别嫌我,对了!还有个人,见了你一定喜欢,回头,我叫她跟你认识~” 两个小姑娘在一处,从学什么聊到吃什么,从衣裳料子聊到首饰香薰,快速结成了友谊。 娄山川就没那么好运了,一边听着娘和几个婶子吐槽,一面听着自家二姐跟芸姝那个调皮的丫头扯闲篇,听得他头都大了,照他说,还不如读篇文章呢!吕知跟吕芸姝是双生胎,两人也就跟自己是一般大,可吕知都过了县试了,这给了他巨大的危机感。 虽说吕知不比水风哥,是复试才勉强中了榜,在榜单的后几个,可这样的年纪过了县试,已经是很难得了。即便是吕知整日里翘着尾巴,他也不得不承认,他有翘尾巴的实力。比不过水风哥也就算了,难道还比不过吕知吗?想到这里,娄山川暗自下定了决心,他要好好的苦读一年,明年,也要下场参加考试! 第六十六章 偶然 四月江南黄鸟肥,樱桃满市粲朝晖。 蔚山县在江南以北,却也见到了樱桃。哗啦啦一阵水冲过,竹编的小箩筐里一个个鸽子蛋大小的樱桃就露了出来,上头带着小水珠,呈现出红润油亮的诱人色泽。 娄山月抓了两颗放进嘴里,舒服的窝在藤编的躺椅上,一口一个樱桃肉,熟练的快速将果核吐出来,刚成熟的樱桃圆润饱满,一咬开就在嘴里爆汁,甜丝丝的,叫人幸福的眯起眼睛。 “江南的樱桃,就是甜!” 见娄山月吃的香甜,赵半芹也拿了个樱桃放进嘴里,这不跟蔚山的没什么差别吗?“你是许久没吃了,等咱们这儿的樱桃下来,个头还要更大些。尝个鲜,别吃伤食了。也亏得松木在码头,托了人送来,否则这样新鲜的玩意儿,咱们也是吃不到的。” 这个时候,本地的樱桃还没有成熟,这是江南的樱桃。平州是平城首县,又挨着河道,不光是州府官员在那儿,经济也十分繁荣。赵松木在平州码头做事,南来北往的商贩见了不少,瞧见这些新鲜的,就叫到蔚山县送货的顺路带了两篓子过来。一篓子叫大山跑了趟老家,带给赵德旺。一篓子是给自家的。她留下一半,又叫贺冬青拿给贺掌柜一些,剩下的嘛…… ‘邦邦邦。’ 一阵叩门声传来,娄山月忽然有些迫不及待,一眼不眨的看着门口。她跟吕芸姝越好了今日要结伴逛街,定是她来了。 果然就见甜妮儿引着吕芸姝和卫淑、赵华三人走了进来。甜妮儿和刀子一男一女都不过十三四岁大小,这两人都是逃荒来的,被自家买了来,如今跟着她们在香卤坊和忘忧酒肆做事。 吕芸姝瞧见娄山月,水灵灵的杏仁眼瞬间一亮,眼中的笑意都快飞了出来。碍于常年被爹娘压着学的规矩好歹是按住了她想飞奔过去的心,一板一眼的朝着二人行礼,“芹姨,小月姐姐安好。” 赵半芹瞧她快坐不住的模样,哪儿有不懂的?这孩子是憋坏了,赶紧应了声,“我们大人说话,你们自玩你们的去。” 娄山月也忍不住笑了出来,“那娘,我带芸姝妹妹去街上转转。” 赵半芹微微颔首,“张大娘和甜妮儿跟着,可把她俩看好了。” “芹姨放心,我不乱跑。娘,大娘,我可先走啦~”吕芸姝一听,生怕她们反悔似的,登时就手挽着手飞奔了出去,惹得院子里的三个母亲笑的不行。 “瞧她们这样,真是羡慕。”赵华瞧着两人欢快的背影,止不住叹。自打吕敏学带着两个孩子出了远门,她干脆就住在了吕家,也好跟卫淑做个伴。 “可不是,像她们这么大的时候,咱们也是这样,无拘无束的,”赵半芹也感叹起来,“人家都说我们家宠闺女,可女儿家,若是嫁了人,哪里还有这样好的时光?瞧着她们,我也不忍心拘着。” 卫淑也认同的点了点头,否则自家闺女,也不会被宠成这个脾气了,不过,“若是想,也不是不可以,嫂子,左右迟早得来附学,倒不如置办个宅子,咱们就能时常见了。” 卫淑是卫里正最小的女儿,也是赵华的夫君卫文的妹妹,两人既是姑嫂,又是一起长大的,关系十分好。 “家里在包了块地,种花栽树的,哪儿离的开人?”她哪里不想?可家里就剩她们娘俩相依为命,她若不拼命努力,那水风怎么办?这几日她在县城,都是二弟妹看着场子,鲜花盆栽到底是她的营生,虽说二弟妹占了一两成的份额,可她怎好叫她一直顾着?幸好过了春日鲜花的热潮,入了夏,花啊朵啊也少了些,否则她是怎么也过意不去的。 “不过,宅子我倒是想买,左右以后也要经常过来,水风也好有个住处,方便些。不过是府试还没结束,我心里也悬着个事儿,若是水风过了,还想请你们帮忙瞧瞧呢!” “她们玩她们的,咱们也乐咱们的,你们瞧,这是什么?”说罢,卫淑就将一个布袋子打开,露出里面的许多个规整的方片来。 赵半芹定睛一瞧,这不就是自家卖出去的扑克牌吗? “这好玩意儿,比牌九可简单好玩多了,最近城里都玩疯了,咱们仨,正好凑一桌。”卫淑就道,“过完年那阵儿,也不知怎的,忽然就有了这玩意儿,听说县令娘子、县丞娘子,还有郑家、张家那几个富户的夫人们都在玩,这玩意儿紧俏得很,我也是才买没多久。” “这……早知道是这个,跟我说就是了,何必花这个钱……”赵半芹就说了,“就是这样,我们自己个儿也做不了,干脆就卖了出去,不过,自家拿,总是要优惠些。” 卫淑不由得睁大了眼,“合着是你家的点子?知道你们家会做生意,没想到竟然这么会,说吧,到底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们不知道的……” 再说另一边,娄山月和吕芸姝两人手挽着手走在街上,摸摸这个瞧瞧那个,看什么都新鲜。 娄山月瞧着吕芸姝兴致勃勃的样子,一颗早已无波的心,也有了些少女的好奇心,只觉得今日的蔚山县格外有趣。连带着面容都舒朗了许多,少了些沉稳多了些孩子气。她的心里有一股莫名的欢喜,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这样在蔚山县跟朋友手挽着手走在街上,还是第一次。从前她过得辛苦,也不是没有朋友,可大多是孤儿院里的,总在奔忙之中,这样的闲暇时光,当真是少见的很。 “小月姐姐,你瞧这个,还有这个,”吕芸姝拿着一只绣着五毒虫的香包,“这个给哥哥用,正合适。至于这个荷花的,适合我!小月姐姐,你看好不好?” 娄山月仔细一看,五毒虫的就不必说,就是端午习俗里的五毒图案,里面放着艾叶,心思就巧妙在合在一起正好是驱五毒的意思。荷花的那一只香包上面绣着一朵并蒂荷花,下面还围着两尾小鱼儿,同样是装着艾叶,针脚细密,倒是精致。 “瞧着是……” 娄山月正要说话,就听见外头一阵吵嚷,二人忍不住扭头看去。 “快走,赶紧走,别在这街上惹人厌烦!” 尖锐刻薄的女声刺地人耳膜生疼,叫人忍不住皱了眉,接着就听见一阵小声的嘶哑的呜呜声,就见一个邋里邋遢的半大孩子躺在地上,衣裳破破烂烂的,头发似乎因为长时间没有清洗结成一缕一缕的,枯黄干瘦的脸一块黑一块灰,还带着不自然的潮红。 “咦,什么味儿啊。” “就是,怎么在这儿啊,真是的。” 那女人使劲拽了拽地上的人的衣裳,本就破烂的衣裳几乎要被地面摩擦破烂,听见众人的小声议论,连忙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诸位老爷夫人、公子姑娘们,见谅见谅啊!我们这就走。” 说罢,女人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根藤条,毫不留情的唰唰唰地抽向地上的人,“你是死人啊!赶紧走,别躺在这儿撞死,赖在这里脏了贵人们的脚!” 第六十七章 救人一命 从古至今都不缺看热闹的人,外头的吵嚷声吸引了一大批人驻足,女人的举动引得围观的人窃窃私语。 就连吕芸姝也被引得放下了方才还爱不释手的香囊,拉着娄山月凑到了门边,垫着脚看。 “这人是谁啊,这也太欺负人了!”吕夫子向来耿直,吕芸姝也养成了一副正义的古道热肠的性子,眼里容不得这些不平之事。 谁说不是?还是个半大孩子,瞧这身上的衣裳破烂不堪,浑身脏污,骨瘦如柴的模样,瞧着着实可怜得很。 “我说,你们这么在我们店门口,客人都被熏跑了,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 “去去去,赶紧走!” 那女人脸上挂上谄媚的笑,“店家见谅,张家、郑家叫我们送新的仆役过去,这不,就剩她一个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死活赖在了这儿,不曾想扰了店家” 张家和郑家都是蔚山县有钱有势的,他可惹不起。店家面色转了几转,自认倒霉的摆了摆手,“得了,收拾好了赶紧拉走。” “是是,要不说您体谅呢?”话毕,那女人谄媚的面色陡然一转,带出几分狠厉来,恨恨地将藤条‘唰’地一下抽了上去,地上的人疼得发出一声难忍的闷哼,身子疼的晃了晃,那女人更狠了,更是毫不留情地抽了上去,引得看热闹的群众都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哎哟,下手可真狠呐,这要打出人命来……” “这可是人牙子,尤其是她,钱月娘,最是荤素不忌的,下手能不狠吗?” “瞧这打扮,不像是寻常人家出来的,没准是流民!这些人,都是无根的浮萍,身契恐怕都在他们手里,她就是把人打死了,官府也不会说什么。” 各家各户要买仆役,各处店铺要请小工,人牙子自然就成了一种职业。有良心的人牙子待手下的人也和善些。可钱月娘就不一样了,出了名了只认钱不认人的,蔚山县里头多少好姑娘都是被她送去了那些个脏地方,偏她所在的牙行的生意做得大,寻常人也奈何她不得。 果然就听那钱月娘道,“这不是会动吗?别赖在这儿装死,我好心收容你,将你从难民窝里扒拉出来,给你一口饭吃,你现在给我掉链子?赶紧走!” “早说了今日那些人家要选仆从,过去都是吃香喝辣的享福的,亏了你这幅皮子,真是晦气!你这腌臜无赖的懒货,还不赶紧起来?再不起来将你拉倒城外的贼窝里喂狗!” 吕芸姝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看着钱月娘毫不留情的挥舞着藤条,一张活泼灵动的小脸顿时煞白,抓着娄山月的袖角的手用力的捏的骨节发白,颤着声音道,“她难道真要当街把人打死不成?这可是一条人命啊!” 地上的人被打的微微颤抖着,几乎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听着钱月娘刻薄又狠厉的语气,娄山月不住皱眉,忍了几忍,突然,她听到一声微弱的救命声,这必定是使了全身的力气才喊出来这微弱的气声,她再也忍不住,猛地出声。 “慢着!” 街上嘈杂无匹,要不是她喝过灵泉水,五感都比常人要灵敏一些,否则也听不到这声呼救。更何况,这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啊,她怎么能坐视不管? 这声清亮有力的声音,在嘈杂的街上显得格外清晰,瞬间就引起了钱月娘的注意,人们都循声望来。娄山月深吸了口气,稳住身形的一步一步往前走,或许是这一声太过突出,又或是她周身沉稳安定的气质,众人不由得让开了一条小径。 钱月娘眼睛眯了眯,上下打量着眼前踱步走来的小姑娘,还没长成的人,倒是颇显丽色,带着周身沉稳安定的气质,不像是小门小户的,倒像是颇有教养的大家闺秀,眉宇之间又带着些机灵。虽然身着普通的罗裙襦衫,却叫人觉得不像是便宜货,倒像是绣娘专门做的。就是后头的那个跟着的小姑娘,身上也带着一股子书卷气,就是瞧着还不稳当,颇为活泼的模样。再看后头,跟着一大一小两个仆役,应该也就是普通的小有产业的人家。 钱月娘有了估量,身子略挺直了些,面上就带了得宜的笑,“方才是姑娘开口,可是有何指教?” 娄山月并不怯场,定神看向她,“指教倒说不上,只是我朝规定,当街打人者收押官府,若是情节严重者,要受到梃杖,若是闹出人命的,重则要以命偿命。她不过是寂寂无名的草芥,娘子若是出了事岂不是不值当?” 做人牙子的,难保不遇见几个硬茬子,她手上也是沾上过人命的,不是她自夸,就是手下的一些打手见了她都要怕上几分,且瞧眼前姑娘眸色清亮,一双桃花眼毫不畏惧,说出的话平稳但又不容置疑,毫不似她这个年纪的姑娘一般柔弱好拿捏。这是个硬茬子。钱月娘眸色一凉,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她的命,不值钱,姑娘是金贵人,何必为了这种东西劳动姑娘费力,替她求情?” 娄山月就笑了,“当今最重律法,听闻太后娘娘又最推崇佛道,讲究一个仁慈,如今正是学子们考试期间,若是闹出什么事儿来,难保咱们县令受责罚。” “我也是瞧她可怜,成了如今这幅样子,恐怕也卖不出去几个钱,倒不如月娘子给个面子,开个价。” 钱月娘瞬间一愣,她没听错吧,她要买?一对高挑的细眉微微皱起,瞧着不好说话极了。这贱皮子容貌不错,否则她也不会把她从难民窝里捞出来了,偏偏这贱皮子不争气,前两天瞧着好好的,结果突然就病倒了。这叫她怎么气得过?她说的确实没毛病,病成这样,又伤成这样,能不能捡回来一条命都是问题,更别说卖钱了,钱月娘眉头皱着,看向眼前的姑娘,就见她唇角含笑,不见丝毫动摇。 “姑娘莫不是玩笑吧?真要买下她?” 那地上躺的人忽然间朝着娄山月爬了两步,小声道,“谢、谢谢……” 娄山月就笑了,“我既然来拦了月娘子,总不好真叫你吃了亏。” 钱月娘那股子被小辈挑起来的火瞬间就消下去了一些,眼角眉梢显露出精明算计,“有钱不赚王八蛋,姑娘说的很是,那我该是谢谢姑娘的。这贱皮子说来也是十分能干的,偏巧这个档口生了病,否则我也不会这么生气了,这样吧,姑娘就给八两银子,我将她的身契给你。” 八两? 众人忍不住嘀咕起来,这半死不活的样子,要的也太多了吧?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钱月娘在故意抬价钱,娄山月眉头一挑,这个钱月娘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肆无忌惮的很,她背后究竟是什么人,竟然如此猖狂? “月娘子瞧我,难道像是傻子吗?”娄山月眸色一暗,射出凌厉的眸光来。 “就是,你这也太贵了!”甜妮儿也在牙行待过,瞧着方才的一切,心里早就升起了一股子同病相怜感,不,地上的这个,可比她可怜多了,起码她可没挨过打。 张大娘子到底是老道的,见娄山月不是随便说说,这才上前道,“钱娘子莫跟我们姑娘开玩笑了,这样一个人,进气少出气多的,买回去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两说,也就是我们姑娘心善,否则可就砸你手里了,大家说是不是?”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娄山月最终以二两银子的价格将地上不知死活的姑娘带了回去。 娄二柱和赵半芹听了这事并没有她,二人对于这事,也是感慨的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哪儿能眼睁睁看着一条生命就这么没了?干脆利落的将人送到了万和堂,且等着救治好了再说。 第六十八章 鱼 春夏交织之际,四月底夏的气息愈发浓烈。河边的柳条从浅青变成了浓郁的绿,街边的夹道松愈发挺拔,整个蔚山都被绿色所笼罩。就连香卤坊的后院都长满了绿色的草。 除了石阶做成的蜿蜒小道,整座小院被星星点点白色玫粉的野花和青草覆盖,别有一种生机盎然感。 小院子里被抛开了一个小小的菜圃,种着些常见的青菜时蔬。出乎娄山月意料的是,香卤坊的生意一经开启,就十分火爆。先是从前自家推着摊子卖的那些老主顾就来了不少,他们买回去大多是作为年货,自家吃,或是待客所用,一传十十传百的,自家的名声也就传播了开来。还有不少人瞧着她们家卤味卖得好,自己研究了些卤味推出来卖,可惜到底不是那个味。卖的便宜的不舍得下料,也难买到那么好的猪杂,卖的贵的酒楼寻常人也不会去买,自然那些个大酒楼也不屑于卖这些下水。倒是使得不少人都馋自家的卤肉味。 两个大铁锅的卤味一天不到就能卖完,做力气活的稍微多花点,就能买一小碟子肉配上一盘素菜,再配个杂面馍馍就能吃的顶饱。街坊四邻们也乐的过来吃,甚至还会点个炒菜吃吃,倒是使得自家的生意好了不少,自家爹娘在铺子里忙的不可开交,不大的后院也种上了菜蔬,方便取用。 娄山月一身窄袖襦衫,显得利索又洒脱,此时正提着一小壶水,欢快的浇着水,自家的铺子生意好,爹娘也高兴,都舍不得这能赚钱的好营生,娄二柱干脆提前写了封信寄给平州的赵松木,叫他回来帮忙看店。印象中这个表哥沉默寡言,心里却十分有主意,否则也不会独自去了平州码头做事了。要想多赚钱,就得把铺子做大了,这就不可能只有自家单打独斗,与其请人来看铺子,倒不如叫信得过的自家人叫,是一家子商量好的,这个但在此之前,他们就得忙活点了。 娄山月在这边浇着水,后面就传来歘欻欻的刮鱼鳞的声音。春夏都是好时节,就吃一个新鲜,一到这个时候,娄山月就想起‘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来,就想来点地上跑的,水里游的。这鱼,就是舅舅从河里摸的,来城里的时候给自家送了来,正巧满足了娄山月的味蕾。 “姑娘瞧瞧,可还新鲜。”一双干瘦的手不失力气,将杀好的鱼递过来,低垂着眉眼,瞧不出什么表情,声音有些沙哑。 鳞片刮得干净,鱼身带着未干的水珠,在阳光的反射下闪闪发光。 娄山月点了点头,“送到灶上,剩下的做成风干鱼、或者腌鱼,卤味又能加一道菜,下酒也使得。” 女子得了命令,转头就往灶上走去。 娄山月瞧着她瘦弱的背影,不由得在心中叹了口气,也是可怜人。 那日在街上,人是救下了。就在万和堂放下了,治了三五天那姑娘就能起身,没错,被打的开不了口的正是个姑娘。不仅是个姑娘,还是个十分清秀的姑娘,就是看着沉默寡言了些。知道是自己救了她,当即就不顾身子朝她磕了个头。 她说自己叫许秋梨,是西城桥头村人,西城遭了灾了,爹娘都在途中或是饿死、或是干脆就没逃出来,唯一的兄长也在逃难途中被人冲散找不到人影,她呢,跟着流民进城,就被人牙子看上,捞了回去。这样的时节,一旦被走失,几乎就没有了找到的可能性。她本想着就被卖去做杂役,好歹也能挣口饭吃。可没想到那人牙子是个心狠手辣的,她偶然听到,钱月娘是准备把她好好将养几天送到秦楼楚馆那些个脏地方接客,她比登时就明白了,为什么钱月娘对她的态度那么好,为什么每次她的餐食,都要比旁人好上许多,她还以为是钱月娘心善,可怜她。 她再怎么说也是好人家出来的姑娘,狠了心,愣是趁着旁人睡着偷偷爬起来,只穿着里衣在冷风中里生生连着站了两夜,把自己冻出病来,起了烧,吃不下饭去,钱月娘越来越急,又舍不得破了她的皮相,只断了她的餐食,直到那日钱月娘押着她去发卖,她才害怕了,硬着头皮跑出去,结果可想而知,后来,就碰见了娄山月。 听到一家人都唏嘘不已,娄二柱是见过死人的,也佩服这姑娘的骨气,只道自家闺女虽然花了银子,但自家如今不缺帮手,没法发什么月例银子,也不强求她留下,银子就算了,身契也还给她。 谁料许秋梨当即就跪了下来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姑娘救了我,我就是姑娘的人了,往后姑娘叫我往东我绝不敢往西,不求多少月例银子,只要一口饭吃!” 还没养好病的人,身上全都是被藤条抽的印子,谁看了不动容?于是,娄山月身边就多了个贴身丫鬟。 秋梨身子刚好些,就赶紧到了自个儿身边做事,身子骨还没补好,但也隐约瞧出来了清秀的好底子,干活也麻利,虽说沉默寡言了些,但还是信得过的。 娄山月闻见空气中飘散的清新的鱼香味,脚步轻快的跑了过去,赵半芹正端着蒸笼,面上就带了笑。 “真是比小黄的鼻子还灵,过来坐着,知道你馋了,这几尾鱼都是新鲜的,回来又在盆子里养了两天,一点子土腥味都没有。” 娄山月嘿嘿一笑,这时候冬天,除非是去河里、湖上破了冰捞,哪里见得着鱼影子?春天化了冻,才有了鱼影子,不过春日的鱼很少有肥的,这时候的鱼正好吃。 四月鱼肥美,古人诚不欺我啊!娄山月吃的开心,不免又想到了川子,川子不爱吃鱼,她顺口就说了多吃鱼脑瓜子聪明,川子就如同壮士扼腕一般吃了,只希望自己能跟水风哥一样,明年中了童试最好。 也不知水风哥考完了没有?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有了定局。 娄山月想的出神,不自觉地就说了出来。 他们月初就去了平州,四月十六府试,连考三日,半个月左右张榜,约摸也该回来了。 赵半芹细算了算,“看日子,也该回来了。” 殊不知,离蔚山县二十里地之外的官道旁,一顶十分眼熟的马车正在缓步行着,里头赫然正事吕敏学并卫水风、吕知三人。 车上寂静无比,只有几人呼吸的声音,外头的车夫甩鞭子赶马的声音,和马车轱辘有节奏的嘎吱嘎吱声清晰可闻。 “驾,驾,再有两炷香的时间就到蔚山县了,前头车马多,走慢些,三位可都坐好咯!” 几人终于睁开眼睛,吕知显得尤为开心,“离开了家才知道家里好,总算是快到了!” 此次去平州府试,于他而言本就是历练,叫他见识到了更广阔的天地,他本就跳脱的性子也沉稳了不少,竟然也瞧不出他成绩的好坏。 卫水风认同的点了点头,一双黝黑的眸子清亮的可怕,疲惫的眼底遮掩不住他内心的迫切,反倒显得愈发神采奕奕。总算是考完了府试,也算对自己有了交代。娘,小月,我回来了! 第六十九章 纠结 与回城的举子们一同进城的,还有州府发布的中榜名单。卫水风考过了府试的消息瞬间就席卷了全城。 当然,有人欢喜有人忧,吕知虽然没有考过府试,心里却没有半点不高兴,因此娄山月上门的时候,还颇为惊奇。 “淑姨,今年的青梅酒余了几壶,上次淑姨吃着还受用,娘就叫我再送来一壶。” “得,还得是你娘细心,记着我得喜好。”卫淑笑着将东西收了,心知肚明,定是赵半芹记着自己爱喝青梅酒,专程留给她的。卫淑不免感叹,要不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呢?总是要比旁人细心些。 娄家的忘忧酒肆名字独特,最重要的是,酒香浓郁,凡是喝过的都想再来买,先前在城里的大酒肆寄售,如今单独开了酒肆,不少老客都跟了来。那大酒肆主要卖的是烈酒,两家又商量好了,两家的酒都可以少量寄售,生意反而更加好了。 “行了,知道你们小姐妹的心思,一听说你来,芸姝就坐不住了,早交代了叫我赶紧放你过去,你们自玩去。” 娄山月就笑了,“那我就去了,淑姨。” 吕家世代读书,虽说这些年没有特别出色之辈,但祖辈都生活在这儿,家里的小辈,读书的、做生意的,或是做个八九品的小官小吏,也算上进。吕敏学是个指挥读书的,卫淑这些年用家里的老铺子也赚了些银子,再加上吕敏学收上来的束修,过得也算是滋润。家中父母慈爱,生活顺遂,才养成了吕芸姝这般开朗的性子。 娄山月心中感叹,若是上辈子,她也能如今的处境,又关爱自己的家人,或许也会是这么个开朗的性子,可她到底不是这般长大,她不知道从前的娄山月是什么性格,但一定要比她快乐,也不似她一般患得患失。如今,她也有了这样梦寐以求的家人,所以才要更加努力,过好这一生才是。 “小月姐!” 娄山月人还未走到,就听见吆喝声,就瞧见身穿红粉衣裙的吕芸姝向前跑了两步朝她招手,一对垂耳发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小月姐,你可算来了!” “这是怎么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小书房里不止她一个,卫水风和吕知气氛沉重的坐在那里,她脑袋里不禁上演出了一场大戏,难不成是因为吕知没有考中,而卫水风考中了,心里生了不平吧? 一时间凝神静气,也不敢轻易开口。就听吕芸姝开了口,“小月姐姐,大表哥过了童生试,大伯娘托了我爹娘,说要在县城买座宅子,我哥正不乐意呢!” 不乐意?不乐意什么?娄山月瞧着吕知的模样,果然是十分不忿的模样。吕知和吕芸姝是龙凤胎,只因为吕知早出生了半个时辰,就自然而然的成了兄长,虽然他平日里自傲的很,对于吕芸姝这个只比他晚出生了半个时辰的妹妹,却十分照顾。 听吕芸姝这么说,吕知不免耳根有些红,这话说的就像是他无理取闹似的,忍不住辩驳道,“你这话说的,表哥住在咱们家有什么不好?若是功课上遇到不会的还能问爹。” 吕芸姝就摇了摇头,“真拿你没办法,若是有了宅子,大伯娘以后来县里也方便些,难道只围着你们转不成?” 吕知被吕芸姝说了个脸红,吕芸姝却丝毫不管他,拉着娄山月就坐下,“小月姐,你别管他,他就是为了自个儿,不知道抽了什么风,从平州回来就整日缠着大表哥问功课,整的我都烦了,我爹娘都见怪不怪了。” 吕知的面色肉眼可见的涨红起来,娄山月连忙安慰,“孔圣人有云,三人行必有我师,不耻上问、不耻下问,吕知小弟也是为了学问。水风哥学问好,在村子里的时候,就好多人整日缠着他问题呢!不信你问川子。” 吕知的涨红的脸这才逐渐降温,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正是,还是小月姐姐明事理,探讨学问,有什么好奇怪的?” 吕芸姝登时就跟看稀罕玩意儿似的看着吕知,搁别人身上不稀奇,可搁他身上就不一样了,他是什么人?可是自诩为蔚山县的小神童的,自视甚高,竟也有整日缠着别人问题的时候,这也就罢了,甚至还不让大表哥走,这是什么道理?就连她都知道,不能只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呢,自己这个哥哥,有时候就是这么幼稚。 卫水风突然开了口,“小月,你觉得,我应该搬过来吗?” 娄山月没想到卫水风会问她,斟酌了片刻才道,“水风哥过了童生试,定是要在县里附学的,县学十日一旬休,县学过后还有院试,都是在各县考,华婶子想在县城置办房产,也是想叫你方便些,以后售卖花草也有个去处,不必每日往返的赶趟,水风哥若是犹豫,不若和华婶子好好谈谈。” 别看卫水风是个有主意的,可跟赵华的沟通却并不算多,这母子二人都在为对方考虑,赵华是为着卫水风,卫水风何尝又不是为了赵华?自家的家底,能支撑得起在县城买房吗?可他又怕这么问了,伤了自家娘的心,这才犹豫了。 听到这话,他眼睛一亮,“是该跟娘商量,多谢小月提醒。” 卫水风笑的温柔缱眷,娄山月被他的笑晃了眼,一颗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随即登时就有些心虚起来,她这是在做什么?对着半大孩子犯花痴吗? 即便是卫水风已经过了束发之年,再过一年就到了能说亲的年纪,可在娄山月眼里,还是个半大孩子。 吕芸姝就笑了,“这就是了,这种事情,就叫大人们去决定好了,小月姐,你快看我新淘来的话本子!” 只留吕知一人原地纠结,先前他自视甚高,总觉得自己学问最厉害,爹教出来的那些学生都比不上大表哥聪明才智,可经过了县试府试,他是真的佩服自己这个大表哥,当然希望多跟着他学习学习。 另一边,卫水风则听了娄山月的意见,真的跟赵华认真谈了谈。 赵华一方面惊讶于自家儿子突然跟自己说了这么多,另一方面也是欣慰的。 “这些年娘也攒下了些,在县城买宅子还是能置办的,你放心去住。”儿子考过了童生,后头还有院试、乡试,几年的时间,在县城置办宅子划得来。多亏了小月的这个主意,否则单凭借她自己,也攒不下这么多银子,更遑论在县城买房了,至少得再奋斗个十年。小月就是自家的福星!她何尝不知道自家儿子的心思?这样的小月,不知道是县城里多少少年郎的梦中神女,她要是再不支持,等到小月真的许了人家,水风那才得悔恨终生了。小月从小就聪明能干,人又漂亮、良善,就是不能成为她的儿媳妇儿,她也是希望她好的。 不免心里也带了火热,“水风,本朝注重文风雅致,这鲜花盆栽的生意就还有的做,你放心在县城住。不过娘得提醒你,小月年纪小,你要是欺负她,娘第一个不乐意!” 卫水风瞬间满头黑线,一阵无语,他娘这是想到哪儿去了?他照顾小月还来不及呢,干嘛欺负小月? 赵华几乎花了全部的积蓄,在蔚山县置办了一座小一进的宅子,自此之后,卫水风就在蔚山县住下了。 第七十章 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一轮圆日毫无阻碍的将光芒散发到地面,激起层层热浪。 娄山月穿着轻薄的夏衫,青色的半臂襦衫里面是轻透的抹胸内衬,下头则是茉莉黄的两侧开衩的合裆裤,外罩浅青的交窬裙。娄山月拿着蒲扇呼啦啦的扇个不停,犹嫌不够凉快。 那热的受不了的样子,叫赵晓珍看了忍不住微微翘起嘴角。 表姐自小长得好看,人又机灵,跟天上掉下来的小仙童似的,不像她似的,嘴巴笨,不招人喜欢,从来都是透明人。偏表姐从来不嫌弃,还愿意带着她学手艺,甚至告诉她,敢于直抒胸臆也是一种勇气。没想到那样的表姐也有这一面,跟她印象中带着小骄傲的对什么都无所谓丝毫不怯场的表姐完全不一样,好似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县里千好万好,夏天还真没咱们村里凉快,”赵晓珍说话很慢,像是一边思考一边斟酌着开口,“山挡着,一阵风钻过来,就是凉飕飕的,这儿连风都是热的。” 娄山月惊奇的看着赵晓珍,奇了,今天小珍的话倒是多了些。 察觉到娄山月的视线,赵晓珍的脸色嘭的一下红了起来。 娄山月笑了,赶紧道,“这话说的很是,我还担心你自己出摊做不了生意可怎么办,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小月姐,你真觉得,我能成?”就见赵晓珍的神色肉眼可见的平静下来,眼睛肿充满了忐忑与期待,不好意思的小声道,“去岁,是跟着姑姑一起卖凉粉,隔了近乎一年,好容易练出来的胆子,到了今日就都丢了。可我大话都已经放出去了,要是不成……” 看着赵晓珍忐忑不安的模样,娄山月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上一世,她第一次为了学费和生活费,鼓起勇气拿出攒下来的积蓄做了些简单的项链耳环出去摆摊,也是这般忐忑。 她的目光愈发温和,鼓励着赵晓珍,就像鼓励着从前的自己,“怎么不成?摊贩卖货,除了货物鲜亮,就是靠着一张嘴。货物就不必说了。去年教了那么多人,数你学的认真,又有自家的调料,咱们家的凉粉说是第二,蔚山县就没有第一。” 赵晓珍十分认同的点了点头,去年教出来的那些人,虽然都是凉粉,可调料都是自己调的,还是姑姑家的卖得好。 “这口才,原本我是担心的,可现在嘛……”娄山月瞧着眼前穿着青绿色窄袖短衫的姑娘,利落极了,红粉色的唇角扯出一抹笑意,“你人长得可爱,本就瞧着可亲些,再加上敢说、敢吆喝,指定成!” 见娄山月说的笃定,赵晓珍也提起了一口气,表姐说的话就没错过,她说自己行,那就肯定行!于是更加干劲儿十足,也不磨蹭了,登时就推着小车出了门,“小月姐,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去街上了!” “嗯!” 赵晓珍提起了劲头,娄山月也替她高兴。入了夏,就是凉粉凉皮凉面的天下,上回大哥回蔚山村老家给舅舅送樱桃的时候,就带了话,叫赵晓珍到城里来卖货,如今她就住在自家。她也是个有主意的,一天做上四五盆子凉粉,两盆放到自家的香卤坊铺子里,给自家四成的抽成,另外两盆她自己推着去街上卖。 他们听了这话,不但没有觉得赵晓珍会算计,反而十分欣慰,舅舅一家子都是老实本分的,再不出个精明能干的,一家子就这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过一辈子了。更何况,小珍也并非是有心计的,有什么说什么,不怕他们知道,这份坦诚就更可贵了。 一到夏天,自家的生意也好了不少,大家不耐烦吃热菜,自家的卤肉生意就更好了,如今还加了凉拌白菜丝等凉菜,忙的事不可开交,酒水仍旧生意不断,自家爹娘都快住到店里了。 夏天对于土生土长的农民而言,夏收就是门顶顶重要的苦差事,娄二柱每十天回去一次,到了夏收时节,更是改成了五日一回去。还是赵德旺看不过了,说等开始夏收了,提前送信儿过来。 自家的地交给了娄三柱和赵德旺看着,老家的小院儿也是他们两个轮番打理,说是打理,也就是抽空过去瞧一眼,隔几天过去打扫一下院子,别叫那些不长眼的将院子霸占了。 家里人各有各的忙头,娄山月也没闲着。自家这院子后面,也是有个四方的地窖的,早先预备买下宅子的时候,她就跟爹说了,地窖得好好收拾下。出于血脉中对于土地的依恋和从军以来的警惕心,娄二柱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如今这个地窖就派上了新的用场。 娄山月小心地从地窖进去,取出了一个小瓮来。打开小瓮,瞬间一股子凉气袭来,露出里头晶莹的白花花的冰块来。 去年夏天,娄山月瞧见集市上有冰卖,就嗅到了这个赚钱的机会,从冬天开始就在为这一天做打算。趁着冬天的时候自家整修冰窖,就烧了凉白开存了不少冰,自家买了新的宅子,地窖修好了,更是不能平白浪费了,在她眼中这一瓮冰就是一瓮铜板。她还叫大哥从万和堂里拿了些硝石,自个儿在家摸索了许久,一点一点的试,终于把冰制出来了。 没办法,如今的制冰技术已经相对成熟了,可方子大多掌握在权贵、还有富户、工匠手中,想要从中分一杯羹,可不就得自己下力气? 冰色晶莹,略微发白,十分坚实的样子。娄山月满意的将瓮罐子盖上,连带着心情也好了起来,爹爹早就做好了酥山的木牌,如今这天气,正好能用上。地窖里还存了不少冰,有不少都是她‘试验’的成果,那些都是用的为烧开消毒的河水井水,爹爹做了简易的冰鉴,放在屋子里降温解暑正合适。 娄山月小心地把冰瓮放进垫了厚棉花的布兜里,这是为了保温。抱着布兜往香卤坊去。 做酥山的提议是她提出的,但是酥山需要用牛奶冻成冰,成本太高,干脆就用凉白开冻成冰块,再用刨子刨成细碎的冰渣,浇上蜂蜜、牛乳,还有新鲜的瓜果,就是一道夏季清热解暑的冰沙。绿豆煮的软糯,用锅勺子轻轻压碎,把冰剁开成不规则的冰块,放到绿豆汤里,就是冰绿豆沙。 娄山月带着存冰的瓮罐子一到香卤坊,就把冰块亮了出来,夏日里的这股子凉意尤为吸引人。冰瓮一开,瞬间就吸引住了众人的目光。 “哟,你们这儿,有冰卖?” “哇!阿娘,有冰,珠儿想吃冰!” 不是人人都能用得上空调电风扇,王公贵族可以去避暑,用得起冰鉴,甚至还有仆役们扇扇子。可对于平头百姓,这股子清爽的凉气,就成了人们夏季里的慰藉。 夏季的酷暑难耐,娄山月对于他们对冰的热切感同身受,面上不由得挂上了温和的笑,“是冰,从今儿个起,我们香卤坊也有冰卖,冰沙小份十文一碗,大份十三文钱一碗。” 凉粉自从教出去之后,自家就没准备再做,小珍在香卤坊寄售的凉粉,一碗也只要六文钱,这个定价正合适。 “冰沙?跟酥山一样好吃吗?”有小孩子立刻叽叽喳喳的问道,一双眼睛几乎黏在了冰瓮上下不来。 “当然了,上面还可以加上你喜欢的果子和酱料,只要买一份冰沙,这里面的都可以自己选。”娄山月笑了笑,打开一旁的木盒,就见到盒子里装上了切碎的桃子、苹果等应季水果,甚至还有一些熬制好的蜜酱。 金灿灿的蜜酱和五颜六色的水果一瞬间就吸引了一众人的注意。名唤珠儿的小姑娘摇了摇自家爹娘的袖子,那对夫妇也是听说这里的卤味、凉粉味道好,又便宜,慕名而来,一时间瞧见自家孩子里充满渴望的神情,大手一挥,“小东家,给我们来一小碗。” 娄山月就应了一声,“小姑娘,你想吃什么果子、酱料?” “要这个桃子,不对不对,还是要甜瓜的。”小姑娘对着各色的果子的盘子看的眉头都皱在了一处,惹得娄山月忍俊不禁。 “那就一样一勺,没关系,你想吃什么只管说,不论谁买都是这么个规矩,只要不超过三样就成。”娄山月一面说,一面将桃子、甜瓜一样浇了一勺。 “真的吗?那我还想要这个甜甜的酱,谢谢姐姐!” 娄山月依样浇好汁子递过去,那小姑娘脸上瞬间浮上幸福的笑,那夫妇二人热的脸上都冒了汗却仍旧是满脸的慈爱,一家子瞧着就温馨极了,叫她也想起来自己爹娘。 又出声提醒道,“这儿还有加了冰块的绿豆汤饮,五文钱一碗。” 那夫妇二人果然眼睛一亮,立刻要了一碗。 香卤坊一经开售冰饮,火热度立刻又上了一层楼,店里清凉遮阴,东西好吃又实惠,比着走街串巷的货郎卖的冰饮瞧着就要干净些,因此小小的店铺倒是客源不断,这也叫娄二柱和赵半芹看到了其中的商机,当即决定,再从万和堂买些硝石来,多做些冰。 第七十一章 夏日的热浪如同无形的大网一般毫不留情的冲刷着城镇,街上平常最热闹的午市也变得人烟稀少。 香卤坊的生意依旧火热,每天三瓮的冰,卖的快极了。娄山月瞧着铜板一个一个的进账,心里美滋滋的。 别看这都是小钱,凉粉六文钱一碗,这是小珍做出来寄售的,能给自家三四成的利;冰沙十文钱、十三文钱一碗,冰凉的饮子五文钱一大碗,一天下来,这就是二两银子;卤菜荤的猪杂二十文钱一斤,纯肉三十文钱一斤,素的十文钱一斤,看着少,一天两三锅下来,也能赚到不少。刨去租金、人力,一个月下来,能有二十两银子入账。 这在富贵人家看来是不值一提的小钱,随便一个打赏就没了。可在她们眼中就是实打实的巨款了,这样日积月累下来,不到半年就能买下蔚山县的一两进的宅子。 更别提还有忘忧酒肆的营收,还有鲜花盆栽的生意,也有自家两成的利。这样下去,不出三个月,就能买下这两间铺面了。 自家的营生赚钱,娄山月心中开怀,看自家闹腾的几只鸡仔都顺眼了许多。鸡就养在厨房边儿的一小块空地上。 说起这些鸡,娄山月就有些心疼。自家的一公一母两只鸡还是分家的时候拿回来的,本来两只蔫巴巴的小鸡仔,被她用灵泉水养的油光水滑。又能下蛋,孵出来的小鸡仔也有不少,因着搬到县城或卖或送给出去了不少。钱翠花、赵华、卫里正,还有舅舅家,甚至后山村的龚工也拿蜂蜜换了两只。自家只留了两只老的,还有两只小的。好在都是好鸡仔,大的每天能下五六颗鸡蛋。小鸡仔也长成了,估摸着过不了几天,就也能下蛋了。 家里的店铺日渐步入正轨,她如今也闲了下来,只中午那一会儿子带着秋梨去店里帮忙,下午在家制冰。 这样热的天,就连大黄都蔫吧了起来。整日里耷拉着一只粉红粉红的大舌头,蔫巴巴的趴在地上,整个身子完全摊平,四仰八叉的趴在狗窝里,宛如一张厚实的黄黑色毛毯。见娄山月靠近,眼皮都不抬一下,从鼻子里哼哼两声,看的娄山月哭笑不得。罢了罢了,谁叫哪里有荫凉呢?若非太阳下山,那是动都不会动一下的。 这样热的天,也难怪小黄都懒得出来。她也想好好凉快凉快了,说罢就往屋里走去,“秋梨,我去歇一会儿,你不必跟着,也歇着吧。” 秋梨行事稳妥,每次都要守在门口,怕有什么事她听不见,她这是叫她也去休息的意思。等到秋梨的脚步声远了,娄山月这才小心地垂下床上的帷幔,转念进了空间里头。 一进去,迫不及待的扑通一声钻入水中。 这山泉水就是妙,冬暖夏凉,温热的水冲洗了一身的黏腻燥热,叫人忍不住舒服的呼出一口气。 不论外头是什么天,这空间都是一如既往,就好似一处不受外界所困的一方小天地,永远舒适,永远遗世独立。以至于美好的都叫她感觉到有些不真实。 但不得不说,这里确实是一处难得的风水宝地,不论是任何人知道了,都会想要霸占。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这个秘密,她连最亲近的、最无条件照顾她的家人,也无法诉说。 娄山月鸦羽般的睫毛微颤,蓦的睁开双眼。温热的温泉水冒出氤氲的水汽,一张素白的小脸在氤氲的水汽蒸腾中看的不真切,只能隐约瞧见其白皙的皮肤微微泛红,红润的嘴唇在白雾蒙蒙中格外显眼,尽管看不清五官,但叫人一瞧就觉得是个美人儿。 身上的热意褪了个干净,娄山月轻舒了口气,慢慢从泉水中走出来。白皙的脚面的青筋清晰可见,毫不在意的踩在青草地上,接下来就是骨肉匀停的笔直小腿。 娄山月对着无波的水面仔细观察,水中的面孔跟小时候的自己几乎一模一样,她已经过了十三岁,也不知是爹娘把她太好,还是因为灵泉水强身健体的功效,这一年来个头长了不少,脸颊的婴儿肥也褪去了一些,隐约已经可以瞧见小美人儿的模样,神态中透着娇憨明媚,一时间也有些愣神。更多的,则是感叹,这是是从前的自己不会有的。 娄山月停止胡思乱想,走到田边视察自己的成果。半亩的田被分成了两半,一半种药材,一半种瓜果蔬菜,如今地里就种着寒瓜,也就是西瓜。这时候的西瓜还不是后来吃到的西瓜,瓜皮很厚,瓤也几乎都是白的,可她实在是太怀念后来的西瓜了!不死心的种在空间里。可惜,注定叫她失望了,虽说瓤多了些,仍旧不是记忆中的那个味道。 再看一旁,那一株还不及小孩手指长的紫灵芝,已经长大了不少,这叫娄山月看到了希望。西瓜她是培育不来了,但是在原有的基础上提升还是可以的嘛,灵芝都长了这么多,其他的常见的药材更甚,在空间里长成的药草药效更上一层楼,卖到药铺也是不少铜板。可惜药材的生长周期到底长些,不过这些瓜果蔬菜都能收起来了。这些菜蔬,都是自己家吃的,外头种的那些才是放到香卤房当做食材的,不过自家的小菜圃里头,她也滴了些灵泉水,即便是如此,种出来的菜蔬都要比外头的强些。说干就干,趁着小珍还没回来,娄山月开始倒腾起空间里的菜蔬。 娄山月在空间里忙活的热火朝天,外界全然不知。赵晓珍推着车卖凉粉,却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火热的太阳照的地面蒸腾出热气,街上,做活的短工们身着赤膊背心汗衫,三三两两的在阴凉处坐下,大口大口的吃着午饭。只有街上的孩童,仿佛不怕热似的,三三两两的在街上跑跳、玩闹,发出哈哈咯咯的笑,笑声直冲云霄。 赵晓珍将车推到树荫下,拿着汗巾子抹了把脸,搬出一个小凳子坐下,身上虽然热,心里却美滋滋的,格外满足。 除了寄售在香卤坊的,自己再卖出去两三锅,加起来一天也有五贯钱,这可是她从来想都不敢想的,以后或许也能在城里置办下宅子呢!村里也不是没人说眼红的酸话,可她才不理。 自家跟姑姑家不能比,姑姑家本来就有余钱余田,那是姑父用命从战场上换来的,她不羡慕。更何况,听爹娘说,姑姑从前在城里的大户人家跟千金小姐身边做活,她能力强,又会办事,深受主家重视,当时的月例银子就有不少,可后来主家出了事,姥姥又生了病,姑姑没办法了才自请出府,后来才嫁给了娄二柱。 照爹娘的话说,自家可能能力没那么强,嘴巴又不会说,但唯一一点,就是老实本分。爹从前也在城里做活,因为不善言辞得罪了人就干脆回了乡。爹娘都木讷,但靠着庄稼地讨生活的,只要足够勤劳,土地就不会诓骗你,因此一家子虽然拮据了些,却也踏实。 但日子着实苦了些,因此大哥才离家去平州讨生活,这件事一直是爹和大哥心里的坎,爹娘也因为大哥的亲事愁的不知道怎么办,但现在不一样了,就连她也能挣钱了! 姑姑家日子越过越好,也不忘了拉拔自家,爹娘在帮姑父照顾着收果子的营生,就是哥哥,过不久也要从平州回来,她心里是格外感激姑姑一家的。 正想着,就瞧见县学门口出来了一抹熟悉的身影。那,那不是水风哥吗?她记着小月姐说过,县学不是管饭的吗? 第七十二章 毒辣的太阳照耀着大地,晒得四处都蒸腾着热气,可县学门口却气压低沉,仿佛温度都低了几度。 十六七岁的少年,青松似的,挺直着脊背,一身藏蓝的学子服饰,头发一丝不苟的束起,周身的气势却有些低沉,叫人有些捉摸不透,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卫水风一对锋利的眉毛微微皱起,独自站在县学的台阶上面,莫名的叫人觉得有些高不可攀。赵晓珍正要大招呼,就瞧见有一个同样学子打扮的人从门口追了出来,状似亲密的拍了下卫水风的肩膀。 “卫兄,你别跟他一般见识,郑老五就是那个性子,谁人不知道他被宠的无法无天,别说是跟咱们了,就是见了县官他也不见得能压住那狗脾气。” 卫水风微微垂眸,挡住眼底的阴沉。 郑老五就是郑家的小儿子郑子浩。郑家如今的当家人是郑冲,年轻的时候就喜欢花天酒地,又没什么才能,若不是嫡支的去了京都,只剩他一个三房的庶出,否则这家主的差事是怎么也落不到他头上的。从前好歹有郑老爷压着,自打郑老爷故去,郑子浩便愈发的不节制。莺莺燕燕多的数不胜数,后院里人多了,生得孩子也就多了,可养成的却不多,郑子浩就算一个,可不就宠的无法无天了? 可不管他在家里怎么称王称霸,也不是他对自己不尊重,对爹娘不尊重的理由。卫水风眼底的戾气一闪而过,就听孙守思自来熟的揽着他接着道,“卫兄,因为他那种人生气,不值当!” 卫水风眉头一皱,淡淡地瞥了孙守思一眼。就见孙守思讪笑一声,不好意思的将手抽了回去。 孙守思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卫兄学问好,连夫子都赞不绝口,县试府试都是第二,人又有股子读书人的淡然之气,他最佩服这种人,品行高洁、用功刻苦、满腹经纶,这可是他最乐意结交的!可卫兄除了功课,无论对谁都是淡淡的,好容易两人熟了些,他怎么忘了,卫兄最不喜欢别人太热情了呢? 要是孙守思见过娄山月,就不会这么认为了,卫水风只是到哪纯的觉得他聒噪罢了。 “卫兄,走吧,这会儿子学堂里也没饭食了,走!我请你吃好吃的去!”说到这儿,孙守思瞬间又精神了起来,“我知道北市街上有家好吃的卤菜,那滋味儿啊,啧,真是找遍全蔚山县也没有第二家。” 卫水风波澜不惊的眼眸终于动了动,卤味?除了小月妹妹家的,不会再有第二家比香卤坊更好吃的了!他也想见小月妹妹,只是……香卤坊离县学并不近,一来一回势必得耽搁下午上课了,还是算了。 卫水风的这点犹豫,就被孙守思误解为了不相信,连忙解释道,“卫兄,你别不信啊,但凡你去吃一次,保准还想吃第二回,那滋味……我每次旬休都去买……” 正说着,二人就听见一声清亮的女声。 “水风哥!水风哥!” 卫水风回头一看,可不就是赵晓珍吗。 孙守思眯了眯眼,看见了树荫下推着车子的姑娘,眼中瞬间充满了八卦之火,“卫兄,这是谁啊,你认识啊?” 卫水风微微颔首,抬脚往树荫下走去,“是同村的妹子,论起来也算是我表妹。” 若他跟小月妹妹成了一家人,赵晓珍可不就是他的表妹了吗? 孙守思哦了一声,了然的点了点头,连忙追了过去,“卫兄,卫兄,你等等我啊!” “水风哥,你咋出来了?”赵晓珍瞧见卫水风的模样,赶紧递了一碗凉水过去,心里有些困惑。虽说自家没有入学的,可这些日子她在娄家也听了不少,县学都是管饭的,难道她记错了? 卫水风就接过水喝了一口,都是同村一起长大的,这又是未来的表妹,也没什么避讳。就道。 “今儿个有些事,就想着出来吃。”这些个县学里头的弯弯绕绕,还是不要说与她听了,免得小月知道了担心。正巧孙守思也撵了上来,卫水风便顺势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同窗,孙守思,这是我同村的表妹。” 孙守思刚打了招呼,就瞧见了赵晓珍推的车子,他鼻子灵,瞬间就闻见了里头调料的辛辣清新香气,忍不住蹙了蹙鼻子,使劲嗅了嗅,“表妹,你这里头,装的是什么啊?” 赵晓珍这才想起来,赶紧掀开盖子,露出晶莹的凉粉来,“今儿个卖凉粉。” “今儿个有些事,就想着出来吃。”这些个县学里头的弯弯绕绕,还是不要说与她听了,免得小月知道了担心。正巧孙守思也撵了上来,卫水风便顺势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同窗,孙守思,这是我同村的表妹。” 孙守思刚打了招呼,就瞧见了赵晓珍推的车子,他鼻子灵,瞬间就闻见了里头调料的辛辣清新香气,忍不住蹙了蹙鼻子,使劲嗅了嗅,“表妹,你这里头,装的是什么啊?” 赵晓珍这才想起来,赶紧掀开盖子,露出晶莹的凉粉来,“今儿个我出来卖凉粉,这会儿子天热,也卖的差不多了,就找了个阴凉,正巧碰见你们了。” 说着,就拿着刮子刮出了两碗来,“你们还没吃饭吧,肯定是饿坏了,赶紧来两碗吃吃。” 孙守思也是饿极了,匆忙道了谢,就囫囵吞枣的干了一碗,“爽!表妹,你这手艺,那是这个!” 说着不忘竖了个大拇指,“整日里吃县学做的饭,这大热天的,还真没这一晚凉粉来的痛快。嘿嘿,我吃的快了点,表妹见笑了。” 赵晓珍哪里在乎这个?那些个做短工的汉子,哪个不是三下五除二的就吃虾一碗的?这就算斯文了。 不过瞧着二人这样子,赵晓珍纵然是心中有疑问,也没有问出口。水风哥的模样,分明是瞧着有事……却不知道其中内情,或许回去问问小月姐姐,才行。 第七十三章 县学风云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更何况是县学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凡是能考过童生的,可进入县学附学,富贵人家的公子,若是捐些银两也能进入县学。 像卫水风这般人品、模样都是上乘的穷小子,可不就成了那些个不学无术的人的眼中钉?没错,就是穷小子。能供得起读书人的,家里多少都有些银两,从县试到殿试,哪个环节不需要花钱?不说考试的食宿费、考试费,就是日常读书用的笔墨纸砚和书本册子,都是不小的开支。因此,穷人家供出一个学子,该有多难? 卫水风即便是如今家里境况好了些,在这县学里头,仍旧是属于家底薄的穷小子。 孙守思一面走一面安慰着,“卫兄,他就是个草包,不过是仗着家里有几个钱罢了,若是离了他家,你看谁还瞧得起他?” 不是他说,郑子浩身边围着的,可不都是为了银钱拜高踩低的小人吗,要么就是家里生意上有来往,想从郑家图谋些钱财,要么就是打着从穷小子变成郑家的跟班的。这种人,他都不屑于交往。县学里头大多还是求学的多,郑子浩恃强凌弱是众所周知的,也十八九的年纪了,才刚过了县试,连个府试都没过,空有个童生的名头。也就那些个苍蝇蚊子簇拥着郑子浩,倒真叫他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宣朝在用人选拔上尤为严格,过了县试虽说也有童生名,可只是个名誉童生,算是官府对你是读书人的认定,只有县试府试都通过了的,才是正儿八经的童生,能去参加院试的。 县学也不全是乌烟瘴气,左右到底是认真的学子多。至于郑子浩,卫水风眸色一暗,他是谨慎,却也不怕事,这种色厉内荏的公子哥儿,不过是嫉贤妒能,不容许任何人比他强,比他强的若是家里有底气的,他也不敢招惹,只敢恃强凌弱,今日只是口角上的冲突,也就罢了,若是他还不依不饶,那就别怪他不客气。 县学里,郑子浩正洋洋得意的听着手下的小弟吹捧。 “整个蔚山县,谁人不知郑家郑五公子的名头?您是没瞧见,今儿就那么一说,他还真去找夫子了,错过了放饭的时候,估计啊,现在还正饿着肚子呢!” 郑子浩面上得意,“做的不错,瞧他那清高的样子我就烦……” “那是,凭他是谁?也配进县学读书?没得拉低了县学的水平。” 几人正说的热闹,丝毫没有遮掩。正巧卫水风和孙守思二人走过来,听他们说话,怎么会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卫水风心中本来就有猜测,这下便更确定了。 刚下了学,就有人过来说夫子找他过去,那人正是郑子浩身边常跟着的狗腿子,他心中有些怀疑,但毕竟事关夫子,还是去了,结果就错过了放饭的时间,这才有了后续。 孙守思冷哼一声,朝着作乱的人瞥去,“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凭你是谁,想戏弄人也掂量掂量自己的水平,说出去,没得叫人笑话。” 那些人顿时又气又羞,面上一阵青一阵红,偏偏因为是孙守思说话,羞恼的满脸涨红最多也只是嘟囔着说了几句什么不过是几句玩笑,孙公子何必如此等等。 几人都是跟着郑子浩身边作耍,没什么真本事,哪里敢得罪孙守思这样的附加公子?一时间将怒火全都倾泻到了卫水风身上,凭什么他就一副清高模样,他们就得对着郑子浩做小伏低,跟他身边的一条狗似的,都是一样的人,凭什么? 有胆子大的就嘟囔了一句,“孙公子何必较真,郑五公子还在呢。” 郑子浩眼睛眯了眯,本就不太大的眼睛显得更小了,不痛快的撇了孙守思一眼,“孙大公子什么时候有这闲情逸致了,倒是少见。” 郑子浩惯常会欺负人的,从他过了县试入了县学,若是谦卑些的学子还好,若是有不听他话的,或是他瞧不顺眼的,哪次不是三天两头的找茬?有的畏惧权势,也就忍了,左右他也有玩够的一天,等看那些学子再逗不出什么趣儿来,就再换个目标。 可他为人出头,却也是头一回。实在是卫水风对他的脾气,又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以后恐怕也有大作为。照他看,卫水风未必就真怕了郑子浩,可既认定了这个朋友,自然得护着些。 “卫兄与我志趣相投,为朋友说几句公道话罢了。”孙守思并不怕他,他郑五是富家公子,他也不是什么没根基的。 见孙守思为自己说话,卫水风心中差异,也不免动容。这些富家公子,都是以利益为重,为了他这么一个小角色不惜开罪人,这是他意想不到的。 “孙兄古道热肠,卫某感谢不已,不过,”卫水风话锋一转,抬眸定定的看向那几人,“能否进入县学,那是经过夫子考较,州府张榜上的名字决定的,几位字里行间的意思,莫不是在质疑我朝律法?” “你!” 没等几人开口,卫水风就接着道,“不管是有口无心还是其他,几位还是注意些,能进入县学不容易,免得叫夫子听见了做他想。” 这些人都是凭借自己考上来的,也只是想跟着郑子浩身边捞些好处走捷径罢了,真要是让他们品行有污,夫子知道了,能有什么好? 见周身几个狗腿子面上不好,郑子浩登时面色一黑,额角青筋跳起,“别以为有孙守思护着你就无法无天了,我们,走着瞧。” 卫水风面色丝毫不见变化,微微颔首,道,“郑公子实力雄厚,必然会走的很远的。夫子要到了,我们便不奉陪了。” 说罢,竟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气的郑子浩独自跳脚,“好久没见到胆子这么大的了,行,我跟你没完!” 孙守思惊奇的看着卫水风,波澜不惊的模样,就好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般,“旁人都惧怕郑家权势,卫兄这样的倒是少见。” 卫水风唇角微微动了,眼底是无波的平静,“再怎么权势豪富,在县学里头也得讲理。况且,他是不争气的,郑家可有个争气的,他想作乱也得估计自家人的声誉。” 孙守思眼睛一亮,登时拜服的五体投地,妙啊!别看郑五这么耀武扬威的,还不是凭借同胞兄弟郑子威的威风? 郑子威是郑家的大儿子,已二十有五,能力虽不算出众,但郑家如今的生意多数有他参与。 可郑家却还有一人,那就是郑老六郑子诚,他比郑子浩还要小一岁,却已经过了童试,甚至院试,有了秀才公的名头。这可是郑家的希望,虽说郑子威管着生意铺子,可要是郑子诚说了什么,他也得听一听他的意思。有这么个人在,郑子浩就算是再想飞扬跋扈,也得顾及着别牵累了郑子诚的名声。 第七十四章 娄小柳上进心 郑家宅院。 “阿嚏!” 郑子诚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眉头微微皱起。正烦躁之时,面上就递上来一方素帕,郑子诚想也不想就拿过帕子擤了鼻涕,随即毫不在意的扔了下去。 捧着帕子的一双莹润的素手顿了顿,郑子诚是郑家最有希望的,别看如今是郑子威打理铺子,可最后的当家人,还是会落到有学识又受重视的郑子诚手里,这些都是娄小柳整日跟在老管家身边打听到的。 娄小柳懊恼的将帕子收起,听说郑六公子最喜欢手长得好看的女子,红酥手,莹润如玉,通体雪白最佳,她攒了许久的银子,日日以手膏敷手,好容易才叫常年做活的手养的细腻白皙,怎么一点用也没有?不行,她不能就这么放弃了。 随即鼓起一口气,赶忙又端了一碗姜汤递过去,郑子诚仿佛终于注意到了眼前的人,眉头一挑,“这是什么?” 娄小柳见郑子诚搭理了自己,压抑住心中的激动,恭敬地垂下头,露出一截雪白的颈子来,“回六爷,这是姜汤,是奴家里的土方子,须得用刚挖出来的老生姜熬制出来,趁热喝了发发汗,最治夏天的伤寒。听说公子耽搁了课业,特意求了早上的人,亲手熬制的,只盼望六爷能快些好起来。”声音端的是婉转动人。 郑子诚接过喝了,府里的人,还没人有胆子敢骗他,不过,这丫头……郑子诚自幼聪慧,自然知晓娄小柳打的什么主意,能进到他房里伺候,就说明不是个笨人,方才那素帕上还绣着一丛竹叶,是自己的最爱,还有每一个动作,作态,处处都是精心设计好的。还打听到他不爱喝苦药,特地熬了姜汤。 “你叫什么名字,抬起头来。” 娄小柳顿时心中激动不已,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得厉害,微微抬起头,就瞧见一张俊秀漠然的脸,瞬间红了脸。“奴,名唤小柳。” 郑家人相貌自然不会差的,否则,郑姑娘也不会嫁到都城王府中去了。而郑冲又是个好色之徒,后院的莺莺燕燕没有不好看的,郑子诚虽说长得秀美了些,却也不乏男子气,尤其是带着漠然的表情,反倒更添了一丝反差的美感。 他记忆力超群,眯了眯眼,这丫头应当是进了他的院子有三个月了,如今才行动,打的什么主意? 俊秀漠然的脸上,此时微微勾了勾唇,惹得娄小柳面颊绯红,可薄唇中说出的话却无情地很,“小柳,好名字,你是个聪明人,肯上进,我最喜欢上进的人,不过,却也得看上进对了地方没。说,从哪儿打听来的我的喜好?” 娄小柳被郑子诚冷冷的眸色吓得赶紧跪伏在地,“没、没有,日常伺候公子,必得是上心的!不,不敢欺瞒。” 约莫跪了一刻钟,郑子诚才微微一笑,微微蹲下,轻轻勾起娄小柳的下巴,一张并不算格外小巧的椭圆脸,下巴微微收紧,带着些柔弱的意味,一对细长的柳叶眼里满是惊恐,此时害怕的睫毛微微颤动,普通的白绿的衣裳,沉得愈发可怜,瞧着也别有一番勾人的滋味…… 郑子诚低笑一声,“倒是个清秀的,你怕什么?我说了,我喜欢上进的丫头。” 勾着下巴的手往上头移了移,毫不留情的使劲按了按那张涂了浅红色口脂的唇,娄小柳又是羞臊又是疼痛的微微偏了偏头,就听郑子诚低声道,“打听来的终究是不全,比起手,我还是更喜欢这些……” 随即,郑子诚另一只手毫不留情伸进上衣衣襟里一按,“收起你的小心思,好好伺候……” 或许是娄小柳呆笨害羞又充满野心的模样取悦了他,郑子诚十分享受的闭上眼。 娄小柳耳根一红,颤颤巍巍的应了声是,笨拙的解了腰带。 郑子诚说话间缱绻,眼中却不带丝毫温度,这种小丫头,用了也就用了,成了自己的通房,是给她体面,左右一碗避子汤下去,不影响他娶亲就是了。自是一室旖旎不提。 娄山月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娄小柳竟然会为了荣华富贵,甚至愿意没名没分的跟在郑家六公子身边,甚至愿意主动献身,就赌那一丝被纳为正经妾室的可能。 没错,豪门公子们身边的女婢,只要愿意,哪个不是能上手的?那都是签了身契的,自然,若是女婢不愿意,那些个讲理的门户自然也不会勉强,毕竟律法在那里放着,虽说是可以用强,可谁也不想留下后患,处理后头的事,就也够麻烦的了。 此间种种自是不必再提。 却说娄山月却仍旧在制冰和卖冰饮之间忙的不可开交。 忘忧酒肆的酒味道好,度数不高,喝了又总叫人觉得热热的,多少人慕名而来。尤其是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最喜欢购买,也不拘多少,只要好喝,又能养身,那是再也不论价钱的。 就是县令家也是时常订货的。 要说这位县令,其实也不算是完全是生人。先前张如珠跟自己约定了,到了县城就去她家递话。这去了才知道,原来张如珠就是蔚山县首富张家的独女,县令就是张如珠的舅舅。因着先前的几面之缘,张如珠对娄山月带来的东西是再没有觉得不好的,一喝了这果酒,更是赞不绝口,又跟娄山月投脾气,买了不少。 别人家去张家做客,一尝到好东西,自然是要探查一番,这一探问,就查到了忘忧酒肆和香卤坊,这也在无形之中,给娄山月带来了不少的客源和利润。 娄山月待这个大客户便更加用心了,有什么自制的果酒,总是先送一份过去,也算是混个脸熟,结个善缘。 娄山月赚钱的事忙的火热,娄二柱却在这个节骨眼,带着娄山明回了蔚山村老家。不为别的,就只为了夏收一事。庄稼人心里装着的,还是土地,到了夏收秋种的时节,就是手里有什么事也得放下了回去侍候土地的。这也是娄二柱为什么这么着急写信将赵松木叫回来的原因。 两间铺子总是得有人照管,赵松木辞了平州码头的工,回了蔚山县,忘忧酒肆便是能多个人照管。按照娄山月的意思,酒这东西,不比其他的,尽可以运送售卖。未来未尝不可以开个分店,一来赵松木在码头也干了多年,二来总比着找县城的管事更值得信任。等到铺子里的伙计、跑堂真正历练出来了,也有个能接替的。 到底是自己个儿的亲儿子,离家久了,怎么会不想?赵德旺夫妇二人也是欢喜的很,他们俩没什么大能,只会做些下力气的活,只盼着儿女都能有个一己之长,有个傍身的本领,也就安心了。 第七十五章 郑子浩香卤坊 蔚山县的夏天是炎热的,稍微一动,就是一身的热汗。可即便如此,该是做活的、赚钱的,仍旧是在外头奔走。 这时候,一碗冰,一口冰饮子,一碗凉粉,就成了这个夏季最好的慰藉。别处能闲着,娄山月一家子是根本闲不下来。 “老板,一碗凉粉,多放点辣子,再来一碗绿豆饮子,在这儿吃!” “欸,您坐着,一会儿就好,”赵半芹应了声,朝后喊道,“一碗凉粉,一碗绿豆饮子!” “好嘞,”甜妮儿应了一声,立马连轴转的跑动起来,刮一碗凉粉,大粗碗装了,蒜汁、香醋、酱油,一连串的汁子浇上去,再加上大大的一勺茱萸汁,转头就递过去。 这时候,店里的伙计已经盛好了绿豆饮子,那穿着短打背心的汉子已经大口大口的饮了一半,冰凉解暑的绿豆饮子咕咚咕咚的从嘴巴进入肠胃,瞬间抚平了热的冒火的五脏六腑,那汉子发出了舒服的喟叹,随即就接过凉粉大口大口的吸溜进去,三两口就吃完了一碗。 娄山月笑眯眯的看着来往的人,这会儿子来这里吃饭的短工不少,就是因为附近的一家铺子正装修,那铺子的东家也是爽快人,夏天做活,就是累人,听说每人加了二十文的辛苦钱,这些做活的汉子在这儿吃上一顿,还能剩下些。娄山月觉得,这就跟后世的高温补贴是一个道理,看来什么时候都不缺精明人。 正感叹着,突然,铺子里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让让让让,没瞧见我们郑五公子来了吗?” 刺耳的吆喝声使得热闹的铺子顿时一静,三五成群的年轻男子呼呼啦啦的涌了进来,瞬间挤满了铺子,分明瞧着都是读书人的模样,呈现出的却是令人不喜的傲慢。有几个怕事的客人,一瞧几人趾高气昂的样子,谨慎的连饭也不吃就赶紧离开了,有的客人皱了皱眉,往旁边躲了躲,三下五除二的快速用着餐。 为首的那个男子,体型微胖,织银料子的紫色锦袍显得愈发珠圆玉润,一张脸吃的如满月般,使得一对眼睛都快成了眯眯眼,虽身着绫罗绸缎,厚底锦鞋,却仍旧瞧不出什么丰都。 只见为首的男子眉头微微一皱,从鼻孔发出不屑的冷哼,“什么破地方,听你说的还以为有多好,真是没见识。” 一旁的那人的腰就又弯了几分,一身深蓝色粗布衣袍随着动作耷拉到地上,衣角早已磨损的有了毛边,那人脸上闪过不快,却带上了虚心谄媚的表情,“郑五爷,如今这蔚山县又哪家能比得过郑家豪富?就是拔根汗毛,也比寻常人的粗啊!比着您吃过的见过的山珍海味自然是拍马都追不上的,但胜在新鲜,也有几分野趣。” 郑子浩这才抬了抬眼皮,似是嫌弃一般抖了抖脚,“看在你机灵的份上,就给你个面子。” 随即就找了个位置坐下,还嫌弃的看了看木桌,摆了摆手,身边的小厮瞬间就拿起了扇子在一旁卖力的呼扇这,郑子浩坐了,才朝着身边的又喊道,“陈老九,还不赶紧去!” 那人躬身点了点头,赶紧抬起了头,傲慢的朝着柜台吆喝,“今儿我们郑五爷赏脸来你们铺子,还不赶紧上好酒好菜来!那劳什子冰沙、卤味、酒水的,不拘什么,通通上来!” “可都眼睛擦亮些,郑家五公子来了,自然是不差什么的,有好的都呈上来!”随即又小了些声音,“店家,帮我切一斤的卤肉,一会儿子我过来取。” 那陈老九的眼中充满了算计和不甘,哪里还看不出是什么意思?肯定是忽悠了郑子浩来当冤大头的。 赵半芹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应了。心中不由感叹,这郑子浩就是郑冲的儿子,从前就是因为郑冲相中了她,她才求了郑姑娘,放了自己的身契,出了来。先前有郑老爷和郑大公子压着,郑冲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可郑大公子去了京里做官,连姑娘都嫁了过去,只留郑冲守家,从前的蔚山县首屈一指的豪绅,终于是落幕了。 娄山月见几人的模样,言谈之间又说什么县学、夫子、课业之类的,愈发肯定了这些或许都是在县学附学的学子。身为学子,不虚心求学,却拜高踩低,言谈之间趾高气昂,傲慢至极,哪里像是考取功名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怀疑,这些人若是真考取了功名,到最后,真能为百姓做主? 心里不由得感叹,明明都是学子,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水风哥明明就是那么谦逊,举手投足间自有读书人的风骨在,可他们…… 见几人吹捧着郑子浩,心里更加不齿,能这么张狂的,必定就是郑家的公子,这做派,还真是符合她对郑家的刻板印象。 五六个的学子,切了三斤猪杂,一斤卤肉,一碟子素菜,一人一碗的凉粉,一人一碗的绿豆饮子,还有水果冰沙。一股子清凉扑面而来,瞬间就叫空气里的燥热降低了几分。围着郑子浩的几人瞬间眼睛一亮,忍不住就咽了咽口水,其中两个穿着较好的公子哥儿,就笑了,“这铺子瞧着其貌不扬,到还有几分巧思。” 就连郑子浩的眉头也舒展了几分,不过还是微皱眉头,很不满意的样子,“就这些菜?连个正经炒菜都没有,能吃吗?” 陈老九就说了,“五爷有所不知啊,这铺子就属这卤肉和凉粉,还有冰沙最为出名,别看铺子小,就是县令家都差人来买的,陈某不才,见过县令家的管家几面,就在这儿碰见好几回。” 那应当是不错的,就听其他几人纷纷惊讶的开口,郑子浩的眉毛才舒展开来,一面赞赏的看着陈老九,“算你会办事,坐下吃。” 就算是郑子浩开了口,几人也还是等着郑子浩先动了筷子,另外两个穿着好些的公子哥儿又接着动了筷子,剩下的人才动了筷子,一入口,眼睛就是一亮,瞬间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郑子浩也是眼睛一亮,他吃惯了山珍海味,嘴巴也养的够刁的,这味道,还真是……分明是不怎么名贵的食材,竟然在蔚山县,不,在平州,也没吃过这么好的。夹了几筷子饭菜,就道,“味道不错,再加一碟子荤的一碟子素的。” 这个郑五爷真是个傻的,别人坑他了他也照单全收,或许是为了别人的追捧也不在意这点银子了。单就香卤坊这一桌子,对于郑家不过是九牛一毛都不及,若是日常行事都这般,可即便是郑家豪富,有金山银山,也是要花完的。可见这郑家果然如同传闻一般,在走下坡路了。 娄山月心中感叹,就瞧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少年清俊挺拔,好似一株小白杨一般,带着些少年气的俊朗脸庞在瞧见自己的时候骤然柔和了下来。 “水风哥,你怎么来啦?”娄山月眉眼弯弯,心里不由得想,任谁瞧见鲜嫩帅气的脸庞,态度都会柔和下来吧! 眼前的姑娘眉眼弯弯,额头的碎发被汗打湿粘在额头,浅青绿的短袖窄衫瞧着利落又清新。笑盈盈的看着自己,一对眸子亮晶晶的,好似有星光闪烁,卫水风也忍不住弯了嘴角。 第七十六章 恼怒 酷热的夏天叫空气都冒着燥热的烟气,年轻的少年男女相对而立,瞧着莫名的叫人心生愉悦。 卫水风笑了,“天气热,就想着这一口凉的,今天旬休就来了。” 娄山月半点没有怀疑,这么热的天,谁不馋口冰的?赶紧就说了,“水风哥往里做,我一会儿子给你端过去!” 赵半芹一听就心疼上了,都是看着长大的孩子,自己个儿在县学读书,肯定是吃不好睡不好。 “瞧都瘦成什么样了,等你娘忙过这阵子,也好来照看着你。”一边说一边招呼着他往里走,“后头有井水,去擦擦脸,一会儿婶娘给你切了肉、菜拿过去。” “哪儿这么金贵了?我能照顾好自个儿。”卫水风面色微微一红,不留痕迹的瞧了娄山月一眼,小声道。如今有了童生功名,他在外头也是当个大人行走了。他虚岁都十七了!还被当成个孩子对待,尤其是在小月妹妹面前,这叫他有些脸热。 赵半芹自顾自的掀开帘子去了灶上,挥了挥手示意他进去。卫水风却没有往后走,他就瞧着娄山月利落的铲了两大勺冰,浇上鲜奶,撒上了桃杏果粒,动作行云流水,别有一番美感。不由得心疼起来,这么热的天,小月日日都来店里帮忙,原先肉肉的小脸都瘦了。又见娄山月往冰沙上头撒了杨梅酱、花生碎、芝麻,特意避开了葡萄干,卫水风瞬间眼中就带了笑意,自己不爱吃葡萄干,她都记着,心里就好似被蜜泡过似的,甜滋滋的,连带着眼角都得意起来。 娄山月哪里知道他心中所想,先前在蔚山村时他就跟着娄二柱锻炼身体,在娄家吃饭也是有的,自己记得也正常。 正说着,刀子就来了。 甜妮儿在香卤坊做事,刀子就在忘忧酒肆做事。来了几个大手脚的,娄山月就赶紧叫甜妮儿就趁着空,过去说了,刀子就赶紧跑了过来,一面端着一小壶甜酒一面推销,“小的眼拙,几位贵客瞧着气度非凡,可是要饮些酒?这是自家酿的果酒,放在井水里冰镇过的,几位分吃了一壶,解暑又不醉人,或是带回去吟诗作画可不美哉?” 几人一听就眼睛一亮,“这是什么酒?” 刀子就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自家酿的果酒,青梅酒、枇杷酒,种种都有,小的瞧几位身份贵重,特意拿了最好的来,”又压低了声音,“我们这酒说不来有多好,却是县令、张家,也都是常来光顾的。” 郑子浩自诩身份贵重,一听这话,哪儿有不掏钱的?登时就要了一壶,甚至还叫人包好了带回去送给自家大哥和爹。 这要是拿回去,自家爹和大哥,就能跟县令家的关系或许能更拉进几分,就凭这消息,这趟来的就不亏。郑子浩难得的心情好了起来,扭脸却突然瞧见了一个令他不爽的人,登时就将筷子一摔。 “卫水风!”郑子浩顿时连饭也不吃了,大步朝着卫水风走过去,“你怎么在这儿?” 娄山月心里突然一紧,郑家公子岂是好招惹的?一瞧就是个难缠的纨绔子弟,水风哥是怎么招惹上他了? 卫水风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来饭馆,自然是为了吃饭。” 郑子浩面色狰狞,冷笑出声,“正愁不知道怎么收拾你呢,你就送上门了,来人呐,给我上!” 娄山月心头猛地一跳,紧张的往前站了两步,却被卫水风挡了回去,就见卫水风冲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果然,郑子浩话音一落,却没有瞧见蜂拥而上的人,卫水风瞧着他张牙舞爪的样子,眉头一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郑子浩登时一愣,往身后一看,顿时气的七窍生烟,“吃什么吃!一群饭桶!还不赶紧过来!” 那两个同样是公子哥儿打扮的就说了,“这种事,叫他们动手就是了,何必脏了自己的手。”二人眼神轻蔑,似乎真没把这事放心上。 实则,蔚山县有几个能够像郑子浩这般光明正大违背律法的?郑子浩也是个混赖的,若不是因为他同父同母的亲大哥郑子威掌管着郑家铺子,他们哪儿会跟着郑子浩混? 郑子浩听了这话却十分认同,凭他是谁?这种小事自然不用亲自动手。于是看向那几个书生学子、和身边的下人的目光就愈发狠厉。 那些人也不是傻的,同样是学子,大家都是过了童试的,凭什么听他这么使唤?再说了,往常暗地里欺负人也就算了,卫水风显然就是个硬骨头,不是好招惹的,这么明目张胆的打上去,恐怕好容易取得的功名都得受挂累。 郑子浩见后头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不动,更加生气了,“你们都是死人啊!不听我的,我叫你们在县学混不下去!” 几人对视一眼,还是犹豫了,陈老九咬了咬牙,小声道,“五爷,这,他毕竟身上有功名,这要是闹大了,我、咱们可担待不起啊!” 郑子浩气急恼怒地一脚踢到一旁的桌子上,却被疼的嗷嗷叫,“哎哟哎哟!疼死我了,你们都是瞎的?还不赶紧上!我叫你们上就上!” 见几人犹豫不决,娄山月冷笑一声,“你们同为县学学子,本该读书考取功名,为百姓们做实事,如今却为虎作伥、狐假虎威,可对得起读的那些书,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哪儿来的小丫头片子!我们男子说话哪儿有你插嘴的份?”郑子浩正在气头上,瞧见娄山月登时眼睛一亮,好俊的姑娘!眼中露出精光,面上带上了油腻的笑,“哪儿来的小娘子?你偏帮着他做什么,你可知道他平日里是个什么人?倒不如跟了哥哥我。” 说罢,就要伸手将娄山月拉扯过来,娄山月哪里能任由他动作,略略一闪身就避开了。与此同时,卫水风脸色登时一黑,不由分说地一拳挥了上去,郑子浩不设防,瞬间被打的摔倒在桌凳上,身下的凳子瞬间被他的冲击碎成一片。 “哎哟!你,你竟然敢打我?!”郑子浩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肚子上踹的那一脚结结实实的,感觉胃里翻江倒海一般,仿佛肚子都要撕裂了个口子,又疼又恶心。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登时呆愣在原地,就见郑子浩哎哟哟的一手捂着脸一手捂着肚子瘫在地上,头上的帽子滑落斜着盖到一只眼睛上,好不滑稽。 卫水风眸色沉沉,眼底是肉眼可见的危险,打他?这样辱没小月,他恨不能杀了他! “你们都是死人啊!看着小爷挨打?上!都给我上!”郑子浩觉得身上疼痛无比,一个泥腿子穷书生还敢动手?气死他了气死他了!害他丢了这么大的脸! 卫水风不过是个瘦弱的穷书生,打了又能有多疼?周边的人对视一眼,他们都是依附于郑子浩的,虽说瞧不出他伤的有多重,但明眼看着他被打,若是再不做点什么,还能有什么好?登时就要一拥而上。 见这架势,客人早就跑了个光,就连伙计也害怕受波及,离得远远的不敢过来。他可听到了,那是郑家公子,岂是好惹的? “光天化日之下伤人,你们就不怕被革了功名吗?”娄山月皱着眉毛喊道,她就瞧不上这种人,要打便打,她已经叫了甜妮儿去报官,光天化日之下,她就不信还能明目张胆的包庇了。 卫水风见状,心中暖极了,小月何尝不是在维护他?赶紧将人往后拦了拦,冲着她摇了摇头,柔声道,“我没事,往后站站,别伤着你。” 郑子浩见两人毫无顾忌的相熟的亲密模样,深深地感觉自己被无视了,于是愈发恼怒,“还不快去!给我打,打死他我兜着!” 火光电石之间,两道有力的声音骤然传来,一漫不经心一浑厚混合在一起,打断了几人行动的脚步。 第七十七章 郑子成…冲突 日头高悬在天空,空气里热流涌动,使得人心更加躁动了几分。 香卤坊内,西边摆着的桌椅板凳的乱作一团,后面的一桌子饭菜剩了不少,桌上的冰沙被炎热的天气热的融化,化作汁水空荡荡的飘在冰碗里,碗壁上的冰气一接触到炎热的空气,瞬间化成了水珠顺着碗壁流到桌上。 郑子浩扭动着微胖的身躯,被小厮搀扶起来,脸上是呼之欲出的愤怒,一只手还正指着卫水风咬牙切齿龇牙咧嘴的骂,一群年轻学子三三两两的站着,有的手已经挥舞起来。 卫水风和娄山月站在门口不远处,与几人相对而立。眉头微微皱起,眼中却也不见害怕。娄山月心中暗自盘算着府衙的人得多久才能到,怎么说也得拖延一会儿子,就听到两道声音突然传来…… “慢着!” 两道声音几乎是同时传来,瞬间攫取了众人的注意力。就瞧见门口站着两拨人,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爹?”娄山月就瞧见自家爹眉头紧锁,肌肉紧绷,周深散发着骇人的气势,一股子凌厉之气几乎要将几个学子吓得软了脚。 再看一旁,赵松木皱着眉毛,无言的站在娄二柱身边,好似只要娄二柱一声令下,他立马就冲上来似的。 娄山月顿时心里一松,刚才这样的局面,说不怕也是假的,她再怎么成熟,如今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没成年的姑娘,真要动起手来,还真是占不到什么好处。“爹,木哥,你们怎么来了?” 就瞧见有个伙计正站在自家爹旁边,定然是见动静不对,赶紧过去通知了他们。这倒是个有成算的,娄山月心道。 娄二柱安抚的朝着娄山月扫了一眼,随即又恢复成了那副杀气腾腾的样子,朝着几人拱了拱手,“各位客人,不知发生了何事惹得诸位不快,在铺子里动手,小店利薄,还请诸位谅解则个。” 赵松木就朝前走了两步,面上带了笑,微微弯了腰,“诸位公子,可是饭食不合口味?若是不合口,尽管说,一切好商量。” 两人一个板着脸,一个笑脸相迎,一冷硬一软和,方才凝滞的气氛瞬间被冲散,倒叫人说不出什么话来。都是学子,不像是郑子浩作威作福惯了,心里还留有一丝羞耻心和畏惧。 一听这话,几人对视一眼,连声道,“哪里哪里,饭食很是可口。” 郑子浩在看见后面的年轻男子的那一秒,像是见鬼了一般,嗓子劈了般失声叫道,“你怎么来了?” 那人可不正是郑子成? 月白色银丝暗纹宝相花长袍,腰间束着石青色皮质青玉銙带,腰间坠着蓝青色雕飞鹤团玉佩,半束发的头顶带着一顶简单的白玉发冠。行走之间,隐约能看见长袍两侧隐隐绣金线的祥云暗纹和厚底云纹靴,清瘦的身材,皮肤偏白的脸上时常带着淡笑,看起来亲和又透露出一丝高傲,叫人不注意到就难。 郑子浩这话瞬间叫几人的视线又重新转移到郑子成身上。 娄山月眉头微微一皱,心中不由得猜测,这两人认识?莫不是他请来的帮手吧?于是愈发如临大敌一般,十分警惕的看着眼前的男子。 娄山月防备的视线十分明显,郑子成察觉到,目光滑过娄山月的脸庞,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芙蓉如面柳如眉,姿容胜雪,粉面朱唇,偏偏一对桃花眼清凌凌的反倒显出一丝纯粹,还未完全长成的丫头模样,就能预见其未来容貌不俗。 什么时候蔚山县也有这等绝色了?郑子成心中暗叹,可惜只是个小丫头。丫头不丫头的,还是眼前的事要紧。只一眼,也就别开了眼。 他在郑子浩身边安插了自己的人,好容易抓到了这个错漏,当然是得好好抓住了这个机会。郑家拢共长成的就他们兄弟三个,还剩一个两岁的奶娃娃。爹年纪不小了,有意把家里的生意都交给他们,郑子浩算不得什么,偏偏有个好哥哥,自己要走仕途,家里的经济几乎都被郑子威把握在手里,他的亲信,也不过是只能在郑子威手下苟活,即便是郑子浩再怎么差劲,家里也有他一份产业,他再不想办法,恐怕用不了多少时日,家产就得被这兄弟俩蚕食殆尽了。 “爹最喜欢这家铺子的卤肉,五哥难道不知吗?这铺子平日里倒也还干净,怎么今日……”郑子成面露疑惑,随即豁然开朗一般,“五哥,爹常教导你在外要收敛脾气,你怎么还是……唉。” 郑子成仍旧面带微笑,与愤怒狼狈的郑子浩愈发对比鲜明。就连跟着郑子浩的几个学子,心里都有了些惭愧的想法,同样是郑家的,郑六爷当真是不一样。郑子浩后头跟着的两个公子哥打扮的对视了一眼,郑家如今铺子的掌权是郑冲和郑二爷,最有前途的还得数郑六爷。随即都默默退了一步,自觉避开了这兄弟二人的纷争。 娄山月秀眉微蹙,这人虽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温和模样,不知为何,只那一眼,就叫她觉得不舒服,仿佛是打量货物的眼神一般。 “我怎么行事用不着你操心。”郑子浩登时脸成了猪肝色,就他有孝心,他就是出来做耍的,可偏偏又反驳不得。关键是这事传进爹 的耳朵里,他又得挨骂。他虽荒唐,也没什么用,却也知道郑子成的心思,断不能再给二哥拖后腿的。再不明白郑子成怎么就这么巧赶了过来,那就是他白在郑家活了一遭了。 说罢,郑子成便面含歉意的看着卫水风,“我瞧这位仁兄气度不凡,应当也是县学的学子,我五哥向来就是这么个脾气,千万别介怀,若有得罪之处,我替他给你赔个不是。” 郑子成面带笑意,话语间仿佛充满了真诚,可卫水风岂能瞧不出,他话虽说的漂亮,眼中却没有丝毫的歉疚之色,反而隐隐透露出高傲不屑,可见也是个伪善的,只道,“不必了,公子好意,我心领了。” 郑子成这才正视了卫水风,没顺杆子爬上来,也不见丝毫谄媚或畏惧之色,这倒算是个人物。随即也没强求,只道,“叫诸位看笑话了,今儿的饭,记我账上。方墨。” “是。”名叫方墨的小厮就垂着头走了出来,“店家叨扰了,我家公子给的赔偿。”说罢,就把荷包呈上。做生意就讲究一个和气生财,这还有什么说的?赵松木掂量了下荷包,客客气气的将人送了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一个小小年纪就考取了秀才功名的青年才俊,孰轻孰重,他们自然看的清楚,只连连说客气了。 气的郑子浩七窍生烟,分明是出来玩耍,没教训得了卫水风也就罢了,还被郑子成截了胡,反被教训了一通。 这一通事情就这么草草结尾,娄山月心里对郑家愈发没了好感,郑子浩荒唐不羁,郑子成瞧着有理,眼角眉梢也是瞧不起人的样子。 赵松木打开荷包一瞧,嚯!五十两足银,不由啧啧道,“这郑六公子可真够大方的,都够咱们再给这两间铺子换一套桌椅板凳的了。” 娄二柱神色不变,吩咐着收到账上。赵半芹心道,先前郑姑娘,如今得说是伯爵娘子了,还在蔚山县的时候,赏银都有成例。如今却是愈发豪横了,也许是郑子成压了郑子浩一头,特意多给了些。 “谁稀得这些赔偿了?倒不如少来闹一闹。”娄山月暗自叹道,这么闹一场,不出明日就都知道了,一下午的生意都没做成,虽说银子多,倒不如叫自家踏踏实实做生意。 谁说不是呢?不过,既然发生了,这银子也合该用到正处去,一家子默契的没有说。不过,卫水风是怎么惹上了这个混世魔王的? 娄山月不由问出声,“想不到县学里竟也有这种人。”这也是众人的心声。 只要是过了县试,交些银子,总是能进去读书的。 卫水风温和的笑了笑,却没有多说什么。 郑子浩对他不过是因为瞧不起,偏他腰杆子硬,便更惹了他的厌恶。本来也没多大的恩怨,不过是因为前些日子他们设计叫人偷了自己的书本课业,又撺掇着叫夫子提问,谁承想书上的东西他早都记在心里,不仅没有捉弄到自己,反倒还被夫子夸赞,他气不过罢了。 郑子浩不学无术,却也不敢真的对他做什么,只一样,凡是有功名的学子出了事,县学是不会干看着的。他到县学附学,是为了读书,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不够强,郑子浩再怎么张狂,却也只敢捉弄童生,比他强的多的秀才公他等闲是不敢招惹的。说真正危险的,恐怕还得是郑子成,这个人看似温和,实则却城府极深,方才他瞧小月的眼神,分明是不对。卫水风乌黑的眸子一沉,他必须得快速成长起来,才能护得住自己在乎的人。明年的院试,他必须得参加。 第七十八章 贺冬青喜讯 经此一事,日子难得的平静了下来。 香卤坊和忘忧酒肆反倒因此一事名声大噪,倒是给铺子带来了不少慕名而来的客人,香卤坊因着味道好,价格公道,依旧是那么几个小桌子板凳,反倒引来了不少人的好奇。物以稀为贵或许就是这个理。 卤肉、制冰、酿酒,一整个夏天就在充实的忙碌中度过,眨眼就到了秋天。 初秋的天还带着些夏季的燥热,也带着些秋季的凉爽,热,却不酷热,凉,也带着温和,叫人觉得格外舒适。就这么一个秋高气爽的丰收季节,娄家又传来了一个喜讯。 井水带着温凉的触感,叫人觉得格外爽快。歘地一盆凉水浇下,轻透冰爽的井水透出红木的底色,木盆里的苹果衬得更红,梨子更是黄灿灿的。这时候的果子都是纯天然的,虽然看着大小不一、形状各异,却是实打实的无污染产品,稍微一洗,一口咬下去,就是满口清甜。娄山月眯了眯眼,这味道真不错,回头也踅摸两株好苗子放到空间里头,随时都能吃到新鲜的。 “大嫂,吃果子,可甜呢!”娄山月就连水带盆子一下搁到桌子上,清新的果子配着木盆子,粗犷与清新糅合在一起,倒显得十分别致。连带着人也有食欲了起来。 贺冬青被带的有了食欲,拿起一颗梨子就啃了起来,不由得眼睛一亮,“嗯!果然是很香甜,也不知怎么的,最近就是吃不下东西。” 说罢还不好意思看了娄山月一眼,叫妹子来照顾她,这叫她怎么过意得去? 孕妇嘛,没当过还没见过吗?网络发达的时候,她也没少刷到孕妇相关的知识,她就在网上刷到过,冬天想吃草莓榴莲的,直接就驱车守在水果店门口去买的,都不在少数。相比之下,宣朝的孕妇尤为艰难些。再说了,女子怀孕生子,最是辛苦,更何况大嫂肚子里可是她的亲侄儿侄女,她怎么可能有意见? “能吃下点就好,这几日没怎么吃饭,都饿瘦了,大哥都担心坏了。这才三个月,小侄儿就这么挑剔,可见也是个调皮的性子。”娄山月笑眯眯的看着贺冬青的肚子,自顾自的嘀咕道,“挑剔点好,这样,生来就是来享福的。” “这道理倒是稀奇了,”贺冬青本就因着这些时日吃不下饭,担心孩子会不好,如今听娄山月这么一说,心里好受多了。见娄山月一对水灵灵的桃花眼清凌凌的,眼里皆是柔和,不由得期盼的看着自己的肚子,“这话说的好,但愿她是个知道享福的。” 正说着,娄山明就端着盘子从厨房钻了出来,“来,趁热吃,尝尝。这果子是松木挑的,他从前在平州码头跟着水果商做过一段的跑腿,他说这个好,肯定是不错。” 盘子里是木瓜,贺冬青好容易今天想吃点什么,就是想吃木瓜,娄山明趁着万和堂不忙,赶紧就去买了木瓜,放到炉子上蒸了。别说娄山明尽心尽力的满足贺冬青的一切需求,就是娄二柱和赵半芹,乃至娄山川,一家子都小心地不行,这可是娄家的第一个孙辈。就是再怎么高兴、再怎么小心,也是不为过的。就是贺掌柜也是乐的每天都笑眯眯的,人逢喜事精神爽,连带着先前生病亏空了的身体瞧着都硬朗了许多,整日里想着法子给自个儿闺女配制药膳。 贺冬青臊地面颊微红,不好意思的接过来,“妹妹在呢,也不注意些。” 小月掩面一笑,“大哥对大嫂好不是应该的吗?我瞧着高兴,嫂子难道不开心?嫂子开心了,肚子里的孩子就开心了,指定能长的好。” 娄山明挠了挠头,“你这又是从哪里听来的道理?” 这可是多少研究人员研究出来的,能有错吗?这话当然是不能说,娄山月就说了,“别管从哪儿听来的,医圣医仙都说过,身怀六甲得保持好的心情,可不就是这个理?母亲好了,孩子才能好,嫂子每天开开心心的,肚子里的孩子也就开心了,人一开心就会漂亮些,孩子自然就会长得漂亮。你跟大嫂恩爱,肚子里的孩子就高兴,自然就长得更好啦!” 这番话贺冬青却听进了心里去,微微皱起的眉头一展,眼睛迸发出光亮,“对啊!小月这话说的,我听着倒是很有道理,这该写进书里去的。平日里都说怀了孕的妇女得身体健壮,孩子才能健壮,却不知老祖宗早就说过,孕妇得疏解心结,这不就是要叫孕妇怀有好心情吗?咱们竟然是都错漏了这一点。” 贺冬青眼睛越说越亮,登时连木瓜也顾不得吃了,拍了桌子就要起来,“小月,你这话可真是点醒我了,我这就记上去!” 见贺冬青风风火火的走进屋里,娄山明先是一愣,随即怨念的看着自家妹子,这好容易想吃点什么,他买来做好了,这一番话,她可就又不吃了,谁不知道她是个想起来做什么,就得做好的钻研的性子,这一去,估计这顿饭就又没了,这找谁说理去? 娄山月微微一愣,也不好意思的一笑,“呵、嘿嘿,大哥,晚上,晚上再给大嫂加餐,加餐!” 娄山明越琢磨越觉得自家妹子说的话在理,就算贺冬青没有身孕,他也是得照顾着她,叫她高兴的,更何况是孕期呢?当即便又去了趟首饰铺子,买!给妹子买,给媳妇买! 娄山月心怀愧疚的往红枣枸杞炖雪梨里加了滴山泉水,又叫大哥买了两尾小鱼配着豆腐炖了汤。或许是因为心情开阔,贺冬青不负众望,总算是能吃下去饭了。自打这日之后,贺冬青便彻底过了害口的时期,日渐丰腴了起来,只是只有肚子丰腴了,四肢还是纤细的。或许是因为贺冬青怀着孕还在记录孕妇医理相关事宜的缘故。 娄山月对这件事可谓是乐见其成,且不说贺冬青本就是女子本就不必非要依附于男子存活,虽说万和堂未来的掌柜,对于医道一事本就有这自己的追求。大宣朝对女子多有限制,可医道上,对于女子而言或许能另有一番天地。 如今的医师大夫多为男子,可好些女子的病,男子到底不比女子方便,就因为这个,古往今来的女子,有多少是因为顾忌着男女有别而丢了命?又有多少女子是折在了怀孕生子这个鬼门关上?若真能整理成册,培养些医女,能救下多少女子的命来?又能给女子立世提供一个生存的途径,这对于现在乃至后世,未尝不是一件福泽万年的好事。 一阵秋风拂过,带着丝丝凉意,清爽之余仿佛又带着些生机勃勃,还有一股子熟悉的清甜。娄山月抬头,就瞧见了春日里那株被爹移栽过来的细瘦的桂花树已经长满了星星点点淡黄色小花,在湛蓝澄澈的天空的映衬下显得充满了希望。 白皙的脸上,一抹朱唇微微勾出一道弧度,本就清亮的眼睛愈发明丽起来。秋天来了,她也该为自家的铺子做些新的打算了。 第七十九章 送花 冬季的第一缕雪飘下来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冬月。冰凉的空气叫人们纷纷裹紧了衣袍,有条件的人家都烧起了火炕或是炭盆。 屋内,铁火盆里,木炭烧的噼啪作响。铁火盆上面放着一只小壶,咕嘟咕嘟的散发出细细的白烟,细密的烟气带着一缕清香,飘到空中,瞬间消弭于无形。连带着那一缕清香也随之消散,鼻翼翁动,只能闻见一股子霸道的香气。 “下点鱼肉,这肉片切的薄,略烫个一两秒就成了。”娄山月眉眼弯弯,眼里溢出幸福的满足感,娄山川听话的将鱼肉片下进锅中,听姐姐说的就觉着好吃! 贺冬青听得也吞了下口水,听得她都馋了,忍不住道,“辣锅子里头也煮些,小妹调的这辣子够味儿。” 娄山明无奈的将烫熟的鱼片稍微在辣锅里沾了沾,自打贺冬青肚子大起来,那是瞧见什么都想吃一口,尤其是那些辣的、冰的,愈发喜欢了,可身怀六甲的孕妇,哪里好叫她肆无忌惮的吃这些?偏偏又劝她不得,谁叫人家自个儿就懂医理呢? 说来着锅子,还是娄山月提出来的,到了深秋,自家香卤坊便推出了锅子,天冷了,就吃些热锅子最舒服,锅子又叫古董羹,历史悠久,她不过是把后来见到的各种底料的锅子‘搬’了过来,又定制了了几个鸳鸯锅,香辣的、清汤的、骨汤的、菌汤的、酸辣的等等全都上了个遍。底料也方便,自家本就卤肉,就用剔下来的骨头每日熬着汤,清汤的只加葱姜,香辣的就是用骨汤和清汤兑了放入足量的辣子茱萸大蒜还有花椒,酸辣的则加了陈醋和酸柑橘,也是别有风味。这么多口味的锅子一经推出,就引起了一波小小的热潮。不过因着香卤坊并不算大,每日只做定量的锅子,倒也没有那么复杂,每日准备定量的锅底便是,反倒也有了一批稳定的客源。 贺冬青就着料碗吃了微辣的鱼片,直呼不够过瘾,还想再涮就被贺掌柜打断了。两家离得近,贺冬青又怀了身孕,因此贺掌柜这些时候来娄家吃饭也是常事。 “大山,你别惯着她,自己个儿就是大夫,反倒不知道忌口了,”贺掌柜绷着脸瞪了贺冬青一眼,这丫头有了身孕之后,是愈发的小孩子心性了,比着从前他们父女俩相依为命的时候还要娇气些,也是他没看错了大山,若不是他真心尊重疼爱自家闺女,哪里会显露出这样的心性?瞧闺女如今的模样,面色红润,白里透红,如今已经有六个月了,原先清瘦的面颊上也有了肉感,浑身都洋溢着幸福的气息,可即便如此,“都是当娘的人了,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 贺冬青面色微红,她难道不知道这些道理?可就是控制不住嘛! 娄山月心道,若是贺冬青知道激素,便知道是为什么了,孕期情绪不稳定等等,就是激素在作祟。 赵半芹慈爱的看着贺冬青,怀孕的时候,可不就是控制不住?这事还得亲身经历过的,有亲身体会的才能理解,“这时候可不就是一时兴起,想起什么是什么?” 她就拍了拍贺冬青的手,“冬青丫头,少吃点也不妨事,但为着肚里的孩子,略尝尝,一会儿子喝点降火的蜂蜜菊花茶,吃个梨子,等生下来了,孩子一断了奶,随你怎么吃。” 贺冬青面色一红,十分感动的点了点头。最近她的情绪愈发饱满了,听着赵半芹说的这些竟然差点都想要流泪,这也得记到笔记里头,回头整理成册,都是经验。 热气腾腾的锅子吃的由内到外,整个身子都暖和了起来。这时候,铁火盆里面散发出一股子淳朴的香气,上头煮着茶的水壶已经拿下来,就瞧见木炭旁边摆着的几颗红薯,紫红皮的红薯已经被烤成了灰褐色的焦炭状,稍微一抖,就能感受到炽热的红薯皮和浓郁的香气。 抖了抖红薯皮上面被炭火烤出来的焦褐色的灰,揭开一点红薯皮,就瞧见里面被烤成金黄色的薯肉,上面还能看到滚烫的热气。娄山月被烫的手指通红,一口一口的吹着气,正要下口,厚厚的门帘就被掀开来,冷空气顺着缝隙破门而入,娄山月不由得眯了眯眼。 “姑娘,”秋梨往前走了几步,“卫小郎君来了,还带着一个提篮。” 水风哥?怎么这时候来了,娄山月将手里的红薯放下,赶紧道,“赶紧请进来,这样冷的天。” 吃过锅子,贺掌柜就回了万和堂,娄山明则陪着贺冬青回了房,也去了万和堂。娄二柱和赵半芹去了铺子里,小珍过了夏,就回了蔚山村老家,可不就剩自己一个了? 到底是天冷了,哪里敢叫身怀六甲的孕妇再往外头跑?万一一脚滑,或是出了什么意外,那是想都不敢想的,哪里敢冒这个险?万和堂自然是去不了了,只能在自家这一亩三分地溜达溜达,平日就在房里休息,自家虽然烧了火炕,可到底是不够暖和,还另外放了个炭盆在里头,为着这个即将到来的小生命,赵半芹还又买了个丫头,专门照顾贺冬青。 在旁人看来,贺冬青怀有身孕是欣喜的,可娄山月是真的害怕,后世那样医疗健全,怀孕生子仍旧是有风险的吗更何况现在?再说了,贺冬青如今也不过十八岁,搁在以后,都是刚成年的年纪,叫她怎么不担心? 正想着,厚实的棉布门帘就被掀开,就见秋梨和张大娘引着卫水风走了进来。蓝白色的棉衣袍子,镶了兔毛边,显得卫水风的肤色愈发白皙,头戴棉帽子,下头是厚实的厚底黑靴子。 “怎的这时候来了,这么冷的天。赶紧喝口热茶暖暖,秋梨。” 话毕,秋梨便十分有眼色的倒了一杯热姜枣茶。 卫水风眼中带了笑意,从善如流的喝了一口,才道,“哪里就冷了?娄叔给做了一样的火炕,暖和还来不及呢。” “暖房新种出来的鲜花,摆在家里瞧着,也添添新鲜气儿。” 秋梨就接过篮子,上头厚实的棉布一打开,就瞧见各色的鲜花,红的粉的黄的月季花团团簇簇,在这光秃秃又寒冷的冬天叫人眼前一亮。 “真好看!谢谢水风哥。”娄山月不由得觉得惊喜起来,谁会不喜欢漂亮的鲜花呢?更何况还是在冬天养出来的。赵华过了夏秋之际,鲜花盆栽的事不忙了,就也住到了县城,卫水风家里也做了暖炕的,赵华便干脆找了一间小房间做了暖房,这才能养出冬天也能盛开的鲜花。这一篮子拿出去卖,就是十几两银子,成盆的还要更稀罕些,就都送给了自家,这都是情分! 卫水风眼角含笑,十分满足的看着小月满眼的欣喜,心中也是一暖,能叫小月展颜一乐,便也足够了。“你喜欢就好,这篮子败了,再给你送新的来。” 娄山月就摇了摇头,“冬天里能开花,可金贵着呢!还是拿出去卖了,能赚不少银子。对了水风哥,我娘交代了做好的锅子底料叫送到你家,好些日子都没见你了,正巧你给带回去。” 卫水风贪恋的看着娄山月娇俏活泼的脸庞,他是准备明年下场的,就得更努力些。只要她喜欢就成,半个月送来一篮子花也就是了,之余银子,还可以再挣。明年小月就过了十四岁,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虽说他在县学读书,却也知道,天香楼钱掌柜家的儿子还有其他的小郎君,都盯着她呢!甚至连郑家那两个小爷,或许也…… 漆黑的眸子愈发宁静幽深,那一双常年写字指节处带着薄茧的手一紧,手上还残留照看花朵的痕迹,带着细密的划痕,他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他还是太弱了,若不拼命努力,可怎么护得住她? 第八十章 回村 寒风穿过巷子,卷起枝头挂着的廖剩无几的枯叶随之飘落在地,门前巷口的灯笼被吹得微微晃动。 穿着短袄的中年汉子快步从巷口走过,口里呼出的哈气形成烟雾,瞬间在空气中蒸腾、消散,他搓了搓手,推开院门,就进了倒座里头,用了碗热茶,这才感觉身上暖了。 大牛不由得舒了口气,“这天忒冷!还得是院里暖和。” 刘大就笑了,县里的暖墙火炕就是从主家这边研究出来的,主家呢,也大气,整座宅子都做了火墙,可不暖和呢! “到了年根,咱们也清闲些,大牛哥再跑完这趟,也能过个好年。” 这话说得很是,大牛脸上就带了笑意,虽说做的短工,东家好说话,工钱也从没少过,他今儿赶完这趟车也就能休息了,回家跟老婆孩子好好的过个好年。虽不比刘大,过年也能留在这宅子里,但到底图一个老婆孩子热炕头,还是自家舒服。别看刘大年纪小些,也快三十了,如今连个媳妇都没有。听说是逃荒的时候,没扛过来。 “成,我不跟你多说了,车子套好了,我去招呼主家。”说罢,大牛便又打了帘子走了。 娄山月早就收拾好了行装整装待发,回蔚山村老家也只是过年这几日,约莫破五也就回来了,小黄就留在家里看家。 俚语说得好,“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炸豆腐;二十六,割块肉;二十七,杀只鸡;二十八,贴花花;二十九,去打酒,大年三十熬一宿。” 照爹的意思,过年还得回蔚山村老家,那才叫过年。对这个问题,娄山月不置可否,如今的年味儿比着后来要浓郁的多,就是在县城,一到过年,整座城都沉浸在了过年的氛围里。 不过或许是骨子里对土地的依赖和对先祖的敬畏,娄二柱还是更想在蔚山村老家过年、祭拜先祖,这点娄山月倒是没什么话好说的,既然她成了蔚山村的娄山月,祭拜祖先就是应有之理,再者说,先前她拿祖老太爷拿出来溜了一圈,拿着人家的名头忽悠自家爹娘,就是年年去祭拜也是应该的。 “几时了?” 秋梨将手炉放进了棉布的绣袋里,“约莫辰正二刻了。” 也差不多了。娄山月点了点头,接过手炉起了身,秋梨就撩开门帘,打开房门,就瞧见大牛正在跟爹娘还有川子说着话。 “……马车已经套好了,这就能走了。”大牛微微低头道。 娄山月听见了,就出了房门,就瞧见自家大哥正扶着大嫂出来。 娄二柱看了几人一眼,抬手道,“那就走。” 贺冬青已经有七个月的肚子,在厚实的棉衣的映衬下显得愈发大的骇人,宛如一个浑圆的球,明知道里头还有一个刚成型的小娃娃,一走一动,看的娄山月心惊肉跳。 娄山月看的眼皮直跳,赶紧也上前扶住,“大嫂,可慢着点。” 贺冬青圆润的脸上带了温和的笑容,瞧着已经有了初为人母的母性慈和,“好,我小心着呢,小月别担心,连我爹都说,我这一胎尤为健康些,平常也没瞧着体质这么好,没想到怀了孕倒好了起来。” 这就是灵泉水的功劳了,自家吃的菜都是有灵泉水稀释了长大的,时间久了,身体康健,平时或许瞧不出什么,贺冬青一怀了身孕,跟别的孕妇产妇一比,这可不就瞧出差别来了?就是她害口的时候,身子都比寻常产妇康健些。 “呸呸呸,这话也是好说的?”娄山明紧张的瞧着贺冬青,都说过犹不及,好话到嘴边也得留三分,尤为健康的话还是少说,免得招了忌讳,惹了不痛快。 贺冬青无奈地看了娄山明一眼,赶紧顺从的呸了几声。自己怀个孕,她觉得没什么,他倒是日复一日的紧张了起来。 娄山明能不紧张吗?寻常他是不信这些的,最开始觉出有孕的时候,他还高兴的紧,可瞧着贺冬青的肚皮就这么吹气球似的一日一日的鼓起来,心里也是害怕的紧,生怕她出了什么事。 哪儿能不害怕呢?就是娄山月瞧着也是怕的,尤其是如今生孩子,简直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什么消毒的防范的措施都没有,只能依靠产妇和接生婆的一双手,总是心里没底的。 “别说哥了,我瞧着都害怕,小时候不懂事还不觉得,川子出生的时候也没这么觉着,如今看了大嫂,真是担心的很。”娄山月慢悠悠的扶着贺冬青往前走,“不管真假,避讳着些总没错,起码心里没什么负担。” 贺冬青由着两人扶着自己跨过门槛,认真的听着,点了点头。这个小姑子的话,她向来是听的,一开始是只觉得小月可爱,后来才知道,她是有大智慧的,不管是家里的生意,还是为人处世的道理,都是懂的,或许这就是她整日里读书的结果。殊不知娄山月其实也是本着熟悉大宣朝上下的心思,打着识字的名头,看些杂书罢了。 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并且凭着福利院的资助和勤工俭学努力读到大学的人,哪里能接受自己是个文盲呢?只不过如今没了科举的途径,也只能由着性子看些闲书罢了。娄山月说不出自己心里是松了口气更多,还是遗憾更多,她只知道,若是这里真的是女子也能科举,她或许真的会去参加一番。毕竟能独立自主的做事,要比看人看色要强得多,平等和自由独立,就是人生存的底气。 跨出院门,马车就停在巷子口不远处,说话间也就到了。 月份大了,到底是有些吃力,贺冬青借力踩着马凳上了车,小红就赶紧提着汤婆子上了去安置好。小红是专门请来照顾贺冬青的身孕的,比贺冬青还要大两岁,却已经有两个孩子了。 等到赵半芹和娄山月也上了马车,秋梨就将汤婆子也放了上去,秋梨是不跟着去蔚山村的,只在县城家里守着打扫打扫房间,刘大则负责打扫院子,张大娘来喂鸡喂小黄。 等众人都上了车,两辆马车就这么一前一后的往前走。娄二柱和娄山明、娄山川一辆车,是大牛赶的,租来的旧马车。另一驾马车则用厚实的帘子挡住了车口和窗口,防止进风,是赵半芹、贺冬青、娄山月以及小红乘坐的。里头是两个汤婆子,贺冬青一个,赵半芹和娄山月用一个,就放在腿下头,坐车时间久,用来保温正好。三人一人一个手炉,为着孕妇的安全考虑,都没有熏香,放在手里倒也暖和。 请来的车夫是经年驾车的老车夫了,一路行至蔚山村平稳极了。等众人都到了地方,马车就又回了去。 娄山月看着从前的院子,忽然就有了一种陌生感,细算起来,这一年搬了家,竟是几乎都没有回来过。院子还是那个小院儿,只不过多了间房子,里头又重新做了暖墙火炕。张英姑早就提前过来烧好了灶,如今一进屋子,就是暖的。 “怀着身子的人,何必来回跑一趟,在家养着多好,平白折腾,也不怕冻着,”张英姑瞧着贺冬青的肚子,感叹道,“乖乖,都这么大肚子了?瞧着像是个小子。” 贺冬青不好意思的看着张英姑,张嘴喊了声妗子,“叫妗子来回跑一趟,还等到我们回来,辛苦妗子了。”家里也都是说叫她就别跑着一趟了,可她是头一年成婚的新媳妇,不回来总说不过去,爹也是这个意思。 英姑知道这是这姑娘误会了,赶紧摆了摆手,她真没那个意思。 娄山月就笑了,“妗子就是直脾气,她是真心疼嫂子,跟人说话直来直去的,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了,”随即又冲着张英姑道,“没事儿妗子,嫂子再不是那等往心里去的人。” 张英姑嘴就咧开了,“对对,赶紧进去歇着,别管我。你们来了,我就回去了,收拾好了再跟我们说。” 贺冬青见这架势,果然是直来直去的,恐怕真跟小月说的一样,没什么坏心思,也就笑了。自家人,都是好相处的。可她却没想到,娄山月先前说的,娄家人不好相处,也是真的,不出一日,找事儿的人,就来了。 第八十一章 娄大柱的脾气 众人才安置好,就听见外头的大声交谈的声音,“二哥?二哥回来了!” 娄山月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娄三柱来了。这个三叔,自从自家去了县城,加上三婶又生了孩子,瞧着倒是比从前靠谱了很多,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自家能力强,能压服他的缘故。 “二哥,本以为还得再等几天呢,方才听栓子说瞧见你们回来了,还以为是假的,没想到真回来了!” “哼,还知道回来,怕是在外头挣了钱了,哪儿还记得娘,记得咱们?大山娶了媳妇,逢年过节连来家里拜见都没有,还是城里千金小姐呢!忒不懂事。” 娄山月整理衣裳的手一顿,一对秀眉顿时蹙起。这声音一听就是自家大伯,娄大柱了。这么大声不知道在阴阳怪气些什么。还有,大嫂一个侄儿媳妇,成日里没事去拜见他们做什么?这话说的好没道理,照他这么说,娄小柳娄富宝逢年过节就来拜见她爹爹,她们的亲二叔的? 对于这个大伯她是厌烦的,但看娄小柳敢为了郑家仆役来推自个儿下水,一家子也跟不觉得做错了什么,反倒还后悔没有做的更绝,叫她咬出了他们呢!就知道大伯家没什么好的,他本来就不喜欢自家,见他家赚了钱就眼红,自打自家搬到县城里头,就没少在自家阴阳怪气,只是因着欺软怕硬本性,都只是暗戳戳的念叨几句,可都没如今这般这么明目张胆。他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家里有什么好事儿,也撑起来了? 娄二柱听得也皱了眉毛,他可不惯着这个大哥,眼皮都没抬一下,直言道,“挣不挣钱的跟记不记得家里有什么相干?如今到我面前说什么酸话,大哥是忘了逼着咱们分家的时候了?” “你!”娄大柱气结,本来还得意洋洋的表情瞬间变了个样。 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听娄三柱接着道,“就是大哥,二哥在县城有铺子有生意,本就忙了些,谁不知道二十五六城里都还做这生意呢!如今是舍了这几日赚钱的机会回来的。先前夏收的时候你就明里暗里说了不少,大哥好容易赶路回来,咱们兄弟合该好好聚一聚。” 娄大柱就冷笑一声,“好啊你,胳膊肘往外拐的,这整日在一家的倒不如这分了家的!你还是不是我三弟?行了,你们好,就我不好。总有一日,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说罢,竟然冷哼一声,昂着脑袋头也不回的走了。 “大哥,大哥?这好好的,刚来怎么就走了…”不是说来找二哥说话的吗?娄三柱大眼瞪小眼,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娄大柱一向外强中干,看着厉害,实则绵软,这样不给面子直接甩脸子走,还真是不常见。娄三柱心里不由得嘀咕,这是咋了,谁惹着他了?发这么大脾气。 “算了,不管他了,”娄三柱只当他是发疯,压根没往心里去,他早就不在县城做代笔书信的活了,只在村里收果子,当然,只在村里收肯定是不够的,娄二柱酒肆的生意越做越红火,需要的材料也就更多了,他便几个村镇跑着收,一年下来也有不少赚头,只这是远远不够的,从前没银子的时候不觉着,如今赚到了些银子,便更觉得不够了,就连自家媳妇儿都对自己高看了几眼。自家婆娘说了,只要跟紧二哥,肯定有饭吃。 娄三柱眼珠子一转,脸上带了笑意,“听说大山媳妇有了身孕,这是余梅叫带过来了,知道你们不缺这个,但啥时候也不嫌多不是?” 说着,就将一篮子用布包好的鸡蛋递了过去。娄二柱哪儿不知道这个三弟的性子,最是无利不起早的,心中不由摇了摇头。 “行了,好意我们领了,回去吧。”娄大柱心里思忖着,先前想着大哥不捣乱就算好的了,如今看来,亲兄弟是彻底交恶了,不找自家的麻烦就算好的了。那就只剩三弟一家,三弟虽然惯是这么个性子,却也能用,他性子活,与人打交道上不成问题。收货之类的,交给他不成问题,就算是犯了小毛病,贪一点子,也出不了大事。 赵德旺是稳重,但还真就欠缺一点三柱的那点混癞子的脾气,和能说会道的功夫,要想能在外行走办事,还得再历练历练。赵松木倒是能办事。自家这两间铺子,一亩三分地,有这些人也就足够了。 娄三柱却登时一愣,二哥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也不想带自己做事了?立刻就急了,“二哥!我可再不是那等不知是非的,你可得……” 没等娄三柱说完,娄二柱就无奈的挥了挥手打断了他,“行了,知道你的意思,开了春自会找你。” 娄三柱瞬间喜笑颜开起来,“二哥,我就知道你最靠谱了!成,那我就先回去,鸡蛋留着给侄儿媳妇补身子,回头生个大胖小子!我就先走了!三十儿家来咱们好好吃顿年夜饭!” 娄山月听见外头的动静,不由得摇了摇头,刚回来就这么不消停,还不知道大年三十又得闹出什么幺蛾子,想起去岁自家去用饭的时候大伯娘的做派,娄山月心里暗想,不行,还是得自家先留了饭出来才是,她们吃不饱就算了,大嫂的肚子都七个月大了,再跟着折腾…… 一双清凌凌的桃花眼一凝,投射出决绝的光,要真是闹出什么事了,她可不会顾忌亲戚面子。 “大哥这话说的,咱们还没计较他,他倒计较起来我们了!”赵半芹气的直骂,先前小月的事,到现在还没个道歉的意思,他如今倒开始说道这些有的没的了! 谁说不是呢?来一趟做什么?平白叫人生气,“成了,刚回来,因为他生气不只当,左右一年也见不了几回了。” 是,自家这破事,好在是搬到县城了,以后跟他们也没多少交集,也省了不少事,赵半芹心情稍微好了些,“不提他了,三柱瞧着倒有长进,那这鸡蛋……” “收着!”娄山月赶紧推开门喊道,“收着,怎么不收?我三叔三婶的好意,留着给嫂子补身子吃!” 娄二柱就笑了,“听小月的。”再说了,自家帮了小弟不少,还差着一篮子鸡蛋了?都是亲兄弟,就是再送十篮子,他也收。 赵半芹就笑了,“得,谁还嫌弃礼多不成?今儿晚上咱们就做蒸蛋!” 农村的房子不算很隔音,外头声音又大,娄山明和贺冬青听得一清二楚。贺冬青忍不住一笑,“平时觉得娘温文尔雅的,也有这一面。” “你也瞧见了,大伯一家子都是不省心的,委屈你大冷天的还回村里受冷。”这面都没见着,就编排上了,贺冬青心里肯定不会好受,娄山明安慰似的抚了抚贺冬青的手,“他们说的话,就当是耳边风,他说他的,咱们过咱们的。”不过,只说说也就罢了,若是真把他和冬青当成好欺负的小辈,他也绝不会轻易放过。在他心里,自家与大伯家的情谊,早就在娄小柳企图害死小妹的时候,就断的一干二净了。 “嗯!”一家子的维护,她岂会不懂?贺冬青心底划过一阵暖流,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八十二章 吵嚷 已是隆冬,天上时不时的就票下雪花来,蔚山上依旧是青葱一片白雪一片枯木色一片,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的蔚山多了一抹亮色。 耀目的艳粉色梅花和柔和的黄色腊梅在近山脚的半山腰上肆无忌惮的绽放着美丽,散发着芳香。远远看去,只见艳粉和嫩黄色织就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仿佛一条亮色的围巾,环绕在白的、绿的、褐色的山腰上。 娄山月捧了杯子,小口小口的饮着,桂花蜜掺了红枣,甜而不腻,顺着嘴巴进入到胃里,暖热了五脏六腑,整个身子都暖了起来,令人不由得发出惬意的喟叹。 贺冬青舒服的眯了眯眼睛,“这样在小院里惬意的生活着,瞧着窗外头的山景雪景,也未尝不是件美事。冬季里的梅花,开得这般无所畏惧,总叫人觉得心旷神怡。” 谁说不是?“这梅花去岁还没有呢,说起这种花种树的,大嫂也认识,就是华婶子,冬天也就这么些亮色,拿出去多少人都争着买。” “竟也是华婶子种的,好有巧思。”贺冬青惊讶道,却也觉得合情理。冬天四处枯黄,但自家的鲜花就没断过,冬天里能培育出开花的月季蔷薇,这可不是寻常心思能做到的,华婶子倒也是个风雅的。 娄山月不置可否,华婶子是蔚山村大族赵家的大房的闺女,从前是最受宠的也不为过,就是字画也都识得的。而水风哥的父亲,卫文,更是蔚山村唯一一个举子,两人也算上是郎才女貌。 “只是这会子看景致好看,山上却冷得很。” 自家是提前做好了暖墙火炕,一回来就能感受到温暖,可村里大多数人家都是没有的,就算是知道有,也少有人真的花那个钱去装,如她所知,卫里正家、赵家是装了的,奶奶那里,爹是找人去装了,舅舅家也是装了的。这样的事,虽说分了家,但亲没有断,虽说赚钱的门路不能给他们,但这样的孝敬,还是有的。 “明儿个就是年三十,只盼着当日别下雨雪就成,”娄山月十分担忧的看着贺冬青的肚子,山路不好走,平日倒也罢了,若是下雨下雪,路上那么冷,这肚子怎么受得了? 贺冬青就笑了,她既然回来了,就必是得去的,家里人体谅是一回事,新媳妇头一年不回来看望长辈,总归说不出去,怎么说,就为着这个名头上的奶奶,她也得走一遭。 或许是心诚则灵,大年三十这天真的没有下雪,却没想到,娄家还是发生了出乎意料的事。 大年三十一早,娄二柱就把火炕烧上,赵半芹将提前做好的卤肉分成两个提篮,一篮带过去娄家老院,一篮子放在灶上,等着晚上吃,又把提前炸好的豆腐、肉一并放好。 “哥,嫂子,咱们这就走了!”娄山月朝着屋里喊了一嗓子。 小红就将提前准备好的手炉递给了贺冬青,又给她换上了专门纳的厚实的防滑鞋底的棉布鞋。 赵半芹和娄二柱走在前头,娄山月和娄山明扶着贺冬青,娄山川跟着爹娘,几人擓着篮子,去吃大年饭不能空着手,这都是要带去的。小红是要留下看家的,村里有几家有帮工的?就别说仆役了,带过去又得招多少闲话,干脆就不叫她去了。因着出发的早,刚过午时,一行人就到了。 说起来这还是贺冬青第二次到娄家老宅,头一次就是成婚第二天到家里见过长辈的时候。贺冬青轻抚着肚子,正想着怎么打招呼,就听见里面的吵嚷声。 “……你要是看不惯就你做去!家里的这些东西什么时候轮到你说了算了?我告诉你!只要我一天是大嫂就是我说了算!就算是娘以后不理事了也轮不到你做主!” 众人听着院子里的动静不由得就皱了眉,贺冬青也被这论调吓了一跳,做媳妇的不说孝敬婆婆,反倒咒骂起来了,这是什么道理? 大伯娘最是怕奶奶的,今儿个是吃错药了?联想到前几日大伯无缘无故就发活,娄山月娄山月秀眉微蹙,总觉得有什么事脱离了掌控,看来在自家搬去县城的这一年里,家里倒是发生了不少事,能叫平日里对着外人蛮横对着奶奶惧怕不已的大伯娘性情大变,也能叫窝囊了一辈子的大伯,瞬间豪横起来。 赵大秀越说越离谱,“整日里不做事就知道调三斡四,谁家媳妇子跟你似的,你以为我跟娘那样惯着你?” 余梅面色又青又白,一把抓着赵大秀的胳膊死死按住,冷笑一声,低声道,“大嫂是忘了我是谁了?你敢这么跟我说话,也不怕我哥哥们过来将你打残了,大年跟前别找不自在!” “你!”赵大秀被余梅按得胳膊生疼,再看她狠厉的眼神就知道不是说笑,猛地吓得回了神,她怎么忘了还有这茬了,不过她马上就是郑家的姻亲了,还能怕她不成?可想起余梅那几个五大三粗的弟兄,也罢,等到尘埃落定再说,暂且忍上一时也无不可。虽是下了决定,但赵大秀到底是气不过,一把甩开了余梅的手,不甘示弱的说,“有话就好好说,拉扯什么?当我真的怕你?” 可赵大秀眼底里的心虚到底是出卖了她,余梅心里冷笑,不禁骂道,一家子欺软怕硬的,嘴上却也没有说死了,“那就大嫂操劳便是,约莫二哥二嫂也该到了,我先去迎迎,大嫂就是心里有怨气,也小声些,免得娘听见了,又生气,我可是劝不住的。” 赵大秀瞧着余梅的背影气的恨不得将她咬下一块肉来添饭,都是娄家的媳妇,凭什么她就过得那么滋润?亲爹娘护着哥哥宠着,就是娄三柱那个好吃懒做的也听她的话,娘也被她迷惑,先前还有个赵半芹,如今赵半芹不在家里,就剩她一个,整日里被婆婆磋磨的,偏生娄大柱还不争气! 若是搁往常,她早就怕的不行了,可如今,这话是再也威胁不到她的。她方才说那么大声,也没听见娘说一句不是?赵大秀不由得昂起了头,往后,别说老二一家子得巴着自己,就是全村人,都得高看自家一眼!心里不由感叹,小柳这丫头,真是没白养了。 却说余梅刚从灶上出来,就瞧见一行人站在门口,可不就是娄二柱一家子?愣了一瞬,瞬间就带上了笑,“二哥二嫂,方才还正说呢,你们可就来了,赶紧进来!” “哟,大山媳妇儿的肚子都这么大了?这可疏忽不得,赶紧去屋里暖和暖和,”随即又拉着小月小声道,“里头有泡好的姜枣茶,家里你熟,只管用。” 这一通表现可以称得上是如沐春风了,娄山月倒是并不吃惊,笑眯眯的应了,贺冬青受宠若惊的应了,心里直犯嘀咕,看来娄家除了自家人,还是有明事理的人的,这位瞧着就是好相处的。 这话一说,娄山月就笑了,到了姜枣茶,小声跟自家大嫂嚼着舌根,“不是一家人一斤一家门,三叔三婶子都是一样的,不过三婶比三叔多了一点,就是眼光更利,更识时务一些。” 贺冬青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小月说的应当不会有错,就方才余梅那套仿佛无事发生一般变脸的功夫,等闲都是学不来的。 “左右不干咱们什么事,大嫂只管顾着自己个儿的身子,晚会儿饭桌上不论发生什么,你该吃饭就吃,千万别动气,也不必顾忌她们。” 这话是怎么说?贺冬青只应了,想起方才听到的大伯娘的话,心里也有了几分谱,一家子只要有个搅事精,就安宁不了。 第八十三章 通房妾室 因着娄二柱老早就打发人来装好了暖墙火炕,屋里倒是比往年暖和的多。别的不说,就这一点,娄母就是满意的,虽然她最不喜欢的是老二,但不得不说,要论能力和做实事,还得是他。 娄母心中猛地一震,不由收紧了手。她忽然想到,从前老头子走之前就说过,老头子和公公最喜欢的就是老二,可偏她最瞧不上老二,老头子弥留之际还叫她等着瞧,且看后面是不是老二最有出息,她当时还不信,如今看来,老头子和公公的眼光,到底是准的。老二自个儿有能力,去药铺能被药铺掌柜赏识,后来她叫他顶替老大老三去参军,也是老二二话不说就去了,甚至还当了伍长。本来以为他伤了腿不成了,如今瞧着,生意做的红火,就是腿,慢慢走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了。 “娘,您别生气,大嫂就是那个性子,这几日也不知怎么了,大哥大嫂性子似乎不比从前了。”余梅一面拉着山柏让他在地上慢慢的走,一面抱怨道。她是有心上眼药的,可是出乎意料的是,今天娘却不似以往的叫大嫂过来教训。 娄母心里紧了紧,方才赵大秀声音那么大,她又不是聋了,当然听见了,只是,想到赵大秀前几日透露出来的意思,小柳竟然是有大造化的,若是真的,那大房就不是能随便拿捏的了,就是她有心想训斥,也得顾着点面子,顾着点小柳的面子。 见娄母脸色不佳,却也没说什么训斥的话,余梅顿时就知道了,这里头肯定是有自己不知道的事,可究竟是什么事呢?她不着急,总会有个说头,登时就话锋一转,“要说二哥真是没的说,冬天冷,我还怕山柏冻着,谁知道二哥就寻了工匠,提前给屋子装好了火墙火炕,这屋里就是暖和,是不是啊小山柏?” 娄山柏才一岁多,正是呜呜啊啊学说话的时候,就啃啃巴巴的喊着,系系。娄母这才露出了笑,伸手就把山柏抱了起来。 “山柏瞧着就是个机灵孩子,有老三小时候的聪明样,又有个教书的姥爷,以后肯定是当大官的命,是不是?” 娄山柏也不知道说的什么,当即就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小米牙,系系的应着。这话谁不爱听?只是也只能听听罢了,余梅脸上笑着,心里却不认同,光长个聪明样有什么用?娄三柱不就是长了个聪明样,又是文质彬彬的读书人模样,所以她才非他不嫁,谁知就是个花架子?如今看来,不论是读书还是经济仕途,总得有能力才成。 一桌子饭食很快就端上了桌,众人围坐在一起,出乎娄山月意料的是,这回的大年饭竟然舍得放菜了? 一碟子卤肉卤菜,是自家带来的,另外还有一碟子羊肉,虽说掺了不少萝卜,但仍旧算是一个大菜了,甚至还有一条鱼,再配上大蒜、香菜、韭菜等等的五辛盘,也算是十分丰盛了。今儿是怎么了?大伯大伯娘竟然也大方了一回?竟然舍得用鱼、羊这种大菜了。 娄母就动了筷子,“过了今儿,就又是一年了,一家子骨肉,不论是谁发达了,帮扶着亲的,就会越过越好,成了,吃吧!” 奶这是说什么?难道是暗示自家要帮扶着家里?不能吧,娄母最重视三叔,三叔家里的进项,都是自家捎带着介绍的,于是娄山月愈发肯定家里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大伯大伯娘的性情大变,就连娄富宝都昂着头硬气了起来,自从他被川子打了一顿,一见到川子就蔫吧着,今儿个却丝毫不见害怕,反而还冷哼着挑衅,或许,奶这话是点他们的。 她按下心中的疑惑,夹了一只饺子,饺子一进嘴巴,娄山月就愣了一瞬,肉馅的!她不由得抬头看了眼爹娘大哥小弟,就见他们也同样是眼底有些困惑,就见爹朝着自己轻轻点了点头,便毫不客气的夹着菜吃。娄山月就懂了,管她呢!大伯一家难得大方一回,去岁因着大年饭吵架的事她还记得清楚呢,这会儿不吃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到大伯娘这么大方的饭食了。 几人是吃的开坏了,赵大秀心里却滴着血,心里不由骂骂咧咧道,这几个都是几辈子没吃过饭的啊!这么狼吞虎咽的,她的肉!不过想到即将宣布的消息,她也就畅快了一瞬,等他们都知道了,看不把他们吓一跳,到时候只有求着自己的时候。 于是赵大秀脸上愈发得意,下筷子的速度却丝毫不慢,三下五除二吃了个饱,就清了清嗓子,“今儿个年三十,是个好日子,有件喜事儿,也跟大家伙说说。” 这是闹什么?娄山月几人对视一眼,随即就听见赵大秀又清了清嗓子,脸上带上了喜意。 “小柳被郑六公子瞧上,收了通房了!”赵大秀喜气洋洋的看着众人,满脸得意,却并没有瞧见自己预想的场景。就只有娄母面上带了点笑意,却也说不上是高兴。不是,这多大的好事,怎么,怎么他们都这个表情?赵大秀心里的喜意淡了下去,瞬间升起了一股无力的恼怒感,这跟她设想的一点也不一样! 通房?这是什么好事儿吗?连妾都不是的通房,竟然被赵大秀这样堂而皇之的说出来,娄山月简直不理解极了。 “这样大的好事,郑家是什么门第,咱们家能跟郑家结亲,那是多大的好事儿啊!你们怎么……” “是,是好事儿,回头从公账上,给柳丫头拿二两银子,也叫她好好保养。”娄母发了话,怎么说也是巴上了郑家,家里总要支持些。 余梅就撇了撇嘴,一个通房,真当时巴上郑家了吗?这算是哪门子的亲事?心里也不由得鄙夷起来,小柳这丫头还真是个上进的,这才不到两年,怎么就从小杂役成了通房了,估计没少使心思。 这话娄二柱是不好开口的,赵半芹就道,“是,柳丫头的终身大事也算是解决了,高门大户的门道深,有银子就有底气,我们也包一两银子,给柳丫头。” 赵大秀登时就又翘起了尾巴,他们一个个的,就是眼热,看自家跟郑家结了亲,往后他们就是郑家的亲家了,谁不巴结几分? 娄母却抓住了重点,连声问道,“你从前是在郑家的姑娘身边做过的,可认识什么人?若是柳丫头什么时候诞下个孩子,这位置,可就稳了!说不准妾室,不,贵妾,或许主母也是当得的。” 赵大秀登时眼睛一亮,也期待的看着赵半芹,赵半芹就尴尬了,这话叫她怎么好说?通房丫头而已,一个公子,能有多少个通房丫头,真正成为妾室的又有几个?不过如今是六公子,到底还算洁身自好些,带上柳丫头,也就两个通房。 赵大秀见赵半芹不言语,登时就不乐意了,一双牛眼瞪得老大,“我说二弟妹,你要是真认识,也言语一声,别是怕我们小柳一步登天了,自己人就拦着吧?这事可不地道。” 余梅就先嗤笑一声,“大嫂啊,二嫂在郑家这么多年,也是跟着郑姑娘,郑姑娘如今成了伯爵娘子,身边的人都带去京都城了,且不说如今的人二嫂识不识得,就是识得,也不好说啊。” 娄三柱一听不对劲,赶紧冲着余梅使了使眼色,这婆娘真是的,到底柳丫头也是成了郑家的了,何必闹这么僵? 余梅看都没看他,这男人懂什么?这话能叫二嫂直说了吗?不过是郑家的一个小通房,还真当是什么正经亲戚?左右大房也早跟自家不对付,挑明了对自家也没什么坏处。反倒能叫二哥二嫂瞧见自家的态度,自家这一年的进项还不都是二哥二嫂使得劲儿?后面才能多带带自家。 赵大秀登时就站了起来,“你这是啥意思!” 娄母眉头微微一皱,将赵大秀按了下去,“大秀,你坐下!老二家的,你说说,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不是她不想说,只是赵大秀正在兴头上,她泼一盆子冷水,这不是得罪人吗?虽然两家早就撕破了脸,可也没这么把亲戚往绝了做的,大哥都干雇人去偷自家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发疯使什么绊子? 有了娄母发话,赵半芹这才硬着头皮说了,“这……按理说,公子没有娶妻,下头的都是通房,想要抬成妾室,需得正头娘子进门,公子允了,正头娘子喝了妾室茶,通房才能抬成妾。” 赵半芹见众人面色不好,赶紧接着道,“不过,等成了妾室,若小柳怀了身孕,抬了贵妾也未可知啊!” 余梅差点笑出声来,听听,这通房想要当妾室,先是得正头娘子进门,还得六公子同意了,正头娘子再喝了妾室茶,这才能成为妾室。这还不清楚吗?通房,那就是个没名头的能睡觉的丫头!没有正头娘子允许,连怀孕都是不成的!大哥大嫂要是想成郑家的姻亲,还得小柳再下点子力气才成啊! 果不其然,赵大秀面色一黑,大声嚷嚷着,“黑心肝的!天大的好事,到你们嘴里就成了坏事了,就是看不过小柳过得好!” 众人的脸色都不好了起来,娄山月心中无语,大伯娘就是非得是自己最好,旁人都过得差才行,娘说这话一点没掺水分,实打实的好话,要是传给小柳听了,说不定还会是个助力。这大过年的,说这话,就相当于将桌子都掀了,谁听了能好受不成? “好了!”娄母拍了拍桌子,“大过年的,说话也不嫌晦气!不高兴也憋着!我听这话倒也未尝没有道理,倒不如给小柳也说说,早日抬了妾,才是正理。成了,大山媳妇也打着肚子,早些回去吧。” 这话一出,众人也都知道了什么意思。因着赵半芹的那番话,赵大秀虽然心里不乐意,却也犯了嘀咕,心里再怎么着急,也是安生了下来。娄二柱一家子才不管他们如何,自家还有个月份大的孕妇呢!也就趁着天没下雪路还好走,赶紧就走了。 第八十四章 搓麻 冷风掠过蔚山的山体,从山顶、山侧呼啸而过,耳边传来风的呜呜低鸣,叫人心里没由来的觉得本就寒冷的冬天更加冷冽。 一家子慢慢的行走在回家的路上,不知是因为天气的寒冷,还是因为方才吃饭时乱糟糟的太过惊讶,默契的都没有说话。 娄山月只觉得回家的路途格外漫长,约莫过了半天才走到家,一到家就情不自禁的松了口气,“还是家里好。” 此话一出,气氛顿时一松。赵半芹轻轻拍了拍娄山月的背,“外头冷,家里暖和,去用温水洗把脸,再抹上擦脸膏,别皴了。川子也去收拾,小红,再灌点热水,孩子要紧,别冻着了。” 小红赶紧道,“温水热茶都准备好了,即刻就能用的。” 赵半芹满意的点了点头,“成,那就都去收拾收拾,别着急换衣服,一会儿子暖和了再说,省得坐了病。” 几人都应了,娄山月是在东屋,爹爹趁着修火墙火炕的功夫,将家里的院子又改了改,将自己的房间跟爹娘的完全隔开成了两间,哥哥的屋子旁边又加了一间小耳房,是给带回来的仆役住的。 娄山月收拾停当,趁着功夫进了趟空间,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会儿温泉,才换上了一身在家穿的衣裳。因着过年,娘找人给自家几口人都做了新衣裳,喜庆的红粉的短袄,酱色的袄裙,又在头上别了黄白的珠花,瞧着就有股子过年的欢喜劲儿。娄山月照着镜子,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出了门。过年嘛,得是坐在一处玩耍作乐才叫团年。 赵半芹和娄二柱早就准备好了热茶点心,娄山川早就收拾好了,正大剌剌的坐着,一手端着茶,一手拿着枣花馍吃的爽快。 “还得是娘做的好吃,大伯他们忒小气,每次过去都吃不饱。” 娄山月忍不住噗嗤一笑,“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话真是一点没说错,早上你就喝了两碗汤,吃了三个馍馍,今儿个中午我看你可没少吃,这会儿就又饿了,这肚子真不会被撑大吗?” 说话间,娄山川就又吃完了一个枣花馍,赵半芹就笑了,“可不是?这话一点不假,不过川子吃的倒也不算特别多,你们大哥,长身子的时候也是这样,好像怎么也吃不饱似的。偏那时候家里没什么吃的,又得干农活,大山干活卖力,饿的也快,回来做一锅杂面杂菜汤,他一天能喝十碗呢!就这,还饿的不行,有一回饿哭了叫你们舅舅瞧见了,赶紧给做了杂面馍馍菜喂饱了。叫爹娘愁的,收出来的庄稼都换了杂面,再做工补贴,才给你们仨养大了。” 娄山月惊讶的睁大了眼,还有这种事?大哥瞧着这么稳重,竟然还饿哭过?不过爹娘养育他们三个,确实辛苦的很,赚回来的银钱大部分都得交到娄母那里,自然就很不够用了。 贺冬青正巧走到门口,就听见这句话,面上微红,带了调侃的笑意瞅了娄山明一眼,仿佛在说他还有这种糗事?娄山明无奈的捏了捏她的手,小声嘀咕道,“半大小子,自然跟你们姑娘家不同,等咱们再生个小子,你就知道了。” 贺冬青面色微红的瞥了他一眼,这人原来却也没瞧见是这么不正经的,其实爹早就把过脉了,说大概率是个姑娘,若是要小子,可不得再生一个了?贺冬青的那一瞥,叫娄山明看来毫无杀伤力,含羞带怯的娇俏模样,叫人看的心痒痒。娄山明又握了握她的手,“外头冷,咱们先进去,以后有的是机会。” 屋里,娄山川十分认同的点了点头,“可不是?刚吃了饭,没多会儿都又饿了,不过今儿大伯娘倒是难得大方了一回,乖乖!那鱼那羊,什么时候在桌上见过?连饺子都是荤的,至少有一半的肉馅!” 正说着,小红打了帘子,就见娄山明半扶着贺冬青走了进来。 娄山月就赶紧招呼着,“嫂子快坐下歇歇。” 带靠背的圈椅垫了厚实的坐垫,椅背上放着赵半芹亲手做的靠枕,这样坐下又柔软又舒适,贺冬青一坐下,就觉得舒服,七个月大的肚子,一点不挝肚子,心中瞬间一暖,真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生怕自己有一点不舒服。想起方才几人的议论,瞬间有了好奇。 “今儿个中午瞧着饭倒是丰盛,怎么平日里竟不是这样?”先前小月叮嘱她,这会儿川子也这么说,贺冬青就问了。 川子撇了撇嘴,直言道,“去年,也是大年三十,就一盆萝卜馅的饺子,说是荤的,也就掺了一点点肉,桌上唯一的荤菜,还是咱家带过去的卤肉,最后还是奶发了话,才又切了一盘。” 贺冬青吃惊的瞪大了双眼,“先前小月提醒我,我还以为太过夸张,今儿难得在大伯家见到这么丰盛的饭菜,那我还真是赶巧了。” 此话一出,众人都不约而同的想到饭桌上赵大秀说的事情,方才和热闹的房间,不由得静了一瞬。 今儿个赵大秀之所以那么舍得,还不是因为,觉得她自己要成了郑家的亲家?可当通房难道是什么好事不成?这样大张旗鼓的,还以为真是结了什么好亲。或许在赵大秀看来,成了富户的妾室,就是好亲事,这也不能说是错,起码有钱有闲,可事实上,妾,也不过比奴好一些,平日做小伏低的,主母一句话,就能打发了。 赵半芹在郑家待过,那是郑家最为繁盛的时候,郑姑娘待字闺中,郑少爷做了京中的五品官,规矩要比如今的郑家还要严格些。在外人看来,或许公子少爷的通房、小妾吃好喝好穿好的,比外头的百姓有派头多了,可殊不知里头的门道,看着光鲜,实则高门大户哪里有好生活的?也就是吃穿用度瞧着好一些,可这些也得看主家的意思,小妾嘛,就得看主母的脸色,主母叫你往东,你就不能往西,生了孩子或许也不能养在自己膝下。寻常人家,有点脑子的,都不会将孩子送到富户当妾室。哪怕是嫁到普通人家,做个正头娘子,也比当小妾强些。不由得就叹了口气。 虽说是亲侄女,可自从娄小柳做下那等事,娄二柱就不把她当做自己的亲侄女儿了,有个当通房的侄女,难道又是什么光彩的事?小柳这丫头,真是被大哥大嫂教坏了。事到如今他反倒是庆幸起来,幸好提早分了家。就道,“小柳的事,自有大哥大嫂操心,既然他们觉得好,那便好了,咱们再想什么也没用。既然说到了,就把银子包了,交给大嫂,高门大户的,手里有点银子,也叫她好过些。” “我省得。”赵半芹点了点头,就道,“得了,大过年的,不说这些,那劳什子麻将,赶紧拿出来,支了桌子搓两圈,咱们也快活快活!” 娄山月眼睛一亮,她早就手痒了,去岁的扑克牌就叫自家小赚了一笔,于是今年,刚入了秋,她就在筹备这些事,先是叫爹做了一副木头的出来,又专门买了上好的檀木、竹骨的做了几套,送给了张姑娘和孙守思,张姑娘得了好东西,必是得送给县令家一套,一瞬间,麻将就风靡了全城,贫民百姓家用木的,贵的那就是檀木的、竹骨的、甚至玉石的,各式各样的层出不穷。有了扑克牌的经验,娄二柱把麻将的图纸干脆就卖给了自己从前的木雕店那里,那木雕店主也是眼亮的,提前就做好了一批,也大赚了一笔。 娄山月家里支起了牌桌,噼里啪啦的麻将碰撞出欢乐,与娄山月家氛围不同的是,娄家老宅却难得的沉寂了下来。 娄母沉着一张脸,赵大秀也是脸色铁青,娄三柱见气氛不对,赶紧拉着余梅就走,“娘,晚上熬年夜,怕山柏撑不住,我跟梅子先去招呼他。” 娄母点了点头,室内,只剩下一脸不愉的娄大柱,面色青白的赵大秀。娄母就道,“你们再去打听打听,柳丫头那里……” “算了,过了年,你们亲自跑一趟,既然成了郑六公子的通房,就叫她好好伺候着,银子拿去,给她打点打点。” 赵大秀应了,她最讨厌赵半芹,可理智告诉她,赵半芹的话,多半是不掺假的,柳丫头,怎么这么不争气?如今被破了身子,也只能好好笼络住郑六公子,再图谋个妾室当当才行。 第八十五章 娄小柳的事在娄山月这里几乎没有掀起丝毫波澜,对于她而言,也只是小小的惊讶了娄小柳是真能豁的出去一下,就略过了。 自家已经分了家,严格来讲,跟娄家,也只是亲戚而已,更何况她还企图害自己的性命?这事闹得大,只要略打听就知道。就算是她作天作地,只要不是犯了什么株连全族的罪过,等闲都牵连不到自家。 不过娄山月虽然不在意,可娄小柳却是把她放在了眼里,甚至不遗余力的挑拨设计,不过这也都是后话了。 过了大年三十就又翻过了一年,或许是得益于赵半芹的那番话,大年初一这天,赵大秀难得的偃旗息鼓了一日,不仅没闹出什么幺蛾子,甚至连头也没冒一下,只是在瞧见他们的时候,眼神依旧斜愣愣的,很是不愤罢了。 娄山月跟赵德旺一家子坐在一起,热闹的吃着涮锅子,冬里白菜萝卜萝卜缨,村东口买来的豆腐,还有新鲜的菠菜,一样一样码的整整齐齐,切好的卤肉当素菜,卤肉是自家拿来的,还有腌好的牛肉羊肉,都是赵德旺去屠夫家里割的最新鲜的,往热辣的锅子里面一涮,就是寒冷的冬天里最温暖喷香的存在。一筷子肉下去,吃的满嘴流油。 “二柱哥,城里有合适的宅子,也帮着相看相看。”赵德旺说着,嘴巴里的萝卜涮的辣辣的,煮的时间并不长,咬起来嘎嘣脆,在嘴里爆开,又烫又辣又脆,他就喜欢这一口。 赵半芹脸上就瞬间一喜,“可是要在城里置办宅子?这可是正事,你们来了也好,咱们走动着,也方便。缺什么少什么只管招呼,先把宅子置办下了,再说。” 赵德旺话还没说出口,张英姑就抢先道,“姐,俺不跟你们客气,要是缺啥少啥的,还得姐夫哥搭把手。” 都知道二人的脾气,都是直言直语的,也没觉得冒犯,娄二柱就点了点头,冲着赵德旺点头示意,“有什么事说话。” 赵德旺点了点头,憨厚一笑,“二柱哥,姐,俺不跟你们客气,说实话,这宅子,就是想着给松木和小珍买的,我们俩商量了,要说干活,那是实打实的,俺们不谦虚,可架不住嘴笨啊!俺们呢,在村上镇上收收果子,也就成了,去县里,嘿嘿,还是算了。” 就连妗子也是一脸赞同的点了点头,娄山月惊讶的看着这个自己以为不会说话又憨厚沉默的舅舅,第一次觉得看起来憨厚老实,嘴巴又笨容易得罪人的人,未必就是心里不清楚的,只是嘴巴跑的比脑子还快罢了。舅舅和妗子嘴巴虽然有时候直了些,却是有自知之明的。这两人的打算,跟爹最开始的设想几乎没有差别。 娄二柱也是诧异的瞧了他一眼,就听赵德旺接着道。 “亏得哥姐帮衬,去年也攒下些,连松木也从平州回来了,小珍也能耐了不少。我就觉得,这日子,没有再好过了。所以,我就想着,在县里置办个宅子,俩孩子在村里,到底没有县城好,宅子不用太大,能有两间厢房,有个住的地儿就成。” 娄二柱二话没说,只说叫他听信儿。赵德旺家里带上两个孩子凑凑,也有七八十两,不看位置,也能买个四间房的院子了,赵德旺虽是那样说,可赵松木得是成亲的,成了亲就得有新屋子。小珍还小,离及笄还有四年,两间厢房怎么够? 相山路不远的柳江路,跟相山路交叉的附近,位置到还算是好位置,清净。有家宅子的主人跟着儿子搬到了别城去,干脆就把房子卖了,只是宅子稍微破了些,不过胜在价格便宜,四间房子的院子,只卖七十八两银子,地方也够大,只是宅子老了些,。不过这对于青壮劳力和做惯苦力活的人,根本是不成问题,下点力气略微一收拾,便也是干干净净敞亮的宅子。 不过这也是后话了,过了初五,一家子就趁着天好,赶回了县城。 一晃眼就到了二月,娄山月家中进入了紧急戒备状态,为着稳妥,还请了个稳婆住到家里,就等着贺冬青生产。而与此同时,卫水风,又独自乘车,去了平州城。 二月的天,仍旧是冷的,去岁府试有小姑父陪着,小表弟闹着,三个人虽说不怎么说话,氛围却也热闹。卫水风坐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上,脑袋扬起靠着车壁一下又一下的晃着,嘴里含的姜片,叫他才没有在车马颠簸和赶考学子连日赶路的难闻气味中吐出来。这是他头一回自己出远门,还颇有些不适应。 可古来圣贤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古来头悬梁锥刺股的数不胜数,他如今这算什么?更有甚者,都是走路或是坐架子车赶去吃参加院试的,他能有马车坐,有干粮吃,即便是三五个人拼一辆车,也是不错了。 童试、院试、乡试、会试,要想一步步往上走,这些都是最基本的,他受得了,也乐于忍受。 马车徐徐行驶,寒风顺着车马的缝隙钻了进来,卫水风拢了拢身上的棉衣,捏紧了袖袋里的香囊,放到鼻尖,深深地嗅了一口,是浓郁的薄荷香气,比什么都要提神醒脑。 他有他的追求,原先或许是为了亡父对他寄予的厚望,又或是自己的擅长,亦或是他只能靠读书出头,叫娘这些年来的辛苦和坚持不白费。后来就渐渐的变成了他想要有所作为,他想要考取功名,想配得上他喜欢的人,也想用功名庇护住他喜欢的人。 春寒料峭,虽是入了春,却仍旧冷的令人骨寒,此时此刻,考试院四门紧闭,宽阔的院内,一个一个的小隔间敞开着门,冷风毫无顾忌的涌入隔间。静谧的小隔间只能听见呼吸声和翻页的声音,身下是厚实的褥子,是娘亲手做的,腿上的护膝是姑姑准备的,吃食是二柱叔从铺子里拿来的耐储存的,甚至还配了小茶壶和冰盒。冰盒储存卤肉腌菜长期不坏,冬日里考院发的有小火炉,小茶壶用来热饭热茶都合适。 坐在考场上的卫水风只觉得自己没有比其他时候更清楚的了。脑海里,往日学过的知识一幕幕都浮现在脑海里,他轻嗅薄荷荷包,随即深吸了一口气,眸光坚定,落笔有神。 第八十六章 郑子浩的贼心 卫水风在平州自是不必再提,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就在他去平州城参加院试的这几日,他心爱的女子,就被人缠上了。 入了春,贺冬青肚子愈发大了,九个月大的肚子,随时都有可能生产,这也叫娄山月陷入了莫名的恐慌之中。一想到那滚圆的肚子里面正孕育着一条生命,娄山月就害怕的不行,即便是科技发达医术完善的新世纪,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更何况是现在?纵使有颇有经验的接生婆住在了家里,娄山月仍旧是胆战心惊的看着贺冬青溜达,叫贺冬青都哭笑不得,初次产育的紧张害怕都冲淡了许多。 见娄山月整日里盯着贺冬青的肚子,愈发紧张起来,赵半芹干脆把她支了出去。没法子,叫她这样,恐怕家里别人没害怕,也被她带的害怕了。叫她出去,忙起来,也省的整日里担心这担心那。赵半芹想得简单,自古以来,女子生儿育女不都有这一遭?再说了,自家的媳妇,甚至还是万和堂未来的女掌柜,有甚好怕的呢? 娄山月百无聊赖的坐在板凳上,心里也知道,娘为什么把她支出来,就是怕她多想,带的一家人都紧张兮兮的。她也从善如流的应了,娘的做法,她是理解的,娘有经验,冬青姐生母早逝,娘在家照顾她最好,正巧她跟爹和松木哥一起看店,也乐的自在。一面扒拉着算盘,一面思维发散开来。 也不知道水风哥这次去平州怎么样了,其实他有听川子说过,吕先生其实并不是很赞成卫水风今年去应考院试,以他的水平,只能说是险过,过了童试,院试便要看名次,若是准备充分,从院试到乡试,未尝不会有个前三甲的名头,这在后面的会试都是很有用的。只是不知道,水风哥怎么还是坚持去了。 说起川子,他这些日子也是很少见到,早出晚归的去吕先生那里上学,回来就一个人闷到屋里读书,瞧着勤奋的很,就连家里有个怀胎九月的孕妇,都没有影响到他多少,一门心思钻到了书里,一家子也默契的没有打扰他。三月就要开始县试,川子也报了名,于是便更加的神龙见首不见尾起来。 娄山月百无聊赖的扒拉着算盘,一面愣愣的出神。 赵松木瞧见自家表妹这个模样,也不由得呲牙一笑,心道恐怕是学烦了。自家表妹自小聪明伶俐,跟他和小珍大不相同,后来渐渐大了,便展露出做生意的天赋,不光鬼点子多,什么数字银钱,一说出来就能快速算出来,可偏偏在算盘上,好像是缺了这根筋一般,学的慢着呢!倒真应了那句话,聪明之人也必有不善之处。 “成了,扒拉累了就歇歇,姑姑也是想叫你多学一门傍身技能,咱们家也不缺这个,慢慢学就是。” 这话一出,娄山月就愣了愣,自己跑神还被逮住了,多少年没有这种体会了?随即就尴尬一笑,洒脱的甩了手,“这算盘忒难学,也不知那些老手是怎么拨弄的行云流水的。” “打算盘,就是熟能生巧,练得多也就会了。”赵松木也是后来才学的,跟着码头干活,跟着码头的账房先生一点一点学的。 瞧赵松木认真的模样,娄山月不由得感叹,基因还真是玄妙,赵松木和赵晓珍都是一母同胞,自家舅舅虽说瞧着年龄不小,细看却也知道年轻时候是个俊朗的,舅母纯粹是因为干活利索,俩实诚又嘴笨的才走到了一起,小珍随了舅舅的模样,松木哥就完全随了舅母,这长相长到男人身上,也算是魁梧,只是长得就憨厚,比着小珍瞧着要笨上许多。可要真觉得他是个憨厚老实又不聪明的,那才是错了,这可是赵家唯一一个算是聪明的,家里穷娶不起媳妇,他就干脆一个人跑去了平州码头,别的没有,就有的是力气,靠着老实的长相和踏实的态度,迅速获得了东家的信任,从普通的力工,做成了小头,可惜东家的亲信,永远都是自家人,得重用也是有限的。 这样稳重踏实的松木哥,怎么会没有姑娘喜欢呢? 赵松木的耳根熥地红了,他愣了足足两瞬,才尴尬的轻咳了两声,“小姑娘家家的,说什么胡话?赶紧去香卤坊盯着去,这儿有我。” 方才思考的太过入神,竟然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娄山月惊奇地瞧着赵松木,不过,松木哥这样子,分明是有事嘛! 却说娄山月去了香卤坊,就瞧见了叫她气愤不已的一幕…… 只见一个微胖的男子,带着几个家丁,似一堵墙一般堵在店里,正对着甜妮儿吆五喝六,“我问你话呢!你们的卤味里头吃出来的头发,怎么办?!” 甜妮儿瞧着眼前的一群人,心里直犯怵,可仍旧强撑着挺直了背回话,这头发怎么可能是自家的?小东家三令五申的要求干净,因着东家回去照顾东家儿媳,卤肉都是提前做好的,分明是污蔑!上回就是这些人来闹事,就数这个郑五爷闹腾的最凶,甜妮儿可记得一清二楚,这可不就是来找茬的吗? “公子,我们香卤坊,最重视的就是干净,出了这样的事,不如这样,这一份,我做主给你换了,再送您一份荤卤一份素卤,您看怎么样?” 一听这话,娄山月心里就满意了,面对这么些人,态度不卑不亢,不仅愿意换新的,还愿意在此基础上赔付,这态度就是对的。 “哦?你这话的意思是,小爷污蔑你了?”郑子浩瞬间不乐意了,“我像是在乎你那一盘子卤肉的人吗?吃坏了爷的肚子,就是百两银子也是赔不起的!”这家的卤味虽说味道不错,那才值几个钱? 那些个家丁就开始应和起来,“就是,我们公子像是缺钱的吗?你家不干净还赖上我们了!赔钱!赶紧赔钱!” 郑子浩上下扫视着甜妮儿,别说,你这丫头,仔细瞧瞧,也颇有一番味道,本就不清亮的眼神愈发污浊,仿佛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白胖的脸上露出一抹怪笑,施舍一般说道,“不如,你来陪我,今儿这事儿,就免了。哈哈哈哈哈哈,你们说是不是啊!” “你!”甜妮儿的脸熥地涨红起来。 娄山月眸光一冷,周身瞬间散发出冰冷的气势,甜妮儿才十三岁,买来就是从杂活做起,以后是要接手铺子的,还未及笄的年纪,郑子浩也能说得出口,当真是畜生! “慢着!” 第八十七章 救急 “我什么我?小爷我不稀罕这一点碎银,就要你来陪,否则,就砸了这店!”这丫头虽不及先前在这铺子里见到的小美人儿,没了小美人儿,这微辣的清粥小菜,也别有一番滋味儿啊!郑子浩白胖的脸上带着猥琐的笑。 身后跟着的家丁们应和着团团为上来,“就是,跟我们家公子,不会吃亏!小娘子,可就从了吧!” 正说着,就听见一道清凌凌的声音,如同冰泉泠响、昆山玉碎。郑子浩瞬间别这声音吸引,一转头,瞬间被惊艳的愣在原地,肤如凝脂,貌如琼花,冰肌玉骨,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黑,一对桃花眼明艳动人,可偏偏气势冷冽,更有一股不可侵犯之美,叫人见之忘俗。 郑子浩眼睛一亮,顿时呈现出一副痴汉猪哥样儿,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刚才想着小美人儿,这可不就来了? 娄山月察觉到落在身上的黏腻视线,简直恶心极了,声音愈发冷了下去,“不知这伙计犯了什么事,竟叫公子为何逼之?” “哪儿来的不长眼的臭丫头!我们家公子行事何时轮到你多嘴了?!”那有眼力的家丁,想着在郑子浩面前表现,赶紧就抢先开口,却不想被训斥了一顿。 “去去去,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郑子浩斥责道,正要说话,就听甜妮儿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赶紧推开人群上前。 “姑娘!小东家,你怎么来了?这伙子人污蔑咱们家里吃出了头发,要讹咱们呢!” “嘿!你这小丫头说话……” 娄山月压根不理那些家丁,安慰似的拍了拍甜妮儿的手,“这里说话不方便,咱们进去说,”随即扬声道,“公子若有什么事,还请进店说,免得叫人们看了什么笑话。” 美人儿开口,郑子浩哪儿有不允的? 甜妮儿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郑家这些人分明就是来找茬的,街上人来人往的,事情闹大了,难免影响自家生意。如今小东家来了,她就有了主心骨,什么都不怕了。 春季里,香卤坊是桂花春茶,袅袅茶香升起,郑子浩不由得就吸了吸鼻子,这么大碗泡茶,虽然粗鄙,跟这铺子倒也搭配。 这人曾经无缘无故为难水风哥,还在自己大打出手,全蔚山县打听打听,谁不知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偏生还一副猪哥样。娄山月虽厌恶郑子浩为人,可以自家如今的实力,还不足以与郑家为恶,只能先稍作安抚罢了。桂花春茶是用去岁的桂花和白茶散茶所泡,温和降火,见他饮了茶,眉宇间的浮躁去了几分,娄山月才开口问道。 “方才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甜妮儿虽是铺子里的伙计,也是清白姑娘,若不是知道郑五爷是读书人,差点就以为我这伙计要被诸位轻薄了。” 郑子浩喝了茶,心气儿就顺了几分,又瞧见小美人儿不冷不淡的说这话,心就更痒痒了,真就赶紧道,“哪儿有的事儿?不过是玩笑几句,不过小东家,我本是想光顾你家生意,谁承想却吃到了这脏东西,小东家,我也是讲理的人,你说,这可怎么办啊?” 甜妮儿顿时义愤填膺起来,“谁不知咱们铺子最重视干净二字,连荤素的菜墩子肉墩子都是分开的,当日卖不完的次日就不卖了,还大家公子呢,分明是要讹咱们呢!依我看,他分明就是记恨上回咱们铺子里的事,才存心报复!” “你!” 我竟不知如今我朝的律法何时规定了饭里吃出东西 “还欺负我一个小丫头,忒不要脸面了……”甜妮儿小声嘟囔着,登时面上不知道是羞的还的恼的,从脸皮红到脖子根。 “呸!下贱胚子!叫你陪小爷是给你面子!你也配说小爷?”郑子浩登时面色一黑,好容易见着一个可心的小美人,自个儿的形象就被抹黑了。顿时恼羞成怒起来,咬牙切齿地道,“来人,把她给我抓了!” “等等!饭菜出了问题我们赔就是,我竟不知我朝那条律法要到赔闺女的地步了!”娄山月瞥见甜妮儿顿时煞白的脸庞,立刻伸手拦住,随即又疾言道,“郑五公子也是蔚山县如雷贯耳的人物,难道就为难一个丫头吗?再者,这里面的头发究竟是谁的你我心里都清楚!” 如雷贯耳?自己再蔚山县是个什么名声,如的什么雷贯的什么耳,他怎会不知?左右都是说他不如六弟的!想到这里,郑子浩便愈发生气了,郑子成郑子成!都是姓郑,凭什么他就风风光光的! 娄山月就见郑子浩肥腻的脸扯出一抹邪笑,“哈哈哈就算这里面的头发不是你们的,就算我冤枉你们又如何?谁敢跟我作对?一个小丫头片子,下贱胚子,我就是欺负了又能耐我何?” 郑子浩充满浊气的双眼顿时放射一一抹骇人的精光,“我不光要欺负她,还有,你!我的后院里还就缺你这么一株有毒的美人花,来人,把她们都给我绑了!” 娄山月心底猛地一紧,一双眼睛不可思议的睁大,话到嘴边想也不想就说出来了,“都住手!光天化日之下,你怎能如此?你就不怕我们告到衙门去,你又能讨得了什么好?” “哈哈哈,你去告啊!你尽管去告,到时候你们都成了我的人了,还能闹出什么花样来?告到衙门,也不过是家事!都给我上!”郑子浩面目扭曲,仿佛得到了极大地快感。 眼见那群家丁纷纷为了上来,娄山月心道,坏了!这回是真的踢到铁板了,她还小,还没享受够跟爹娘大哥小弟一起相处的时光,还没赚够钱躺平,她不甘心!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的男声猝然响起。 “想不到郑五爷也干起强抢民女的勾当了。” 娄山月猛地回过头,就瞧见一人约莫六尺多的身高,头发高高束起,只是逆着光看不清楚面貌。 只见那人一面说着一面缓缓上前,嘴里说出的话端的是温润,“就是不知道郑伯父知道了,会不会连累到郑大哥啊?听说,郑大哥如今正为了拿下城东铺子控制权,铆足了劲表现呢!” 郑子浩被打断了好事,见有人逆光而来,心情愈发不快了,不由得眯了眯眼,看清了来人冷笑一声,“我当是谁?孙公子平素不是最我行我素了,今儿个好兴致,也来管我的闲事了?” 这是…… 娄山月困惑的看着前面的公子,一身墨梅流光长跑袍,外头一件轻薄的杭绸素面袄,镶着滚边狐狸毛,一看就是非富即贵,想来是哪家富贵公子哥儿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吧。娄山月打定主意,若是真给自己解了围,便送他自家所有铺子的半价优惠聊作报答。正想着,就听两人接着道。 “看不惯?哈哈哈笑话,你那个不屑于与我们为伍的性子,”郑子浩眼珠子一转,仿佛发现了什么一般,后知后觉的邪笑道,“哦~我知道了,你也看上这小娘子了是不是?” 听得娄山月秀眉一凝,果然就见那公子也皱了皱眉,“别拿你那想法往我身上套!郑大哥那般辛劳,你却在这里拖后腿,若我是你,就会安安生生的,否则叫自家人坑了都不知道……” 他说的也不无道理,郑子浩面色几经变幻,恨恨地看向几人,“好!今日我便给你这个面子,若再有下次,哼,走着瞧!” 见几人纷纷远走,娄山月总算舒了口气,赶紧冲着眼前人行了一礼,“公子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不知公子尊姓大名?等家父回来了亲自提了谢礼上门,往后您来我们铺子里,通通五折给您!” 孙守思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不用什么谢礼!不是什么生人!” 娄山月脑海里疯狂搜索,也没有丝毫印象见过此人,就听他接着道,“我名叫孙守思,跟水风兄,是同窗好友!上回郑老五过来闹事,我就听说过,后来才知道是自家铺子,原先总叫小厮跑腿来买,今儿就想来看看,这可不就巧了?我不要什么谢礼,太生分!那五折的优惠,我瞧着就不错!” 见孙守思爽利,娄山月也十分爽气的一笑,“竟是水风哥的好友,那便真是自家人了,成!我也不跟寿司大哥客气,往后的折扣暂且不说,今儿个妹子请,就当谢您的!甜妮儿,切多多的两盘子肉来!再给寿司大哥拿两壶上好的果酒,带回去不拘是男儿还是女子都能喝!” 孙守思就乐了,“成!那我就不客气了!” 第八十八章 天冬 经此一事,娄山月对郑子浩,连带郑家愈发厌恶起来。 郑家声名在,内宅里的污糟事在外头也有不少流传,听说郑子浩还曾经想求取张家姑娘,张家怎么可能允?想到张如珠的人才样貌,娄山月都觉得,郑子浩怕真是没照过镜子瞧瞧自个儿。这样的人,还如此张狂行事,恐怕不用自己收拾,就有那些看不过眼的了。 不过,以自家如今的实力,想要找郑子浩不痛快,也是无法的。娄山月黯然,如今她于张家,就是蜉蝣撼大树,胳膊拧不过大腿。她本想安于一隅跟自家人好好过安生日子,可现实是,实力不足的人,想要偏安一隅就是不可能的。 橘红色的圆日缓缓西沉,带着一点点残存的暖意被春夜的干冷所侵蚀,只留下一抹微光,娄山月抬眼远望,眸色淡然而悠远,是她安稳日子过久了,就忘了实力才是能叫人安然度日的本钱…… 甜妮儿自觉度过了一劫,又深感娄山月对自己的回护,本就耿直的心愈发感动起来,愈发坚定了要好好跟着娄家做事的念头。往后也成了娄家铺子的一大助力,不过,这也都是后话了。 外如此惊险的经历,叫四周的商户和过路的行人们都看了个热闹,事情很快传了个遍。可娄家却仿佛蒙在鼓里一般,丝毫不知情。 天光微暗,天边的云朵被染成了黄色橘色连成一片,映衬着不远处的山峦,投射出一幕秀丽的景色。娄山月踏着夕阳的微光回到家中,刚踏进相山路,就碰见了隔壁周大娘。 “周大娘好~” 娄山月照例含笑打了招呼,就见周大娘忙忙叨叨的就迎了上来。 “哎哟!闺女啊!咋这时候才回来了?你家媳妇儿子,不是不是,你家嫂子,生了!一家子都围了大半日了,赶紧回去瞧瞧吧!” 什么?娄山月瞳孔震动,冬青姐竟然生了? “谢谢周大娘!我这就去!”娄山月再也顾不得其他,丝毫不顾及形象的三步并作两步往家里跑去,一面还朝着后头喊。 “成了,小月,慢点,哎哟,跑慢点!” 周大娘摇了摇头,小声嘀咕着,“这丫头!得,人家家媳妇儿生孩子,可不都着急吗?”要是她儿媳妇儿生孩子,她也着急忙慌的伺候着,可自家那个……周大娘摇了摇头,那可真是娶进来了个佛爷!五六年了还没下一个蛋,偏生儿子还护着,瞧见人家成婚才一年不足,就怀孕生子,真叫人眼馋啊! “爹!娘!嫂子,嫂子生了吗?” 娄山月刚踏进家门,就瞧见刘大满头大汗,用袖子抹了把汗。 “姑娘回来了!姑娘莫着急,里头正忙忙活着呢!” 娄山月也顾不得回话,赶紧就快步往里走,越走近就越心惊,大嫂凄厉的嗓音,一声大过一声,听得她心肝直颤。 等娄山明瞧见她,就见她满头大汗,面色惨白。“小月回来了?” 娄二柱回头一看,眉头顿时一皱,这丫头怎么这个表情,定是吓着了,一时间又着急产房的状况,又是忧心自家闺女,赶紧招呼,“倒一碗安神的酸枣仁汤来!煮的热热的!” 贺掌柜急头白脸的在外头来回不停的走,他心底里也是有些怕的,他夫人,之前就是难产而亡,先前自家姑娘想钻研医女之道,他没拦着,可不就是想着这一层?正慌得要命,一听这话条件反射般就开了口,“酸枣仁汤?”月丫头这是吓着了? 猛地回过头来一瞧,正瞧见娄山月面色惨白,愣愣的站在原地,呆呆的点了点头,也不知到底听见没有,“配上少许甘草,煮好服下。” “女子怀孕生子,就是这般凶险,孕育子嗣,便是孕育天地生机,与天地争命……”说着说着,贺掌柜就抹了把泪。 看的娄山月一愣,一时间也忘了害怕了,贺掌柜安慰自己,怎么反倒把自个儿吓着了?赶紧道,“冬青姐吉人天相,定是没事的。” 娄二柱就摆了摆手,“这儿有我们守着,你进去瞧着厨房做些什么,一会子给你嫂子用。”小月还是未经人事的小丫头片子,叫她在这儿等着,再真给吓着,赶紧就将人支走了。 娄山月点头应了,带着秋梨就进了厨房,“爹娘可都用过饭了?” “刚用过午饭就发动了,大牛就去万和堂将大哥儿喊了回来,贺掌柜是酉时就过来了,可都一下午了。”秋梨心里也捏了把汗,都足足一下午了,眼瞅着天都黑了,“刘大将外头的稳婆请来,又将老爷喊了回来,我就来了灶上,如今里头只大娘子和小红还有稳婆们在。” 秋梨说话伶俐不啰嗦,娄山月瞬间明白了,这是都没来得及吃晚饭,“张大娘,烧一锅杂面片菜汤,多加些菜进去。灶上热的水,不要停,一会儿子给嫂子端一碗红糖鸡蛋汤来。” 这会儿子大家都没胃口,杂面片菜汤连汤带水的一股脑顺着喝了,顶饥又方便。鸡蛋汤兑了红糖,是给贺冬青生产完补气血用的。 “去岁的干菊花拿出来,煮一壶菊花茶端过去!” 秋梨忙应了,热水是一直续着的,就取了菊花泡好端过去,一帮人等的着急上火,可不得用菊花茶压一压? “诶!”张大娘应了,一面麻利的切菜煮汤,一面就安慰道,“姑娘莫急,女人家生产,就是等上一天一夜都是有的,我瞧着娘子将养的模样,像是顺当的。” 许是应了张大娘的言语,一行人杂面片菜汤刚喝完,就听见里头传来娃娃的哭声。接着就是稳婆报喜的声音。 “生了生了!恭喜恭喜,娘子生了个哥儿!” “青妹!”娄山明再也忍不住,激动地站起来,也不顾稳婆的阻拦,一股脑的就冲了进去。 娄山川刚下了学,回到家就瞧见一群人激动地站在庭院里,心中有了猜测,一时间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这是?” “川子!嫂子平安生产,咱们有小侄儿了!”娄山月也满脸的激动,没什么消息比母子平安更加令人安心的了,也不顾不得多说,赶紧就喊道,“红糖水鸡蛋汤赶紧端过来,嫂子肯定是累坏了。” 等娄山月进到产房里头,就瞧见自家大哥正委屈的被自家娘瞪着,只不过脸上还是抑制不住的高兴罢了。 室内的味道并不说得上好闻,只是早已经收拾停当,瞧着倒也干净,娄山月却顾不得这些,“嫂子累坏了,红糖水鸡蛋汤冲的稀稀的,不占肚子,想来能喝得下去。” 赵半芹面上终于带了些暖色,还是小闺女懂事,平日瞧着大山多稳重的人,今儿也这么冒失,一面想着就又瞪了他一眼。她是不信那些说男子进产房晦气的,冬青刚生产完,他一阵风似的跑过来,也不怕吓着冬青,带了风进来作病了?产妇是多金贵啊,哪能这么冒失? 贺冬青嘴角扯出一抹笑,接过碗小口的喝了,瞥着床边的襁褓,眼里散发着初为人母的慈和,“小月,快瞧瞧他,你也当姑姑了。小天冬,小天冬……” 娄山月这才有功夫观察,只见贺冬青虽然面色惨白,精神却还好。也放下心来。瞧着小小的人儿还皱巴巴的,她却并不觉得丑,反而还从中看出了一丝可爱,这或许就是血缘亲情的力量吧,娄山月怀着奇异的感受,唇角也带上了笑意。 “今儿个晚霞遍天,可见是吉兆,小天冬一定会平安健康长大,咱们家也会越来越好的!” 第八十九章 与与娄家的满心欢喜不同,郑子浩却因为那日的事情愈发对娄山月上了心。他身边的女子,多是曲意逢迎之辈,这样敢明目张胆的对抗他的,倒还真是少数。 郑子浩不禁冷哼一声,本来只是为着那日在香卤坊闹了笑话,平白叫一整个铺子的人看了热闹,心里不平才去找茬,可如今嘛,那丫头倒是有些意思,偏生孙守思也护着她。他冷眼瞧着,卫水风也跟那丫头有些关系。若是能将她弄到手,能叫卫水风和孙守思不快不说,还不是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倒想看看,她会不会像她们一样哭着求饶?想到娄山月微微蹙起的秀眉,和冷冽到仿佛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他狠狠地抽了下身下的姑娘。 醉月被抽的一缩,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却丝毫不敢发出声来,一面做出乖顺的模样跪着捧了糕点递过去,一面温软细语,“公子可是在想那娄家小娘子?” “你知道的倒是清楚,是又怎么样?”郑子浩毫不在意的瞥了她一样,不过是被人送过来取乐的姑娘,身契都在他手里,就算知道了又如何? “醉月忧公子之忧,偶然听到公子提过,恍惚记得咱们院子里,似乎也有这位姑娘的亲姐妹呢!” 醉月眼底划过恨意,院里篱笆松,她找下人打听过,多冰清玉洁的姑娘家,要不是自己家人拜高踩低,把她卖过来,她如今怕是也跟娄山月一样。凭什么她就进了这里,娄山月却好好的呢? 郑子浩登时就来了兴致,没有娄山月,有她的姐妹也是好的,想来长得有相似之处,“哦?快将人请过来一起玩乐!” “我的爷,旁人或许能行,这位却是请不得的。”见郑子浩快要动怒,醉月垂眸浅笑,一声公子叫的婉转极了,“这人如今是六公子的通房,等闲哪儿能请来呢?不过公子既然中意,不如我就替公子跑一趟,请那姐姐做了媒,名正言顺的将月姑娘抬进来,一起当公子的妾室,岂不美哉?公子人才模样,放眼县里都是数一数二的,想来如此郑重,人家姑娘也是肯的。” 醉月一面小声说着,一面微微抬眼觑着郑子浩的表情,果然就见他神色一松,嘴角带上了油腻的笑,伸手就抓了一把醉月的前胸,“还是你想的周到,一对姊妹花嫁给亲兄弟,那才真真儿是好!” 不过却不是什么妾室,他还没成亲,哪儿能有妾?就跟娄山月的亲姐姐一样,当个通房,不对,也就当个伺候的丫头。六弟最是看不惯自己的,若叫他知道跟自己成了连襟,自己房里的还比他房里的通房还要下贱的没名分的丫头,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他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呢! “醉月最得我心!明儿,你就找人说道去!若是成了,有的的好!” “是,爷~” 此间种种,娄山月自是不知。等到一家子听说信儿的时候,就见到赵大秀带着娄富宝站在了自家门口。 刘大困惑的瞧着眼前的人,赶紧露出了几分笑脸,“娘子稍候片刻,我们家主人现而今不在家里,我这给人做活的,实在是不敢私自做主。” 赵大秀虚张声势惯了,自觉自己是郑家的姻亲,今儿又是为着大事而来,自觉就端了几分架子,仰起脸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哪儿来的张三李四儿的,在这里充主人家的脸面?打量着蒙我是吧!我可都打听清楚了,二柱和二柱媳妇儿,就是住这儿!” 赵大秀嗓音尖利,声音大的直穿耳膜,相山路上住着的也都是小有家资的,跟后头的官眷、富户也就隔了一条街,这么大声的一嗓子,叫刘大的心都直抽抽,先前就听主家说过,只要是老家来人,必是得提前禀报的,尤其是本家人,今儿才算见着了。 赶紧就压低了声音解释道,“娘子有所不知,我们主家是在街上讨生活的,这会儿子正是店里忙的时候,还真不在家,就连我们家大哥儿的媳妇儿生了孩子,都没人照看呢!如若真是同宗同源的,倒不如请您进来瞧瞧,也能照看一二。” 赵大秀哪里肯?一听这话,霎时间就偃旗息鼓了,她而今这身份,叫她去伺候赵半芹的儿媳妇坐月子?做梦!赵大秀眼珠子一转,“哪儿有叫客人照顾人的道理,你这老货忒不讲究,我是长辈,她是小辈!” 刘大额头划过黑线,这会儿又论起主客、长辈晚辈了,方才不还以同宗同源的亲人自居,一到事儿上就避开了,脸上仍旧带了笑,“哎哟,是我考虑不周,恕我眼拙,瞧娘子也是体面人,比着富户娘子也是不差的。若叫娘子在倒座稍等片刻,也是有损娘子身份,不若,不若这样,小公子到县城也四处逛一逛,开了春,街上热闹得很,多少新鲜玩意儿,我去跟主家送个信儿,保准您晚会儿过来,不走空。” 赵大秀眼睛一亮,这话算是说到她的心坎里了,自己正巧也想去瞧瞧郑家,若是能跟小柳见上一面,便更好了。 就在这时,娄富宝也开口了,扯着赵大秀的袖子就喊,“娘!我要去逛逛!去逛!” “好好,咱们就去,”赵大秀赶紧安慰道,一面又趾高气昂的道,“那你可得赶紧将人喊回来,若是我那会儿还没来人,哼!有你好受的!” “必然,必然。”刘大嘴上应承,心里却不由自主的鄙夷起来,这小哥儿瞧着年龄也不小了,瞧着比川哥儿吃的都要圆润些,川哥儿今年都要下场了,未尝不能拿个童生的名号,可这位,竟然还能在外头这般旁若无人的跟三岁孩子似的吵嚷着要这要那,跟川哥儿,简直没得比。 刘大额头划过黑线,这会儿又论起主客、长辈晚辈了,方才不还以同宗同源的亲人自居,一到事儿上就避开了,脸上仍旧带了笑,“哎哟,是我考虑不周,恕我眼拙,瞧娘子也是体面人,比着富户娘子也是不差的。若叫娘子在倒座稍等片刻,也是有损娘子身份,不若,不若这样,小公子到县城也四处逛一逛,开了春,街上热闹得很,多少新鲜玩意儿,我去跟主家送个信儿,保准您晚会儿过来,不走空。” 第九十章 初春的天正刚回暖,冷风中带着一丝暖意,娄家的暖墙火炕还没停,自是温暖的,可娄二柱和赵半芹二人却如坠冰窟一般,只觉得骨子里头都透着寒意。 赵大秀将事情说了,丝毫没有注意到娄二柱和赵半芹铁青的脸。反而愈发洋洋自得的昂着头,眼角眉梢都带着点骄傲,“要不是小柳想着小月,你们家哪里有这好事儿?” “要我说这还得是亲姊妹,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小柳成了郑六公子的通房,有好事还不是想着小月?亏得从前你们还冤枉她,说她推了小月下水,瞧瞧,这才叫什么,以德、以德报怨!” “够了!你自己的闺女想怎么样怎么样,害了我们家小月一次还要再害一次吗?你有没有一点当大伯母的样儿,这是要把我闺女往火坑里面推,滚!滚出去!”赵半芹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双目猩红。 赵大秀被赵半芹的模样吓了一跳,登时骇住了,过了三息才缓过神来,噗通一声就站了起来,“什么往火坑里推,你说的是什么话?有好事儿想着你们还成我的错了?” “别以为赚了几个钱,手里有几两碎银子就猖狂起来了!人郑家是咱们县数一数二的富豪,豪富人家的公子哥儿看上了小月,得了人家的青眼,是你们的福气!真当小月是什么金贵的千金小姐了,什么人都看不上?那等豪富人家,当通房有啥不好,你们别忘了根本,土里刨食儿的,这是一步登天了!若不是好心,谁告诉你这个?说出去不知道多少人争着抢着要去呢!” “我们小月可是清白闺女,正经的嫁个平头百姓做个正头娘子,不图什么荣华富贵,小柳成了通房,要攀那富贵我们不管,将你的鬼主意打到我们身上来?我呸!什么好心!”赵半芹越说越恼,恨不得将赵大秀啃断骨头喝了血。 “那郑家的五少爷在外头是个什么名声?你当我不知道?旁人争着抢着要去就叫旁人去,你若是再在我家瞎说八道,就别怪我不顾忌亲戚情分,亲自拿了扫把把你撵出去!连亲戚的也没得做!” 赵大秀哪里想到赵半芹说话这么难听?小柳做了郑六公子的通房,她以为是自家真成了正经亲戚,高兴地很!可谁承想这美梦竟被赵半芹几人戳破了,郑五公子瞧上小月之后,她心里有着隐隐的快意,若是成了,她是比小柳还不如!可郑家豪富,叫小月沾了光,她心里也是不愿意的,谁承想他们竟一点也不领情?顿时气得呼哧带喘的。 “爷们家有几个小妾通房,寻花问柳的又怎么了?纵使比不上郑六爷上进,那也是花不完的富贵!” 赵半芹冷笑一声,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听娄二柱猛地拍了下桌子,“够了!亲爹娘还在这儿坐着,小月的事还轮不到旁人做主!” 赵大秀没想到被二弟媳说完还要被二弟甩脸子,可瞧娄二柱横眉冷对的可怕模样,纵使心里有气也不敢撒出来,只小声嘀咕,“二弟,弟媳妇儿不懂事,你还不知道吗?我这可是为了娄家好。” 娄二柱一双带着杀气的眼睛射出锐利的目光,强压住想要打人的冲动,“这就不劳烦你操心了!这事,娘可知道?” 见赵大秀果然心虚的眼神闪躲,娄二柱就知道他猜对了,娘虽然不待见他,却不至于这样,不是为了小月,只是在她心里,闺女嫁人就得得许多益处,眼瞅小柳已经搭进去了,不可能叫小月也成了这般。 见赵大秀果然是私自钱来,赵半芹更是恨得咬牙切齿,娄二柱也不再废话,“嫂子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刘大!送客!” 赵大秀本就心虚,哪里敢多待,只嘟囔着,“跟娘说了,娘未必不同意,这是天大的好事!不用你请,我自个儿走!谁稀罕在你家?富宝,咱们走?” 一面说着,一面将面前的茶水一口喝了个干净,拉着抱着水果筐子的娄福宝就这么一步也不回头的走了。只留下面色铁青的娄二柱和赵半芹二人。 二人瞧着眼前的空地,似乎还没回过神来,赵半芹眼圈一红,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恨意,捶着胸口哭喊道,“我的小月究竟是怎么碍了她们的眼,害了一次不成,还要来第二次啊!” 娄二柱心疼的搂住了赵半芹,“芹妹,你放心,小月是咱们千娇万宠长大的,咱们就这一个女儿,我绝不同意叫她嫁到那吃人的地方去。他们想打主意,也得看看是不是能打得动的。” “如今郑家家主,是郑冲,他那种人最是胡来的,他们财大气粗,嚣张跋扈,只怕咱们不想叫小月嫁过去,也不得不……”赵半芹忍不住擦了擦眼角的泪,只觉得未来艰难万分。 娄二柱眸色一沉,只觉得沉痛无比,只恨自己不够有本事,否则闺女也不必遭此横祸,芹妹也不会这么忧心痛苦,若是有钱有势人家的女儿,他郑家,敢这么做吗? 可就算他空无长处,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闺女跳了火坑!哪怕是付出全部,也不能叫小月真的去了郑家。纵然自家闺女千好万好,他跟芹娘也从来就没想过叫闺女嫁入高门,高门妇难当,自家几斤几两自己清楚。与其嫁到高门受气,倒不如嫁个门当户对的,过着自由。更别提是做妾了,这是压根就没想过的。 娄山明眸色一暗,安慰的搂住了赵半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咱们不同意,他还能逼咱们不成?我就不信他郑家真敢跟大宣朝律法叫板,实在不行,我就去求了县令大人……” 想到自家这一年来跟县令家送酒,也算混了个脸熟,若真到了拿个地步,求上门去,也未必不行,赵半芹点了点头。 娄二柱心中却另有所想,就凭借自家跟县令家这但微薄的交集,恐怕事出之后,也顶不了什么作用。他眸色一暗,听说从前在行伍中的兄弟,如今在平州城做了城校尉,实在不行,就跑一趟。 随即又安慰道,“若真是不行,从前,咱们不是和卫家小子,定了个口头的亲事吗?若真事到临头……” 赵半芹眼睛一亮,这孩子人才模样都是好的,而今又去了平州赶考,若是考取了秀才功名,也是未来可期,再加上两家知根知底的,若真有人非要强行提亲,真以定过亲事名义拒绝,旁人也挑不出什么理来,“那,毕竟是小时候的玩笑话,到时候总得问问孩子的意思……” 第九十一章 对策 落日熔金,霞光万道,刚近酉时,地面就洒满了橙黄色的阳光。二月的天就算是太阳高悬,也带着一股子冷,像是冷酷的冬季迟迟不愿离开,滞留在人间的残存。 娄山月回到家里,就察觉到一丝不对,今日爹娘,连带着大哥大嫂都对自己格外的好呢?倒不是说平日对自己不好,这话若是说出去,任谁听了都得为他们叫屈。只是今日,她却总觉得带着一些微不可查的愧疚和怜惜…… 娄山月不由想,难道是大伯娘又闹什么幺蛾子不成? 娄二柱和赵半芹对视一眼,唇角溢出一声叹息,自家这个闺女自小就聪明伶俐,知道是瞒不住的,“小月,你跟我们来。” 娄山明一对剑眉微蹙,心中划过不忍,小妹自幼冰雪聪明,长得也是一副讨人喜欢的模样,他早预料到小妹会被人惦记,千提防万嘱咐的,可真正的明珠,怎么会掩埋于尘埃之中?不由得也带了点愁。 “大哥,发生什么事了?” 娄山川猛然开口,打断了娄山明的思绪,川子马上就要下场,还是不要叫他知道,免得耽误了科考,这也是爹娘的意思。 娄山明略微一顿,“没什么事,吃了饭,自去复习功课去,不必管其他。” 娄山川抿了抿唇,有些生气,他是年纪小,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今日爹娘和大哥都怪怪的,二姐能察觉出来,他难道察觉不出?“大哥!是不是今天大伯娘来说了什么?是不是跟二姐有关!” 一张初见俊朗的脸已经开始有了棱角,此时微微皱眉,更显得严肃认真,就听他接着道。 “大哥莫要瞒我,今日必定是有事的,爹娘都知道,哥也清楚,现下,约莫二姐也知道了!” 听着他语气中带着一点急切和不满,娄山明这才正视起这个弟弟。许是日子过得好了,川子这两年抽条长得快的惊人,明明比小月还要小一岁,个头就比小月猛了许多。小月在女子中个头就算高的,还未过十五,就长的跟娘差不多了,川子什么时候也有了少年郎的模样?若说他的样貌随爹多些,川子就随娘多些。更偏俊逸,因着常年读书,身上带着点温润的文质彬彬的模样。 “川子,你还小,童试就近在眼前,有些事……” 没等娄山明说话,娄山川就紧接着道,“大哥,我已经长大了!男子汉大丈夫,若是连这点事都承受不了,就算是考中就这次往后难道处处都躲在爹娘大哥的后头吗?爹娘叫我读书明理,肩上一点事都担不起来,那我考这科举还有什么用处?” 这话说的很是,瞧着半大孩子都模样,此时因为心中的急切而面目微红,眼里都是认真。嘴里都是男子汉大丈夫都豪言壮语,娄山明猛然发现,川子是真的长大了。 “好!男子汉就得这样,但你听了,便过了,万不能意气用事……” 娄山川捏紧了拳头,他才知道二姐竟然还遭受了如此屈辱。没错,就是屈辱。姐姐在他心里,那是最重要的存在,岂能容他人调戏调侃,甚至还想收入后院,连正经的妾室都不是,竟然还是通房?此等奇耻大辱,连姐姐都护佑不得。要是自己有权有势,何至于此?要是自己有功名在身,他们还敢这么肆无忌惮吗?童生、秀才不管用,那就考进士、举人、贡士,总有能叫那些人不敢轻易冒犯都底气。心里发了狠,愈发在功课上下了功夫,顺利考过了县试府试,这都是后话了。 “这事,若非订了亲事,我担心做什么都是徒劳,放眼整个蔚山县,有几个能压的过郑家的呢?”贺冬青半靠在床上,担忧地道。她太懂这些人了,自诩有权有势,自家的药铺不算小,孙家的药行便敢明目张胆的偷了自家的镇店之宝,逼迫自己嫁过去,更何况是郑家?想做什么,太简单了。“川子马上就要应试,该不会再受了什么影响。” “他若承受不住,那便是还得历练历练。”娄山明心中微哂,其实心里也清楚,真要避免郑家,定亲还真是最好的选择,只是,这样的大事,怎么能轻易决定了呢? “你还在月子里,就别想这些了,有我和爹娘在呢,总不至于真叫小月下了火坑。”娄山明轻轻拢了拢贺冬青额边的碎发,“眼下你就是好好修养,照顾好自己个儿和天冬才是……” 却说娄山月得知了来龙去脉,惊愕的瞪大了双眼,大伯娘竟然把注意打到了自个儿身上,叫她去做伺候的通房丫头,莫不是疯了吧?她当谁都是娄小柳吗?她真是搞不懂娄小柳和大伯一家子,非要盯着她做什么,难道只要她过得不好,他们就高兴了?一家子不想着互相帮扶,反倒盼着自个儿亲戚过得差。 “铺子里事情多,我跟你娘也忙不过来,就商量着,这些日子,你就先在家里,也好帮着照看你嫂子和天冬,”娄二柱说的心里难受,自家闺女又做错了什么?明明是郑五公子荒淫无度、胡作非为,可自己个儿闺女却得躲着,这叫什么事? 赵半芹轻叹了口气,面上带着温柔慈爱的笑,“好孩子……郑家财大势大,若真想做什么,咱们家恐怕也是难以抗衡的,况且坊间传言郑五公子向来是个胡作非为的,又有郑大公子当靠山。” 娄山月立刻就明白了爹娘的意思,胳膊拧不过大腿,在自身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明哲保身,积攒力量才是正理。见娄二柱和赵半芹面含愧色,娄山月就笑着点了点头,“爹,娘,我省得的,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你们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嫂子和天冬的。” 虽然答应了爹娘,娄山月脑海里却不住的盘算,没想到那郑子浩贼心不死,竟然真想叫她进了郑家,还要她做什么通房丫头?她呸!他也配?不过郑家的实力……除非县令和张家、孙家,碍于郑家的嫡支的权势,谁也压服不住,不过她冷眼瞧着,郑家姑娘和郑老爷在京都城,未必就真会在乎这个蔚山县的郑家。她得好好想想…… 第九十二章 娄家的打算,旁人尚且不知,只说赵大秀碰了一鼻子灰,又托人递了口信儿,告诉娄小柳事情没成,才赶紧带着娄富宝返回了蔚山县。 却不知娄小柳听见消息,一对柳叶眼一闪而过的狠厉,面上却不动声色的朝着那带话的小厮一笑,伸手抓了几个铜板递了过去,“我娘告诉我的,我都知道了,有劳了。” 等那小厮一走,娄小柳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她不想嫁?那却由不得她!她如今吃香喝辣的,衣裳也是一年四季的不用说就提前配制齐全。自己筹谋许久好容易爬上了郑六公子的床,也不知道娄山月踩了什么狗屎运,竟然一下就得了郑子浩的青眼。不过,若不是郑子浩,她也不会答应帮着撮合了,她那种没脑子的贱丫头,就该配郑子浩那样无才无德,貌丑心黑的浪荡子才对。 正想着,外面就传来叩门声,“柳姑娘,公子叫你过去!” 娄小柳面上一顿,声音柔婉动人,“欸,这就过去。” 铜镜中的女子面容清秀,只一对柳叶眼含情勾人,给这张脸增添了动人的味道,戴上一对小巧的白玉珠子的耳坠,面上瞬间露出一抹怯生生的笑来,配着瘦弱的身段,瞧着格外的娇俏可人,更有一番任人采撷之感。娄小柳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推开门聘聘婷婷的去了。 “呸!什么狐媚子,装什么款儿,真叫自个儿当主子了!”方才传话的女使瞧着娄小柳的背影,眼中冒出嫉妒的火光来,“还叫门子上的小厮跑腿传话,哼,谁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猫腻儿?要是叫公子知道了,有她的好看!” “嘘,你小声些!柳姑娘是公子的通房,身份上到底是比咱们高一层,还有独门的屋子住着,未来再抬成妾室就是半个主子,叫门子上的人传话,有什么呢?”那丫头就说着,“再说了,柳姑娘向来性子好,可别说她了。” 那丫头气的恨铁不成钢,“呸,什么性子好,装什么呢?就她那矫揉造作的模样,也就你被她骗了,公子都没有娶妻,抬哪门子的妾室?她能不能待到那时候还是两码事呢,你也别急着巴结……” 却说娄小柳到了郑子成房门前,就见郑子成贴身的小厮就站在门口,“柳姑娘,公子正等着你呢。” 娄小柳推了门进去,眸子低垂,轻手轻脚的走到他前头,刚盈盈一拜,腰上一股大力就被拽了过去,娄小柳故作慌乱的抬眼一瞧,就对上了郑子成看似温柔实则冷漠的眸子,登时间面上一红,一声公子叫的婉转动人。没等话音落地,下颌就被一股大力抬了起来。 娄小柳一动也不敢动,惊慌的对着郑子成的双目,就听他低声道,“这几日,你跟五哥身边的人,交情可好啊?” 娄小柳登时浑身一颤,他竟然都知道!瞧着郑子成冷漠的模样,不由得心底一寒,虽然外头人瞧着郑六公子性子好,实则不然,其狠辣冷漠,恐怕是连如今执掌郑家生意的郑大公子都是比不上的。尤其最厌恶身边的人跟其他房的人勾结,娄小柳眼珠子一转,连忙道,“正是,其实,其实这件事,奴都不好意思跟公子说。” “我叔叔家的妹妹,不知道怎么就得了五公子的青眼,不知怎的,五公子身边的醉月,就找到了奴,托奴的娘亲,跟叔叔家的妹妹说和。奴哪里敢反驳?只好就跟阿娘递了信儿,可五公子的名声……” 娄小柳故作为难的瞧了郑子成一眼,似乎对于说郑子浩的坏话颇有些不好意思,似乎丝毫没有感觉到被钳住的下颌有多痛,“奴一家都是本本分分的清白人家,若不是奴进了府里做工,怕也是寻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平凡一生,晚些时奴的娘刚递了信儿过来,奴正愁不知道怎么跟醉月姑娘回话呢。” 娄小柳一面微微垂头,一面娓娓道来,就感觉钳制在下巴上的手劲道慢慢松了下来。心底不由得轻舒了口气,知道这关算是过了。 果然就听见郑子成开口道,“哦?竟还有这事。” “不敢欺瞒公子,”娄小柳知道郑子成最喜欢那可怜巴巴的白莲花样,更加可怜兮兮的抬起头,“五公子身份地位,都不是奴的叔叔家能抗衡的起的,奴的叔叔又是行伍里出来的臭脾气,若真是五公子强行……那可怎么办才好?” 见郑子成并不言语,娄小柳赶紧低头认错,“奴失言,不该私下编排五公子,请公子责罚!” 明明说的是认错的话,可尾音仍旧带着钩子,郑子成轻笑一声,用手指挑起娄小柳的下巴,钱财最是能养人,经过这些日的温养,娄小柳的肤色也愈发细腻,明晃晃的就瞧见两道红色的指印。“疼吗?” “公子~”娄小柳轻轻摇了摇头,顺从的抬起头,气音如羽毛般喷洒在两人的鼻息间,眼睫毛一颤一颤的瞧着动人极了。 娄小柳嘴上说的怕这怕那,委屈可怜极了,一对柳叶眼里却瞧不见丝毫的担心,充斥着野心和欲望,跟这幅可怜巴巴的样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可见也是个冷情的,郑子成嘴唇一勾,性趣愈发浓烈。 “有我在,你怕什么?”郑子成又贴的近了些,这件事倒是可以好好的利用一番,强抢民女,就这个罪名,就能叫郑子浩被打入谷底,到时候大哥势必会为他求情,以爹的性子,不仅不会再分给郑子浩铺子财产,甚至大哥的权势也会缩减,一家子总共这些财产,他们的少了,自己的就多了,何乐而不为呢? “这件事,不用急着跟醉月说,等他们等不及了,再来问你,你再将这消息透出去,剩下的事儿,就不用你管了。”见娄小柳眼神困惑,郑子成就接着道,“放心,你妹子不就是我小姨子?不会叫她吃亏的……”若真吃了亏,补偿些许银子也就够了。 郑子成一面说着,手就从娄小柳的衣襟里探了进去不停闲揉捏着,见她身子一软,一双柳叶眼愈发水光潋滟,轻笑一声,“骚情。” 另一只手狠狠地扣住了娄小柳的下颌,凑到她耳边半是舔舐半是呢喃,撞的白玉的耳坠叮当作响,“想不想,嗯?” …… 醉月等了半个月也没得到娄小柳的信儿,终于等不及去问了,却得到了令她失望的回答。 郑子浩气的摔了碗,“什么?这点事都办不好,蠢货!” 碎瓷片划过醉月的脚边,她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不过是个破落户,公子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气,没想到她这么不知好歹!” 郑子浩面色阴沉,“她不想进来,那我便偏要她进来!走着瞧!” 第九十三章 温和的阳光笼罩着大地,柔嫩的绿色草地宛若浑然天成的柔软毛毯,湛蓝的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看得人的心底都平静了几分。 娄山月躺在草地上,看着头顶一动不动的天空,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的,慢悠悠的感受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都在家闷了半个月了,娄山月觉得轻松的同时,也有些担忧起来。赵大秀那日找来家里说的那些话,就好像在自家人心里都扎了个钉子,叫大家都警惕了起来。不过这也是件好事,她明显就觉得爹娘更加积极了起来。先前她提出的想把铺子开大的想法,爹娘总觉得不着急,而今,已经差表哥去平州看铺面了。 至于为什么是去平州,那就得从赵松木说起。 赵松木先前在平州码头做事,回了蔚山县也没忘了从前平州码头的关系,自家的酒味道香醇,喝起来不伤身,全县甚至平城也少有能比得上的,他就将酒坛子封好了跟着走货的镖师送到平州码头从前的东家那儿去,一来是维持关系,二来也是有个销路。 那东家好酒,一喝了这酒,果不其然就爱上了,还送给了相熟的朋友,后来赵松木前前后后又送了几次酒过去,也算有了销路,还几次三番的邀请他回去平州,甚至拿从前赵松木从前在平州认识的姑娘,拉拢他,要亲自给他做媒,就为了喊他回去。 这姑娘是走街串巷卖酱菜的,因着赵松木老去她家买酱菜,渐渐的就相熟起来,只不过因为他自觉无法在平州真正立足,这才不了了之。赵松木虽然回了蔚山县,却一直也没忘了这姑娘,可一直也没有同意。直到娄二柱说要再开分店,他心思才动了。 大宣朝国都为京都城,除了京都城,便是江南一带最为富裕,再往下面数,就是阳城、平城几个大城。平州到底是平城首县,不光是经济好,就是学子们考试,不都得到平州去?往长远了想,是好事。往后铺子开得大了,未尝不能开到京都城里去。 若是搁在以前,这是娄二柱想都不敢想的,可如今他正觉危机四伏,只恨能力不足,连闺女的亲事都不能抗衡,恨不能赶紧将生意做大才好。恰好赵松木对平州也熟悉,这也是个机会。 赵松木去平州,赵德旺也并未多说什么,从前明知道在平州也是做个下力气的工人,更别说在平州定居娶媳妇了,可如今境况不同了,赵德旺心里也是乐意的。赵松木什么话也没说,得了应允,只重重的向赵德旺磕了个头,心中却想,若是真能在平州立足,有了能力,定然是要把爹娘和妹子都一并接过去才好。 既然要去平州做生意,就得去平州相看铺面,赵松木已经去了信,求先前的东家帮着相看铺面,等过几日有了消息,就去平州去。 如此一来,自家的生意铺面,便又扩大了几分。其实如果要做生意,还是女人和孩子的生意最好做。就看如今街上,还不是钗环衣裳、胭脂水粉最好卖?不论高门贵女还是寒门丫头,自古以来对于自身的注重都是少不了的,可惜自己只对这些有个一知半解。要不然非得开个铺面好好赚一笔银子。 娄山月躺在草地上,却觉得有些无所事事。 天冬满月了,冬青姐也出了月子,好在万和堂是贺掌柜说了算,冬青姐也不必太勤恳了,好好将养着,时不时的过去铺子里,闲了就编写一下女子怀孕生产的事项。大哥呢,一门心思扎进了医道,如今又将心思往妻儿上匀了几分。川子就不用说了,越是临近县试,就越是头悬梁锥刺股起来。好似一个家里就剩下自己这么个无所事事的。心中不禁懊恼起来,都怪那劳什子郑子浩,就因为他,她才只能困在家中。 却不知人越念叨什么,就越是来什么。 卫水风行至城外,总觉得心跳的厉害,就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了一般,剑眉微拧,说不出的担忧。刚张榜他就回来了,就是急着回来报信,怎么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心底溜走了似的? 卫水风不做多想,只朝外头吩咐道,“劳驾,家中有急事召我,车马再快些!” 车夫瞧见近在眼前的城邦,扬鞭一挥,“好嘞,公子坐好了!” 郑家的郑子浩正带了身边得力的小厮过来,一行人声势浩大的往娄家走,引的过路的行人频频驻足。 “哟!这是谁啊,走路也不看路?” “嘘,你轻声些,你可知道那是谁吗?惹了这混世魔王,有你的好?” “谁也不能这么走啊,真是好大的排场,撞的我胳膊生疼,也不说一句道歉!” “哎哟兄弟你可小声些,那可是郑家五公子!” 那人也顾不得疼了,好奇的问,“兄台,我是外县人,劳驾问一句,这郑家五公子何许人也?” “怪不得你不知道,今儿我跟你说了,你往后瞧见了,可得躲着点走。这郑家是咱们蔚山县的豪富门第,烟花街一条都是他们的,还有城里的米庄,有一半是他们的产业。别说是撞着你了,就把你撞伤撞残了,人家也不必说一句道歉的。” “这,这也不过是富户,还能大得过官老爷去?这么狂妄自大目中无人?” “若只是富也就罢了,偏人家不止是富裕,这郑五公子的姑姑是伯爵娘子,大伯是京都城大官儿!否则,那孙家的铺子占据了蔚山县一半,怎么还排在郑家的下面?就是因为郑家后头可有靠山。” “怪不得这么嚣张。多谢兄台提醒,我差点就犯了事儿了……他们这是去做什么?” “哎,客气什么?谁知道呢,这样的人物咱们惹不起,左右又是招猫逗狗,瞧这模样,身边的小厮都系着红腰带……”那人摇了摇头,“恐怕是哪家小娘子,又得遭殃咯!” 郑子浩带着人招摇过市,不多时,蔚山县就传遍了,郑五公子不知道是又看上了哪家的姑娘,怕是又要往府里纳新人了。 等到娄二柱和赵半芹听见消息,赶到家的时候,就瞧见刘大苦着一张脸等在门口,一看见两人,赶紧就撒丫子迎了上来,“哎哟,老爷、大娘子,你们可算回来了!那郑家五公子带了人来在门口叫嚷着要纳了姑娘进门,如今正在里头大放厥词呢!” 第九十四章 “什么?”娄二柱和赵半芹异口同声地道,赶紧就往里头走。 “糊涂东西,怎么能叫他进去呢?要是小月出了什么事,我拿你试问!”娄二柱大步流星的往里走,也顾不上其他,浑厚的嗓音蕴含着暴怒的风波。 震得刘大心肝一颤,他何时见过老爷这么生气过?一时间也有些后悔,连声解释道,“老爷恕罪!实在是那些人在外面叫的难听,姑娘就叫小的放人进来,小人怕那些人在外头诋毁了姑娘的声誉,叫人将公子从药铺喊了回来才敢放人进来。” “知道你的辛苦,”赵半芹心急如焚,“难道叫这事儿闹得人尽皆知就好了?眼下最要紧的是小月,可快想想怎么办吧!” 郑子浩为人,那是蔚山县都赫赫有名的。娄二柱眸色一暗,怎么办?不论如何,都不能叫他奸计得逞了!自家的闺女,就算是自己一直养在家里不嫁人,也断不能叫他这种劣迹斑斑的浪荡子给糟蹋了! 刚到院中,就听见自家大儿子中气十足的声音,“……郑五公子抬爱,不敢应允,实在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做不得主。” “有什么做不得主的?难道小爷我还配不上你妹妹?”郑子浩压根没把娄山明放在眼里,一个小摊小贩,还敢跟他讨价还价? “就是,就是。我们公子找了你们家人来提亲,竟然还不同意,哪儿来得那么大脸呢?” “就是,真当自个儿是什么千金小姐呢!我们公子看上她,那是你们一家子的福气!也亏的我们公子最是怜香惜玉,才亲自跑一趟。” 这是什么话?自家妹子,难道就只配做个通房丫头?这就是给自家面子了?他是不是还得感恩戴德才对。清白人家的姑娘,也是他能随意调笑的,外头的传言果然不假,就是个混赖不堪的! 娄二柱面色一黑,“公子出身豪门,身份贵重,小女无才无德,我们家小门小户的,实在是高攀不起。多谢公子抬爱,还是收回这番好意吧!” 娄二柱身材高大,又因为常年做活,瞧着魁梧极了,此时正处在暴怒的边缘,一开口便是压迫感十足,一股子战场厮杀的肃杀感扑面而来。郑子浩猛然被骇住,回过神来,一股子恼意瞬间从心底升起。 不过一介粗野武夫,竟然也敢这样跟自己说话,谁人见了自己不是点头哈腰的?偏偏他还被吓住了,愈发的气恼起来。 “我跟你家姑娘倒是相见恨晚,情投意合的很呐!”郑子浩努力挺起胸脯,瞧着倒是更可笑了几分,“本公子不嫌弃,你们几次三番拒绝,难不成是因为看不上我郑家的门第不成?” “公子休要胡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家姑娘的婚配我们夫妻二人另有打算,”娄二柱朝着郑子浩微微拱了拱手,礼节举止上并不出错,只是眉目间却冷若冰霜,不威自怒,“谁人不知郑家门第,不光富可敌国,前途也是光明,子嗣后代中更是佼佼者众多。我们家小门小户,实在是高攀不起,还请公子收回成命。” 郑子浩气的跳脚,这娄家一个个的,怎么都是难啃的硬骨头!他偏不信邪!“你可得想清楚了,你跟我作对,就是跟郑家作对!” 赵半芹一听这话险些气的倒仰,郑家离了公子、姑娘压着,那真是愈发的不成体统了!怪不得先前老爷最不看重这个庶子,那衡二爷也是庶子出身,不一样被培养起来了?只可惜衡二爷身子不好,早早的就病逝了,否则郑家的家主也轮不到郑冲来做。 赵半芹气在心头,也顾不得其他,直言道,“淑娘子在时就常说礼仪规矩是老爷挂在嘴边的话,越是这样的人家越是得谨言慎行步步小心,如今倒是丢了个遍!也不知老爷在天之灵是否会寒心。” 郑子浩心头一跳,这话说的倒像是自家的旧相识,又是淑娘子又是老爷的,可知远在京都城安然高坐的伯爵娘子姑姑的闺名可不就是郑玉淑?这些话他也听自家爹说过,可他们那些人自然是高居庙堂,哪里管得了远在平城蔚山县的自家? 郑子浩眯了眯眼睛,见眼前的妇人打扮倒说不出多华丽,反而是穿着一身再普通不过的短衫,只是面容隐隐能瞧出年轻时的秀丽,气质也是温和脱俗,一时间竟也拿不准赵半芹的身份。管她什么身份?总归越不过自家去,就凭这一番话能知道什么?再者说,退一万步讲就算她从前是自家姑姑的闺中友,那也如今是落魄了的,若真是什么顶顶重要的人,自家爹能不嘱咐吗? 郑子浩毫不在意的就道,“先前是先前,现在是现在,我家老太爷都作古多少年了?如今,这郑家!” “是我爹,是我们说了算!小爷我想要的,就没有得不来的,你们要拒婚,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说罢,不屑的环视了一眼娄家的院子,“一个二进的破院子,有什么好?你家姑娘跟了我,那是吃香喝辣穿金戴银,你们啊,好好想想吧!” “你!”赵半芹气的脸色铁青,压根没想到这郑子浩竟然比着从前的郑冲有过之而无不及,真真儿是个狂妄不讲理的货。 听着外面郑子浩大放厥词,娄山月哪里忍得住? 只听‘哐’地一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只见厢房的门被一股子大力从里面推开,就瞧见身姿如松,身着一袭钴蓝色下裙配暮色襦衫的女子俏生生的站在那里,只是眉宇之间带着一股子凌厉之感。 “小月!你出来做什么,赶紧回去!”娄二柱见娄山月现身,瞳孔一缩,急切地道。 郑子浩顿时眼睛一亮,他可真是没白来,这丫头果然是越长越好看了,这冷艳俏丽的模样,果真跟那些庸脂俗粉不一样,他都等不及想要看她向求饶的模样了! “小美人儿,这就等不及了?想通了就好,也省的叫大家都知道了你跟我的事,平白毁了名声,还不赶紧过来。” 郑子浩被美色冲昏了头脑,丝毫没有注意到娄山月手中的笊篱。 娄山月冷笑一声,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疾步上前,拿着笊篱狠狠的朝着郑子浩呼了上去。 第九十五章 阳春三月天气还未完全转暖,街上的行人亦是不多,显得格外宁静安逸,可相山路娄家却哀嚎声连连。 “哎哟,哎哟!都愣着干什么?快抓住她,抓住她!” 郑子浩正沉浸在美人儿朝自己走来的洋洋得意中,压根没意识到,这美人儿不是想自己求饶,而是向自己挥沙包的,冷不丁就被兜头的两笊篱砸了个懵,嗷嗷叫个不停。 郑子浩眼中喷发着疼痛的怒火,“好你个贱丫头,竟然敢打我?你们都是死人啊!还不赶紧抓住她!给我抓住她!” 众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娄二柱和赵半芹还有娄山明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古灵精怪聪明伶俐懂事可人的娄山月,竟然会一怒之下拿着笊篱砸了郑子浩,瞧郑子浩脸上对称的笊篱印子,用的力道还不小,一时间又是震惊又是心疼。小月自小就是懂事的性子,要不是气急了,怎么可能这样? 郑子浩身后跟着的一众小厮这才反应过来,叫公子在他们眼前被人打了,回去了,能有好果子吃?一群人就推搡着要上前来,娄二柱哪里是吃素的?一拳就将跑在前头的一个小厮锤地嗷嗷躺地,几个小厮也是惜命的,见娄二柱和娄山明人墙似的堵着,哪里还敢上前? 气的郑子浩直跳脚,“你们!都没听见话吗?” 娄山月心底冷笑连连,“打你怎么了?无缘无故带人闯进我家,难道不该打?当街侮辱我的名誉,难道不该打?恃强凌弱,强抢民女,难道不该打?就算是告到府衙,我也没有错!” “贱丫头!你打了我,就算是你有理也是没理,还想全身而退?呸,做梦!你且瞧瞧府衙到底听谁的!你看谁还敢娶你?你只能进我院子里,当个通房丫头,不,只能当个洗脚丫头。” 娄山月站在院中,身体挺拔不卑不亢,声音清晰而有力,“我娄山月就算是一辈子不嫁人孤苦一生,也绝对不会跟了你!” “小月!”娄山明急急地开口,说不出的着急,哪能因为这种货色就随便就耽误了一辈子呢? 娄二柱猛地一愣,只一瞬就缓过神来,他闺女就算是不嫁人又如何?自己也养得起。更何况,如今分了家,也不是非得呆在蔚山县不可,自家也就跟卫里正家里亲近些,大不了,就卖了宅子,举家搬到平州去,他就不信郑家真手眼通天了去,还能将手伸到平州,平州不行,那就干脆搬出平城,只要舍得下家业,何愁无处不立足?至于跟卫水风的婚约,那是个好孩子,可他也得想着两个孩子的意思,若是有一方不愿意,那就算了,没有牛不喝水强按头的道理。 娄二柱神色清明,眼中是说不出的认真,“我的闺女,就算养一辈子又如何?若是连自己的儿女都护不住,那挣再多的银子又有何用?郑公子请回吧。” “哈哈哈哈哈哈,当着可笑!真是不把我郑家放在眼里,你不嫁难道当个老姑子吗?”郑子浩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满脸横肉因为剧烈的抖动堆在一起,看起来狰狞极了,“也罢,瞧你这可怜样,就勉为其难的收了你当通房丫头,否则,谁还敢娶你?” 正在郑子浩猖狂大笑之际,突然间,一道清亮有力的少年嗓音从门外传来,“我娶!” 这一道声音,惊得院中众人纷纷回过头看去,只见一道颀长的身影从门口的阴影处走来,厚底方剂,上面带着尘土,一身藏蓝色的长袍尽显儒雅风华,风尘仆仆的上前一步,就瞧见如玉的面庞露出了来,眉宇间虽然带着疲惫,眼神却清亮而坚定。 娄山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呆在原地,“水风哥,你,你怎么回来的?” 卫水风瞧见娄山月,眼睛一亮,顿时就有了温情,他朝着娄二柱赵半芹福了福身,又对着娄山明微微躬身,几人尤其是娄二柱愈发满意了。这孩子这时候能站出来,就是好的。 就听卫水风着才回道,“刚张了榜我就找就车行的,好在正巧有跑这一趟的,就赶紧回来了。幸好……” 卫水风心里无比庆幸今天的决定,幸好赶回来了,否则,就郑子浩那混赖的性子,真强行把娄山月掳走了,那还能怎么办? 郑子浩受到无视,更是气恼不已,在瞧见卫水风的那一刻,瞬间暴怒起来,“卫水风!怎么又是你!正愁着怎么收拾你,你就自己送上门来了,你要多管闲事,就别怪我不客气!” 卫水风眸光一冷,“多管闲事?你言语侮辱我的未婚妻子,我还没有找你的麻烦,你反倒在这里大呼小叫,颠倒是非黑白,这就是郑家的做派?” 娄山月猛地一愣,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卫水风怎么说跟自己有亲事呢?只见眼前的少年郎身形颀长,看似消瘦,却并不瘦弱,虽舟车劳顿,却丝毫不掩其风度。十七八的年纪,正是风华正茂的好时候,任谁瞧见,目光都会忍不住为他驻足。突然间她灵光一现,定是他为了给自己解围,才这么说的! 郑子浩登时气的七窍升天,他看的没错,卫水风果然从来就没把他放在眼里!“你说是你的未婚妻子就是了吗?你有什么证据?” 卫水风眸色一正,就朝着娄二柱和赵半芹二人一拜,“我与小月自是自幼定下的亲事,只不过从前年纪小,小月又未及笄,这才没有宣扬。幸而如今考过了院试,也是想着明年小月及笄了,便想向伯父伯母秉明……不过事出突然,到底是唐突,还望伯父伯母莫要怪罪。” “好,好好!”娄二柱一听这话心里就更满意了的不得了,连说了三个好。面对郑家也能不卑不亢,对小月又是一如既往的好他都看在眼里,自家冬天都没缺过鲜花来,可不就是这小子做的?如今又考取了秀才功名,郑家就算再有权有势,等闲有功名的娘子事不敢欺负。就算没有事先跟小月说,想来也是不会委屈了自家姑娘。郑子浩行事乖张,闹得满城人尽皆知,小月如今要是再想相看,可就难了。 赵半芹也道,“不怪罪不怪罪,一路赶回来,可累坏了吧?还没给你娘报喜去?” 卫水风就笑了,“娘知道了,也会叫我先来跟伯父伯母报个信。” 说罢,才又转过去道,“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与小月的亲事,自是自幼的约定,竟不知郑公子又是哪里来的婚约了。” 郑子浩被这变故气的抓狂,这还真是有婚约的?可又实在气不过,三番两次找他们的麻烦,怎么就一回都没成呢?次次都是叫他吃瘪,不行,这回他非得把人抢了去不成! “娄山月啊娄山月,若是别人就罢了,可谁叫你偏偏是他的未婚妻子?那我还就非你不可了!你们给我上!把人掳走,出事儿了我兜着!” “谁敢!”卫水风爆喝一声,往前一站,“光天化日强抢民女,郑子浩,你是想与我府衙相见吗?到时候就算是郑家,也护不了你!” 跟着郑子浩的小厮哪里敢上?这可是秀才公的未婚妻子,自家少爷就是再怎么混蛋,也不能明面上过来抢啊,哪怕是私下偷偷的,也没这么多事,这闹开了,哪里能压得住? 就有胆大的小声劝着,“公子,还是算了吧,这也不算是什么好颜色,哪里有拈花楼的姑娘好?这要是老爷知道了,怕是……”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骤然响起,“要你多嘴!” 正说着,外面突然来了个小厮,进来朝着郑子浩一拜,“五公子,老爷叫您回去立刻去见他。” 郑子浩登时面色一白,心道定是哪个多嘴多舌的说出去了,这传话的小厮是郑冲身边常用的人,等闲得罪不了,他恶狠狠的看了卫水风和娄山月一眼,“今日本公子还有事,你们,给我等着!” 第九十六章 心乱 郑子浩来得声势浩大,走的也风风火火,只留下一院子的人面面相觑。 娄山月坐在那里,听着卫水风缓缓道来,“方才事出紧急,不得已当众说了出来,毁了小月的清誉,还请伯父伯母责罚。” “好孩子,快起来。”赵半芹赶紧叫卫水风起身,若是他说二人有婚约是毁了小月的清誉,那郑子浩带着一帮人浩浩荡荡的从城里招摇过市一面还吆喝着说要纳妾,又算什么?那才真真儿是毁了小月的声誉,叫她没法嫁人了。卫水风主动站出来承认从前二人的婚约,才叫有情有义。 娄二柱一锤定音,“听你婶子的,起来。本就是私下的约定,也怪不得你。我们,还得谢谢你才是。” 娄山月心头一跳,这是什么意思?合着刚才不是卫水风为了帮自己解围才那么说的,听这话音,这是真有婚约啊?!一时间睁大了眼睛,看着几人说话。 卫水风赧然一笑,再瞧见娄山月一双桃花眼正睁的滴溜溜圆,眼里满是不可思议,一时间心中有些酸涩,小月,小月她还是懵懂少女,恐怕连心智都未开,压根不知道自己的心思。 不由得就郑重起来,“方才也是一时情急的应对之策,到底是唐突了,我虽有心,但从前也是口头约定的,若是小月不愿意,便等过些时日,这风波褪去了,再由叔、婶子提了退婚。” 此话一出,几人都怔愣再原地,卫水风不等几人说话,压下心中的酸涩,赶紧告辞,生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反悔,“时候不早了,就不耽误叔婶子归置家里了,我也回去跟娘报个信儿。” 几人见卫水风说话间便头也不回地走了,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样子。娄二柱岂能不明白卫水风的意思?心中更是满意了几分,这样有担当,却又不仗着今日之事逼迫小月跟他成亲,这才是真汉子。 赵半芹不免都提卫水风感到伤心,从前的约定是玩笑话还是真话,端看这孩子这些年来的表现便知了,跟着自家男人炼体的时候一声不吭的,就是再累也忍了,那叫一个风雨无阻,自家搬了家之后,他便一门心思的扎进了学堂,这样的不算好孩子什么算好孩子?最重要的是,他对小月的心思,处处都是周到的,小月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记得清清楚楚,不年不节的不拘看见什么好的,都送给小月一份。就是小月每年的生辰,雷打不动的耳坠子、银簪子,那都是那孩子闲时抄书赚来的,没用赵华给的一分一厘。那是实打实的心意。 想到这里,看着娄山月的面色都有些不善了,“你这孩子,定是你盯着人家盯的不好意思了。” 娄山月无辜的睁大了双眼,这关她什么事啊!娘不会是因为太喜欢卫水风,就把她这个亲闺女忘了吧?还真别说,她还真猜对了,赵半芹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心里头对卫水风是中意的不得了。 “爹,娘,这事怪不得小月。”娄山明却不乐意了,那卫水风再怎么好,也比不过自家妹子去不是?虽然,他眸色一深,按照看男人的眼光,那小子确实是不错,可再怎么着,也得看小月喜不喜欢,自家妹子,就是真的不成婚,也不是不行,爹养不动了,就他养,总不能叫小月受了委屈。 “小月,你不必管他如何,纵然他也是给咱们解了围,却也不必真接了这门亲事,你还小,这事本是该长远考虑的,若是不中意,咱们就过个一年,再退了亲事,对你的声誉也无损什么。” 娄山月明白娄山明的意思,也知道卫水风那句话的好心,定过亲的姑娘,若是女方提出退婚,那与名声上也无甚大碍,还是能寻个门当户对的亲事,可若是男方提出退婚,世俗的眼光上,总是对女子苛刻些,往后说亲,就得往低处去寻了。她感激卫水风的所作所为,不过…… “爹,娘,方才听你们的话音,难道我和他…当真有婚约不成?” 只见娄二柱和赵半芹对视一眼,这才缓缓将事情说了,“……事情就是这样,这口头的婚约,还真是有的,不过当时你们都太小了,也做不得真。一切端以你自己的心意为主。” 听娄二柱说着,娄山月也不由得睁大了双眼,谁能想到当时卫水风从蛇口下救下自己,还有这段经历呢?一时间内心也是复杂的很,想起卫水风惯常对自己的好,一时间也有些茫然。可他真的喜欢自己吗?卫水风那样的人,处处都遵循情理,她又如何分得清楚是对自己的照顾,还真是对自己的喜欢呢? 娄二柱看着自家闺女的模样,就知道恐怕还是没有开窍,就道,“若是拒绝了也无妨,虽说他救了你,咱们也不是全然受了他的恩情,不必在意那些。此时不急,你且慢慢考虑,再说其他。” 娄山月静了一瞬,才明白了娄二柱说的是什么。卫水风救了她,她也把赚钱的主意告诉了他家,自家爹叫着卫水风来家中教导军中所学的武艺,恐怕也是有这个意思。原来自家爹娘,早就帮自己,把后路给选好了。一时间心中也是感动万分。等到回过神来,身边便只剩了自家娘亲一人。 “水风那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人品好,人也好,说句私心话,他娘,你赵华婶子,那也是通情达理的,娘想着,若是真成了,这知根知底的,你嫁过去,也不会受什么磋磨,总归是少些委屈。” 赵半芹感慨的看着娄山月,还是道,“可男女婚事上,须得慎重考虑。可不光要看人好不好,还得看你的心思。娘知道你自幼聪明,娘虽局的水风那孩子好,可情之一字,端看自个儿的心意。” 娄山月心乱如麻,一时间眼前又是卫水风对自己温柔的笑,又是卫水风列松如翠的挺拔身姿。“娘,我懂得,叫我,叫我想想吧。” 第九十七章 九江三月杜鹃来,一声催得一枝开。 蔚山县不是九江,杜鹃并不常光顾,因着蔚山的好风水,山间的杜鹃花却从未停止盛放。 “黄的粉的白的丹紫的,枝枝杜鹃花头颅高昂,在山间迎风飘扬,个个儿花团锦簇,煞是好看……她们都去山上摘呢!”赵晓珍絮絮叨叨的念叨着,眼睛亮晶晶的。 把娄山月都逗笑了,“你这性子越长大倒是越活泛了,竟找不出一点儿从前闭口不言慢吞吞的老学究影子。” “表姐!”赵晓珍面上一红,不好意思的小声道,“你又取笑我!” “可见是自个儿能赚钱了,就有了底气,这样才好呢!”娄山月瞧着赵晓珍的面色,比之去岁更加莹润了。 自家舅舅跟娘长得像,若不是这些年总是做苦力活,累的瞧着憔悴许多,其实年轻的是个俊美秀气的,赵晓珍的长相上结合了舅舅的俊美秀气和妗子的天方地圆,瞧着既有女子的俊秀,又有端庄大气,加之如今自信起来,倒是更增色了许多。“不笑话你了,搁从前,我也得去山上摘花的,她们都去了,你可去摘了没有?” 赵晓珍点了点头,她就知道表姐喜欢花,从前就爱美,后来做的花糕、花茶也都是漂亮玩意儿,女孩家哪儿有不喜欢花的?“不过要数好看,还得是华婶子的院子里头养的,最美!” 娄山月微微一顿,就想起卫水风来,离那日郑子浩来家里找事儿,已经过去十多天了,卫水风还是一如既往的钻进书里,两人就这么还跟之前一般相处着,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华婶子的花卉盆栽,这两年大受欢迎,自然是比野生野长的花草都要好许多。”况且她回家的时候,还将两滴灵泉水兑了水浇了上去,花草必然是要比别处长得好。毕竟自己也有股份在里头,自然是要多用心写才是。 正说着,刘大就来报,“姑娘,卫公子正在外头,带了好几盆杜鹃花进来,哟,那颜色鲜亮的,那叫一个漂亮!” 赵晓珍顿时就惊叹出声,“正说着可不就来了,定是华婶子专程送来给姐姐瞧的。”她是知道娄山月在赵华的花草盆栽里头有分成的,什么新鲜的花草树木盆栽,总得拿过来给小月分点。 娄山月微微一顿,就道,“还不快请进来?”小珍昨日才来到县城,是不知道其中内情的,事情没有定下来,自然是不好到处往外去说。 六月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下了一夜淅淅沥沥的雨,天光一亮,笼罩在天空的阴霾骤然被火热的太阳刺出了一条缝隙,继而消弭于无形。 霎时间,太阳高悬,一场大雨留下的凉爽潮湿瞬间被蒸干,只有那片片红花绿叶上的晨露堪堪透露出昨夜大雨的痕迹。 聒噪的蝉鸣声高低起伏,极有穿透力的声音直钻进耳膜中,吵得人不堪其扰。 小满躺在热燥的硬板床上,额头上满是汗珠。 突然! 她‘腾’地睁开双眼,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手不由自主的伸向了自己的腿,只摸到了黏腻的汗液,哪里有被人鞭打的痕迹? 还好,还好是梦。 她不自觉的舒了口气。抹了一把冷汗,把脑海里那种钻心的疼痛甩了出去。 小满呆呆地望着房顶,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的厉害。身下的褥子薄溜溜的一层,隐约还能感觉到下面垫的硬草席,此时被汗浸的隐隐有些湿意,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当真是累坏了,做了这么个没头没尾的噩梦。 王家可是青州首屈一指的富庶人家,怎么会被一把火烧了呢?她又怎么会、怎么会被表公子收用,差点成了妾室,又怎么会被人暗算,还被打断了腿扔出去?更糟糕的是,直到她惊醒,梦里也没有找到兄长和弟弟妹妹。 “欸,发什么呆呢?” 小满转过头来,就见到一张熟悉的脸。 “快起,等会儿田嬷嬷又要骂了。”春杏好心提醒着。田嬷嬷性子严苛,上个月同屋的春桃就因为没有按时上工被罚了月钱。 瞧着春杏圆盘似的脸,小满微微发怔,春杏性子和顺,就是在梦里,也不止一次提醒过自己,只不过当时她并不明白罢了。 “这就起。”眼见一屋子的丫头都收拾齐整了,她连忙爬了起来,利索的叠起床铺。 没等歇口气,田嬷嬷严厉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磨蹭什么?都快吃了饭做活去。” 饭菜都是张厨子做好了,再由小厮一并领过来,一碗稀饭、一个二合面的窝头加上咸菜,看似简薄,对小满而言却已经是非常丰盛了。 吃饭是细嚼慢咽的活计,可遭了灾的时候,连正经饭都见不到,就是一口放了十几天的饼子不赶紧咽进肚子里就会被人抢了,哪里还顾得上斯文? 她是登州人,今年登州大旱,哥哥提早看出了端倪,带着他们姐弟三个紧赶慢赶到了平城,为了进城,几个人生生将身上全部的银子都掏了出来,可还没等哥哥上来,就被流民冲散了,就差那么一点。 而今到了青州,她又被同乡骗着卖到了王家为奴婢。都怪她太过轻信了那所谓的同乡,等到反应过来,也只来得及将卖身的银子塞给了小弟小妹。也不知道他们如何了。 想到这里,小满心中懊悔更甚,动作却不敢停,端着饭做到矮几边,三两下用完了饭,再将碗用水一冲就齐活。 “……今日府里宴请,可都给我小心些,要是叫我知道有谁坏了事,”钱嬷嬷顿了顿,将手中的戒尺啪地甩下,“仔细你们的皮!” 春桃撇了撇嘴,好看的柳叶眼闪过一抹怨气,朝着田嬷嬷的背影啐了一口,小声嘀咕着,“就知道冲着咱们发威。若是哪日我成了主子,也叫她好看!” 这话说得大胆,小满不想惹事,只当没听见,没有理会,掂着扫帚径直往后花园走去。 第九十八章 晴空万里,万里无云,太阳悬挂在碧蓝的天空中,懒洋洋的散发着热量,懒散的暖阳明显透露出一丝丝滚烫的热意,仿佛提前预兆着夏季的到来。 庭院里的桂花树生长出嫩绿的枝丫,嫩绿和深绿交迭,深深浅浅晕染出天然的渐变色。树下,不知什么时候扎了一个秋千,正随着微风轻轻摇摆。 娄山月坐在秋千上,脚轻轻的点着地,身子随着秋千一晃一晃的,嫩芽黄的裙摆随着秋千的前后摇摆漾出飘逸的姿态。 “今儿的果子可送来了?” “送来了,半车桑葚半车枇杷半车杨梅,姑娘,您上午就吩咐泡上了,还有送来的忍冬,都晒上了。”秋梨贴心地道,自家姑娘分明是猛地闲下来,可不就愈发心乱的不知道做什么了? 其实姑娘这些日子瞧着跟从前没两样,但整日跟在身边的人哪儿能看不出来?在她看来,卫家郎君年轻有为,十七八岁就考中了秀才,又是自小认识的,再放心不过。就是以后姑娘相看人家,也是得从亲近的,了解的人里头选。最重要的是,卫家郎君,肯为姑娘考虑,姑娘抛头露面的做生意,也没在意过。只是姑娘总是有自己的考量。 “我忘了这茬事儿了,”娄山月喃喃自语道。瞧着水面愣愣的发呆,院子中间的小池塘,是爹和大哥挖出来的,里面养了几尾红的黄的黑的花鱼儿,正自由自在的在小池塘里游弋。 秋梨瞧着娄山月的模样,心道这样下去也不行啊,哪儿能什么也不干呢?迟早得闷病了,就提议道,“姑娘,前几天吕姑娘还送了信来,邀请姑娘去踏青,姑娘不若去散散心?” 水中的几尾小鱼儿,转瞬间就隐匿在荷叶之间,小池塘里,有一两只早熟的荷花已经长出来了花苞,已经能遇见夏日的风景。娄山月忽而眼睛一亮,对啊,她怎么忘了这回事了?前几日自己太心烦意乱,瞧见吕芸姝的信,就不免想到了定亲的事,自然而然的就忽略了,踏青就踏青,总比在家里闷着好些。 “那就拿笔墨来,我这就给芸姝回话,咱们就去踏青。” 立夏之初,天朗气清,城郊平坦的山脚下,入目解释满目绿意,娄山月下了驴车,就瞧见嫩绿的草地。吕芸姝正跟吕知斗嘴,旁边一道青松般的身影,身子挺拔,周身散发着淡漠的气质,娄山月瞬间一顿,他也来了啊,她早该想到的。 就在这时,吕芸姝眼尖的瞧见了娄山月,赶紧喊道,“小月姐姐!” 娄山月朝着吕芸姝微微一笑,就见那道英挺的身影转过身来。水蓝色的道袍,外头是轻薄的带暗纹的灰蓝色大氅,不显呆板反而带了些自在飘逸感。大宣朝重道,文人学子服饰大多也以道袍的服制为主。 几日不见,他好似又长高了些,本就不算胖的脸显得愈发棱角分明,眼底带着淡淡的漠然,水蓝色的道袍只露出一个边来,带着一点轻快,灰蓝色的大氅将他的身形衬得愈发挺拔,也显得整个人愈发沉静内敛。惹得远处不少踏青的姑娘都羞红了脸,偏那人好似浑然不知一般,只在瞧见她时眼底带了笑意。 娄山月轻咳一声,别过头去跟秋梨说话,好似这样就能掩饰住微微泛红的面颊。“我带了糕点和卤味来,没想到你们来的这么早。秋梨,将东西拿出来。” 娄山月微微扭头,可偏巧露出微红的耳朵来,卫水风看的眸色一深,却也没有揭穿,心里暗喜,娘说得对,姑娘家哪儿有不好颜色的?心里盘算着下回见小月,还得好好打扮,最好叫她见色起意才好呢! 正想着,就瞧见娄山川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下了车,冷不丁的就碰上了娄山川十分警惕戒备的眼神,惹得卫水风心中哭笑不得,这是自己的事儿还没成,就先得罪小舅子了?心里有了底,唇角带了笑意朝着娄山川点了点头,就见娄山川客气的回了个礼,仍旧是提防的看着自己。卫水风心中不免叹了口气,追妻之路,任重道远啊! “好啊好啊,我就想着这一口呢!小月姐姐你都不知道,我在家都快闷死了,那琴练得,手都磨了茧子还不算,还得抄书学字,我爹是想把我当女夫子养啊!” 吕芸姝拉着娄山月哀嚎,吕知就毫不给面子地道,“还女夫子呢,就你那一手字,练了多少年了,我都没法说,家里要是指望你当女夫子,”吕知摇了摇头,拉长了声音道,“我看难咯!” 吕芸姝瞬间如同炸了毛的猫一般,猛地扭过头恶狠狠地看着吕知,“吕知!要你说,我非得告诉爹娘不可!” 吕知就皱了眉毛,“谁怕你不成,叫哥!直呼大名像什么样子?” 瞧见秋梨拿出来的食盒,里头放着鲜花的糕点,瞬间眼睛一亮,“这可真漂亮,一点儿也不输给福源斋的莲子糕和龙须酥!” “不过是家里随便做着玩玩的,”娄山月微微一笑,这荷花酥,是她从前在电视上,瞧见传统手艺人做,瞧着可是好看又好吃,上网学来的,虽说不知道味道是不是跟传统糕点大师一样,但还是不错的,这形,拿出来也能糊弄糊弄人。 “想着今儿个踏青,边吃这个边赏景,正合适,便做了带来。” 此话一出,就收货了一个崇拜者。吕芸姝十分佩服的看着娄山月,情不自禁道,“小月姐姐,你可太厉害了!难怪我娘总叫我跟你学,不行,你可别这么厉害,回去我娘知道了又要说我不成器。” 这一番动作惹得娄山月忍不住溢出一抹笑。 “行了,咱们都别站着了,快坐下!看着美景吃着美食,再听他们吟诗作赋一首,那才叫好滋味。” 吕知刚跟娄山川打完招呼,就听见吕芸姝的言论,瞬间又面色不虞起来,“凭什么你做这儿享受,我们就得吟诗作赋供你取乐啊?表哥,川兄弟,咱们也坐下,谈天说地。” 吕芸姝不雅的翻了个白眼,“你爱干嘛干嘛,就算是吃酒做耍也罢,谁管你?只要不叫你周妹妹知道就好~” 周家妹妹?娄山月眼睛瞬间一亮,这里头是有故事啊,试问谁能拒绝八卦呢?娄山月顿时就来了精神,“周家妹妹,是……” “吕!芸!姝!”吕知面色熥地一红,咬牙切齿地喊道。 “行了行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吗?你表现的那么明显,明眼人一瞧就知道了,你们玩你们的,我要跟小月姐姐说话。”吕芸姝摆了摆手,就拉着娄山月小声嘀咕起来。 卫水风跟吕知和娄山川坐在一处,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娄山月。 第九十九章 而一旁的吕芸姝,正拉着娄山月叽叽喳喳说的开怀。 “小月姐姐,我在家呆的无聊死了,不是练琴就是练字,一点都不好玩,我真羡慕你。”吕芸姝说着,眼底透出羡慕的眼光来。 娄山月抿唇一笑,吕芸姝才刚过十三,又是个活泼的,心性不定,自然就坐不住了。这事羡慕她能自个儿管理铺子做生意,不必在家拘束着,“这话说的,叫旁人听见的,一准儿得以为你是在炫耀。你的琴艺我是知道的,恐怕过不了两年,吕家娘子的琴艺就能冠绝蔚山县了,难道不必旁的强些?能在家叫娘宠着陪着,学个一技之长,可不是最快活的日子了?何必在外奔走?” 这话说的实在,可不就是这么个道理?只不过要叫娄山月看,顺应时代纵然是应该的,可她如今的日子也是极美的,若真叫她一门心思的闷在家里,恐怕她也待不下去。 吕芸姝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可凭什么男子就能出门行走呢?瞧我哥多自在,我就不能自在些?”虽说如此,她也知道她娘是为了她好,只念叨,“无聊也就罢了,偏我哥不是准备府试,就是在想那周家妹妹,好容易我娘同意我出来踏青,我赶紧就给你写信。” 没等娄山月再问出口,吕芸姝爽朗的笑了笑,压低了声音道,“你还不知道呢,我哥是动了春心了,周家叔叔跟我爹原先是同一批的举子,后来还考中了贡士呢,不过因为是末榜,就回来进了县学教书了,如今还做了县学教谕,两家一直没断了往来。” 娄山月瞬间就明白了,这周家妹妹恐怕就是吕知的小青梅,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可不就看中了? 果然就听吕芸姝道,“周含巧其实与我们是同岁,如今也十三了,只是生月小些。今年春天我就发现我哥不对劲,含巧来我家送东西,他就在那儿看着人家背影傻乐呢!” 言语间简直是瞧不上极了。吕芸姝其实与周含巧也算是手帕交,都是一般大的孩子,过了七八岁,就被拘在家里学这学那的,要说真正见面的时候,也并不多,不过也还算聊得来。她就是瞧不上自己哥哥看周含巧的哈巴狗样子,就没想过人家只是出于礼貌,不拒绝罢了。 这一番言论听得娄山月哈哈大笑,“想不到芸姝妹妹小小年纪,竟然对感情之事也颇有见底呢!就不怕我告诉卫淑婶子去?” 就见吕芸姝的脸颊熥地一下红了,不好意思的眨了眨眼,小声嘟囔道,“我说的是实话嘛,跟旁人或许不敢说,可跟小月姐姐我却是敢说的,我一瞧小月姐姐,就知道是同道中人。对不对?” 娄山月被她这番言论闹得哭笑不得,连声保证道,“既然你这么信任我,我当然是不能随意的就说出去了。” 吕芸姝就道,“我就知道小月姐姐最好了,要是叫我娘知道,定是又得说我,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能口无遮拦的。” 娄山月就逗她道,“只跟我说,也不算口无遮拦。不过我听你说的,怎么好似并不看好你哥哥?青梅竹马,也算是知根知底的。” “小月姐姐,你不知道内情,我哥他就是剃头条子一头热,周家来往的人家,那都是官眷,自家爹是不过是个普通的夫子,就算哥哥有了心思,除非他上进得很,否则是很难在周家的结亲范围内的,”忍不住又吐槽道,“偏偏刚情窦初开的男子,怎么劝也是劝不住的。” 娄山月乐的跟什么似的,“你这话说的,老成的像是见多识广的娘子们呢!” 吕芸姝面色一红,顿时就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娄山月乐的直捂肚子,“哦?那你说说,见过什么猪,怎么跑的?” “表哥跟你,不就是吗?”吕芸姝大大的眼睛亮晶晶的,一动不动的看着娄山月,狭促极了。 娄山月被看的面色一红,这小丫头,怎么看出来的? 或许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没等她问出口,吕芸姝就道,“表哥整日里板着个脸,也不爱说话,无趣极了,就只有小月姐姐在的时候,他才会搭话,还总顾着你。我可是他亲表妹!他都压根不记得我爱吃什么不能吃什么,我要的花,从来都是跟大伯娘说,才派人送来,我可瞧见过,表哥亲自给你送花去呢!这还不是喜欢吗?” 是这样吗?仔细一想,但凡一起出去,若是在街上买吃食,她面前的摆的就总是甜的辣的,这原来是他记得自己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还有,没有及笄的散生是不过的,可每年她的生日,都会收到一份礼物,或是簪子耳坠子或是念叨了很久的杂书。还有冬日里暖房培育出来的花,明明是赚钱的营生,却总是挑了最好的亲自送来,没等旧的开败了,就有新的添上……其中种种,原来都是他对自己的情谊吗? 如此想着,视线就不由自主地飘向一旁的卫水风,可偏巧卫水风也正瞧着她,视线相触的那一刻,她瞬间如同被烫到一般收回了视线。 吕芸姝瞧见这一幕贼兮兮的笑了,她就说嘛!可不就是有点什么?所以说,没吃过猪肉,也是见过猪跑的! 而卫水风瞧见娄山月偷偷瞧自己又迅速移开的视线,心里乐开了花,今儿果然是没打扮!就听吕知喊道,“表哥,表哥?你觉得呢?” 听见吕知的呼唤,卫水风猛地回过神来,就见两双求知的眼睛正一眨一眨的盯着他,一个带着好奇询问,一个则带着审视。 方才吕知正在说什么男主外女主内,女子掌管庶务,不必抛头露面云云。川子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立刻说,那卫淑婶子不也是在打理铺面产业吗?自家娘亲也会掌管铺子,可见女子不必非得居于家室,两人这个争论不休,就缠上了卫水风。 “男二家顶天立地,自当成就一番伟业,男主外女主内,我若是成了亲,那我的妻子定然不必她劳心什么,在家里享清福便好。” 娄山川心中并不赞同,直勾勾的盯着卫水风,“水风哥,你觉得呢?” 小小少年眼中明晃晃的考量,卫水风哪里看不出来?沉吟一瞬,便道,“女儿家并不比男子差,居于家室打理庶务也好,在外行走打理事业也罢,端得看娘子们的意愿。我等也只消支持便是。” 娄山川一听这话就乐开了花,嘴角上扬了几分,不住地点头,“太祖的长公主不就带兵打仗,踏平了北疆吗?” 吕知一听这话便迟疑了,“可姑娘家娇生惯养,哪能去吃苦呢?” “居于后宅难道就好吗?且看那高门大户的,可不都是妻妾成群,不说远处,就说郑家,便知道了。”娄山川说这话的时候眼底带着一点子愤恨,要不是他能力不足,姐姐哪儿用受那般委屈?叫人寻上门调戏羞辱,若他当了官,第一个就得惩治郑家这种污糟不堪的门第。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身修家便齐,若男子从一而终,夫妻和睦,再无第三人,那家便齐,如此想必没有大作为,也不会有大烦恼。” 娄山川眼睛一亮,这才收起敌意。好吧,暂且就不计较水风哥惦记自家姐姐的事儿了…… 几人正说着,就听见一声招呼。 第一百章 春末夏初,正是踏青的好时候,来城郊踏青的更是数不胜数。几人正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谈天说地,个个儿都是俊男靓女,形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不远处的姑娘刚刚下了车马,正板着脸往前走,突然之间就瞧见了一个挺拔的身影,顿时眼睛一亮,也顾不得想其他了,瞬间脸上就有了笑,“走,咱们去哪里。” “姑娘,而今是张家姑娘下的帖子,已经不早了,夫人交代了,要姑娘今儿好好去踏青去。”跟着的丫鬟露出苦瓜脸来,今天这踏青,就是蔚山县有头有脸的郎君姑娘们,另一种形式的相看。前些天姑娘说什么要嫁给普通学子的话,叫夫人关起来闭门思过了好几天。方才姑娘看着的方向,可不是那几个学子打扮的吗?那丫鬟心里叫苦,赶紧压低了头,一点也不敢乱瞟。 那姑娘眼神瞬间阴凉下来,充满了怨念。娘想叫她嫁到高门里头去,自家爹只不过是个从七品的县教谕,且不说蔚山县的县令县丞等等大小官员的儿女适龄的有多少,就说那些郎君们,哪能有眼前的男子这般俊朗,又有能为呢?她一点也不想理那丫鬟,只摆了摆手,随即眼睛一亮,“那不是芸姝吗?我去找她说话还不成?既见了面,不去打个招呼多失礼啊,就是娘知道了也得说我。走,咱们过去。” 那丫鬟压低了头,吕家和自家是旧相识,去找吕姑娘说几句话自然是没问题,可那几个学子打扮的,可不就是跟吕家姑娘在一块?那丫鬟更是不敢说话了,只跟着往前走。 “芸姝,方才见身形像你,还以为是认错了,竟这么巧。” 一道甜美的声音传入众人的耳中,娄山月回头,便瞧见了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姑娘,身穿一身桃红色百花纹对襟春衫,行走间就露出月白色襦裙来,细看之下,上头还有银白色绣线绣的百合花纹。梳着垂髫分肖髻的头上,中间是金累丝攒珠花钿,鬓边插着蝴蝶流苏银簪,一动一静,举手投足之间活泼中带着沉静。 此时嘴角微微扬起,不大不小的眼睛瞧着十分明亮,带着婴儿肥的面颊叫人一瞧就知道是被家里保护着,无忧无虑长大的。 吕芸姝眼底闪过惊讶,“真是巧了!总是不见你的回信,没成想今天在这里碰见了!” 娄山月朝着眼前的姑娘点了点头,就见那周姑娘终于舍得将视线从不远处的三个男子身上收回来,在瞧见她的一瞬间,怔愣一瞬,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和嫉妒。随即又恢复了得体的笑,瞧这穿着打扮,也是一般人家,否则这般颜色的,在蔚山县闺秀里面,她早知道了。 吕芸姝浑然不觉,还热情的介绍道,“小月姐姐,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周家姑娘。含巧,这是我小月姐姐。” 娄山月碰上她打量的目光,心中略有不喜,丝毫不怯地朝她略施一礼,“周姑娘,方才正听芸姝说呢,果然是闺秀仪态。” 周姑娘一听,立刻就微微抬起就下巴微微点了点头,端的是骄矜。 见周姑娘并未回礼,娄山月眉头微不可查的一皱,她还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习惯,本以为这姑娘与芸姝交好才对她客气几分,没想到人家看不上她,那她也不必这么客气了。 吕芸姝瞧见周含巧的表现,也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她是大大咧咧的,但是却不傻,她这副样子分明是瞧不上小月姐姐,心里的热情瞬间就淡去了几分。若她真看得起自己,也不会表现的这么明显了。 瞧见周姑娘的表现,娄山川不由得皱起了眉毛,这姑娘谁啊,阿姐给她说话,竟然是理也不理的,好没礼数!再看她那视线,明晃晃的往这边看,心里更是厌恶了几分,什么名门闺秀,明目张胆的直勾勾的盯着男子看。 卫水风察觉到周姑娘的视线,眉头也是微微一皱,她那样对小月,还看自己做甚,莫名其妙。 偏偏吕知不觉得,那眼神分明是看自己嘛!瞬间眼睛一亮,几日不见,周妹妹看着愈发可爱了。 “周妹妹!真巧,你也来踏青吗?” “娘总说我闷在家里,好容易允了我出来玩。”周含巧甜甜一笑,虽然脸对着吕知,可眼神却不由自主的飘向卫水风,心里暗自懊恼起来,他怎么不看自己?难道是忘了自己了?他的视线,分明是瞧着她旁边的这个姑娘。心里顿时愤愤不平起来。 她有什么好?瞧着也不过是一个破落户的姑娘罢了,就算长的好又怎么了?哪里比得上她? 吕知正沉浸在心上人跟他话的快乐中,哪里注意到这些?见周含巧甜甜一笑,瞬间心神荡漾,耳朵一红,也不敢直视她了,“不若坐下了,踏青赏景,也是美事。” 周含巧带了点遗憾的笑,“许久不见,我也想跟芸姝一起,只不过今日是接了张家姑娘的帖子来赴约,不好耽搁太久。” 吕知一听这话,瞬间低落了下去,突然就听周含巧道,“芸姝,不若你我一同去赴宴?” 没等吕芸姝回话,周含巧眼眸一转,柔声道,“吕知哥哥,还有卫家郎君也可以一同过去。” 娄山月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瞧着卫水风的俊脸,心里突然有些堵堵的。娄山川瞬间狐疑的看着卫水风,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卫水风眉头微皱,丝毫不惯着她,“姑娘怎知道我的名字?” 周含巧登时愣在原地,原来他竟然不记得她吗?赶紧就道,“卫家郎君文采斐然,我不止一次听爹提过。上回去给我爹送饭,正巧碰到你,若不是你挡了一下,恐怕那脏污的就扔到我身上了,还未多谢过卫家郎君。” 说罢就盈盈一拜。卫水风当即就闪身,没受这个礼,冷声道,“周姑娘客气了,那些人本就是找我麻烦,差点牵连到姑娘,无需言谢。赴宴还是算了。” 周含巧顿时就道,“本就是为青年才俊所设宴,卫家郎君自是当去的,这位学子……自然也是可以去的。” 周含巧见卫水风拒绝,赶紧就拉上了一旁的娄山川。 吕芸姝唇角的笑意就僵在了嘴边,这是把几人都邀请了,却独独撇下了娄山月一人。这还不够明显吗?顿时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再瞧自己哥哥,还正傻笑着站在一旁,更是恨铁不成钢。 “未经宴席主人邀约,卫某实在不便赴宴,多谢姑娘好意。”卫水风眉头微微皱了皱,冷冷地道。 周含巧察觉到卫水风冷硬的目光,瞬间就委屈极了,她一个闺阁女子,拉下脸面邀请他他都不去,还这么生冷,当真是叫她伤透了心。 吕芸姝见气氛不妙,赶紧就道,“是啊含巧,这次还是算了,下回我再跟你下帖子请你,别叫主人家等急了。” 那丫鬟听得心惊肉跳,脑袋埋到了胸口,听见这话赶紧就道,“姑娘,咱们快去吧,一会儿子迟了恐怕不好。” 周含巧听了这话,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应了。 有了这一遭,方才还正热闹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第一百零一章 周含巧带着丫鬟远走,徒留下尴尬在原地的几人。偏偏吕知却没有看出来,只觉得遗憾叹气。 “哎,真是可惜了,要是能一处玩可不正好?” 吕芸姝本就因为周含巧跟印象中有些变化心中不快,眼下一瞧见吕知的样子,愈发生气了,“可惜什么?咱们家不过是小门小户的,够不上张家宴请的门槛,早知道哥哥追着周姑娘凑着过去得了。” 这话说的吕知面色一红,小声道,“我哪里是这个意思?不过是想着好久没见罢了。”心中也不免失落起来,是了,论门第,自家是比不上周家,更何况周家伯母,总是瞧不上自家些。 吕芸姝却并不在意,从前明明都是一起长大的,怎么如今就成了这样? 霎时间,太阳高悬,一场大雨留下的凉爽潮湿瞬间被蒸干,只有那片片红花绿叶上的晨露堪堪透露出昨夜大雨的痕迹。 聒噪的蝉鸣声高低起伏,极有穿透力的声音直钻进耳膜中,吵得人不堪其扰。 小满躺在热燥的硬板床上,额头上满是汗珠。 突然! 她‘腾’地睁开双眼,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手不由自主的伸向了自己的腿,只摸到了黏腻的汗液,哪里有被人鞭打的痕迹? 还好,还好是梦。 她不自觉的舒了口气。抹了一把冷汗,把脑海里那种钻心的疼痛甩了出去。 小满呆呆地望着房顶,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的厉害。身下的褥子薄溜溜的一层,隐约还能感觉到下面垫的硬草席,此时被汗浸的隐隐有些湿意,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当真是累坏了,做了这么个没头没尾的噩梦。 王家可是青州首屈一指的富庶人家,怎么会被一把火烧了呢?她又怎么会、怎么会被表公子收用,差点成了妾室,又怎么会被人暗算,还被打断了腿扔出去?更糟糕的是,直到她惊醒,梦里也没有找到兄长和弟弟妹妹。 “欸,发什么呆呢?” 小满转过头来,就见到一张熟悉的脸。 “快起,等会儿田嬷嬷又要骂了。”春杏好心提醒着。田嬷嬷性子严苛,上个月同屋的春桃就因为没有按时上工被罚了月钱。 瞧着春杏圆盘似的脸,小满微微发怔,春杏性子和顺,就是在梦里,也不止一次提醒过自己,只不过当时她并不明白罢了。 “这就起。”眼见一屋子的丫头都收拾齐整了,她连忙爬了起来,利索的叠起床铺。 没等歇口气,田嬷嬷严厉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磨蹭什么?都快吃了饭做活去。” 饭菜都是张厨子做好了,再由小厮一并领过来,一碗稀饭、一个二合面的窝头加上咸菜,看似简薄,对小满而言却已经是非常丰盛了。 吃饭是细嚼慢咽的活计,可遭了灾的时候,连正经饭都见不到,就是一口放了十几天的饼子不赶紧咽进肚子里就会被人抢了,哪里还顾得上斯文? 她是登州人,今年登州大旱,哥哥提早看出了端倪,带着他们姐弟三个紧赶慢赶到了平城,为了进城,几个人生生将身上全部的银子都掏了出来,可还没等哥哥上来,就被流民冲散了,就差那么一点。 而今到了青州,她又被同乡骗着卖到了王家为奴婢。都怪她太过轻信了那所谓的同乡,等到反应过来,也只来得及将卖身的银子塞给了小弟小妹。也不知道他们如何了。 想到这里,小满心中懊悔更甚,动作却不敢停,端着饭做到矮几边,三两下用完了饭,再将碗用水一冲就齐活。 “……今日府里宴请,可都给我小心些,要是叫我知道有谁坏了事,”钱嬷嬷顿了顿,将手中的戒尺啪地甩下,“仔细你们的皮!” 春桃撇了撇嘴,好看的柳叶眼闪过一抹怨气,朝着田嬷嬷的背影啐了一口,小声嘀咕着,“就知道冲着咱们发威。若是哪日我成了主子,也叫她好看!” 这话说得大胆,小满不想惹事,只当没听见,没有理会,掂着扫帚径直往后花园走去。“昨个下了一夜的雨,今儿倒是省事了。”说话的是小翠,因为人有些活泛,惹了主子厌,才被打发来,见小满不搭话,又接着道,“你倒不似那心气高的。” 小满笑了笑没有说话。后花园夏晒冬冷,最是辛苦不过。 在路上颠沛流离几个月也掩不住清秀的好底子,按常理讲,她这模样再不济也能分去厢房或是伙房,谁承想却被分到了后院做最苦的杂差。不过是嬷嬷瞧她模样好,又不是个心甘情愿入府的,借此敲打她罢了。这反倒正合了她的心意。 她不是天真无邪的小丫头,从前在家里时,那些个富贵门第的污糟事儿她不是没听说过,她只想早日赎身出去。还有,昨夜的梦也叫她心神不宁…… “诶,你说这外头多热闹,左右就这一天的宴席,听说可是请了玉食楼的厨子来呢!一个表公子,用得着这么大阵仗?” 玉食楼是青州数一数二的大酒楼,王家自己也是养了厨子的,竟然还请了玉食楼的大厨,不可谓不重视。 小满眼皮猛跳,手一抖,差点把手里的花盆丢出去。梦里可不就是如此,一个表公子到访就隆重异常,后来才知道,今日来的不止是那位表公子,同行的竟还有赫赫有名的明宣伯世子。 “呀!你小心些!这都是管家费了老大劲儿从奇珍园采买来的,要是摔了咱们两个加起来也抵不过!”小翠眼疾手快地托住花盆,后怕又埋怨的看着小满。 小满登时也吓出一身冷汗。 或许是那个梦太过真实,才一直萦绕在脑海,惹得她心神不宁。想到梦中的种种,小满灵光一现,是真是假,一试不就知道了? 于是更加感激的看着小翠,“多亏有你在,否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不如……你先去歇着,这儿有我呢。” “真的?”小翠狐疑地看过来。摆花盆的活不多,却最是累人,酷日当空,稍微一动就一身的热汗,谁愿干这个? “左右也没多少了。”想到小翠的本事,她心思一动,“若是姐姐方便,我想托姐姐打听些事。” “是我家弟妹,你也知道,我是逃荒来的。当时匆忙,也不知道他们如何了,若是有机会,还请帮忙打听一二。” 说着将还没捂热的月钱掏出十文塞过去,“规矩我懂的,姐姐别嫌弃。” 第一百零二章 那道温和的声音响起,只是带着些许微不可查的骄傲和谄媚。 “正是!苏大师早些年得过我家姑父的接济,否则他是轻易不肯出手的。庆世…公子,您请。” “哦?那倒是真要观上一观了。” 小满低垂着头,也就没有意识到那人的口误。更不知道那人口中的庆公子就是明宣伯世子,姜延庆。 姜延庆不咸不淡的应付着,不经意间看到低垂着头的小满。心道洒扫的小丫头也知道避让,王家还是懂些礼数的。不过,但愿他们是真的懂事才好,别真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勾连什么不该勾连的人。 随即眸色一深,闲庭信步般踏步而去。 小满见眼前的云靴终于离去。这才松了口气起身,忍不住望向几人离去的方向。只瞧见身着蟹壳青色学士服的众人簇拥着往后花园移去。 小满眉心微蹙,总觉得那道略显谄媚的声音令人不适。不管了,左右她和那些身份高贵的学子们没什么干系,压下那点莫名的不安,头也不回的朝着后院走去。 仆役们有住宿的厢房,虽然是大通铺,却是唯一能够休憩的地方。 顺着路就走到了后院的灶房,后院的灶房并不做饭,而是专门给主子们烧水用的,春杏就在这里做活。 别看是不起眼的小活,却是难得的好活计。轻松,又是为主子办事,等闲还能得几分赏,借着便利赚上一点辛苦钱,不知多少人羡慕。 小满刚站定,就见春杏眼中流露出一丝惊讶。 “你来了?” 或许是因为梦,小满对春杏有着天然的好感。 唇角一勾,就道,“搬了一早上的花盆,浑身的汗,难受的紧,来跟姐姐讨壶热水。” 说着就递上两文钱。 春杏就笑了,“正好有一壶烧好的,你先拿去用。”随即又小声道,“这样好呢,你之前也忒实诚,别一味地苦干,谁能瞧见?” “欸,晓得了。”小满心里一暖,提着壶往后头走。不管是梦里还是现实,春杏总归是愿意提醒她几句,她记着她的好。 将壶里的热水倒出来,掺上一半凉水,将汗巾放进去湿透,再往身上擦,就这么循环往复,就算洗好了。想要真正的洗澡、泡澡,却是不能的。 擦完了身子,小满这才觉得浑身一轻,浑身的燥热退了下去。整个人也瞬间松了下来。端起盆子将水一股脑的豁到院子里的花草上,也算没浪费。 折腾完这些就到了中午,也多亏了是做粗活的,才有时间用饭。在前头伺候只能等主家用完饭,才能胡乱应付几口,想吃正经饭?哪里有时间? 二合面的饼子,配上清炒的小菜,一荤一素,荤的只有几片肉。就这已经比外头的大多数人吃的好了,更别提那些个有体面的贴身女使,吃的跟主子差别也不大了。也是王家豪富,才能有如此待遇,要不都说王家宽厚呢。 下午是没什么事的,但是小翠肯定不会放心她这个新来的,指定会回来瞧一瞧,顺便跟丫头们显摆显摆她知道的新鲜事。 小满提了扫帚就往花园走。果然就瞧见小翠身边众星捧月般围了一群小丫头,眉飞色舞的说着。 “……织金的料子,好不华贵!比表少爷还气派些。听说是都城来的公子们,是跟表公子游学正巧到了青州才来了家里……戏台子也好看!” 小满脑袋轰的炸开,一股子无力地恐慌感浮上心头。梦里的事,竟成真了! 小满捂住仍旧扑通扑通狂跳的心口。不慌,能预知到未来,哪怕是一部分,也是大机缘。 她深知,于那些‘主子’而言,她不过是个能随意打骂的小丫头,就是真将她发卖了,只说是犯了事的,又有什么办法?为今之计,也只能躲着、避着。一定得赶在自己被打断腿之前赎身出去,找到弟弟妹妹和兄长才是正理。 她已经打听过了,那日引着世子的正是那个好色的表公子赵诏。这令小满愈发谨慎起来。 美貌于无法自保的人而言是一种祸患。先前逃荒的时候看不出来,而如今养回来了些,别说是平日嬷嬷们的另眼相看,就是同屋的丫头们对她都没个好眼色…… 小满看着水中的倒影,一狠心,干脆地将头发剪出一层厚厚的刘海,遮住了惹眼的容貌,愈发低调起来。 而这份低调与踏实,反倒入了田嬷嬷的眼。 已经到了初冬,青州的风总是这么不解人意,顺着窗户缝钻进暖和的室内,霎时间消于无形。 田嬷嬷稳坐在椅子上,呷了口茶。小满这丫头心性倒是好,虽是遭了灾跑来的,但那手,一看就不是长干活的,连长相也是惹眼。如今瞧着倒是稳重。 杜鹃见田嬷嬷一直瞧着小满的牌子,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嬷嬷想选她?” 田嬷嬷眼皮都没抬一下,十二三的丫头,又知道藏拙,稳重。 杜鹃就道,“二姑娘身边的丫头,模样也太出众了些,倒不如春桃,来府里时间久,也机灵。” 田嬷嬷眉头一挑,春桃嘛模样机灵,人也有些小聪明,不过怎么搭上了她? 对上田嬷嬷别有深意的视线,杜鹃也不掖着,“那丫头不知从哪儿听来了消息,这不……” 说着,将荷包微微一露,就瞧见里面白花花的碎银子来,其中还有一角成色好些的,格外耀眼。 杜鹃小声,指着道,“上回夫人赏的,也算有心了。” 田嬷嬷就不说话了,这也就罢了。能在夫人眼前挂上号算她机灵。 不过这些,小满自是不知道的。 “欸,听说二姑娘要选丫头呢!”小翠有一搭没一搭的扫着地,打量了她一眼,二姑娘爱俏,身边人都是好相貌,“翻过今年二姑娘就九岁了,你的年龄倒是合适。” 选丫头? 小翠本身就是个活泛的性子,虽做着杂役的活,可她老子娘在主子跟前得脸,又有个外出采买的小厮做夫婿,消息灵通得很。 小满微微一顿,梦里似乎也有这一出,不过与她没什么干系。况且,在二姑娘跟前伺候,就是在夫人面前挂了牌子,就算攒够了银子也不一定能得了准允、赎身出府。 第一百零三章 再说小满这边,听小翠竹筒倒豆子一般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串,她才愣愣的回了神。 她的弟弟妹妹已经找到了! 小翠绘声绘色的讲着,眼里就有了一丝同情,“……你那同乡见拿不来卖身银子,又想故技重施,可旁人又岂是傻的?你那弟弟为了护住你妹子,被打了一通,还好他机灵,嚷嚷着报官,这才罢了。 松哥找去的时候,他们正被人忽悠了,准备雇了车马去寻兄长来救你呢!如今正在医庐的善堂里头等着你的信儿呢!” 小满被厚刘海遮住的脸瞬间煞白,紧紧拉着小翠,“幸好幸好,我真不知道怎么谢你了。” 小翠立刻拦了,“欸!别跟我客气,松哥已经交代过了,明日出府一准儿带信儿过去,你快些准备吧。” 小满自是再感激不过。忙不迭的找春杏换了两块碎银子,装进麻布荷包里。又趁着没人的时候,拿烧了的炭偷偷在里层的油纸上写了几句话,外头拿干净的油纸包了。 小翠看着手里的一串子铜板,随即将多出来的五十文钱推出来,“多了,用不了这些。” 小满连忙道,“规矩我懂,若不是小翠姐姐答应帮忙,我的弟妹早就离了青州,别说钱财,就是性命都难保,还哪有如今?”说着,又将钱往前推了推。 “这些就权当是谢礼。往后少不得还要麻烦你,若是不收,叫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钱嘛,谁会不喜欢,小满又说的这么诚恳,小翠心里熨帖极了,愈发觉得小满是个会办事的,连忙拍了胸脯保证,“你这妹子忒实诚!外面的事你放心,保准不叫他们受了欺负。” 小满松了口气,这就对了。一时半会儿她是出不了府的,弟弟妹妹还小,她哪里能放心?背靠大树好乘凉,有王家的人时不时的能去看着,再好不过了。 殊不知因为这个举动,反倒叫王松高看了几分,也愈发上心起来。 医庐善堂。 柳长淙激动地接过包裹,朝着一旁使了使眼色,小姑娘连忙从怀里掏出来一串铜板、一包散茶,都是这些日子淘换来的。 王松做采买的,什么没见过?这样反倒显得更重视。 柳之淙递过去,“一点心意,不成敬意,松大哥请收下吧。” 半大的孩子做出大人的样子,叫人见了难免心里宽容些,王松笑着接了,“不跟你客气,我一会儿子采买完再回来。” 没等王松走出善堂,柳长淙就迫不及待地拆了包裹,油纸伸开之后,就露出字迹来,‘吾安无忧,租住暂留,缓寻兄’。 “是姐姐的字!虽是用炭笔写的,也能瞧得出来。” 自家的字都爹爹手把手教的,错不了!再打开荷包,里面竟还有两角碎银子,约莫两百钱。 柳长渺登时眼中就泛起泪花,“二哥,姐姐她……” 小淙心里不是滋味,“如今到了这地步,倒不如按姐姐说的,暂时安定下来,再慢慢去寻哥哥。” 至于银钱,自然是不能靠着姐姐自己,他如今腿基本上好全了,也该立起来了。 等到王松回来,小淙就将回信递了上去,“给姐姐的信,请松大哥帮忙捎带。”说着,又塞给他一块碎银子。 “这是……” 见王松面带诧异,小淙才腼腆着说了,“既然姐姐在,我们便不急着去寻大哥了。小子带着妹妹,想赁个房子,可人生地不熟的,”接着拱了拱手,“听姐姐说松大哥颇有能为,人又厚道,小子就厚着脸皮,还得劳烦松大哥……” 王松见一个半大小子,又处处得礼,自然也无有不应的。 小满接了信,一颗心瞬间就踏实了起来。 当时她被自称是同乡的人所骗,说是做工,签的却是阴阳契书,将她卖到了王家。可是他还贼心不死,诓骗弟妹出城的就是他找来的。幸好王松去的及时,王家声势浩大,那人一听是王家人才夹着尾巴缩了,连夜出了城。 两个小的除去吃饭看病,如今身上还剩下十两银子,已经照她说的托了王松帮着看宅子。另外还有一两的银子,叫她拿着傍身。 满心里又酸又软,不免又想起被流民冲散的兄长来。又托王松帮忙打听着,若是青州来了跟哥哥相仿的人,一定要告诉一声。 青州的冬天无疑是冷的,就这么熬过一冬,王夫人要给二姑娘王若瑶挑丫鬟的消息,终于顺着第一缕春风传扬了出来。 “……光是燕窝,都是每日一回的往二姑娘屋里送,要是能去身边伺候,姑娘指头缝里漏出来的都够一年吃穿了!”说话的是春柳,她是前院伺候的,知道的多些。 “啊?这么好?”众人叽叽喳喳的说着。 小丫头里面年龄小的八九岁,年龄最长的也不足十四,一听这话,心思都不免动了起来。 “嗤。”这时候就有人嗤笑一声,“真这么好的差事,哪儿轮得上咱们?再说,大姑娘身边的丫头也不见得有多高人一等。” 众人瞬间就静了一瞬。大姑娘是侧室出身,说起来都是尊贵的姑娘,但大姑娘那日子过的,如履薄冰的,瞧着都委实有些难。 春柳瞬间面皮涨红,“到底是不一样的!”说罢,似乎又觉得这样嚼舌不妥,“横竖跟在姑娘身边,总归是比当小丫头强。” “吃完了饭就赶快去干活,凑在一处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正说着,田嬷嬷威严的声音突然传来,怀揣着各异心思的众人,顿时如同鸟兽般四散开来。 同样是三等丫鬟,姑娘身边的月例银子要比她们高出一二百文,怪不得这些丫头心动。 小满却丝毫不为所动,若说王家她最不想招惹的,一个是赵诏,一个,就是王夫人。她仍然记得梦里那个冷漠的贵妇人,因为她被污蔑偷人,她誓死抵抗,可夫人却查也不查,直接下令打死也不为过,若不是大姑娘开口求情了两句,恐怕她就不只是被打断腿了…… 突然,一道声音打断了小满的思绪。 第一百零四章 听着一群丫头齐声称是,田嬷嬷满意的点了点头。出了下房,遛着墙根往前绕过花园,穿过垂花门,再走上一刻钟便到了后院正房。 小满跟着众人站定,低垂着头,只能隐约瞧见台阶上一双精美的秋香色绣竹叶的绣鞋。 “夫人,人都齐了。” 上面淡淡的嗯了一声,琢磨不出情绪。 就听见一个娇俏的声音响起。 “娘~你就答应我吧,再不然,叫大姐姐陪着我,不会出岔子的。” 小满心道,这就是二姑娘王若瑶了,听声音就知道是个骄纵的。 “你就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你表哥马上游学回来,你不是最喜欢跟你表哥表姐玩了?” “娘~”王若瑶还要求饶,触碰到王夫人的眼神,登时知道她不会同意,只好瘪了瘪嘴作罢。 小满心道,王夫人贤名在外,如今再瞧着,就知道,这嫡庶终究是有分别的。正想着,就感觉到一股包含着打量的视线从自己身上掠过,叫她浑身不自在起来。 王夫人的视线在下面站了两排的丫头们身上扫了一圈,点了点头,模样倒还周正。 初春的天,虽说太阳当空也是冷的,小满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只觉得冷风都从衣襟裤缝里直往里钻。 约莫等了半柱香时间,上头才缓缓道,“起来吧,都抬起头来。” 小满微微抬头,余光就瞟见端坐在上头,身着蛾黄并秋香绿锦服的贵妇打扮的,正是王夫人。一旁挨着她姿态亲密的,应当就是二姑娘王若瑶。 王夫人语气淡淡的,“这些丫头总归是要跟着你们的,自去选罢。” 一道轻柔的声音传来,“母亲疼我,只我这身子,用不了那么多人。” 小满循声看去,这才发现一旁竟然还坐着一位姑娘,身着鸭蛋青的斗篷,手里捧着个莲花的手炉,说不出的安静柔弱。这个年龄的,也只有大姑娘王若云了。她眼皮一跳,王夫人那话是什么意思?大姑娘也要选丫头吗? “当母亲的为孩子操心是应当的,你这身子骨,光凭身边那两个丫头,哪里顾得过来?” “孩儿身子不争气,叫母亲也跟着忧心……”王若云一幅感伤的模样,“那就请瑶妹妹先选吧。” 光听这话,任谁看都是一幅母慈女孝的场景。 王若瑶是王夫人唯一的女儿,娇生惯养着长大,一双细嫩圆润的手白生生的,如同挑选人偶娃娃一般挨个瞧着,随手就指了几个人。 “你、你、你、还有你,都上前来” 随着有些肉肉的手指过来,腕上那一对白玉镯随着主人的动作叮当——作响,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 小满被刺耳的叮当声一晃,不自觉的皱了皱眉,见停留在眼前的嫩白指尖,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田嬷嬷依次介绍着,“这个是春桃,来府里已经一年多了,平日里做洒扫、跑腿的活。这个是春花……这个名叫小满的,是…秋里来的,在后院洒扫。” 王夫人眼皮微抬,眼中的责问之意再明显不过。不足六个月的规矩还没养成,怎么就送来了? 田嬷嬷连忙上前两步,腰弯的更低了些,“她是前些时候家里遭了灾来的,很是踏实。” 那倒罢了,田嬷嬷说话向来滴水不露,那就一定是个的稳重的。 王夫人冷然,“你,抬起头来。” 小满这才缓缓抬起头,不过眼神也不敢乱飘就是了。 王夫人心里咯噔一声,自家女儿自己知道,最喜欢好颜色的,可这丫头……她眉头微皱。 虽然还没长开,但厚厚的刘海下头,一双眼睛清亮黝黑,眼尾微微向上勾起,叫人一看就觉得婉转朦胧。这样的样貌,且不说若瑶如今年纪小,就是到了嫁人的年龄,也不会带模样太盛的陪嫁过去。 王夫人心中泛起不喜,几乎没有任何思索,直接掠过了小满,“你们三个,先跟着嬷嬷学几天规矩,”又指了旁边一个手掌粗大的丫头,“你叫什么?” “回夫人,奴婢春风,在灶上打下手的。” “还算机灵,也跟着二姑娘。” 春桃见自己被留用了,顿时几乎要乐开花来,堪堪压住飘飘然的心,随即又幸灾乐祸的看了小满一眼。 二姑娘指出来四个丫头,就她被剩下了。 她早打听过二姑娘喜欢颜色好的,她自诩模样好,虽说小满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性子,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她的颜色最盛。 “至于你……” 小满一动不敢动,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生杀予夺都掌握在旁人手里,这种滋味委实不好受。 “既然是个踏实的,就到大姑娘跟前伺候吧。”说罢,又状似询问般看了王若云一眼,“可行?” 王夫人笑的温和,这丫头容色好,就算到王若云哪儿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要真是个上进的……她不介意庶女的院里再乱些。 王若云眼皮一跳,见指的是小满,心里松了口气,为她说话的人不多,她记得这个丫头,若是她倒也罢了。 小满心口扑通扑通的跳个厉害,她竟然到大姑娘那里!生怕再出什么岔子,连忙抢着福身谢过。 王夫人见她抢着说话,可见是个没规矩的,愈发觉得这个决定正确。 “母亲指的人,定然是好的。不过,”王若云话锋一转,“母亲体贴,我却不敢托大,我身边已经有了剑兰和青萝,再选一个便好。” 王夫人没有丝毫为难的点头允了。她身边的小丫头有一半都是自己的人,如今也不过是叫面上别那么难看。省得说出去说她苛待了庶女,连丫头都不给全。 “如今你也大了,身边的两个一等女使不着急,四个二等的却不能少了,免得出去叫人笑话。” 王若云微哂,“母亲说的是,我身边的春琳倒还得用,女儿正有意提了她为二等女使。” 王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好啊!你既然有决断就好,去吧。” 王若云面带微笑,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好?好什么?自然是因为春琳是她的人。她转过头来仔细看着,她方才瞧见,只有这个丫头为小满担心了一瞬,想来不会是坏性子,“就你吧。” 小满见王若云的手指向身旁的春杏,愈发高兴起来,是她总比旁人好。春杏眼中闪过惊讶,也欢欢喜喜的应了。 王夫人见她指了个温吞的,愈发放下心来,只说了几句好好当差的话,又威胁了几句若是做的不好自当发落云云,这才作罢。 第一百零五章 可是他还贼心不死,诓骗弟妹出城的就是他找来的。幸好王松去的及时,王家声势浩大,那人一听是王家人才夹着尾巴缩了,连夜出了城。 两个小的除去吃饭看病,如今身上还剩下十两银子,已经照她说的托了王松帮着看宅子。另外还有一两的银子,叫她拿着傍身。 满心里又酸又软,不免又想起被流民冲散的兄长来。又托王松帮忙打听着,若是青州来了跟哥哥相仿的人,一定要告诉一声。 青州的冬天无疑是冷的,就这么熬过一冬,王夫人要给二姑娘王若瑶挑丫鬟的消息,终于顺着第一缕春风传扬了出来。 “……光是燕窝,都是每日一回的往二姑娘屋里送,要是能去身边伺候,姑娘指头缝里漏出来的都够一年吃穿了!”说话的是春柳,她是前院伺候的,知道的多些。 “啊?这么好?”众人叽叽喳喳的说着。 小丫头里面年龄小的八九岁,年龄最长的也不足十四,一听这话,心思都不免动了起来。 “嗤。”这时候就有人嗤笑一声,“真这么好的差事,哪儿轮得上咱们?再说,大姑娘身边的丫头也不见得有多高人一等。” 众人瞬间就静了一瞬。大姑娘是侧室出身,说起来都是尊贵的姑娘,但大姑娘那日子过的,如履薄冰的,瞧着都委实有些难。 春柳瞬间面皮涨红,“到底是不一样的!”说罢,似乎又觉得这样嚼舌不妥,“横竖跟在姑娘身边,总归是比当小丫头强。” “吃完了饭就赶快去干活,凑在一处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正说着,田嬷嬷威严的声音突然传来,怀揣着各异心思的众人,顿时如同鸟兽般四散开来。 同样是三等丫鬟,姑娘身边的月例银子要比她们高出一二百文,怪不得这些丫头心动。 小满却丝毫不为所动,若说王家她最不想招惹的,一个是赵诏,一个,就是王夫人。她仍然记得梦里那个冷漠的贵妇人,因为她被污蔑偷人,她誓死抵抗,可夫人却查也不查,直接下令打死也不为过,若不是大姑娘开口求情了两句,恐怕她就不只是被打断腿了…… 突然,一道声音打断了小满的思绪。 “喂!发什么呆呢?” 小满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登时被吓得一激灵。抬头见是春杏,才收敛了神色。 春杏就是有这么个魔力,不论跟谁相处,都能迅速熟络起来。 “你啊,别想了。这事,没点银子,办不成。” “银子?”小满顿时睁大了双眼。纵使她没那个心思,一时间也好奇起来。 “嘘,你小声些。”春杏压低了声音,拽着小满往角落里走了走,“谁不知二姑娘尊贵,这样好的机会都盯紧着呢!春桃可是捧了银子去找了杜鹃姐姐的,你可有?” 她一个逃难来的,又刚进来不足两月,哪里有闲钱?小满心里瞬间就闪过了然。反观春桃,那么个上进的性子,方才默不作声的实在有些反常。 就见春杏一脸的我就说吧的表情。 一没资历,二没银子,拿什么肖想好事儿?她是不在乎,不过,小满不由自主的看向春杏,那她呢?难道不想争一争这机会? 这眼神包含的询问太过明显,叫人读不懂都难。 春杏就笑了,“灶上的活就挺好的,反正我是没银子往上进的。” 这话说得实诚,很难不叫人心生好感。小满愈发觉得春杏是个心里清明的妙人。两人对视一眼,相视一笑,有什么东西好像在瞬间就破土萌芽。 小满一开始就没想去二姑娘身边,只当不知此事,专心干着自己的活,反倒在这一众汲汲营营一辈中显得愈发踏实起来,愈发叫田嬷嬷觉得是个可造之才。 谁承想还没缓上一缓,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就打乱了小满的阵脚。 “……喜儿、春桃、春杏、小满,你们几个,跟我来。”田嬷嬷淡淡的瞥了众人一眼,徒留一群小丫头面色各异留在后头。 才说了要选丫头,几人就被叫过去,任谁都猜到了是什么意思。这怎么跟梦里的不一样,是哪里变了?小满一颗心猛地提了起来,慌乱的跟上众人的步伐,事到如今,也只能见招拆招了。其实她明白,她这样的相貌,夫人多半是不喜的,可难免还是不安了起来。 “能给主子当丫头,是你们的福分,以后如何,全看你们自己造化。都安安生生的,若是有谁丢了脸面,回来别怪我不留情面!” 听着一群丫头齐声称是,田嬷嬷满意的点了点头。出了下房,遛着墙根往前绕过花园,穿过垂花门,再走上一刻钟便到了后院正房。 小满跟着众人站定,低垂着头,只能隐约瞧见台阶上一双精美的秋香色绣竹叶的绣鞋。 “夫人,人都齐了。” 上面淡淡的嗯了一声,琢磨不出情绪。 就听见一个娇俏的声音响起。 “娘~你就答应我吧,再不然,叫大姐姐陪着我,不会出岔子的。” 小满心道,这就是二姑娘王若瑶了,听声音就知道是个骄纵的。 “你就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你表哥马上游学回来,你不是最喜欢跟你表哥表姐玩了?” “娘~”王若瑶还要求饶,触碰到王夫人的眼神,登时知道她不会同意,只好瘪了瘪嘴作罢。 小满心道,王夫人贤名在外,如今再瞧着,就知道,这嫡庶终究是有分别的。正想着,就感觉到一股包含着打量的视线从自己身上掠过,叫她浑身不自在起来。 王夫人的视线在下面站了两排的丫头们身上扫了一圈,点了点头,模样倒还周正。 初春的天,虽说太阳当空也是冷的,小满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只觉得冷风都从衣襟裤缝里直往里钻。 约莫等了半柱香时间,上头才缓缓道,“起来吧,都抬起头来。” 小满微微抬头,余光就瞟见端坐在上头,身着蛾黄并秋香绿锦服的贵妇打扮的,正是王夫人。一旁挨着她姿态亲密的,应当就是二姑娘王若瑶。 第一百零六章 回到厢房,少不得议论唏嘘一番。不过大家都围着春桃他们,反倒叫小满和春杏得了个清净。 “……能伺候姑娘,自然是少不了好处,以后有机会还请姐姐美言几句。” 春桃被恭维的一脸傲色,倒也十分矜持的回了,“放心,咱们做活的用心,主子总会看到眼里。” “春桃姐姐果然是有前途的,也就是备受宠爱的二姑娘,不像是那些落魄的。”连忙就有人接着道,甚至拜高踩低的踩了大姑娘一脚。 主家的事哪儿是她们能说嘴的?也不怕祸从口出。小满眉头微微皱了皱,这样的做派实在叫人喜欢不起来。 小满本不想说话,但谁叫她如今是大姑娘身边的人?还没等她开口,就听春杏嘎嘣脆的开了口。 “谁是那落魄的?我怎么隐约记得谁说只要是能选上不拘是哪个姑娘,总比在这儿好?你们倒是变得快。春桃有句话说得好,做活的用不用心,主子们都看在眼里,怨不得……” 这话说了一半,却叫人都清楚了其中的意思,不就是说她就是因为多嘴多舌,干活不用心,才不被选上吗? “你!” 春花瞬间脸皮涨得通红,恼恨起来,竟然还要上前拉扯。 小满瞧着话少,却不是个软柿子,既然她如今成了大姑娘身边的,就要忠人之事,断没有听到了旁人的贬低还干看着的道理。 说着,将收拾好的包袱一甩,堪堪擦过了那丫头的脸庞,激起一片惊呼。 “啊!你、你要打人?原以为你是个好的,怎么如今成了大姑娘身边的你就猖狂起来了!” “啊呀,你怎么上前来了?要是伤到可就不好了。”小满歉意的笑了笑,随即道,“不过春花姐姐也是府里的老人了,也该知道府里的规矩,说话更要谨慎才是。 谁不知道夫人一向宽和,对着大姑娘二姑娘都是一样的亲近。对咱们也是没的说,最是喜欢规矩、稳重的,你如此说,岂不是置夫人于不顾?陷春桃姐姐他们于不义?若是叫旁人听了就是出去打板子也是轻的。” 春花见春桃、春柳的面色都不虞起来,脸色肉眼可见的白了下去,“我、我没有。” “也就是咱们知道你是无心之失。春柳、春桃都是再规矩稳妥不过的好性子,就是平日里不介意,如今到了姑娘们身边伺候,处处都得谨慎的。罢了,是我多言了。” 说罢,不再等她说什么,就转头对着春杏道,“时候不早了,姑娘还等着呢,咱们这就走吧。” 春杏眼中闪过讶异,也咧嘴笑了,“这就走吧。” 二人相视一笑,一推开门,谁承想田嬷嬷并着一位年轻的女使正候在外头,也不知听见了多少。 二人愣了一瞬,连忙冲着两人行礼。 田嬷嬷别有深意的看了小满一眼,她也是个看走眼的,这丫头不仅稳重,嘴皮子也利索。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这是大姑娘身边的一等女使,名唤剑兰,既然收拾好了就走。” 剑兰微微点了点头,神色丝毫不变,倒叫小满和春杏更加慎重起来。到了大姑娘的竹影院,二人才见到了倚坐在坐榻上看书的大姑娘。 “姑娘,人来了。”剑兰上前两步回禀。 “都起来吧。”王若云的眸光从书册上移开,眼神在二人身上打了个圈,“既然是母亲赏的,那就提成二等女使。我乏了,都退下吧。” “多谢姑娘。”二人齐声道。 剑兰就对着二人道,“你们随我来。” “姑娘身边只有一个一等女使,一个二等女使,名叫青萝,另还有四个三等女使。姑娘喜欢清静,没事不要去打扰。” “姑娘常年吃药,老爷特准设了小厨房,春杏就仍旧在灶上管着茶水,小满就先跟青萝搭把手,好了,你们收拾好了就去吧。” “真是好地方,谁承想能提早住上这二等女使的屋子?”春杏一双微微下垂的狗狗眼弯成了月牙。 二等女使不再住大通铺,而是四个人住一间,春杏一面叹道,一面朝着小满看去,“竟不知你还有那样的好口才,今儿我才见识到了。” 小满笑了,“我也是今日才知道,一贯好性儿的春杏也有这样的好魄力呢!” 二人相视一笑。 第一百零七章 二人相视一笑,一推开门,谁承想田嬷嬷并着一位年轻的女使正候在外头,也不知听见了多少。二人愣了一瞬,连忙冲着两人行礼。 田嬷嬷别有深意的看了小满一眼,她也是个看走眼的,这丫头不仅稳重,嘴皮子也利索。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这是大姑娘身边的一等女使,名唤剑兰,既然收拾好了就走。” 剑兰微微点了点头,神色丝毫不变,倒叫小满和春杏更加慎重起来。到了大姑娘的竹影院,二人才见到了倚坐在坐榻上看书的大姑娘。 “姑娘,人来了。”剑兰上前两步回禀。 “都起来吧。”王若云的眸光从书册上移开,眼神在二人身上打了个圈,“既然是母亲赏的,那就提成二等女使。我乏了,都退下吧。” “多谢姑娘。”二人齐声道。 剑兰就对着二人道,“你们随我来。” “姑娘身边只有一个一等女使,一个二等女使,名叫青萝,另还有四个三等女使。姑娘喜欢清静,没事不要去打扰。” “姑娘常年吃药,老爷特准设了小厨房,春杏就仍旧在灶上管着茶水,小满就先跟青萝搭把手,好了,你们收拾好了就去吧。” “真是好地方,谁承想能提早住上这二等女使的屋子?”春杏一双微微下垂的狗狗眼弯成了月牙。 二等女使不再住大通铺,而是四个人住一间,春杏一面叹道,一面朝着小满看去,“竟不知你还有那样的好口才,今儿我才见识到了。” 小满笑了,“我也是今日才知道,一贯好性儿的春杏也有这样的好魄力呢!” 二人相视一笑。 春杏叹了一声,“能有这样的造化,我是没想到的,咱们如今是竹影院的人,自然该跟姑娘站在一处的。” 小满不是傻的,自然听出来了春杏话中的亲近,梦中,春杏是在书房伺候,能在书房伺候的,都是过了老爷的眼睛,嘴巴紧的牢靠人。而不是夫人身边的人。如今,或许正是因为她的变故,才使她阴差阳错的来了大姑娘身边,心里不由歉疚起来。 “谁说不是?”衡量一番,才开了口,“我瞧着姑娘是个心思清明的,咱们只管听命行事,不怕没有出头之日。” 春杏果然笑了,“欸!左右我是跟从前一样的活,月例银子还白白的多出来一半,不过你跟着姑娘身边的老人儿,可要处处小心些。” 小满点了点头。王夫人精明能干,自她入府后,除了王若云,竟没有一个妾室诞下一子半女,能在她手下如此安稳长成,就不容小觑。 而竹影院厢房中,本是乏了的王若云却坐在桌前,仔细看,上面是摊开铺着许多药材还有一樽药臼,似乎在调配着什么。 “……事情就是这样。”剑兰将方才的见闻说的仔仔细细,细心观察着王若云的神色。 王若云无疑是貌美的。 王家乃青州首富,传承三代有余,如今王家的当家老爷王忠的父亲,也就是已过身的老太爷,乃是探花郎出身,相貌不可谓是不佳,还得了个从三品荣退。王忠是老太爷次子,其妻王夫人虽说不是闭月羞花之貌,也是端庄周正。 王若云的母亲本就是美人儿,可她的相貌反倒更遗传了老太爷,就是王忠见了,也时常感叹。即便是身子孱弱,也是带着骨子病西施的美感,身上一股子的书卷气。 此刻微微一笑,又如同三月里的柳条儿一般,带着股子清新怡人,一瞬间,仿佛连日的暑热都消退了。就是长年累月在身边侍候的剑兰,也不由得晃了晃神。 “照这么说,这两个人可是能用的了?”青萝迫不及待的问道。她早就找人打听过了,一个是逃荒来的,无根无基,另一个又是府里老实人的孩子,伺候着老爷的祖产,属于夫人不乐意用的那种。不是她着急,实在是姑娘身边能用的人太少,院里那四个三等的丫头,有两个都是夫人身边的,当不得用。 第一百零八章 王若云摆弄着手上的药草,淡淡道,“不急,且慢慢看着吧。至于春琳,明面上多给她些看重,看严实些。” “是!” 竹影院的日子比后厢房好过许多,小满拿着沉甸甸的月银,心里满足极了。二等丫鬟一个月能发一吊钱,也就是一两银子,只要能干上一年半载,她的赎身银子就能攒齐了! 可理想很丰满,但现实却很骨感。弟弟妹妹堪堪到十岁的年纪,还不能当个成人用。就是赚钱攒银子,也是有限的。 她不禁想起从前爹爹的话来,一家子要想过得好,出一个有本事的就够,而今想要出头,最快的就是科举之路。可如今,就算是想叫小淙把书念了,就凭这点银子,两个没成年的孩子,又能撑多久? 小满叹了口气,若是兄长在就好了,一家子在一起总是什么都不怕的。那日那么多流民,几乎是一瞬间,城墙下头就没了哥哥的影子……想到这里,她的心口一痛,不敢再往更坏处去想。 而王若云却因为即将到来的表哥心烦无比。 “表哥又要来?”王若云眉头微蹙,眼中的厌烦不加掩饰的流露出来,“消息可靠吗?” 表哥?那不就是赵诏了。小满听见这话心头猛地一跳,不由自主的抓住双腿,努力稳住几欲颤抖的身体。 只听剑兰稳声道,“夫人吩咐明晚设宴,东院的厢房已经收拾出来了。” 饶是再不乐意,也不能拂了大娘子和赵家的面子。 王若云一张俏脸瞬间就耷拉了下来,将手上的书扔到筐子里。“替我上妆吧。” 剑兰手巧,也不知她是怎么弄的,薄薄的一层脂粉,脸上就带了不健康的黄气,嘴巴也是苍白无力,瞧着没一点血色,活脱脱一个病秧子模样。等晚上回来,竹影院就跟正院报了病。 此时此刻,小满无比庆幸被王若云选中做了女使,好在她如今成了大姑娘身边的人,轻易是动不得的。却不知往往人越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 小满余光瞥向院中的少年郎,努力的克制住颤抖的双腿。那双看似多情的双眸,还有的是深入骨髓的痛……恨意和惧怕源源不断的浮现出来。 听着赵诏装腔作势的嗓音,心里的恨意几乎要化作了实质。梦里,若不是他说的有她兄长和弟妹的消息,她怎么会去见他?又怎么会刚刚好被人撞见,还道貌岸然的说毁了她的名节要她做妾?要不是他四处撩拨,怎么会惹了其他人的嫉妒,惨遭设计被打断了腿? 小满虽然贫寒,却也有一身的骨气,怎么会甘愿为人妾室? 赵诏只觉得一阵寒意闪过,狐疑的看了眼窗外,这满院子的竹林,即便地是夏日也是生生透露出一股子的阴冷,怨不得她整日里病殃殃的。 王若云眼底快速划过一抹厌烦,一张小脸煞白,叫人觉得几乎要咳断了气。“若云身子不适,是老毛病了,倒是连累了表哥来看望,真、咳咳,真叫人过意不去。” “听说表妹病了,我这心里也记挂的很,表妹身子弱,还想着是不是因为我,叫表妹招呼着才累倒了。” “表哥这样说,咳咳,倒叫我愧疚……” “表公子哪里的话?我们姑娘是娘胎里带来的弱症,哪儿是表公子的事?”春琳忙抢话道,面上还带着两抹红晕。赵诏瞧着春琳的模样,心里不屑又畅快,真是眼皮子浅的丫头,心思都写到脸上了。不过……娘胎里带来的弱症,于子嗣不利,以后后院里的女人为他生儿育女,她嘛、做好夫人的事也不算委屈了。 王若云没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嫌弃,眸光闪了闪,轻咳了两声,“我身子不适,就不多留表哥了。春琳,你替我去送送表哥。” 赵诏只道叫她好好休息,下回再来看她。临了眸光在小满身上转了一圈。这丫头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模样、身条倒是不俗。 他的眸光带着几分兴味,、好心情的盘算着,剑兰冷淡、青萝泼辣,各有各的味道,如今又来了这么个人物,等他和云表妹成了亲,她房里的人还不都是他的? 第一百零九章 太一观远近闻名,香火旺盛,人来人往却并不吵闹,反而带着一点不由言说的静谧。殿内窗明几净,香炉里香烟袅袅升起,虽然有味道却并不难闻,反而带着令人安心凝神的香气。 娄山月回头一看,就见那位年轻的道长依旧如同他们进门时一般端坐在案桌后面,唇角带着淡淡的笑,“几位善人与我观有缘,可要抽签一观?小道乐意为你们解签。”说着,还摇了摇签筒。 这会儿已经快到了用斋饭的时候,因此殿内的人并不多,可一听这话,零零星星的几个香客皆是面上又是惊讶又是羡慕的看着几人,一面还小声的议论纷纷。 就热心的就说了,“哎哟,姑娘小子们,太一观的签可不是谁想抽就抽的,寻常人家若是想抽签,不仅得到那个‘时机’,还得再付上一笔解签费,只有极少数的人才有这般待遇。” 那人说着,也是止不住艳羡,“也不知你们是撞了什么好运道了。” “那就多谢道长了!”吕芸姝赶紧道,眼睛亮晶晶的期待极了。她最是喜欢听各处的新鲜事儿,哪能不知道这个? “劳烦道长了。”川子和吕知神色也郑重起来,二人对视一眼,就朝着那位年轻的道长拱了拱手。 “几位请。”那道长将签筒递上,笑眯眯看向后面两人,别人倒是罢了,这两个,可是师叔亲自交代的,这几个小的也不过是捎带着罢了。这两个年轻人,瞧着确实是万里挑一的好面相,就是这几个小的,也都是百里挑一的,给他们解签也不亏。不过他道行浅,倒是瞧不出什么别的。能劳动师叔点名要解签的,想必不是什么大人物,就是与自家道观渊源颇深吧。 说话间,几人就抽好了签子,只差娄山月和卫水风二人,卫水风眉头微蹙又倏而展开,随意抽了一支。 娄山月不好拒绝,她本是不信这些,可经历了此前种种,心中也怀了一丝忐忑和敬畏之心,惊异于的道长的邀请,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个道长方才的话好似就是对着她说的一般。又怕旁人看出什么端倪,只做万事不知,装作随意的抽了一支签。 那道长却似丝毫没有注意到一般,似是看着她,又似是看着旁人,仍旧带着淡笑的举着签筒,见几人抽完签,那道长刚伸出手正准备说什么,就被吕芸姝的话语打断了动作。 “一向前途无难事,快意之中保清洁……”吕芸姝看着签子喃喃自语,眼中露出一丝期待,“这当是好的吧?” 那道长一听这话,也顾不得方才师叔的交代,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这签文怎么解释都是好的,“前路平坦少波折,善人心中爱恨分明快意恩仇,却并不会被此所累,这是上签!”他没说的是,虽然成不了什么大事,却是难得的富贵安然过完一生的好签文,即便是性情分明些,可若能坚守本心,就算遇到波折,也反而会因此破解。他方才观这姑娘的面相,确实是有福之相。 “果真?那便借道长吉言了!”吕芸姝眼中带了笑意。 娄山月捕捉到了方才那年轻的道长刚刚露出的勉强可以称作的惊喜的表情,可眼中明显没什么惊喜之色,假的很,还有那动作,分明是要指着她说什么。一时间对他的话也有了怀疑,这些好听话恐怕都是说来哄人的。这太一观的神佛或许灵验,但这里头的道长,就说不一定了。可偏偏瞧吕芸姝信以为真的很,一面兴奋地道。 “哥,你抽到了什么?快给道长瞧瞧!” 吕知眉头微皱,便将签子递了过去。这签文,却是分不出好坏。 花谢花开春又归,千山万水亦迟疑…… 道长瞧了他一眼,样貌端庄,进退有度,可惜又是个为情所困的少年郎。不过……又瞧了眼一旁眼含关切看着他的几人。若是与至交好友相伴,便如良师在侧,也不妨事了。 吕芸姝见到账迟迟不语,再看吕知脸色不好,心里一咯噔,急切道,“道长,可是有什么不妥?这签文……” 吕知面色不算好,但还算端得住,仍有涵养的拱了拱手,只道,“道长有话直说便是,不必太顾忌小子。” 卫水风并未言语,他与吕知前后侧身而立,方才他抽的签他看的分明。花谢花开春又归,既是‘春又归’,那必然是要经历些‘花谢花开’,但‘花谢花开’虽不知指的是什么,却也未必是不好的。只下半句的‘千山万水亦迟疑’,一看便不是什么好话了,恐怕这‘花谢’之后的结果,且得看表弟的抉择。果然就听那道长道。 “这卦签,确实说不上是好。只看这两句,善人前路坎坷,若是稍有不查应对不当,便会落得千山万水亦迟疑的后果。” 娄山月眉头微皱,方才吕芸姝抽签便是好话说尽,怎么到了吕知这儿就……莫不是看他学子打扮,就要来说些不好的,诓骗一二,再骗些香火钱吧?娄山月暗自腹诽,心中的念头还没落地,就听见卫水风道,“道长,可有解法?” 卫水风眉头微皱,虽说这种事情谁人也分辨不得真假,不过既然有困境,就会有解法。且瞧表弟,确实如受了打击一般,也叫人不忍。 就听那道长话音一转,更加坚定了娄山月内心的猜测。 “不过……这签文还有下两句。” “是什么?”吕知语气中带了点急切,任由哪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听到判定前途无望的签文都会心灰意冷,迫切寻求一个解法。 那道长顿了顿,“善人不若再上柱香,贫道再来解答。” 娄山月脑袋上空划过黑线,果真是要香火钱的。那这签文看与不看便也没什么差别。 正想着,就听那道长惊讶道,“啊呀呀,这位善人,可是抽到了一支好签!” 这突如其来的惊讶声,声音之大,惊动了殿内上香拜神的众香客。 第一百一十章 将近傍晚,山林寂静无比,四处静悄悄的,仿佛鸟兽虫鱼都躲藏了起来,一阵风吹过,一行不知名的鸟儿扑簇簇地从枝头跳跃飞起,满山的树叶随着风有节奏的摇摆着,挤挤挨挨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显眼。 一个不起眼的小山洞里,利器击打石头的“叮、叮、叮”声有节奏的回荡在小山洞里,随着“唰~”地一声响起,漆黑的山洞猛然间被照亮,娄山月被火光晃得闭了闭眼睛,随即长舒了一口气。 总算是打着了! 还好山里从来不缺这种薄片的石头,用来火石正好。娄山月瞧了眼躺在地上的卫水风,一张清隽的脸灰扑扑的,英气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头上冒着冷汗。 娄山月秀眉微蹙,该不会是受伤了吧?她们从山上连人带车摔下来,还好中间有藤蔓和茂密的叶子做缓冲,虽是摔了下来,倒也还安全。迫于卫水风的存在,娄山月也不好闪到空间避难,还好平丘山并不算高,又是从半山坡摔下来,两人没有受重伤,却也摔得不轻。互相搀扶着走到一处小山洞,刚到洞门口,卫水风就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娄山月也顾不得那么多,见卫水风的手不由自主地的攥在一起,赶紧掀开他的衣服检查起来。 轻薄的带暗纹的灰蓝色大氅早就被树枝划破,看起来破烂不堪灰扑扑的,里面的水蓝色道袍也成了灰蓝色。娄山月小心翼翼的扒开卫水风的衣衫,沾满了灰尘的脸上浮现出两朵红云。 她可不是故意的,不过……这小身材可真好,一看就是经常锻炼,带着青年人的健康,紧致的皮肤隐隐看出肌肉的纹理。娄山月轻手轻脚地将衣服扒下来,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她手指不小心划到他的肌肤的时候,本该正昏迷着的人的手指动了动。 卫水风只觉得身上又热又凉,强撑着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就瞧见拿到日思夜想的熟悉的身影正扒着自己的衣裳,登时面上一红,可身上的疼痛又令得他瞬间又昏了过去,任由她动作。 娄山月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些,专注的检查着卫水风的身体,她眉头一皱,她顾不得其他,用力将人推的侧了侧身,就见一道狰狞的伤疤从身侧蜿蜒到卫水风的背上,瞳孔一震,猛然想起,方才坠落的时候,可不正是卫水风紧紧地把她护在怀里?定是摔下来的时候被树枝和山体石头划伤的。 这可怎么办是好? 自打两年前在山上遇到毒蛇之后,娄山月就在空间的小屋里准备了一些救急的药物,此时也不顾的其他,赶紧从空间里取了出来,先是用灵泉水清洗了下伤口,又将药物用石头碾碎敷了上去。 娄山月轻叹了口气,但愿能管点用吧。她们掉落了山崖,川子一定不会放任不管,定然会找人来寻自己,她要做的就是赶紧恢复体力,等人来救她们。可偏偏卫水风受了伤,太阳又快落山了,谁晓得这山里有什么鸟兽虫蛇?若是干等着,恐怕要丧命的。 娄山月下了决定,慢慢地往挪了几步,走到山洞口的死角闪身进了空间。摔落山崖,不受伤是不可能的,只不过她跟卫水风同时跳了车下来,有他护着,又有先摔下去的车架做缓冲,她倒是没有受太严重的伤。她将衣裳脱了,小心的钻进灵泉水中,胳膊和腰背上的伤口疼得她嘶嘶地叫着,约莫半炷香之后,娄山月觉得身上没那么疼了,赶紧穿上脏衣裳闪身出了空间。 看太阳快要落山,卫水风还没有醒,必须得做好过夜的准备才是。娄山月一面往外头走着,不一会儿就瞧见了掉落山崖的车架,早就摔成了碎片,捡了个趁手的棍子当做拐杖,慢慢在山林里走着。蔚河蜿蜒,支流贯穿蔚山县,她记得平丘山附近就有蔚河的支流。 功夫不负有心人,没多一会儿,就瞧见一条细细的溪流。有水就好办了!灵泉水珍贵,又有强身健体的功效,若是全部用灵泉水,不说会不会浪费,就是那功效,身体也承受不住。清凌凌的水哗啦啦的缓缓流着,水面如山林一般宁静,仔细看,里面还有几尾小鱼。 山村里长大的孩子谁没有下河抓过鱼呢?娄山月心中一喜,拿着方才拣到的树杈子看准时机,“扑哧”往水里用力一叉,就见一尾小鱼在树杈子上挣扎着。娄山月心里默默道,小鱼儿抱歉,她已经会将小鱼儿做的很美味的。 叉到了鱼,又用先前车架里面的破筐子垫了几层树叶,顺手摘了路边的野果子,瞧着像是野生的杏子,连鱼带水一起带了回去。虽然环境艰难,却也得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往家里走不是? 山里最不缺的就是树枝和树叶,用山洞里的石头块堆成一个圆圈,四周略高中间凹陷简易的烧火台,将树叶树枝都扔了进去。小火苗缓缓地燃烧着,仿佛将山洞外面的天也映成了橘色。 傍晚来临,娄山月也没闲着,用树杈子搭成了一个简易的支架,中间架着一只长棍,棍子上赫然就是叉来的两尾小鱼儿。 红色的火焰炙烤着鱼身,淡淡的焦香味伴随着火苗触碰到鱼身上的水分和油脂发出的刺啦刺啦的炙烤声飘出来,山里没有调味料,便用摘来的野酸杏涂在鱼身上去腥。她缓缓地转动着树枝,心里却盘算着,这下准备的还是太不充分了。看来空间里还要再备个小刀和常用的调味料,免得再有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发生。中午的素斋虽然好吃,但早就消化了,又走了那么远的路,她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可惜空间里的菜蔬才收过一茬,现在都是小苗苗都不能吃,她得找机会再在空间里种上一些果树苗才是,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娄山月烤的认真,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躺在地上的卫水风动了动。卫水风忍痛睁开眼睛,瞧见的就是一身脏兮兮的小姑娘,头发也乱了,背对着自己蹲坐在地上,小小一只。火光映在山洞的石壁上,显得格外温暖。卫水风莫名的就心里一软,有些不忍心发出动静。 第一百一十一章 噼啪的火堆燃烧声在小山洞里听得格外清晰,娄山月轻轻嗅了嗅,一股天然的鱼肉的香气扑鼻而来,细细闻去,还有一丝丝辛辣,酸杏完美中和了河鱼的土腥气,只留下鲜美清香。 差不多了,只可惜没有调料,幸而方才见河边长得有一株野生的茱萸,摘了几颗用洗干净的小石头杂碎,做成蘸料刷在了小鱼上,否则那才是一点味道都没有,看来以后还得在空间里一罐子盐才是。 娄山月心中盘算着,却听见身后想起一声‘咕噜’声。 她转过头去,就见卫水风耳根沾染了薄红,似乎是在不好意思方才肚子发出的响声,少年清隽的脸颊在火光的映衬下都显得透红了几分。虽然身上灰扑扑的,脸上也不算干净,偏偏那人仍旧如往日一般,仿佛并不是置身在破败的山洞里,反而更像是在家中一般怡然自得。 “水风哥,你醒啦!”娄山月一对桃花眼弯成了月牙状,眼里都是惊喜。“你受了伤,这会儿可有好些?” 见卫水风醒了,娄山月不由得松了口气。春夏之际的天气,虽说已经开始变得炎热,可山中向来温度低,幸好他醒了,否则他们就得在山中过夜了,就凭这单薄的衣衫,能否安全度过夜晚都是两码事。 “我没事,”说起受伤,卫水风只觉得后背疼痛不已,但却比方才好多了。 他们二人从半山腰坠落下来,他为了护着小月,整个人先着地,胳膊腿疼痛不已,还好没伤到,可滚落的时候,后背却被树干使劲地划了一道。为了安全,他硬是撑着到了山洞门口才疼昏了过去。 可是……卫水风愣了愣,他的伤在腰侧和后背上,小月怎么知道的?突然之间,脑海里闪过方才昏睡之间见到的场景,卫水风猛地一愣,只觉得面颊烧红起来,沾着灰尘的脸细看之下都透露着红晕。带着询问和试探地看向娄山月。 娄山月与卫水风对视一眼,如玉一般的面颊熥地烧红起来,她本就肤色极白,方才又趁着空隙去空间洗了个澡,面上一片绯红如天边的彩霞一般,虽未言明,可哪里就看不出来? 卫水风本就黝黑的眼睛亮的吓人,是小月!是小月帮着他处理伤口,还……那些都不是梦! 娄山月被他炽热的眼神看的脸颊滚烫,一颗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心里不自觉的唾弃自己,怎么这么不争气?不就是看了下腹肌?后世不说光膀子在外头吃饭的男人有多少,就是水上乐园那些好身材的男大也不是没见过,怎么到了这儿就害羞起来了? 她轻咳了两声,心虚的移开视线,“你是为了护着我才受了伤,这荒郊野岭的,若是伤口不处理,恐怕支撑不住,我就……” 卫水风眼里的光暗了暗,心中苦涩不已。小月还是想跟他撇清关系。不过还好她没受伤,就好。可娄山月接下来的话,又将他快要熄灭下去的希望之火,重新点燃了起来。 “我,我可不是故意要看的,也不是故意要、要摸的。”娄山月越说越小声,话一出口就懊恼了起来,这说的是什么话?摸什么摸?这不是做贼心虚不打自招吗?谁叫这手不听使唤,一看见卫水风那锻炼得当的身体,那小腹肌,压根就不受控制的摸了一把!此时恨不得打自己的嘴,再打自己的手,美色误事,美色误事啊! 卫水风略微愣了愣,想不到小月妹妹竟然喜欢这个,那他也不算白长了这幅身子,早知道她喜欢,他就是扒光了让小月妹妹瞧一瞧摸一摸又有甚不可?漆黑的眸子如星般亮起,想到小月妹妹那双莹白如玉的手碰到皮肤那一刻,卫水风猛地咳了两声。 娄山月心里顿时慌了起来,这可怎么办?他不会是被自己吓着了吧?心里愈发后悔起来,嘴上没个把门的,话到嘴边就秃噜了出去,这下好了吧?这般孟浪,若是真将人吓跑了,且有她后悔的。 虽说两人的亲婚约提起之后,大家都闭口不谈。但这样的样貌品格,哪怕是她不喜欢,为着往后生活着想,成婚之后无拘无束的,她也是会考虑一二的,更何况她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对卫水风动了心,只是迈不过心中的那道坎,总觉得她在欺负‘弟弟’一般,可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眼前的少年郎早不是初见时那般‘弟弟’的模样了。 “我,我胡说的,水风哥你别放在心……” 一个上字还没说出口,卫水风眸色一暗,赶紧做出一副柔弱疼痛的样子道,“小月,我的背好疼。” 娄山月顿时紧张了起来,也顾不得他到底吓没吓到,一张小脸严肃极了,“你没事吧?快叫我看看,水风哥你别动,好容易止住血了,若是再严重起来,咱们恐怕就得困在这深山老林里面了。” 她没说的是,本来就是用的灵泉水和空间里的草药苗止血,又用他衣服上刮破的布条子洗干净裹上了,她还真没把握能真的不会开裂。 娄山月心中一急,作势就又要掀开卫水风的衣裳。卫水风瞬间呆愣在原地,耳根红了一片,随即回过神来,瞧见娄山月眼中满溢的关心之色,心底不由得柔软了起来。 娄山月的手赶紧扒拉开卫水风的衣裳看了看,白皙的肌肤上,一道血红色的印子狰狞的纵横在腰侧,又蜿蜒到后背。她小心的撩开后面的衣服,“还好,还好没有开裂,水风哥,你……” 娄山月忍不住松了口气,一抬头便看见了卫水风定定的看着自己,刚刚降温的脸瞬间又烧红了起来,一只手尴尬地松开衣裳僵在了原地,她这样的动作,岂不是更显得她是个极色的女流氓了? 一时间懊悔极了,就听卫水风轻咳了两声,开口道。 “幸好有你在,若止不住血,恐怕就成了这山里的鸟兽的餐食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如……” 娄山月听着听着,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心里不由自主地补了一句,救命之恩以身相许?面上烧红不已,再看卫水风此时恹恹地半坐半躺在地上,平日里清隽又淡漠的少年郎此时莫名的显得有些委屈和可怜巴巴,叫人忍不住心软,几乎是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我,我会对你负责的!” “不如,不如再给我做个荷包吧!”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我,我会对你负责的!” “不如,不如再给我做个荷包吧!”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出话,整个小山洞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回荡着‘对你负责的——’尾音和噼噼啪啪的火苗燃烧的声音。 此话一出,两人顿时都呆愣在了原地,两瞬过后,娄山月的面颊顿时爆红了起来,眼里满是懊悔,原来是要她做荷包啊,她还以为……手足无措的比划着,“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了,鱼!鱼要烤干了,水风哥你饿了吧,咱们先吃饭。”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赶紧将串在树枝上的烤鱼取了过来,小鱼只成人手掌大小,烤制的时间有些久了,外皮已经被烤制的焦酥,鱼香浓郁,娄山月一面小心地拿着烤鱼过来,一面就道,“喏,快吃吧。” 就听见卫水风小声道,“小月,你是不想对我负责吗?” 娄山月微微一愣,抬头就瞧见卫水风黯然神伤的坐在原地,身上的衣裳早就被树枝和山石划破,多了些平日里没有的委屈,格外的……惹人怜爱。好一幅美男神伤图!她顿时升起了一股负罪感,好似成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一般,她是不是太过分了? 几乎是没有思考就说出了口,“怎么会呢?” “真的吗?”卫水风却是肉眼可见的眼睛一亮,随即又暗淡起来,“你不必安慰我,我承受得住。” 这幅模样落在娄山月眼里,就成了委屈巴巴的病美人善解人意了,不过心里却总觉得怪怪的,她怎么觉得,卫水风这么茶呢? 还没等她困惑一会儿,就听卫水风接着道,“你不必回答,如今这般境地,还是先走出去才是,一切待出去了再说。” 说罢便是十分认真的啃起烤鱼来,看的娄山月一愣一愣的,随即也认真地点了点头。已经到了傍晚,太阳就快要落山,再不补充体力走出去,恐怕就真的得在山中过夜了。 于是愈发认真的吃起饭来,一口下去,鱼皮被烤制的外皮焦酥、外酥里嫩,内里的鱼肉饱含汁水,带着一丝丝辛辣,天然纯粹的鱼香瞬间充斥了口腔,叫人越吃越认真了起来。 卫水风余光瞟见娄山月的模样,方才还病恹恹的人,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也张口咬了下去。这可是小月烤的鱼,他可得好好品尝。嘴里吃着烤鱼,神色也是无比的认真。 方才他打断小月的回答,一则,是害怕从小月口中听见拒绝的话,那他就连一丝希望都没有了,他愿意等。二则,是因为天渐渐暗了,真等太阳落山,到那时,再想出去,就难了!山中夜里寒冷,他们又穿着薄衫,哪里扛得住?更别提还有野兽了。春夏之际,天还算长,约莫再有一个时辰天才会暗黑下去,他们还有机会。 二人认认真真的吃过了晚饭,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慢慢往外面走去。 天边被半挂着的太阳和晚霞染成了橙黄色,应和着绵延平缓的山丘,和成片成片的绿色树木,显得无比的宁静悠远。可山林里时不时传来的鸟兽鸣叫声音,却叫娄山月心里没底。 “水风哥,小心点。”娄山月一面半扶着卫水风往前走,一面不安的看向四周,“平丘山连着几处小丘,这里真的能走出去吗?” 卫水风唇角扯出一抹安抚的笑,“小月,你相信我吗?” 娄山月瞧着卫水风认真地神色,心也莫名的安定了一些,认真的点了点头。这样的境况,与其干等着,倒不如出来找找出路,更何况,她们掉落山崖,爹娘一定会来找她的! “那我们该往哪里走?” “咱们往东走。”卫水风瞧着娄山月认真点头的模样,心里又是一暖,小月总是这样信任自己。 “往东走?”娄山月有些迟疑的看着东边杂草丛生的道路,还不如西边干净敞亮,隐约还有一条小道。 “对,往东走,”卫水风垂眸掩住眼底的情绪,缓缓道,“我幼时候跟爷爷来过这里,听说有一条小道,可以穿过平丘山,走出去就是蔚山进入县城的交界。” 娄山月瞬间眼睛一亮,不由自主地挽紧了卫水风的胳膊,“那太好了,咱们快走吧。” 他垂眸看着被娄山月挽着的胳膊,心中高兴极了,若不是此时此地的境况,他真想跟小月多待一会儿。看着布满杂草的道路,心里有些无奈。从前他逃避自己的身世,可事到如今,还是这些救了自己。 什么从前跟爷爷来过这里,他压根没有来过,可这里的地图走向,却刻在了心里一般。 蔚山县得名于蔚山,他们卫家,更是从前朝开始,就居住在蔚山,有人说是因为蔚山,才有了蔚山村,才有了驻扎在蔚山村的‘卫氏’一族。可事实上压根就不是这么回事。 蔚山之所以叫蔚山,就是因为他们卫家…… 大宣朝国力强盛,百姓祥和,可天下之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大宣朝如今的强盛,也是因为一百四十三年前打败了没落的陈王朝,才有了如今的盛世。陈王朝则是打败了再往前数的礼王朝,却仅仅维持了五十八年的国祚。 卫水风眸色幽深,回想着从前在族里被教导的种种。 自家本族姓卫,可此卫非此卫。往上数两个朝代,自家本该是姓魏的。若是有了解朝代历史的就知道了,魏在礼朝乃是国姓。魏这个姓氏本就不同寻常。礼朝宦官作乱,搅合的朝堂之上乌烟瘴气,文臣武将通敌叛国的都不在少数,礼朝被灭之时,本该是皇位继承人之选的秦王魏辛,被设计困在了皇陵。 到底是皇室出身,察觉事情不对,魏辛机变行事,带着护卫队和妻子逃到了蔚山,化名卫劳,就此扎了根。自家的祖爷爷,礼朝最后一个秦王,就葬在了蔚山。而魏辛的护卫队也跟着驻扎在蔚山,世代守护着卫家。可这么久了,这种守护早就变了味了。甚至连如今的赵家族长,都已经不知道为何守护在蔚山。 皇室之人总是有几分傲骨,怎能低下头朝他人俯首称臣?这也是为什么赵家屡屡有人或是读书入仕或是进了行伍,而卫家世代读书习武的不少,却从不入仕的原因。也正是因为这个,赵家才日渐壮大了起来,甚至屡屡挑衅卫家在蔚山村的地位。甚至连爹娘也因此受了不少苦楚,爹病逝的那年,正巧就在两族相争的档口,未尝没有心气不顺的缘故。 卫水风眼底情绪不明,可这个规矩,也该打破了。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就因为那个虚无缥缈的傲气,活生生就要耽搁在这里,当真是可笑。玄风道长当时想收他,可不就是因为那劳什子龙虎之气吗?可若真有龙虎之气,他们卫家怎么不见飞黄腾达光复祖业?族中不乏有心思浮动的,还是爷爷看得清楚,按住了他们,否则以自家的实力,若有什么‘光复’的念头,早就被株连全族了。 这也是爷爷为什么没有拦着他读书入仕的原因。 卫水风心中思忖着,天色也渐渐的暗了下来。娄山月心里止不住的着急,这都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了,怎么还没到? 正想着,忽然听见了几声叫喊声,还有星星点点的火光,是大哥的声音!娄山月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大哥!我们在这儿!” 第一百一十三章 “小月——小月!” 耳边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娄山月见到人影的轮廓,一颗心瞬间放进了肚子里,连方才觉得可怖的风吹树叶的沙沙响声,和时不时传来的野鸟飞扑的声音,都变成了悦耳的乐曲。 她激动地拽着卫水风的胳膊,“水风哥,是大哥!他们来找我们了!” 赶没等卫水风回话,就紧使劲挥手呐喊道,“大哥!我们在这儿!” 完全没有注意到卫水风带着低落的神色。卫水风定定地看着被拽住的胳膊,心里一片酸涩。蔚山本就是自家老祖礼朝秦王魏辛为自己准备的葬身之地,作为曾经的准储君,丧葬规格和陵墓都颇有讲究,周边的山林地形都是经过方士一遍遍勘察过的。能走出山林在他的意料之中,可小月再这般亲密的对自己,怕是不能了。 掩下心底的遗憾,卫水风重新抬眸,就见娄山明三步并两步飞快地跑过来,满眼都是焦灼和担心。 “小月!真是你!总算是找到你们了,你,你们没事吧?” 娄山明冲上前来,见二人搀扶着往前走,神色登时一变,随即压下了这点不满,焦急又担心的看着娄山月。 卫水风心里苦笑,哪里看不懂娄山明的意思?孤男寡女的,互相搀扶着走,这于理不合,任由哪个当兄长的看见了,心里都不痛快。他有心想抽身,可偏偏小月手劲儿大的很,心里又是甜蜜又是无奈,小月是顾忌着自个儿的伤,生怕自己摔了。 “臭丫头!”娄山明冲上前来,上下打量着娄山月,“还好你没事,你是要吓死和我们,一听见川子回来报的信,娘登时就哭晕过去了。” 娄山月却对这些浑然不觉,一听这话顿时紧张起来,“什么?娘没事吧?”心里不由得后悔起来,“都怪我,今日出来还叫爹娘担心,若不是我来太一观,娘也不会……” 见娄山月愈发自责起来,娄山明赶紧打断,“娘没事,一听说你们掉落山崖,家里人急得不行,现下全都出来找你们了,你没事吧?” 娄山月这才放松下来,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我们从半山崖跌落下来,多亏有水风哥护着,不过水风哥为了救我,受了重伤。” 娄山明一听这话,看待卫水风的眼神才和缓了一些,看着卫水风破烂不堪的衣裳,抱拳对他郑重的一谢,“水风,多亏有你,要不是你,受伤的就是小月了。” 卫水风直呼受不起,“大山哥,都是我应该做的,没有眼睁睁看着小月受伤的道理。” 瞧着两人衣裳的完整程度,就知道小月没有说谎,怪不得小月一直搀扶着卫水风,山上发生的事川子回家都说了,那么凶险的境况,多亏有卫水风才能保全了小月,倒是个硬气的汉子!娄山明看他的眼神也愈发温和起来。 不过…… 即便是救命之恩,这样跟自己的妹子拉扯也是万不可行的。 “诶,这是哪里话?你又救了小月一次,这恩情我记下了,小月力气小,还是我来扶着你吧。”说罢便不由分说地扶起卫水风按在一旁的石墩上。“你们先坐着歇会儿,我去叫人来。” “嗯!”娄山月乖顺的点了点头,走了这么久的路,也累了,现下见到了大哥,才算真的放下心来。 不足一刻钟,零零星星的火光在微暗的山林里,明明灭灭显得不真实,娄山月却看的十分真切,那一个个慌忙的身影,可不就是自家爹娘和大哥弟弟?身后还跟着几个人影,瞧着不真切。 “爹,娘!我在这儿!”娄山月用力的挥动着胳膊,果然就见自家爹快步跑过来,使劲握着自个儿的两条胳膊。 “闺女!你没事吧!”娄二柱一张肃杀的脸,瞧着竟是苍老了几分,十分紧张的将人从上到下看了个囫囵,“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说罢,赵半芹便也跑了过来,娄山月眼见自家娘亲眼睛里面含着泪水,一下子就扑了上来。感受到自家娘亲温暖的拥抱,娄山月猛地就眼里一热,娘,她还是叫娘担心了。 “娘,我没事,娘你快别哭了,娘我没事!” 就瞥见自家爹爹十分担心的看着卫水风,仔细检查了一通,眼里便更多了些信重。愈发认可卫水风这个少年郎,少年的秀才郎,且不说未来有没有仕途,但就凭他对小月这一份实在心肠,那就是当他家女婿的好料子。“好好养伤,你做的这些,叔记下了。” 卫水风眼睛一亮,这是得到了娄二柱的认可了!救小月是他的本心,没想到竟然还有意外收获,联想到小月对自己的关心,心中愈发饱含希望起来。 正说着,就见一群人跑了过来,里头赫然还有一个熟悉的老头子。卫水风猛地一愣,惯常沉稳的语气也带了一丝焦急,“爷爷!您慢点!” “你这孩子,没事吧?!” 瞅见卫里正布满沟壑的脸上带着急切,眼中甚至带着泪意,自家娘亲在后面,也难得的落了泪。顿时就心里急了起来,爷爷年事已高,叫他这样操心,真是罪过,“没事,爷爷,您怎么来了?” 卫里正将卫水风里里外外看了一遍,见他面色惨白,就知道他没说实话,“听说你摔落了山崖,是紧赶慢赶跑了过来,孩子,没事吧?” 卫水风轻轻摇了摇头,生怕卫里正发现自己的伤势,责怪道娄山月,便道,“出来这么久了,劳动爷爷和娘担心,实在是我的不是,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对对对,先回去,咱们先回去吧。”赵华一眼就看出了卫水风心中所想,心里也慌了神,这孩子别是受了什么重伤。 娄二柱立刻就拦了,“两个孩子跌落山崖,可得回去好好看看才行,不如就送到药铺医堂去,也好叫贺掌柜好好瞧瞧。” 赵华方才慌了神,一听这话,瞬间有了主意,“对,去药铺,贺掌柜家学渊源,医术在十里八乡都颇有名声,就送过去瞧瞧。” 娄山月担心卫水风的伤势,自然是没有异议。虽说灵泉水功效奇特,却也抵不过药材的疗效。其实……娄山月瞧瞧瞥了卫水风一眼,清隽的面庞带着些病弱气,瞧着反倒令人更加心生动摇,可只有自己知道,他有多可靠。还有他对自己的心意,细想之下两人相处的种种,早在不知不觉中暗生情愫……这样纯粹的喜欢和感情,她也是,也是欢喜的。 娄山月心中想着,情不自禁地就盯得久了些,察觉到那幽深的目光,她才回过神来,只是面颊上的薄红早已出卖了她的心。小姑娘垂眸盯着脚尖,鬼使神差地想,其实若是跟他定亲,也没什么不好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一行人好容易找到了落下山崖的两人,紧赶慢赶的就去了万和堂,贺掌柜知道两个人掉落了山崖,心里料想若是有幸能找到,必是身受重伤,过了戌时还守着铺子,就怕两个孩子回来耽搁了时间。 戌时正刻一过,就瞧见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赶了过来,贺掌柜登时将大门敞开,“快抬进来!”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娄山月竟是一点损伤都没有,只衣裳被划破了,受了点皮外伤,只卫水风伤的重了些。 衣裳掀开一瞧,小臂长短的伤口自腰侧蜿蜒至后背,肉被锋利的树枝和石头划开一道血乎淋淋的口子,娄二柱眉头紧锁,娄山明和楼山川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几人不约而同地意识到,他是为了救小月,才伤了这么重,否则小月怎么一点事也没有? 贺掌柜眼皮一跳,这孩子,也不知怎么坚持回来的,不过瞧着倒像是处理过的,血也几乎止住了。 卫水风面色惨白,嘴巴也快没了颜色,缓缓解释道,“昏过去之前,随便摘了山上的草药,没想到还有点用。”左右不能说是小月帮他处理的,坏了她的清誉。 贺掌柜感叹,“幸好止住了血,否则后果是不堪设想。” 因为灵泉水的功效,卫水风伤到了腰背,虽然瞧着狰狞无比,却没有伤及根骨和内脏,只是皮外伤,静心修养十天半个月便可好。瞧见这般的伤,众人也不敢再叫他自个儿走着,干脆用万和堂里头的担架合力将人抬了回去。 这个消息叫娄山月也舒了口气。 寂静的夜晚终于又归于平静,可相山路的娄家却仍旧灯火通明。 娄山月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灶上是娘亲自做的晚饭,为了她平安回来,娘还专门杀鸡炖了汤,鸡汤里头坐了面条,掐了一把鲜亮油绿的菜叶子,舒舒服服的喝了一碗,才觉得稳下了神。 娄山月躺在床上晾着头发,眼神不聚焦地盯着床顶发呆。心里想着,自己抽到的空白签,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本来是去郊游,却去了太一观,还有太一观的三尊神像……每一件事情都令她不安。还有出了太一观遇到的歹徒,她总觉得一切没有那么简单。去太一观烧香的不少,就快县试,上去求签祈福的学子家眷更是不少,家里能供得起孩子念书的,多半是不会太穷,其中更是不乏高门大户的有钱人。怎么那些个歹人,就偏偏逮着他们这些半大孩子的车架劫掠?就好像,好像是有目的一般。 ‘叩叩叩——’ 正想着,突如其来的叩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小月,睡了吗?” 娄山月一听这温柔的嗓音,就知道是自家娘亲,面上也不由得带了笑,麻溜的坐了起来,跑到门口开了门,“娘~我没睡,快进来。” “这老晚了,娘怎么来了?” “还不是担心你?虽然贺掌柜说了不碍事,可从那么高的山上摔下来,娘总是不放心的。” “娘,我不碍事,秋梨给我挨了一刀,她可还好?她这般对我,可得好好待她。”对上赵半芹饱含心疼的眸子,娄山月心底一软,抱着自家娘亲撒娇。 “一回来,就带去万和堂了,贺掌柜亲自看诊的,养些日子也就好了,还赏了银子,你就放心吧。”赵半芹的一双眸子生的极好,一对勾人的桃花眼此时如含水一般,瞧着娄山月是无尽的温柔怜爱,“你这孩子,别只顾着旁人,你呢?身上可还疼?” “娘,我不疼,幸而有茂密的大树枝叶托着,没什么大碍,倒是水风哥,为了护着我,受了重伤。我想,我想回头去看看他。” 此话一出,娄山月就感觉到自家娘亲轻柔的抚了抚自己的面颊的手一顿,就听她道,“他救了你,是咱们家的大恩人,不必你说也自当去拜谢。不过,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跟娘好好说说。” “听说太一观香火旺盛,祈福最是灵验,想着川子快要科考,便去拜了拜。怕回来晚,解了签之后就出了太一观,谁承想半路就……” 自家娘亲最是担心自己,旁人家都是喜欢小子,自家却最疼自己这个闺女。一听自己跌落山崖,娘甚至吓昏了过去,娄山月愧疚不已,就有了十足的耐心,正说着,就被赵半芹打断了。 “等等,解了签?”赵半芹眼中闪过诧异,太一观声名远扬,想要求签解签,除非是有缘分的,其余都得花大价钱,自家闺女是个节俭的性子,怎么可能舍得花这钱,难道……“听说太一观等闲不抽签解签,就算是抽了,解签也要银钱,除非……是有缘人。” 娄山月愣了愣,娘竟然也知道这个,就道,“本是只祈福了,谁承想清辉道长就拦住了我们,说是什么有缘分,我们都抽了签子。” 赵半芹眼底惊愕,闪过一丝喜色,“当真?可抽到了什么?” 川子见娄山月和卫水风坠落山崖,赶紧跑回来叫人,哪里顾得上说今日的见闻?是以这些事,家里人都是不知道的。 娄山月心中了然,随即又想起自己抽到的签文,眼神闪躲了几分,随即缓缓到来,“川子抽到了上签,马上就是县试府试,想来是个好兆头,吕家妹妹……水风哥抽到了只上上签,是玄风道长亲解的签子,我,我抽到了空白的签子,也是玄风道长亲自解的。” “空白签子?”赵半芹瞬间紧张了起来,“那是什么个意思?玄风道长又是谁?玄字辈的,难道是掌门方丈不成?” 赵半芹虽然没去过太一观,但太一观声名远扬,好些客人在店里聊起来,她也有个一知半解。 娄山月心中诧异自家娘亲的消息途径,缓缓摇了摇头道,“掌门方丈道号玄真,常年闭关,不见人。玄风道长是玄真道长的同门师弟。” 那当是道行高深的了?赵半芹却紧张了起来,“那签文,可有何不妥?” 想起玄风道长的话,娄山月就摇了摇头,“据道观的人讲,抽到空白签文,是百年难得一遇,行事未来,全凭个人造化,百无禁忌。” 那这是好签了?赵半芹总算松了口气,面上就带了笑,“百无禁忌好,百无禁忌好啊!我就看我的小月是个有福气的,自小就聪明灵秀,翻遍整个蔚山村,也找不到比得上我家闺女的。” 娄山月无奈的笑了笑,自家娘亲总是这般,不论干什么都觉得自个儿好,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这全凭造化,有可能是好也有可能不好,不过,她还是相信,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就听娘接着道,“只听川子说有歹人,当时的情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想起那几个歹人的模样,同样的黑绿色衣裳,衣裳也是粗布麻衣,身手说不上多好,若真是训练有素的歹徒,哪里会被川子和吕知他们绊住脚?真正会点功夫的,恐怕只有拿刀的那个,与其说是埋伏好的山匪歹人,倒更像是哪家的看家护院…… 第一百一十五章 想起下午的情景,娄山月心中猛地一跳,那几个身着黑绿色衣裳的人,那穿着打扮,衣裳纹样,总觉得好似在哪里见过似的。不过,到底是哪儿呢?一丝若有似无的头绪似乎显性,又消失于无形,让人抓不到头绪。可毕竟是自己的猜测,也不好说出来。 “那些人瞧着不像是惯常劫道的,否则怎么会对我们下手?我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娄山月轻描淡写道,“娘,别担心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就算是山贼,官府也该有动作了。” “也只能这样了,”赵半芹叹了口气,闺女说的有道理。寻常人家受了损伤,报上官府,也只是例行的问询调查罢了,除非是名门贵族,那才会引人注目,索性自家闺女福大命大。 这群快及笄的孩子出去,最多是雇个车架,那车架简朴的很,要是劫道的,该选那华盖豪车才是,若是劫色的,那吕家丫头和秋梨,还能全胳膊全腿的回来?心说,自家姑娘恐怕是倒了霉,或许是想劫旁人却劫成了自家闺女了。自家丫头和卫家小子都是抽到了好签,或许这就是定数,抽到了好签,总要还回去些。 不过提起卫家小子,赵半芹总算想起来了自己的来意,“今日你跟水风二人,孤男寡女的,说出去到底是不好。娘想着……” 一提起卫水风的名字,娄山月顿时想起今日给他换衣裳时瞧见的风光,幽暗的山洞里,结实的身板和腹肌在明灭的火光下,显得格外诱人。还有自己说的那句什么对人家负责的话,娄山月面颊微红,神色心虚地垂下了头,就听娘亲接着道。 “娘想着,这般下去,到底有损声誉。这么长时间,你也该想清楚了,水风也是爹娘看着长大的,是个好孩子,可感情之事,若是真不愿意,也别耽误了他,不如就认作义兄。” “今日的事说出去,也不过是兄妹之间,就算是旁人知道了,也无可指摘,于你今后谈婚论嫁也是无碍的。” 娄山月心中感动,这是将自己的心情都考虑到了。 自故事后期,士农工商就是这么个排序。前朝时候,商户出身的后代,连科考也是不能的。也就是今朝,对此管的宽松了些,读书人的地位却仍旧是高高在上。这般年轻的秀才公,别人家都是争着抢着要结亲的,自家爹娘却总是尊重自己的意愿,这叫她怎能不感动? 可是想起那道清隽的身影,平日里总是冷清模样的少年郎,含着委屈的黑眸,她就没由来的心软了起来。赶紧打断了赵半芹,“娘!” “等水风哥好了,就请华婶子和里正爷爷来一趟。” 见自家娘亲面带疑惑,怔愣的看着自己,她才小声说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全由爹娘做主。” 赵半芹先是一愣,随即心里一喜,自家闺女这是想开了?女儿家十五及笄,十六七成婚,家里富庶的,那是十三岁就开始相看了,就为着定下之后,相中的二郎也能约束自个儿,也好培养情谊。像嫁到伯爵府的郑家姑娘,就是十二三就开始相看了,只不过郑姑娘心气儿高,人也有能为,靠着郑公子才嫁了高门。像他们村里的不讲究那么多,男女成年之后,也该相看定亲了。小月已有十四,虚岁也十五了,定亲也不算早。不过,卫水风虽然好,自家姑娘的心思才是最重要的。 “小月,你这话可当真?” 娄山月有些赧然,这叫她怎么说,难道说因为她瞧了卫水风的身子,毁了他的清白吗?还是说她看中了人家的好身材和好样貌?可见自家娘亲神色郑重,也不免认真地点了点头。 “水风哥他年轻有为,这般年纪的秀才公,童试、院试都是一次就过了,学问好不说,人品也贵重。虽说跟华婶子相依为命,可自小就抄书贴补家用,不是那只会向上伸手的。再者,对我也,很是尊重。” “更何况,我与他也算是青梅竹马,自幼一同长大,又有着少年的情谊,知根知底的,到底是比旁人放心些。就是华婶子,也是个好相处的,不比桃花姐嫁的人家……” 娄山月自觉分析的到位,可赵半芹的面色却越来越严肃起来,心里却叹了口气,女儿家成婚便是第二次生命,桃花嫁到了城里,她那郎君比她大上几岁,待她倒是体贴,可那婆母却是磋磨人,她那郎君又时常在外行走卖货,等闲不能时时盯着家里,那老婆子便时时刻以孝道拿捏,叫桃花伺候用饭不说,还不给留吃饭的时候,她吃完就得休息,点名叫桃花给她打扇,听说桃花都回家哭了好几回。 “你这么想固然是好,可除了这些面上的,更重要的是你心里怎么想的,娘只愿你欢喜。切莫因为这些,就将就了一生。” 坏了,娘是以为她是为着这些才同意的了,可是她就是馋人身子嘛,卫水风模样好,身材好,她对他,其实也早就动了心,只是自己总把他当成弟弟一般,一直压抑着心中的想法,直到今日,掉落山崖的那一刻,她才真正正视了自己的内心。 连忙道,“娘!瞧见他,我心里,也是,也是欢喜的。” 赵半芹面上终于带了欣喜,却还是有些不确定,“小月,你可别是为了娘安心,故意这么说的?若是为着今日,大可不必,名声才值几个钱?若真是介怀,咱们家举家搬迁到别的州县,去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以我女儿的才情,什么好儿郎找不来?” 这话说的斩钉截铁,叫娄山月感动的同时,又有些哭笑不得,赶忙解释道,“哪里会诓骗娘亲?他对我好,我也不是看不出来,更何况我们还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今日他救了我,我才知晓,我心里,竟是也欢喜他的!” 话一出口,这才有了害羞的心思,有些羞窘的垂着头,这种事情自己知道也就罢了,偏偏跟娘亲说,总觉得不好意思。 “好好好!”赵半芹连说了三个好字,见娄山月害羞了,十分怜爱的摸着她的头发,颇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又是欣慰又是不舍,“小月长大了,娘很欣慰,明日,就叫你爹去跟卫家通气。你啊,就好好的安心修养,等水风身体养好了,就选个好日子,给你们定下亲事!” 这话说的没由来的叫娄山月心里一酸,贪恋着此刻的温暖。她自诩成熟,却总是叫娘亲操心太多,这怎么能叫她不感动?十分不舍的抱着赵半芹,“娘~” “行了,订了亲事,离出嫁还得几年,娘可想让我的小月儿, 多在家里留上几年,也快活几年。快歇下吧,以后啊,有的是你撒娇的时候!” 娄山月吐了吐舌头,她的所思所想,娘竟然都猜中了,愈发不舍的抱着赵半芹的胳膊,“娘~那是当然的,我今日要跟娘睡!” “好好好,娘不走……” 第一百一十六章 积压在心底许久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娄山月难得的松了口气,连今日所遭受的莫名奇妙的截车的歹人都忘了个一干二净,伴着赵半芹温暖的怀抱,香甜的睡了个好觉。 娄二柱却没有睡着,难得的一口一口的抽着粗烟,眉毛紧锁,面上是带着肃杀的冷酷,“川子,今天的事,你再好好给我讲一遍。” “是。”娄山川心有余悸,瞧见自家二姐全须全尾的回来,又瞧见卫水风那一身的伤,心中更是后怕,一五一十的将细节全都掰扯了一遍,“……事情就是这样。那贼人来得突然,走的也突然,见车架掉落了山崖,竟是一哄而散了。却不像是劫道的。” 娄山明眉头微皱,“若是劫道的,你们这群毛孩子能有几个钱,可若是劫色的……吕家妹子又怎会安然无恙。” 可不就是这个理?娄山川认同的点了点头,可自家哪里有什么值得他们惦记的?那些贼人可不就是冲着自家姐姐而去? 忽然间娄山川灵光一现,“该不会是,该不会是妒忌我姐抽到了好签吧?不对,我们今日都抽了签,除了吕知,都是上签,甚至水风哥还抽到了上上签。” 娄山明眼睛一亮,顿时愣住了,太一观的签文可不是谁都能有这运气抽的,“这倒也不是不可能,没准是瞧姑娘家好欺负,才挑了她们下手。” 娄山川一听这话,也将这些念头埋到了心里,若真是妒忌抽到了好签字,那他和吕芸姝也是上签,怎么就没人针对他们?若说是针对姑娘家,那吕芸姝又怎么没事?他可瞧见了,那刀尖可都朝着姐姐招呼。可是……还有什么线索呢?跟自家有仇的,只郑子浩那个浑人,可他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真的敢下杀手? 若娄山川见过郑家人,或许就会惊愕的发觉,下午遇上的那帮歹徒,那衣裳可跟郑家护院的衣裳一般无二,可偏偏几次三番郑家来找麻烦的时候,他都在书院…… “成了,今日就叫小月好好休息,明日,咱们就去府衙,报官!”娄二柱一锤定音,“小月受了这么大的惊吓,不论是山贼还是劫道的匪徒,亦或是旁的什么人,都要有个说法!” 娄家的猜测不无道理,卫水风却突然想起了那熟悉的衣裳纹样。他眸色一沉,随即将安喜唤来,“你去郑家角门,给郑六爷传信,就说,有个能击破郑子威的机会,看他要不要。” 相山路静谧安宁一如既往,可别处,就没有这么乐观了。 郑家。 郑子成惬意的躺在踏上,任由一双保养得当的素手轻轻按揉着他的头。 “六爷,力道可合适?” 郑子成眯了眯眼,从鼻腔里发出来一声嗯,“手劲儿却正好,不似那些丫鬟婆子按的,没个轻重。” 娄小柳心里一喜,她的手可是老早就花了大价钱,月月从外头买了香膏,虽说不是什么纤凝玉指,也是看得过去了。这可是她专门找婆子学的,从前整日在山里干活,自然是比那些没长成的小丫头力道大些,“只要六爷喜欢,奴就没白下功夫。” 郑子成眼睛微张,射出凌厉的光,“按的不错,记住,你的心思都放到正地方,不该打听的别打听。” 娄小柳心里顿时一咯噔,这是知道她找人打听的事了?今儿个说是去踏青,可院里的丫头们都说了,这是给公子们相看的,郑子成年龄也到了,长得这般端正的公子,也该说下亲事,她就怕是那不好相与的千金做了夫人,那哪儿还有自己的好日子过?赶紧故作难过的挤出来两滴泪,“爷说的是,我,我只是怕爷以后就忘了奴了。” 郑子成听了这话,表情舒缓了一些,这些后院里的女人,还不是供他取乐的?至于打探个什么,只要心思没跑偏也就是了,“爷的规矩你知道,别瞎打听。夫人是夫人,爷的柳娘妖娆多情,自然不会忘。” 说着就转头捏了捏枕在头下的一双腿,惹得娄小柳心里一荡,正要附上去,就见郑子成坐了起来,见他要走,赶紧就声音婉转挽留,“六爷~” 郑子成拍了拍娄小柳的脸,嘴角带着一抹她看不懂的笑,“爷有正事,洗干净了等我,给我拿那件绣竹子纹样的袍子来。” 娄小柳顿时面色一红,眼睛如钩子一般黏了上去,不情不愿道,“是。” 而郑家的另一处院落,却乒铃乓啷地吵个不停。 “什么?你们,谁叫你们痛下杀手,人还跑了?”郑子浩气的呼哧呼哧的,叫人看着就替他喘不上气来。 噼里啪啦的碎瓷片声吵得窗外停住的早蝉都停止了鸣叫,两个身着深绿色衣裳的人跪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细看之下,可不就是跟在平丘山上行凶的歹人一般无二? 那两个身着深绿色衣裳仆从脸都哭丧成了驴脸,“主子的吩咐,我们哪儿敢不从,拿刀也是吓唬人的。只敢将人掳走,哪里敢动她分毫,到时候再扫了主子的雅兴?还不是那个王锤子!竟然直接想杀了他们!” “对对对,”另一个深绿色衣裳的仆从赶紧应和道,“都是他,不仅亮了刀,小的瞧着,像是想把那丫头片子跟那个卫水风,都杀了!杀人不成,还将人连人带车推下了山崖,我们哪儿敢啊?赶紧就回来跟主子您说。” 那人眼珠子一转,赶紧接话道,“是啊主子,王锤子胡作非为,违逆主子的命令,那么高的山崖摔下去,不死也落个残废,这出了事,万一牵连出来您可怎么办?” 左右王锤子跑了,就算抓回来也是他抵罪,都怪他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主子指只叫他们想办法将人掳走,也没说要下杀手啊!这时候不把他兜出来,连带着他们也得挨打受罚!王锤子啊,对不住了,谁叫你倒霉呢?左右这个替罪羊不能落到他身上! “王锤子?”郑子浩这才意识到了不妙,今儿个是蔚山县首富张家姑娘筹办的踏青宴,实则是给他们这些公子姑娘们相看的,左右谁也瞧不上他,他就去了太一观,谁承想天助他,见到了娄山月,想起几次三番在那丫头身上吃瘪,可不就动了歪心思,这要是捅出去,那爹也是要罚他的,顿时就慌了神,“怎么就你们回来了,他人呢?” “他,他跑了!我们一看事情不对,怕暴露了公子,赶紧就溜了,谁承想那瘪怂货有胆子下手却没胆子认,下山就见不到人了!” “废物!废物!全都是废物!你们这帮蠢货!要是老子出了事,老自己就拿你们和你们的家人抵命!”郑子浩脸色铁青,再傻也知道了不妙,气得朝着跪着的两个人的心口狠狠地踹了上去,吓得陪侍的醉月都惊呼了一声,赶紧悄悄退下去。 顿时,屋里的哭嚎声一片,就传来了两个仆从哭着求饶的声音。 醉月离了屋子,却六神无主起来,她是郑子浩的房里人,若是他出了事,还有她的好果子吃吗?可不知怎的,她的心里却带着一丝隐秘的快意。她本是良家女,偏偏就因为郑子浩瞧上了她,才被见钱眼开的家人送了来,他不痛快,她就瞧着舒心!可惜了,自己摊上了那样的家人,那素未谋面的娄山月倒是好运气,有那么珍视她的爹娘。 只是怎样才能不叫她被牵连进来呢?醉月瞧着门外慌里慌张进来报信的仆从,再看后面跟着的老爷的贴身随从,心说这件事恐怕是瞒不住了,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而郑子浩见了来人,只觉得心里一咯噔,这事到底是瞒不住了。 “逆子!给我跪下!” 郑冲见到来人,将手中的茶杯啪地摔了过去,郑子浩知道坏了事,也不敢躲,生生受了这一下。微凉的茶水泼了郑子浩一身,本就圆润肥胖的脑瓜子沾着些茶叶,瞧着格外滑稽可笑。 郑子浩麻溜的跪下磕了几个头,“爹!爹别生气,打我骂我事小,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一旁的郑子成,见他那一副云淡风轻的看好戏的模样,他心里就来气。 郑子成赶紧又给郑冲添上了一盏茶,“爹,五哥说的是,旁的都是小事,您要是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他要是跟你一般省心,还用得着我这么生气吗?”想起下面人报上来的消息,郑冲气得呼哧带喘,顺手就将手边的茶盏又扔了下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刚沏好的滚烫的茶水就这么又摔了一地,那茶叶汤水准确无误的啪叽一声甩在了郑子浩的头上。郑子浩登时眼冒火星,他就是故意的! 郑子成不动声色的瞥了郑子浩一眼,眼里是说不出的嘲笑和得意,他就是故意的又怎么样?能蠢到这份上,也算他是头一个。随即又体贴的替郑冲顺气,“爹莫气,五哥虽混赖惯了,却也不是那等猖狂无度的,这回或许是有什么隐情也未可知。” “你也知道他混赖惯了!难道上回想抢良家妇还不够猖狂吗?”郑冲气得七窍生烟,随即就着郑子成递过来的茶压了压火气,厌烦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郑子浩。 好色没什么,若是有相中的,拿了银子请进家里也未尝不可,偏偏他做出那等事情来,若是堵不住别人的嘴,就不要去做!若是想达到目的,就狠心扫除一切阻碍,给人留下了把柄!想当年,他是家里最不受重视的庶子,才干不出众,更不讨爹喜欢,可他有一点,识时务!又狠心!所以衡二哥才死了,他才成了郑家家主,可反观这个儿子!郑冲是有气撒不出来。 若是可能,他就不想要这个儿子! 他郑冲压根不缺儿子,后院多少小妾,儿子三个长成的,女儿五个长成的,如今还有个小儿子,才过了百日宴。郑子威是他头一个长成的儿子,虽说才干平平,管理郑家商铺也得用,尤其是那赌坊和秦楼楚馆,管的是有滋有味。郑子成就更不必说了,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下回的乡试若是再中,那便是举人之身,如此才干,比着从前的二哥也不遑多让。他最得意的,也就是这个儿子。 若是真能中了举,他倒是不介意将子成的娘亲抬成正妻,给他个好出身。想到这里,郑冲看郑子浩愈发不顺眼了。 “还不说说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郑子浩哪里敢反驳?他可没忽视方才爹看郑子成温和的目光,那是跟自己不同的眼神,这个郑子成,自幼就处处压自己一头,当真可恶!嫉恨地狠狠剜了郑子成一眼,垂下头做无辜状,“今日张家下帖子,儿子去了踏青宴,爹忘了吗?” 郑冲一看他那油盐不进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你就去了踏青宴?事到如今还敢狡辩!” “五哥,你做的那些事爹都知道了,差点闹出人命官司来,整个踏青宴的公子姑娘们都听说了,若是张家追究起来,县令大人能放过咱家?你还是赶紧好好跟爹解释解释吧!” “你!我做事隐蔽,他们怎么可能知道?”郑子浩顿时眼睛一红,激动道,“我知道了,是你!定是你这个兔崽子说出去的!” “无可救药!事到如今还不说实话,干你弟弟什么事?”郑冲气的面色一黑,郑子成是兔崽子,那他是什么?兔儿爷吗? 郑子浩自觉说错了话,也不敢反驳,心说郑子成真是奸诈,不知道使了什么鬼主意把大哥支了出去,害他自己在这儿受罚,爹一向不喜欢他,平日有大哥护着,跟爹周旋才能受那么多不白之冤,今日恐怕是逃不过了。 心一横,就将事情说了出来,“……我郑家在蔚山县,不说是数一数二,也是只有旁人巴结的份儿,她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拒了我的纳妾礼?我不过是想找她不痛快罢了,谁知道她竟那么倒霉,掉落了山崖去!” 郑冲眉头紧皱,虽说郑子浩别的话他不认同,可有一句话是说对了的,不过是小门小户的贱丫头,凭什么推拒了郑家的亲事? 郑子成见郑冲面色带了点犹豫和不满,赶紧接话道,“五哥!人家姑娘早有亲事在先,你若真喜欢,好声好气的纳回来便是了,可偏偏定了亲事,人家如今是秀才的未婚娘子。” “卫兄的人品,县学的夫子们也是赞扬有加,人家自然是更愿意跟秀才公在一处,虽不比咱们家富裕,却有前途。你想出口气情有可原,可派去的人处处下杀手,甚至想连有功名在身的卫兄都一同宰杀了,那些随从都是咱们家护院,行走之间难保没人认出来。如今卫兄和那姑娘的人还没找到,听说那两家人与张家和县令也有生意往来,若他们一气之下告到府衙去,也难收场啊!” 郑子成一句一句都往郑子浩的痛处扎,什么人家相不中他,就是因为他一事无成,人家是秀才,他是什么?连童试都没过的纨绔!若是无权无势的平常百姓也就罢了,跟张家和县令有牵扯的,那是能轻易欺负的吗?郑子浩就眼睁睁的看着郑冲本就舒缓了的面容,瞬间变得越来越恼怒起来。他有心想争论几分,却被郑子成抢话道。 “更何况今日本就是张家下的帖子,张家是什么人?那张家姑娘,是县令的新外甥女!娘舅娘舅,那是多亲近的关系!本就是为着拉拢本县的关系,遍邀有头有脸的适龄男女相看的!” “你我的亲事事小,若是搅和了宴席……姑姑和大伯在京都城步履维艰,岂不是给了那些人攻讦他们的机会?” 郑冲一听这话顿时心中一紧,是啊,前些日子才收了大哥的信件,字里行间再三警告他要谨言慎行,如今这不是将把柄往人前送?顿时手都抖了起来,气的摔坐在椅子上,“畜生!还不说实话?” 郑子浩听得顿时满头冷汗,只要是碍了京都城的伯父和姑姑的事,他必然是吃不了兜着走,顿时也哭丧起一张脸,“爹!我冤枉啊!儿子虽然,虽然贪花好色,却不敢真的杀人越货啊!我,我只不过是叫他们把那丫头掳走,没想害人性命!都是那王锤子自作主张,不信,不信你就把人招来一问!” 郑冲气的冷笑连连,就见他寻常的贴身突然走了过来,耳语一翻,郑冲的面色才好看了些,“你那两个人早就秃噜了个干净,我倒宁愿你是真想害人性命!” 随即疲惫的挥了挥手,“那两个人,处理干净了。你!明日去苦主面前请罪!郑去非,上家法,给我狠狠地打这个逆子五十大板!” “爹,爹!”郑子浩瞬间慌了,郑去非是爹身边的亲信,那是绝对不会手软的,顿时两股战战,“爹!我是你亲儿子啊!你这是要打死我!” “我只恨将你养了这么大!”郑冲气的直拍桌子。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了一阵美妇的声音,“老爷!” 郑子成眯了眯眼,果然就见三姨娘擦着泪往前跑来,步履焦急显得面色都没有了平日的娇艳。她怎么来了? 郑子成往后一看,就见郑子浩身边的醉月扶着三姨娘,垂着头,显得十分温婉乖顺。他玩味的一笑,倒是个机灵的。 郑子浩扭头一看,顿时涕泗横流,“娘,救我啊娘!爹要将我打死!” “糊涂东西,你干了蠢事,你爹就是打死你也不为过!”三姨娘到底是个聪明的,郑冲后院莺莺燕燕众多,她能诞育两个儿子并抚养成人,就不是个小角色。随即就见她朝着郑冲跪了下去,如泣如诉一般道,“只是我就这么两个儿子,威儿自幼长在老爷身边,不用我操心,可这个不成器的,却是叫我打骂都不是。只是就算他犯了再大的过错,妾心里也是,也是舍不得的啊!” 郑冲有几分恋旧,一见此景,心里的火了消了几分,“你就是舍不得,才成了这不成器的模样!” 三姨娘一听有戏,便更是泪雨连连,“他虽不成器,到底是老爷的亲骨血,若真是打坏了……不打不成器,不若就打他三十大板,今日先打他十板子,也好叫他长长记性,待明日他亲去赔了罪,再打剩下二十大板不迟啊!” 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韵味,更何况两人也算相伴多年,郑冲瞬间心有些软了下去。三姨娘一看,心说有戏,便再接再厉道,“过了今日,就叫浩儿禁足,我思量着,他这般不成器,也是没人管着的缘故,他身边的醉月我瞧着是个好的,就先抬了良妾,等他安生些日子,再寻一妻子管教着,出身不论,只要是个好的,也叫我好安心。” 郑冲赞同的点了点头,这还算是正理。随即打手一挥,“孽畜,要不是你娘,我早将你打死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郑子浩被郑冲的狠心吓得屁滚尿流,心里带着恨意,咬着牙硬生生挨了结结实实的十板子。 郑冲的态度大家都看在眼里,哪里还敢放水?尤其是郑冲叫郑去非看着人行家法,更是不敢松懈,十大板打的十成十的力道,郑子浩常年养尊处优,吃的白胖,顿时身下就见了血。满心嫉恨地趴在床上,今日这事,定是有郑子成的功夫! 他一个不起眼的,从张家的踏青宴离了席,旁人庆幸还来不及,怎么去趟太一观的功夫,张家就知道了?那两个不成器的随从刚回来跟他汇报,他郑子成就知道了?他眸色阴晴不定,定是他时刻注意着自己的行踪,没准,没准还在身边安插了人! 对!就是安插了人!郑子浩眸色阴沉,想起那王锤子莫名奇妙的想要杀人,更加确信了这件事跟郑子成脱不了干系。 “娘,今日的事,定是那郑子成作祟!我跟他势不两立!” 瞧郑子浩咬牙切齿的模样,三姨娘面色也好不到哪儿去,面目狰狞道,“贱胚子生下的也是不省心的,他娘那贱人年轻的时候就跟我抢老爷,生下来的郑子成也是这般不讨人喜欢,偏偏你爹信他,我们有什么办法?不过你这次也太不小心了!” 三姨娘眼中带有埋怨,可郑子浩毕竟是她最宠爱的小儿子,即便是心里知道坏了事,也不舍得多骂,这也就酿成了郑子浩无法无天的性子,“如今那贱胚子正与我争宠,有今日这一遭,别说你了,我这管家之权恐怕也得落到那贱胚子手里,连你哥也得受牵连。” 扭曲的面容在保养得当的脸上显得愈发狰狞,一抹涂抹地红润的朱唇说出来的话不干不净的,哪里有方才如泣如诉的风韵犹存的美人儿模样?眼角的皱纹完全显现了出来,配上恶毒的眼神,倒叫人胆寒。殊不知此次的事叫郑冲彻底失望,连带着郑子威的管铺子之权也削弱了许多,在绝对的利益面前,郑子威也对这个整日惹是生非的弟弟,渐渐失去了耐心,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我都成了这样,娘你还埋怨我?”郑子浩瞬间恼怒非常,“定是郑子成那兔崽子设计我!那王锤子就是他的人!” “今日你做的是过了些,眼下说这些又有什么用?那贱胚子跟贱胚子生的贱蹄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持住了后宅,我竟一无所知?若不是醉月及时过去找我,恐怕娘也救不了你。” 郑子浩面色才缓和了几分,“跟了我这么多年,倒是还有些情谊。” 三姨娘叹了口气,“罢了,你先安生些日子,我瞧她待你还有几分真心,本就是良家出身,自然比那些翻脸无情的妓子多了几分真性情,就凭今日她的作为,抬成良妾,也不算委屈了你。往后等风头过了,娘再给你寻个身份低些的好人家的女儿当夫人。” 郑子浩点了点头,这番安排他是认可的,就算他差点杀了人又如何?他郑家身后还站着伯爵府和当京官儿的大伯,只要安抚住了苦主,旁人就算看在姑姑和大伯的面子上,也不会追究什么。 “娘,他们下手也太狠了,哎哟哟,瞧我这屁股,都被打烂了!” “老爷正在气头上,他们哪里敢偷懒?等你明日去赔了罪,娘就给他们塞些银钱,那时老爷也没那么恼了,叫他们下手轻些。等你大哥回来,再找那贱胚子和贱胚子生的贱蹄子的事儿!” 听着里面的谈话声,醉月嘴角勾起了一抹得逞的笑…… 郑家厅内,郑冲不停地缓着气,无力道,“成儿,爹是不是老了,那孽畜就敢如此明目张胆。” 郑子成眸色晦暗不明,听娘说自家爹就是因为当上了郑家家主,才开始放浪形骸起来,从前姑姑和伯父在的时候,爹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今日这事,可不就联想到了自个儿身上? 随即作出一副孝顺的模样,轻轻给郑冲捶着背,“哪儿能呢?爹你年轻力壮,瞧着还是硬朗的很。” 郑冲冷笑了声,“你就别安慰我了,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这畜生不是看我年老体弱了,哪敢这么猖狂?罢了,不提他了。今日的踏青宴,可有相中的?爹替你提亲去!” 郑子成眼眸低垂,嘴里苦笑道,“出了这事,爹先前的盘算,怕是不成了,张家是决计不允许的。” 郑冲一听,方才平复的心情愈发暴躁了,咬牙道,“张家姑娘性情模样都是上乘,最重要的是跟县令亲近。都怪那孽畜!连累了你。” 郑子成做出一副宽容大度的模样,“一家人说什么连累不连累?” 其实他心里清楚,郑家哪里看得中自家?虽然有伯爵府的姑姑,和四品的伯父,可自家却是不入流的商户,还比着之前愈发败落了。若是爷爷在的时候,张家或许会考虑自家一二,如今却是半分机会也没有的。比起张家姑娘,他倒是更偏向周县教谕家的姑娘。 “儿子也不算优秀,张家姑娘高攀不得,实在没缘分求娶,儿子瞧着周教谕家的姑娘,性情温婉,为人大方,倒是合适。” 郑冲一听这话,更是觉得对不住这个懂事的儿子,都怪浩儿搅合了张家的踏青宴,即便是不知情的,细细一打听,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吗?连累的成儿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心里的愧疚更添了几分。 认真拧眉思索起来,县教谕是从七品,比着他们这种商户也是天壤之别了。若是大哥和姐姐在,自家就是说个六七品亲家也是绰绰有余,可谁叫自家是商户?瞧着势大,也是旁人看在自家京都城有人的面子上,本想着跟张家接亲,还能与县令搭上线。若是不行,能与周家结亲也是极好的了。 别看县教谕官职不高,却是为人师表,凡是在县学的学子,哪个不尊称一句恩师?说是桃李满天下都不为过,于自家是有好处的。 “也是清流人家,”郑冲赞同的点点头,“你若喜欢,就留意着,回头时机到了,爹亲去提亲!” 有此承诺,郑子成早有预料,面上却仍旧做出欣喜又感激的孺慕模样,好似单纯不已,“谢谢爹!” 因着这点子愧疚,郑冲语出惊人道,“这件事,就交由你娘去办,儿子,明年的乡试可要加把劲儿了,待你中了,爹就抬你娘为妻。” 就算是妻妾众多的高门大户,若有出色的后辈,为着好听,也会都记在当家主母的名下。虽说嫡庶差别不大,只要是有才能的都会被家族培养,可记在正妻名下, 不说入仕之后的提拔,那说的亲事,也会更上一层楼。可郑家主母早逝,连个子嗣都没留下,夫人更是放下狠话,绝不叫后院那些莺莺燕燕的孩子记到她的名下。 郑子成瞬间眸色一亮,迸发出强烈的光彩。心甘情愿的跪下磕了个头,“儿子,多谢爹爹!” 第一百一十九章 郑家一夕之间的变化,旁人自是不知。 或许是因为昨日的经历太过曲折离奇,一觉醒来,太阳早已高悬在天空的正东方。刺眼的金黄色阳光,昭示着一天的好天气。 娄山月睁开迷蒙的双眼,浅秋香色的床幔颜色温柔,就好似娘亲陪在身边一般。娄山月伸了个懒腰,四肢肆意的摆满了整张床榻,整个人舒服的埋在被子里,呆愣了半晌才起了身。 “秋梨——” 娄山月刚喊出口,忽然间就愣住了,是她睡糊涂了,都忘了昨日的事了。秋梨这会儿子在安心修养,哪能还跟往常一般在屋里伺候?适应了这种衣来伸手的日子,猛地秋梨不在身边,竟然有些不适应。 回过神来,麻溜的穿上衣裳,身上被树枝划伤的细小的伤口已经愈合,再加上冬青姐特制的去疤痕的药膏,或许不足十日,皮肤就恢复如往日一般光洁嫩滑。若说她别处适应的极好,那在梳头一事上,却是怎么也学不好的。离了秋梨,她自己也只能挽个最简单的发髻。一推开门,就闻见了一股清香。 “嗯~好香啊,张大娘做了什么好吃的?” “哟,小月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会儿?身子可有好些?”贺冬青罕见的没有去药铺,一手抱着娃娃,一面道。 “本也没有多少伤,又有嫂子专门调配的药,好多了。”娄山月笑眯眯的看着贺冬青怀里的奶娃娃,两个月的小娃娃,看起来小小的软软的,正是可爱的时候,只不过还没过百日宴,也只能天气晴朗的时候偶尔抱出来晒晒太阳,“瞧小云木睡的,美滋滋的,这皮肤,一看就随了嫂子,不像我哥似的。” 贺冬青忍不住一笑,“可不是,你哥也说,幸亏没随了他,否则,又是一条小黑泥鳅。” “行了,别缠你嫂子,赶紧吃饭来。”赵半芹笑着招呼着,“你啊,真是狗鼻子,灵得很!今儿熬了汤,赶紧喝喝补补身。” 娄山月欢快的应了,跑过去一看,熬煮的黏糯的山药红枣粥,另外看旁边她惯用的茶盏里,还沏了酸枣仁茶。娄山月感动的同时,又有些哭笑不得,娘是怕她吓着了,这都是安神的。桌上是清淡少油的肉饼,闻着就咸香扑鼻,令人食指大动。“好香啊~” 张大娘笑着将饭端出来,“姑娘,这可是娘子早起做的,一直在炉灶上热着,这会儿子吃,热乎乎的,正舒服。” 娄山月心中一暖,大口大口的吃着,嘴里还含糊不清地道,“娘对我最好了!” “哎哟,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小月就是家里的小福星,往后会越过越顺的!”赵半芹笑眯眯地看着自家闺女,心里无比相信,太一观最是灵验,道长都亲自邀请小月抽签,还免费解签了,甚至还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签字,可不就是自家闺女的运道?卫家小子青年才俊,也是自小看着长大的,也配得上自家闺女,她心里也是愿意的。二柱哥一早就去跟卫家通气,想来这事也该说定了。 赵半芹看向娄山月的目光愈发慈和,自家闺女也长大了。 娄山月就这么在赵半芹格外慈和的注视下用了早饭,心说自己受了次伤,娘亲就变得如此舍不得自个儿了,心里愈发愧疚起来。 “娘,我去看看秋梨!” 赵半芹颔首,“去吧,那丫头忠心耿耿,也好叫她知道你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其实秋梨的肚子伤的倒是不重,王锤子本就是郑子成安插在郑子浩身边的眼线,知道郑子浩要将人掳走,便自作主张,干脆将事情闹大,只要闹大了,郑子浩和郑子威便再也挡不了主子的路。不得不说,他是有功夫,也有胆识,怨不得郑子成信任他,这闹得便是恰到好处。若是卫水风和娄山月真摔下山崖死了,那也是他们倒霉,罪过也由郑子浩扛着,郑子成仍旧是坐收渔翁之利。 此间种种,娄山月自是不知。她正坐在卫家。 “水风哥,你可有好些了?”娄山月看向卫水风,眼底满是关切。 卫水风趴在床上点了点头,如平日般淡漠的面容带着些说不出的温和,只是耳根却悄悄的红了,“你可好些了?怎么不多修养几日?” 娄山月就笑了,“有水风哥护着我,哪里就伤着了。” “疼吗?”看着卫水风缠着绷带的背部,娄山月眼底都是疼惜。既然决定了要与卫水风定亲,倒不如趁早培养感情,何必再避着端着?更何况,她早就偷偷对眼前的少年郎动了心。 感受到娄山月的视线和几欲触碰到背部的手,卫水风脸色熥地红了,他不由得微微一愣。灼灼的视线几乎黏在他的背上,叫人回想起那日在山洞里,柔嫩细白的手指不小心触碰到他的胸口、腰腹、还有微痛的后背…… 卫水风喉头一滚,意识到不对,赶紧将身子又往里挪了挪,直到身下的被子完全遮蔽住他的身侧,盖住了身下的动静。心里无比庆幸道,幸好他是伤了背,是趴着修养的,否则……若是小月瞧见,定然会觉得自己个儿是个不尊重的浪荡儿。 他只顾着掩盖身体的异样,却忽视了娄山月方才亲近的动作,见娄山月神色骤然一僵,随即有些委屈的模样,这才慌了神,涨红着脸解释道,“小月,我,我不是那个意思,男女授受不亲,这,这于你声誉有碍。” 娄山月顿时气笑了,这事什么意思?他不是喜欢她吗,这会子倒是拒绝起来了,不满道,“那日在山洞不是早都看过了。” 卫水风顿时面色一正,“那日是性命攸关,况且无人看见,可今日……”卫水风心虚地撇了眼门外,爷爷一早就回了蔚山村,娘在家说是照顾他,也在处理这些日子城里盆景生意,见小月来了,更是不打扰,只开着门坐在院子里喝茶,也是为着怕孤男寡女的,说出去不好听,也算是避嫌。安喜自是不会来打扰的,屋子里就只他们二人。 娄山月顿时起了调戏的心思,凑的近了些,轻声道,“水风哥哥的意思是,若是没人看见,就成了?” 尾音说不出的轻柔撩人,卫水风顿时眸色一暗,喉头滚动,只觉得又热又渴,伸手抓住了娄山月准备作乱伸向他的脊背的手,“小月,你这样我是会误会的,到那时,我可就……”可就不管你愿不愿意了,必是绑也要将你绑在身边。 娄山月没有想到会被卫水风攥住手腕,他一向矜持有礼,就算是喜欢也是严守着礼法,如今瞧着倒是有趣,随即就粲然一笑,“就什么?女儿家说话一言九鼎,昨日的那些话……难不成水风哥不愿吗?看来我是白白许诺了。” 见娄山月故作遗憾的叹气,卫水风先是着急,接着就微微一愣,一言九鼎?昨日的话?许诺?莫不是……顿时眼睛一亮,清隽的脸庞激动地红透了,不可置信道,“是我想的那样吗?” 见卫水风眼里的期待,娄山月也不再逗他了,“难道水风哥想叫我反悔不成?” 第一百二十章 等二人都走了,小满才从假山后头闪了出来。 厚实的刘海下,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亲表妹身边的丫鬟也招惹,当真是不讲究。小满内心焦急,也顾不得其他,连忙回去报信。 纵使赎身出府的心情迫切,可银子也不是凭空变出来的。这一年来满打满算才攒下七八两银子,哪里够赎身的? 翻过春,王若云就到了及笄之年,眼下王家要跟赵家结亲的风头吹得愈来愈盛,纵使知道王若云心里有打算,小满也不免着急起来。 “你可看清楚了?”王若云正倚在竹林下的躺椅上,听到消息忽地坐了起来。 “虽然只一面之缘,但奴婢记得清楚,不会看错。”小满垂着头,虽然在竹影院这一年来安稳得很,但她时刻记着梦中那刻骨铭心的痛,时刻提醒着自己,千万不能入梦中一般。 空气静了静,青萝连忙跪下认错,“姑娘,奴婢办事不力,还请姑娘责罚!” 王若云摆了摆手,“最近也是我罢怠了,忽视了正院。” 春杏立刻道,“听说最近公子那边在准备什么踏青,许是公子那边的交际也未可知。” 王若云点了点头,“你去打听。” 谁承想,消息还没打听出来,就接到了夫人的传召。 正院里,镂空的檀木雕花窗子微掩,风吹过,一股子檀木香裹挟着金桂的香气散发出来。 檀香本最是凝神静气的,桂花也最是清幽芬芳,可是屋子里却偏偏又燃着迦南香,混合起来只叫人觉得有一股说不出的甜腻浓郁。倒不如大姑娘房中自制的小四和香,闻起来清爽宜人。 小满垂头看着王若云的裙摆,黛色的轻罗百合裙,难为大姑娘年方二七,竟也能压得住这重颜色。 再看正座上,二夫人一身如意云纹衫配菊纹上衣,二姑娘一身苏绣烟粉色软银织锦裙。处处都透露着娇生惯养的华贵。 再瞧一旁,赵诏着一身蟹青色的学子服,长发高束,瞧着倒是精神。只可惜也是徒有其表罢了。 “诏哥儿也十九了,前几日哥哥还寄信来说操心你的亲事,俗话说得好,成家立业,先成家再立业,你也不能光顾着做学问。” “难为姑母还操心着我的事,我是万事不管的。父亲母亲说了,这还是得在知根知底的人里头选最合适。”说着,状似害羞的瞥了王若云一眼,“左右这回是跟学子们一同游学,也好长长见识。” “是了,咱们这种人家,可不就是图个知根知底?”王夫人笑意更甚,老爷恐怕混到老至多也只六品,大老爷如今能不能升任四品,且就看年底的述职。二房的生意做的火热,可他们不能只有银子,庶女若能嫁到赵家,也是便宜了她。 “你这孩子,你们学院里头我是知道的,连都城的世子公子们都在的,这也就罢了,等游学完,在姑父姑母家多住几天,等到冬日,叫你姑父亲自派人送你回去。”王夫人笑容愈发和蔼,“行了,我也不留你们了。” 赵诏笑着告退,王夫人淡淡的瞥了王若云一眼,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你表哥好容易来一次,都是再亲近不过的,你们青梅竹马的,好好陪着,别失了体面。” 王若云握着帕子的手一紧,起身称是。 “行了,都下去吧,好好养着身子,别出了什么岔子。” 竹影院的气氛难得的沉了下来,王若云肃着一张脸,半晌,终于开了口,“春琳呢?” “说是要去小厨房取东西,奴婢瞧着,是往、临风居去的。”春杏低了头,临风居正是赵诏寻常来的住所。 王若云面带嘲弄的笑了笑,“随她去,消息打听出来了吗?” “回姑娘,表公子这次来或许还真是巧合,听说都城的鹿鸣学堂组织毕业游学,这回是庆世子抽签抽到了青州。不只是表公子,明宣伯世子、承恩侯府的小公子都来了,就在青州山游学。” 什么巧合,不过是提早知道消息罢了。不过,游学? 王若云眉头皱起,“可打听仔细了?去岁不是来过一回吗?” “鹿鸣书院分内、外、上以及通舍四舍,去岁的秋游是表公子所在的班舍组织的,而今是毕业游学,由夫子抽取的,好巧不巧,就是同一个地方。这样的事也是少见,这回来的学子里也有上次来过的,外头也有议论。” 小满心思一动,接着道,“听闻赵家的另一位舅老爷就在鹿鸣书院教书,其中有内情也未可知。” 王若云眸色一深,真真儿是打的好算盘,殊不知这样的小伎俩就连春杏她们都能察觉一二,更遑论他人?恐怕在那些个权贵眼中,她们就跟那跳梁小丑也无甚差别了。 王若云讥讽一笑,既然这么急着攀附权贵,她怎么能叫他们失望呢? 不得不说,王若云是十分了解王夫人的,小满也是经历了那一梦才知道王家还要借着菊桂宴的由头攀附权贵。 小满眉心紧蹙,内心愈发不安。不行,她不能任由事态发展下去,必须要做些什么了。 突然间,小满想到了梦中,她就是因为旁人的嫉妒被陷害,那些个容易动摇的,爱上进的丫头们的嫉妒之心最是可怕。表公子就算是收用了亲姑母家的婢女,也不过是风流韵事,可若是闹开了呢? 见春琳一脸春色的向前走来,小满坚定地朝着她撞了过去。 “哎呀!走路不长眼睛的仔细你的皮!”这可是她花了二两银子托人从外头新做的裙子! “哎呀,对不住对不住,春琳姐姐,你没事吧?” 春琳见是小满,心里愈发不满了,她自诩是大姑娘身边的一等一的人儿,越不过剑兰也就罢了,跟青萝也是相提并论的,偏偏这个小满,平日里得的吩咐不比她少也就罢了,还长着这样一幅狐媚子模样,心里顿时就来了气,“做什么慌慌张张的样子!凭你这样的,还敢在姑奶奶身边伺候?” “没、没什么……”小满低垂着头,语气中皆是慌乱,眼中却丝毫不见紧张。 第一百二十一章 等到娄山月回了家,就发现家里气氛不对,自家爹娘和大哥面色不虞的围坐在桌子边,桌子上还摆着两只匣子。 这是怎么了?娄山月心中疑惑,“爹娘,大哥,我回来了。” 娄二柱见娄山月回来,面色才稍好了一些,还没说话,就听赵半芹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斥责道,“姑娘回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赵半芹一向温柔,刘大在娄家做活也有快两年,哪里见过她动这么大气的时候?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赶紧垂头认错。 娄山月哪里看不出自家娘亲是心情不好,迁怒了刘大,就挥手示意刘大下去,“是我不叫他通传的,娘,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 娄山明面色也不好看,“小月回来了?方才郑家来人了。” “他们来做什么?莫不是来赔罪的。”娄山月吐槽道,心说若真是来赔罪的,那效率可真够高的,昨天晚上她才到家,还没等自己报官,今儿个可都有了对策,郑子成的手可够快的。 “还真是来赔罪的。”娄二柱拉着赵半芹坐下,“行了,别气了,小月才回来,再吓着她。”别说自家媳妇生气,他也恼得很,自家不过是再本分不过的生意人,哪里能跟后台强硬的郑家争一时长短? “你今早刚走,郑家就来叩门,不光是郑子浩来了,那位青年才俊郑子成也跟着来了。” 娄山月听自家大哥徐徐道来,睁大了眼睛,“你是说郑子成亲自跟着郑子浩来咱们家道歉了?他来做什么?” “是啊,那位郑家六公子,说是早再县学就听说过卫水风的声名,谁承想郑子浩竟朝着同窗和同窗的未婚妻子下杀手,也是义愤填膺的很。郑家家主一知道这事就罚了郑子浩,我瞧着倒是下了狠手,路都走不好了。” “同样是郑家人,这郑子成瞧着倒是比郑子浩讲道理些,”纡尊降贵来了自家,说的言辞恳切,只是仍旧带着些高高在上,“不光来了,还带了这么些赔礼,句句诚恳,叫人拒绝都不得,你瞧瞧。” 娄山月打开匣子一看,赫然就摆着三百两的银票,另外还有些散碎的珠宝首饰,做的倒是全乎。 赵半芹面色不虞,她从前跟在郑姑娘也就是如今的伯爵府娘子郑玉淑身边,多少好东西没见过?哪里看不出其中略带敷衍的含义。 郑家本就是商户出身,上一代才捐了个芝麻官当当,改换了门庭,到了郑玉淑这里,那就是真真儿成了清贵的读书人,生意做的大,自然是不可能停的。到了淑娘子长大的时候,该说亲事,那好东西更是堆到面前都晃得眼花。这些珠啊玉啊的都是小巧,虽说也有几个能看的,可其余的在郑家也就比打赏下人的强一些。 “郑家欺人太甚,凭这些东西就想捂住咱们的嘴吗?扔出去也不为过,谁稀的这些?” 娄二柱知道她也是心里不痛快,一面给赵半芹顺气,一面道,“郑家嘴里说的好听,也是不想将事情闹大了,毁的还是郑家的前途,他们是玉石咱们是瓦砾,若真撕破了脸,怕的,还是他们。” 娄山月心中一暖,爹也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只是自家哪里有底气跟郑家明面上叫板。眼眸低垂,三百两纹银,确实不少,加上这一匣子的珠宝首饰,也够五六百两了。想到昨日听周含巧也去参加了宴席,便清楚了,神色淡淡道,“咱们也不过是求一个理字,他们可道歉了?” 许是没想到娄山月会这么说,几人愣了愣,娄二柱眉头紧皱,还是娄山明最先反应过来,“郑子浩虽然不情愿,也是道歉了。” “这都不少了,”娄山月掂量着匣子里的珠宝,心说这些东西在郑家眼里,都是不值钱的玩意儿,可对自家而言还真算是好东西,为什么不要呢?这是她应得的赔偿,何必推拒出去? “既然道歉了,我们便收着。昨日张家姑娘在城郊举办踏青宴,说是踏青赏景,遍邀了全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家的公子、姑娘们,若非郑家不敢招惹张家和县令家,又不想惹出事来,闹出个坏名声,恐怕还给不了这么大方的赔偿呢!”这些东西娄山月拿的心满意足,既然斗不过,那就争取了最大的利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日争不过,明日还争不过吗? 赵半芹立刻明白了,张家和县令家是姻亲,名为踏青宴,实则是少男少女们相看的相亲宴,郑家自然不敢将事情闹大了,所以才这么快拿出了解决的章程,否则照着郑家横行霸道的作风,恐怕连这些也没有。瞧着娄山月满足的模样,她心里一酸,登时就心疼起来,小月就是太懂事了,只道,“这些东西,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娄山明也是赞同的点了点头,小妹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只是去个道观,就因为郑子浩的邪心,就遭受了无妄之灾,这些本来就是她应得的补偿,更何况,小妹马上要定亲,女儿家不比男儿郎,拿着当压箱底的钱,也放心些。 娄二柱也是心里一苦,若不是自家不够强,哪里能容许他们这般轻视、欺负小月?心里苦涩难当,小月不追究,可他却不能就这么算了,若连女儿都保护不了,他还算什么爹?从前在行伍时,将军们常说,行军打仗要用兵法,明的不行,就来暗的…… 等娄山川从吕家的私塾回来,听说了这一干事。便更激发起了他争强好胜的心,若是自家足够强大,当个比县令还大的官,他们还敢这般作践自家吗?于是更加努力起来,三四月里一鼓作气通过了县试府试,成了有功名的童生。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娄山月自然不知道这些最关心她的亲人心中的种种想法,经此一事,郑子浩就会被禁足半年,至少有半年的时间,郑子浩骚扰自己不得。等到他能出来活动,且不说他有没有长记性,还敢不敢再冒犯她,她也与卫水风也定了亲了,再不怕他的。 她有自己的盘算。只有自身实力够硬,旁人才不干轻易招惹自己,这就成了她的首要目标。生意都是越做越大的,家里如今虽然有两三间小铺面,却也需要慢慢成长。松木哥寄信回来说在平州找到了合适的铺面,自家的酒肆也开起来了。爹说了,若是能赚钱,就把平州租的铺面也盘下来,这样一来自家在平州连带蔚山县就有三间铺面了。 酒肆和卤味,是家里的生意,她也只是出个主意,教给爹娘照管她心甘情愿。可她总想着有一间自己的铺子,如今有了这三百两银票和一匣子散碎的珠宝首饰,便有了发家的本钱。可她的种种盘算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被赵半芹按在了家里。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二柱参军的时候全赖娄家托着,虽说也没有帮上什么忙,可毕竟孤儿寡母的,有个照看的名头也让旁人不敢欺负了去。娄二柱向来孝顺,是以赵半芹母子三人就算受了不少委屈,也从不敢说什么分家。 娄二柱虽说不受娄老太的待见,可一家子却是骨肉情深得很,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反倒更加清净,娄小月又是家里唯一一个女孩,不仅父母关爱有加,两个哥哥、弟弟也都十分让着她。只要是她提的要求,没有不应的。 “二姐,我出去了,你好好的,回来我给你带花。”娄山川颇有男子气概地说道。 娄山月笑了笑,“有菜籽、花籽之类的,带些回来,我有用。” “欸!” “快去吧,别叫你二姐担心。”赵半芹笑了笑,转头对着娄山月温温柔柔地说道,“瞎折腾什么?你爹已经回了人家,不会叫你去郑家了,你就好好养着,种菜种花什么的用不着你。” “嗯!娘最疼我了。”娄山月重重地点了点头,这话可不假。这时候的丫头只能算半个劳动力,可娄二柱夫妇二人却十分宠爱她,还给她单独辟了间屋子,足见她的受宠程度。 娄山月眯着眼享受着母女间的温情,殊不知娄二柱起了个大早,回了郑家后,只身跑了趟娄家。 “小桃姐,你先去吧,上午二壮就摘了一篮子回去,当个小零嘴也够了,我一会儿去前头寻你。” “这……” 娄山月看出了小桃的期待,她接着道,“放心吧,从小就在山里头长大的,丢不了,你快去吧,再晚些就被被人摘完了。” 小桃犹豫了半晌,这才说道,“那好,你一会儿可要快些跟上来。” 娄山月松了口气,继续摘着木耳,这可是好东西,淘洗干净再焯过水就可以吃了!若是再经过晾晒,还能制成干木耳,也给家里再添一道菜。若是能够人工培植就更好了,这样就不用每天靠着白菜萝卜过活了。想到这里,娄山月犹豫了片刻,再看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丝人影,迅速转动意念,将长着木耳的木桩收进了空间。 这蔚山可真是宝地啊,有了木耳,娄家日子就能更好过一些。 娄山月喜滋滋的往前走着,忽然间眼神闪了一下,那是…是蘑菇! 蔚山村之所以人丁繁茂就是因为靠着蔚山,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蔚山村不仅有蔚山,蔚山上还有这一汪天然的泉水,留下来的蔚河。树荫茂密荫凉,水岸潮湿,可不就是菌类生长的环境? 娄山月顾不得旁的,立刻抱着背篓往溪边潮湿的树荫下走去,可她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树上,一条青翠的蛇正吐着蛇信子直勾勾的盯着她。冰冷,又可怖。 随着娄山月离蘑菇越来越近,那只青翠的细蛇如同无骨一般快速从树干上、树叶间掠过,就在娄山月蹲下将手伸向蘑菇的那一刻,细蛇用尾巴灵活的勾住树枝,蹭地一下窜了过来。 “小心!” 她察觉到一双包含打量的眸子,一寸一寸的游走在自己身上,接着,那眼神徒然一变,含着笑意的视线骤然冷冽了下去。小满心中一紧,就瞧见夫人嫌恶又淡漠的神情。随即,指节厚的木板朝身上挥舞着,彻骨的痛意席卷而来,偏偏嘴巴被堵住,就连叫也叫不出来,豆大的汗珠随着鲜血滚落,模糊了视线…… 难道、难道她就要被打死了吗?不,要!她是柳家的小满,柳家女儿尚且不甘为奴为婢,怎么会为人妾室?不对!这一切都不对! 倏然,星星点点耀眼的红蹭地从四面八方蔓延开来,灼热的大火烫的人更加窒息,仿佛怎么喊也喊不出来,一瞬间,偌大的府邸就烧了个干净。 不过,这赵诏是万般不好但有一点,他曾透露过在锦川见到过她的哥哥。虽不知真假,却也早早的给弟弟妹妹递了信,叫他们注意着锦川的消息。 王若云——姜二公子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这不过是偶然,公子不必在意。” “那怎么能行?!就算是、就算是无意的,但你我已有……”男子的额发湿漉漉的贴在额头上,面上不自觉地闪过一抹红晕,“已有了肌肤之亲,岂能轻易说算就算了?” “公子!我得公子英勇相救自是感激不尽,但好歹也是正经女儿,只想安安稳稳平凡的度过一生,公子只当今夜无事发生罢。”王若云再怎么果决也是闺阁女儿,一时也面上恼红,“青萝,拿些银钱药材来赔与这位公子,谢过公子救命之恩。” “欸!我不是那个意思!”眼听着眼前娇弱的美人儿声音冷了下来,男人立刻拦住,再看向王若云因为落水而紧贴在身上的衣裳,姜延武面色一红,明明已经冷的发抖了,还这么倔强,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 他轻咳一声,将身上的斗篷取下来径直披到了王若云身上,“虽然是意外,但小爷我不是那不负责任的人,姑娘且等着就是!还有,姑娘家家的,你、你还是早些回去安置安置。” “不劳公子费心了,青萝、小满,咱们走。” 话音未落,王若云就似真恼了一般,冷冰冰的转身而去,只留下面色愕然的姜延武。 “从前你外祖母倒是给你舅舅定过一门亲事,两家刚通了气,你外祖母就……这事便不了了之了。” “姑娘,他真是……”小满有些疑惑,话未问完,就被王若云打断。 王若云好心情的笑了笑,“人都道伯爵府世子老成持重聪慧通透,却不知道二公子也是个侠义快热心肠,有他那句话,便不愁未来了。” 小满心中了然,如果是这样那自然是再好不过,毕竟那位世子虽说是名动天下,毕竟也是早已有了正妻的,王若云再怎么动脑筋,也只能当侍妾,而这个二公子就不一样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六月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 方才还晴空万里的,眨眼之间雨就哗啦啦地下了起来,田间地头上,还在忙活着夏收的村民赶紧招呼着三三两两的互相帮忙,将收好的粮食搬回了离农田最近的房舍里。娄大柱就是其中一员。 “哎哟,这雨怎么说下就下了?” “我说,还是墩子反应快,要不这么些粮,可都淋着了。” 那被称为墩子的,就道,“方才打了个闷雷,要不也反应不过来。咱们再快,也没有娄二柱快,他可是昨日就收好了,还喊我来收地,偏我昨想着就贪了这一两日的光阴,叫粮食长得好点。” “谁不是想多收点凉。不过,二柱哥向来干活麻利,天时也看得准。他家那粮食我看了,个个长得饱满。” “可不是?他不常回来,平日都是赵德旺和娄三柱帮忙照看,竟然也长得不错,我寻思着,秋种之前,找他要些苗来。”墩子盘算着。 旁人就露出了羡慕的目光,“墩子哥,你跟二柱哥关系近,我们可不敢去要,到时候要是有多的,你能不能,嘿嘿,也分俺几枝?” 墩子跟钱翠花是两口子,记着钱翠花当时替自家说话的情分,娄二柱和赵半芹一向对他们亲近些。 “我说,你问墩子哥要,还不如问娄二柱他哥呢!大柱哥不就在这儿坐着呢吗?” 娄大柱面色一黑,“自家的东西,哪儿能外传?” 娄二柱虽然分了家,却也不想闹得太过,不计较这些小节。优质的种子苗子,都给了家里一份,娄大柱自然也沾了光,只是他自然而然的就把这些当成了自己的东西,哪里肯叫别人占便宜? 这话一说,墩子的面色也不好看起来了,这话的意思不就是嫌弃他要问娄二柱要苗吗?可也不瞧瞧他自个儿什么样,“我只知道这是二柱兄弟的苗,什么时候成了你家的了?” “墩子哥,你别理他,亲侄女儿都敢害,之前还想偷二柱哥家的卤味方子,就算二柱哥给了他,他也没脸要吧!哈哈哈!” 娄大柱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娄二柱给的苗他自然拿了,他是大哥,弟弟孝敬大哥不是应该的吗?就连娄二柱回来收粮的时候,也叫人跟他通了气。不过他哪里舍得?苗在地里多长几日就多点粮食,那卖出去,都是银子! “行了,你可少说几句,人家现在身份可不一样了。”有那胆小的就劝道。 那人不以为意道,“什么身份?他倒是想当郑家公子哥儿的老丈人,人家认吗?不过是一个通房丫头,有什么好怕的。要我说还是小月的亲事好,都是知根知底的,有正头娘子当,谁做那通房小妾?我说娄大柱,前些日子小月定亲,咋没见你去呢?” “你!小月定亲咋能不喊我,只不过我没空去罢了!”娄大柱气的站了起来,当时娄二柱派人送信,他只是想拿一拿大哥儿的款儿,只说没空,二弟还就真没管他,叫他现在想起来也拉不下脸去。 “你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就你家闺女那样子,只怕你想当人家公子哥儿的丈人也没机会!郑家规矩大,小柳颇受看中,也不过是碍着规矩,没有妻子,哪儿能抬妾,否则她早就成了贵妾了!” 娄大柱气的将小柳私下跟他们说的,一股脑都倒了个干净,见那些人仍旧瞧不起的模样,心里愈发恼了,“不跟你们这群没见识的说!” “切,我闺女啥样也轮不到你操心,就是再好再不好,也不给人当小妾去!” 大家心照不宣的腹诽道,有规矩的人家哪儿会送闺女早早的就攀上富贵人家公子做妾?更何况如今还不是妾呢,就这么猖狂…… 娄大柱却不知道这些,气冲冲地就摔门进去,连一旁跟他打招呼的娄三柱都忽视了。娄三柱抱着儿子,困惑道,“这是又咋了?” “谁知道在外头又受了什么气?”余梅翻了个白眼,这个大伯子外强中干,发脾气又能如何?赵大秀可不会惯着他,“管他作甚?二哥二嫂好容易回来一趟,咱们带着山柏去瞧瞧他二伯。” 要不是想着跟大哥说一声,谁在这儿耽搁?大哥最近愈发狂妄了,自诩成了城里郑家的丈人,没少排遣人,甚至还敢跟娘叫板,瞧着真跟转了性似的,“是,娘子说得对,咱们去咱们的,理他作甚。” “小柳怎么说的,到底什么时候能抬成妾室?她也是的,做什么自荐枕席的下贱事。这下好了!好容易跟郑六公子成了,都大半年了,还是个没名没分的丫头!村里谁指着咱们脊梁骨骂!” “摔摔打打的闹哪门子脾气!在外头受了窝囊气就来我这儿摔打,娄大柱,你是胆子肥了!”赵大秀才不惯着他,摔了手上的擀面杖就叉着腰骂,“小柳不都说了,那高门大户的规矩森严,那郑六公子看重她,月月送出来的东西,那都是银子!等郑六公子成了婚,自然是要把小柳抬成妾室,喝了妾室茶,那就是真真正正的贵妇人。” 说着也不由自主地抬高了下巴,娄大柱没去过城里,她可去过,那郑家的高门大院,想见小柳一面都难,她去了几回也就见着了一回,那小门一开,里头是富丽堂皇,小柳这丫头也是养的模样精细得很。还怕拿不住郑六公子的心?这半年来,年年都有约莫五两银子送出来,听说是郑六公子的补贴,自家也是越过越滋润。还愁啥? 想到这里,赵大秀愈发端起了郑家丈母娘的款儿,“成了,少跟他们说什么长短,一个个男人跟长舌妇似的,未来叫郑六公子瞧见了,没得丢人!” 听赵大秀这么一说,娄大柱方才又气又羞的情绪才平复下来,心里充满了期待,“那郑六公子,到底啥时候娶亲啊?” “郑六公子要成亲了?”娄三柱和余梅不可思议的对视一眼,“这消息可真?大哥大嫂,恐怕还不知道呢!” “怎么不真?说的是县教谕家的姑娘,前些天刚互换了庚帖,婚期就定在了明年开春,动静大着呢,郑六公子亲自射下来两只大雁,这还没下聘呢,就送了九支九两九钱重的凤钗,稍一打听就知道。” 余梅倒吸一口凉气,九支九两九钱重的凤钗,那得多豪? “那小柳岂不是快有名分了?也不知那周姑娘好相处吗?大哥大嫂都快把人的耳朵念烂了,只说郑六公子跟小柳许诺,正妻过门之后就将她抬成妾室,若是真的,还指不定怎么猖狂呢!” 赵半芹笑了笑,“听水风说周教谕为人严谨,想来教育出来的女儿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来,山柏,吃果子。” 娄山柏已经一岁多了,正是可爱的时候,奶声奶气道,“谢谢二婶儿~” 看的娄山月也止不住笑,怪不得三叔三婶疼这个儿子呢,瞧着确实可爱,随了三叔三婶的长相,又随了三叔这会哄人的嘴,见谁都笑眯眯的,叫人一看就喜欢。 提起卫水风,余梅就道,“不过那高门大户的,这正主儿还没进门,后院里头就有不止一个丫头了,这心里头能舒坦?倒还不如咱们,我就觉得,小月这亲事好。水风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前途无量啊!” 娄三柱腹诽,那高门大户的,估计都见怪不怪了,最难消受美人恩,反正他是就这一个媳妇都顾不过来了。不过这亲事他瞧着也满意,小月这亲事确实极好,可自家也不差呢!娄三柱说着,心里与有荣焉,“小月冰雪聪明,十里八乡都找不出来一个这么灵秀的,川子也是个童生了,过两年再考,咱们家未必不能出个秀才公!小月,往后若是那小子欺负你,就跟三叔说,三叔替你去收拾他!” 娄山月感受到娄三柱传达出来的善意,也没拆穿他,笑着应了。 “二哥,这次回来,啥时候走?” “家里的生意不能没人照看,明天就走。山里的果子你多收些,我有用。” “成,二哥,你就放心吧……” 娄山月心中也是急着回家,不为别的,她才盘点好自个儿的资产,还没来得及收拾呢!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夏日炎炎,各式各样的树木仿佛全都活了过来,伸展着枝丫散发着浓郁的活力,整个蔚山县被绿意笼罩。 院子里的桂花树瞧着比往年更加茂盛了几分,再过几年,或许就能够完全遮蔽住树旁的小池塘。几尾颜色鲜艳的小鱼在小池塘里缓慢的游曳,仿佛也被炽热的阳光所影响,懒懒的,失去了往日的活泼。池塘里的几株小荷花与荷叶相互依偎在一起,一阵暖风拂过,吹起阵阵涟漪,荷叶与荷花随风摇曳,倒是给这盛夏增添了一抹清爽之气。 娄山月却是没有功夫欣赏这等美景。 屋内门窗紧闭,四方的冰鉴散发着凉气,给燥热的夏天增添了一丝舒适。藕粉色的抹胸,轻薄鹅黄色的背心,下身是同样轻薄的鹅黄色合裆裤,这样一身打扮,带走了夏日的大部分凉意。娄山月神色专注地调配着什么。 秋梨立在一旁,轻轻打着扇子,屏住了呼吸,生怕打扰了娄山月。 娄山月小心地将一只只有婴儿手掌大小的瓷白盒子打开,一股清香就扑鼻而来,香却不刺鼻,只有凑近才能闻到,水润红艳的颜色如红石榴一般,艳丽娇俏,叫人眼前一亮。 “真漂亮!”秋梨也不由得看呆了,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娄山月也松了口气,小心地又拿起另一只瓷白盒子来,这是一抹清浅的水红色,水润润的膏体颜色温柔恬淡,就仿佛夏日里的荷花,清新怡人。娄山月拿起桌子上的毛笔,说是毛笔,更像是眉笔,只是比毛笔前段的毛要更短更密。 秋梨一眼不错的盯着,听姑娘说,这是叫唇笔,如今的唇笔瞧着与眉笔和化花钿的笔,都差不多,都是尖细的硬笔尖,姑娘定亲的时候就收到了一套,是吕姑娘送的,她瞧着不甚好用,姑娘也不爱用。 娄山月拿起笔刷在瓷白的盒子里来回沾了沾,对着手臂刷了一道,又换了一支唇笔,将另一盒口脂也刷在手臂上试色,不由得点了点头,口脂触感顺滑,刷出来的颜色透亮、细腻,不错,这算是成了!这才将口脂往唇上轻轻涂抹。 这番动作看的秋梨有些肉疼,姑娘光是提炼鲜花精油就废了不少事,又将这些鲜花香料碾碎,最后加精油压制成型,因着天热,怕不成型,还放在冰鉴里冰冻,废了不少事呢!这就先往胳膊上涂开了。 铜镜里的姑娘点上了唇脂,水润润的水红色,衬得本就不俗的面容愈发精致动人。水红色的唇上还带着些水光,瞧着就仿佛是那池塘里的荷花成了精,格外莹润饱满。娄山月满意的点了点头,大宣朝的口脂多是干燥的哑光感,她才特地选了这种材质,毕竟大家都喜欢新鲜玩意儿不是吗?女人爱美,就更乐意尝试些新式样。 转过头来,就瞧见秋梨一脸惊艳的表情,她忍不住笑了笑,冲着她招手道,“秋梨,你来。” 秋梨长相本就不错,否则也不会逃荒过来就被人牙子收了,还想卖到秦楼楚馆去了,这两年便出落得愈发清秀了。只不过她总是板着个脸,冷冰冰的模样,瞧着就有一股生人勿进的冷漠感,娄山月沾了沾石榴红的口脂,就要给秋梨涂,“来,你涂这个,肯定好看。” 吓得秋梨扑通一声就跪下来了,“姑娘费心费力熬了几日才做成的,卖出去不知道多少银子,这样金贵的玩意儿,秋梨不敢用。” 娄山月赶紧将人扶了起来,或许是因为逃荒又被人牙子买走的经历,不管过了多久,秋梨总是这般谨慎,不敢越雷池半步,她不由得放柔了声音,“你怎么知道,我是要卖出去?” “姑娘是个惫懒的性子,做事向来是什么赚钱就在哪里下功夫,况且又刚得了两间铺面,定是不肯放过这个好机会的。” 两人相处的时日不短,彼此早就了解了。正如娄山月知道秋梨一向直言直语一般,秋梨也知道她只说了娄山月也不会生气。 娄山月听了这话也是莞尔一笑,可不是?她啊,就喜欢做那挣钱的生意,她性子懒,自然是哪里能挣钱,才在哪里多下些功夫了。不过秋梨倒是聪慧的很,她也要起了兴致。 “那你说说,我那两间铺面,哪个更合适开胭脂水粉的铺子?” 就见秋梨沉吟片刻,“两间铺面都不算大,麦秸巷的铺面有一间半,却是小饭馆、茶楼、杂货铺居多,朱衣巷只一间大小,却是挨着衣裳、首饰铺子,还是主街,胭脂水粉铺子不用太大,去那里也好。” 娄山月赞同的点点头,这跟她的打算不谋而合,“那边将朱衣巷的铺面稍作休整,开成胭脂水粉铺子。” “姑娘,这……”秋梨肉眼可见的慌了一瞬,随即就镇静了下来,自家姑娘向来有主意,定是她方才说的正巧撞上了姑娘的想法,姑娘才会同意。 娄山月则对秋梨的表现十分满意,她身边用人,忠心是第一位,再有就是能力。像那些高门大户培养出来的贴身女使,哪个不是极有眼色的?那些都是贵女们的心腹,贵女们学什么,贴身女使们就得多少懂些,更遑论这些人以后都是帮着贵女们管家的,各项事务样样都行,就跟后世的那些总助,是一个道理,只是关系还要更紧密些。 一个人能顶几个用?而今的境况,若是身边没个可靠的帮手,那是累死人也办不成事的。 娄山月想着,就不由分说的将秋梨唤到身边,轻轻地给她涂了层口脂,鲜艳的石榴红薄薄的上了一层,给秋梨冷峻的面容添了一丝柔婉却又鲜活的活力。 “好看!”娄山月放下笔,就拿着铜镜递过去,“瞧瞧,这模样,我竟然从来都不知道你这么好看,这两盒就给你了。” 秋梨瞧见铜镜里头的人影,也不由得小小的惊艳了一番,随即就无奈的笑了,自家姑娘就是爱调戏自个儿。心里不由有些感动,姑娘拢共就各做了五小盒子,婴儿手掌大小的白瓷盒子,里头就薄薄一层,瞧着精致得很,这就给了自己一盒。 “成了,将这两个一样一个送给嫂子还有娘先试试,至于剩下的……”娄山月却另有打算,这些好东西,自然要给对了人,才会有更大的利益。张家姑娘一直光顾自家的生意,自然是要给她些,她又是这蔚山县的闺秀之首,只要是她用过的,必然是受人追捧,不过只这两盒口脂,是远远不够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朱衣街,蔚山县最热闹的集市,一间不大的小铺面正在如火如荼的装修着。 约莫五十多平米的铺子,质朴的雕花木门,瞧着也是普通的木头,只是上方精细的雕刻着百花。两侧换成了大大的雕花窗,关上时便能看见与雕花木门一样的百花纹样,拿杆子支起来,便能一眼瞧见里头的景象,瞧着通透又干净。明明是普通的木头,闻起来却又淡淡的香气,叫路过的行人都忍不住驻足观看。 铺子一装好,娄山月就把先前晾晒的干花、鲜花,一股脑的扔进了铺子里,就是为了熏屋子,叫铺子能产生一股天然的花香来。这就跟那些君王做椒房殿是一个意思。没办法,铺子小,又买不起那些昂贵的东西,可不就得在这些细节上面下功夫?细节决定成败,也是无奈之举了。 “东西都搬进来!柜子放在这边,小心点,别磕着了,这柜格放到里头去,柜台摆前头,架子往里面摆些!” 秋梨指挥着力工们安置铺子的陈设,娄山月就坐在一旁监工,这瞧着才总算有几分样子了。 铺面不大,就要布置的精巧。大门正对着算账的柜台,柜台后面是正面的柜格货架,这就是以后放存货以及展示货物的地方。两侧的雕花窗子一打开,就能看见箱柜,箱柜上面铺上华丽的桌布,在摆上精致的小号多宝格,已经能预见未来店铺的样貌。敞亮,又利落,从门口一过就叫人一眼被吸引住。 “小月,就知道你在这儿,”一见到娄山月,卫水风的唇角就不由自主地带上了笑意,“可安置好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娄山月的心跳猛地停顿了一瞬,抬头一看,可不正是卫水风,“快了,这些柜子摆好,便只等着开张了。这是……” “牌匾做好了?”娄山月惊喜地看向卫水风身后,安喜跟在后面,可不正是抬着一张牌匾,“快叫我瞧瞧!” “知道你心急,刚做好就赶紧送来了。安喜。” 安喜收到卫水风的示意,将牌匾放到了案桌上,小心地掀开上面盖着的红布,金色笔墨的‘芙蓉面’三个字就露了出来,行云流水的字体一气呵成,字体遒美健秀,一眼就知道书写的人的笔力深厚 “好字!这是前朝书圣的苏体,水风哥已然练得出神入化了!”娄山月摩挲着牌匾,由衷地赞叹道,牌匾是一个铺面的门面,也是第一印象。卫水风的字,被县学的多少先生都夸过,她便请了他来写。 娄山月细细的看向牌匾,上面还用小刀刻画了各式各样的百花图纹,听说水风哥的爹,卫文,在书画上就颇有造诣,水风哥自然也不差。正想着,她的视线突然就顿住,轻轻地摩挲着牌匾,“这用的是上好的楠木?!” 寻常店铺的牌匾,都用普通的实木,松木居多,讲究些的用桃木、柳木,像楠木、黄杨木这种珍贵的木材,质地坚硬耐腐、样式华贵,上了清漆便更耐久好看,除了那些大酒楼、茶馆,少有铺面舍得用的,娄山月爱不释手的抚摸着牌匾,这好木头果然是不一样。 “我这么小的店铺,那里用得了楠木的牌匾?” 卫水风就笑了,眼睛都要粘在上面了,“山上刚砍了一棵树,就叫娘留下了一点,你留着用便是。你的铺面做女儿家的生意,牌匾若是不好看,便落下了一成。” 娄山月也没有推拒,两人都定了亲事了,送个礼物还有什么收不得的?更何况,先前卫水风也总是给自己送礼物,时兴的鲜花盆栽,街上有意思的玩意儿,新鲜的吃食……之前都收了,若这时候拒绝了,倒显得尴尬。 一堆桃花眼弯成了月牙妆,清冷的面庞瞬间就成了讨喜的桃子脸,瞧着就甜丝丝的,“那就多谢你啦~秋梨。” 娄山月招了招手,秋梨就从袖袋里拿出了一只香囊,安喜一瞧,赶紧弯着腰恭敬的接了。这可是未来的大娘子,能轻视了吗? “水风哥平日进学辛苦,这香囊用了栀子配着薄荷叶,清新又提神醒脑。” 香囊上一面绣的竹子,一面是仙鹤,瞧着像是芹姨的手法,只是瞧着要笨拙些。这是小月亲自绣的!卫水风心中更是吃了蜜一般甜,虽说小月之前也送过荷包,可那都是因着他要去赶考,这个松鹤竹叶的是他们过了小定之后,小月送他的头一份礼物,他一定日日带着。 卫水风心里一暖,说着就伸手将那香囊系在了身上,“我一定贴身佩戴,不辜负了小月的心意” 这话听得娄山月耳根一红,不过是给他绣个香囊,说的像是将自己随身携带了似的。不过她也不是那面皮薄的,感情是需要维系的,既然决定了要在一起,若是执意划清界限,反倒不美。美目流转,看的卫水风心跳都停顿了片刻,“那等水风哥过了乡试,我便再绣一个。” 卫水风顿时眼睛一亮,小月不善女工,从前他每天去娄家找娄二柱学习炼体的法子,每每见到小月哭丧着脸被芹婶子拘着练习,没想到她竟然愿意为了自己,这么用心,顿时心里愈发得意起来,没错,小月是喜欢他的。 卫水风心里熨帖,清冷的眸子瞬间就又化成了一滩温水,“可安置好了?朱衣街前面新开了一家糕点铺子,听说很不错……” 娄山月哪里知道他那些弯弯绕绕,做绣品也是为了练手,毕竟以后得嫁衣也是要她绣上一两针的,娘拘着她学了那么久,她可不想到时候丢了功夫,瞧着不好看。 听见这话顿时眼前一亮,“安置好了。一说起来,也想吃了,正巧回去给云木也带些软乎的甜甜嘴。还有街头的胭脂铺我也想去瞧瞧,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 “行,都依你。”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秋梨和安喜各自落了一步,跟在后面,听着两人有商有量甜蜜的语气,也不由得面上带了笑意。未来的娘子/郎君相处欢喜,于他们这些下人而言,也是再好不过了。 只是后面不远处的姑娘盯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身影,手里的帕子都揉皱成了一团,嫉妒的眼神几乎将姣好的面容扭曲,吓得一旁跟着的贴身女使不敢出声,只敢紧紧地跟在自家姑娘身边,生怕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见周含巧死死的盯着前面的两人,那丫头低垂了头,暗道一声糟糕,硬着头皮开了口,“姑娘,郑家娘子请了大娘子和姑娘赴宴,若叫她们等久了反倒不美,咱们还是早些去吧。” 周含巧盯着前面人来人往的街道,早已不见那两个碍人的身影,凭什么!凭什么她能跟卫郎君定亲?她才看中了人,凭什么就被她抢了?不过是长得勾人了些,就算是她不能跟卫郎君定亲,也轮不到她一个商户女子。想到这里,心里愈发不痛快起来。 “是我爹娘叫你看住我的?你就听他们的话吧,也不知到底谁是你的主子!” 这话可就严重了,那丫鬟吓得赶紧跪地求饶,“奴婢是姑娘亲自选到房里的,老爷和大娘子对姑娘更是恨不得掏出一颗心来,只要是对姑娘好的,奴婢自然愿听。” “算你伶俐,行了,起来吧。”周含巧斜睨了那丫鬟一眼,才不情不愿的往前走,“我娘是什么身份,她一个妾室,也敢下帖子相邀,若不是为了六公子,谁愿意去……” 这话说的更是叫那丫鬟苦了脸,小声道,“毕竟是六公子的亲娘,郑家也不是那没规矩的,如此行事,奴婢瞧着,怕是未来抬了继室也说不一定,姑娘还是早些准备才是。” “知道了,就你话多……” 二人渐行渐远,却没瞧见不远处跟着的仆役,直到二人进了酒楼,才跑回了郑家。 第一百二十六章 至于银钱,自然是不能靠着姐姐自己,他如今腿基本上好全了,也该立起来了。 等到王松回来,小淙就将回信递了上去,“给姐姐的信,请松大哥帮忙捎带。”说着,又塞给他一块碎银子。 “这是……” 见王松面带诧异,小淙才腼腆着说了,“既然姐姐在,我们便不急着去寻大哥了。小子带着妹妹,想赁个房子,可人生地不熟的,”接着拱了拱手,“听姐姐说松大哥颇有能为,人又厚道,小子就厚着脸皮,还得劳烦松大哥……” 王松见一个半大小子,又处处得礼,自然也无有不应的。 小满接了信,一颗心瞬间就踏实了起来。 当时她被自称是同乡的人所骗,说是做工,签的却是阴阳契书,将她卖到了王家。可是他还贼心不死,诓骗弟妹出城的就是他找来的。幸好王松去的及时,王家声势浩大,那人一听是王家人才夹着尾巴缩了,连夜出了城。 两个小的除去吃饭看病,如今身上还剩下十两银子,已经照她说的托了王松帮着看宅子。另外还有一两的银子,叫她拿着傍身。 满心里又酸又软,不免又想起被流民冲散的兄长来。又托王松帮忙打听着,若是青州来了跟哥哥相仿的人,一定要告诉一声。 青州的冬天无疑是冷的,就这么熬过一冬,王夫人要给二姑娘王若瑶挑丫鬟的消息,终于顺着第一缕春风传扬了出来。 “……光是燕窝,都是每日一回的往二姑娘屋里送,要是能去身边伺候,姑娘指头缝里漏出来的都够一年吃穿了!”说话的是春柳,她是前院伺候的,知道的多些。 “啊?这么好?”众人叽叽喳喳的说着。 小丫头里面年龄小的八九岁,年龄最长的也不足十四,一听这话,心思都不免动了起来。 “嗤。”这时候就有人嗤笑一声,“真这么好的差事,哪儿轮得上咱们?再说,大姑娘身边的丫头也不见得有多高人一等。” 众人瞬间就静了一瞬。大姑娘是侧室出身,说起来都是尊贵的姑娘,但大姑娘那日子过的,如履薄冰的,瞧着都委实有些难。 春柳瞬间面皮涨红,“到底是不一样的!”说罢,似乎又觉得这样嚼舌不妥,“横竖跟在姑娘身边,总归是比当小丫头强。” “吃完了饭就赶快去干活,凑在一处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正说着,田嬷嬷威严的声音突然传来,怀揣着各异心思的众人,顿时如同鸟兽般四散开来。 同样是三等丫鬟,姑娘身边的月例银子要比她们高出一二百文,怪不得这些丫头心动。 小满却丝毫不为所动,若说王家她最不想招惹的,一个是赵诏,一个,就是王夫人。她仍然记得梦里那个冷漠的贵妇人,因为她被污蔑偷人,她誓死抵抗,可夫人却查也不查,直接下令打死也不为过,若不是大姑娘开口求情了两句,恐怕她就不只是被打断腿了…… 突然,一道声音打断了小满的思绪。 “喂!发什么呆呢?” 小满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登时被吓得一激灵。抬头见是春杏,才收敛了神色。 春杏就是有这么个魔力,不论跟谁相处,都能迅速熟络起来。 “你啊,别想了。这事,没点银子,办不成。” “银子?”小满顿时睁大了双眼。纵使她没那个心思,一时间也好奇起来。 “嘘,你小声些。”春杏压低了声音,拽着小满往角落里走了走,“谁不知二姑娘尊贵,这样好的机会都盯紧着呢!春桃可是捧了银子去找了杜鹃姐姐的,你可有?” 她一个逃难来的,又刚进来不足两月,哪里有闲钱?小满心里瞬间就闪过了然。反观春桃,那么个上进的性子,方才默不作声的实在有些反常。 就见春杏一脸的我就说吧的表情。 一没资历,二没银子,拿什么肖想好事儿?她是不在乎,不过,小满不由自主的看向春杏,那她呢?难道不想争一争这机会? 这眼神包含的询问太过明显,叫人读不懂都难。 春杏就笑了,“灶上的活就挺好的,反正我是没银子往上进的。” 这话说得实诚,很难不叫人心生好感。小满愈发觉得春杏是个心里清明的妙人。两人对视一眼,相视一笑,有什么东西好像在瞬间就破土萌芽。 小满一开始就没想去二姑娘身边,只当不知此事,专心干着自己的活,反倒在这一众汲汲营营一辈中显得愈发踏实起来,愈发叫田嬷嬷觉得是个可造之才。 谁承想还没缓上一缓,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就打乱了小满的阵脚。 “……喜儿、春桃、春杏、小满,你们几个,跟我来。”田嬷嬷淡淡的瞥了众人一眼,徒留一群小丫头面色各异留在后头。 才说了要选丫头,几人就被叫过去,任谁都猜到了是什么意思。这怎么跟梦里的不一样,是哪里变了?小满一颗心猛地提了起来,慌乱的跟上众人的步伐,事到如今,也只能见招拆招了。其实她明白,她这样的相貌,夫人多半是不喜的,可难免还是不安了起来。 “能给主子当丫头,是你们的福分,以后如何,全看你们自己造化。都安安生生的,若是有谁丢了脸面,回来别怪我不留情面!” 听着一群丫头齐声称是,田嬷嬷满意的点了点头。出了下房,遛着墙根往前绕过花园,穿过垂花门,再走上一刻钟便到了后院正房。 小满跟着众人站定,低垂着头,只能隐约瞧见台阶上一双精美的秋香色绣竹叶的绣鞋。 “夫人,人都齐了。” 上面淡淡的嗯了一声,琢磨不出情绪。 就听见一个娇俏的声音响起。 “娘~你就答应我吧,再不然,叫大姐姐陪着我,不会出岔子的。” 小满心道,这就是二姑娘王若瑶了,听声音就知道是个骄纵的。 “你就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你表哥马上游学回来,你不是最喜欢跟你表哥表姐玩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听着一群丫头齐声称是,田嬷嬷满意的点了点头。出了下房,遛着墙根往前绕过花园,穿过垂花门,再走上一刻钟便到了后院正房。 小满跟着众人站定,低垂着头,只能隐约瞧见台阶上一双精美的秋香色绣竹叶的绣鞋。 “夫人,人都齐了。” 上面淡淡的嗯了一声,琢磨不出情绪。 就听见一个娇俏的声音响起。 “娘~你就答应我吧,再不然,叫大姐姐陪着我,不会出岔子的。” 小满心道,这就是二姑娘王若瑶了,听声音就知道是个骄纵的。 “你就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你表哥马上游学回来,你不是最喜欢跟你表哥表姐玩了?” “娘~”王若瑶还要求饶,触碰到王夫人的眼神,登时知道她不会同意,只好瘪了瘪嘴作罢。 小满心道,王夫人贤名在外,如今再瞧着,就知道,这嫡庶终究是有分别的。正想着,就感觉到一股包含着打量的视线从自己身上掠过,叫她浑身不自在起来。 王夫人的视线在下面站了两排的丫头们身上扫了一圈,点了点头,模样倒还周正。 初春的天,虽说太阳当空也是冷的,小满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只觉得冷风都从衣襟裤缝里直往里钻。 约莫等了半柱香时间,上头才缓缓道,“起来吧,都抬起头来。” 小满微微抬头,余光就瞟见端坐在上头,身着蛾黄并秋香绿锦服的贵妇打扮的,正是王夫人。一旁挨着她姿态亲密的,应当就是二姑娘王若瑶。 王夫人语气淡淡的,“这些丫头总归是要跟着你们的,自去选罢。” 一道轻柔的声音传来,“母亲疼我,只我这身子,用不了那么多人。” 小满循声看去,这才发现一旁竟然还坐着一位姑娘,身着鸭蛋青的斗篷,手里捧着个莲花的手炉,说不出的安静柔弱。这个年龄的,也只有大姑娘王若云了。她眼皮一跳,王夫人那话是什么意思?大姑娘也要选丫头吗? “当母亲的为孩子操心是应当的,你这身子骨,光凭身边那两个丫头,哪里顾得过来?” “孩儿身子不争气,叫母亲也跟着忧心……”王若云一幅感伤的模样,“那就请瑶妹妹先选吧。” 光听这话,任谁看都是一幅母慈女孝的场景。 王若瑶是王夫人唯一的女儿,娇生惯养着长大,一双细嫩圆润的手白生生的,如同挑选人偶娃娃一般挨个瞧着,随手就指了几个人。 “你、你、你、还有你,都上前来” 随着有些肉肉的手指过来,腕上那一对白玉镯随着主人的动作叮当——作响,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 小满被刺耳的叮当声一晃,不自觉的皱了皱眉,见停留在眼前的嫩白指尖,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田嬷嬷依次介绍着,“这个是春桃,来府里已经一年多了,平日里做洒扫、跑腿的活。这个是春花……这个名叫小满的,是…秋里来的,在后院洒扫。” 王夫人眼皮微抬,眼中的责问之意再明显不过。不足六个月的规矩还没养成,怎么就送来了? 田嬷嬷连忙上前两步,腰弯的更低了些,“她是前些时候家里遭了灾来的,很是踏实。” 那倒罢了,田嬷嬷说话向来滴水不露,那就一定是个的稳重的。 王夫人冷然,“你,抬起头来。” 小满这才缓缓抬起头,不过眼神也不敢乱飘就是了。 王夫人心里咯噔一声,自家女儿自己知道,最喜欢好颜色的,可这丫头……她眉头微皱。 虽然还没长开,但厚厚的刘海下头,一双眼睛清亮黝黑,眼尾微微向上勾起,叫人一看就觉得婉转朦胧。这样的样貌,且不说若瑶如今年纪小,就是到了嫁人的年龄,也不会带模样太盛的陪嫁过去。 王夫人心中泛起不喜,几乎没有任何思索,直接掠过了小满,“你们三个,先跟着嬷嬷学几天规矩,”又指了旁边一个手掌粗大的丫头,“你叫什么?” “回夫人,奴婢春风,在灶上打下手的。” “还算机灵,也跟着二姑娘。” 春桃见自己被留用了,顿时几乎要乐开花来,堪堪压住飘飘然的心,随即又幸灾乐祸的看了小满一眼。 二姑娘指出来四个丫头,就她被剩下了。 她早打听过二姑娘喜欢颜色好的,她自诩模样好,虽说小满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性子,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她的颜色最盛。 “至于你……” 小满一动不敢动,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生杀予夺都掌握在旁人手里,这种滋味委实不好受。 “既然是个踏实的,就到大姑娘跟前伺候吧。”说罢,又状似询问般看了王若云一眼,“可行?” 王夫人笑的温和,这丫头容色好,就算到王若云哪儿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要真是个上进的……她不介意庶女的院里再乱些。 王若云眼皮一跳,见指的是小满,心里松了口气,为她说话的人不多,她记得这个丫头,若是她倒也罢了。 小满心口扑通扑通的跳个厉害,她竟然到大姑娘那里!生怕再出什么岔子,连忙抢着福身谢过。 王夫人见她抢着说话,可见是个没规矩的,愈发觉得这个决定正确。 “母亲指的人,定然是好的。不过,”王若云话锋一转,“母亲体贴,我却不敢托大,我身边已经有了剑兰和青萝,再选一个便好。” 王夫人没有丝毫为难的点头允了。她身边的小丫头有一半都是自己的人,如今也不过是叫面上别那么难看。省得说出去说她苛待了庶女,连丫头都不给全。 “如今你也大了,身边的两个一等女使不着急,四个二等的却不能少了,免得出去叫人笑话。” 王若云微哂,“母亲说的是,我身边的春琳倒还得用,女儿正有意提了她为二等女使。” 王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好啊!你既然有决断就好,去吧。” 王若云面带微笑,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好?好什么?自然是因为春琳是她的人。她转过头来仔细看着,她方才瞧见,只有这个丫头为小满担心了一瞬,想来不会是坏性子,“就你吧。” 第一百二十八章 小满见王若云的手指向身旁的春杏,愈发高兴起来,是她总比旁人好。春杏眼中闪过惊讶,也欢欢喜喜的应了。 王夫人见她指了个温吞的,愈发放下心来,只说了几句好好当差的话,又威胁了几句若是做的不好自当发落云云,这才作罢。 成了大姑娘的人,小满心里顿时如同飘向云端,那岂不是有望提前出府了?真是恨不得立刻收拾包袱去了。 回到厢房,少不得议论唏嘘一番。不过大家都围着春桃他们,反倒叫小满和春杏得了个清净。 “……能伺候姑娘,自然是少不了好处,以后有机会还请姐姐美言几句。” 春桃被恭维的一脸傲色,倒也十分矜持的回了,“放心,咱们做活的用心,主子总会看到眼里。” “春桃姐姐果然是有前途的,也就是备受宠爱的二姑娘,不像是那些落魄的。”连忙就有人接着道,甚至拜高踩低的踩了大姑娘一脚。 主家的事哪儿是她们能说嘴的?也不怕祸从口出。小满眉头微微皱了皱,这样的做派实在叫人喜欢不起来。 小满本不想说话,但谁叫她如今是大姑娘身边的人?还没等她开口,就听春杏嘎嘣脆的开了口。 “谁是那落魄的?我怎么隐约记得谁说只要是能选上不拘是哪个姑娘,总比在这儿好?你们倒是变得快。春桃有句话说得好,做活的用不用心,主子们都看在眼里,怨不得……” 这话说了一半,却叫人都清楚了其中的意思,不就是说她就是因为多嘴多舌,干活不用心,才不被选上吗? “你!” 春花瞬间脸皮涨得通红,恼恨起来,竟然还要上前拉扯。 小满瞧着话少,却不是个软柿子,既然她如今成了大姑娘身边的,就要忠人之事,断没有听到了旁人的贬低还干看着的道理。 说着,将收拾好的包袱一甩,堪堪擦过了那丫头的脸庞,激起一片惊呼。 “啊!!你、你要打人?原以为你是个好的,怎么如今成了大姑娘身边的你就猖狂起来了!” “啊呀,你怎么上前来了?要是伤到可就不好了。”小满歉意的笑了笑,随即道,“不过春花姐姐也是府里的老人了,也该知道府里的规矩,说话更要谨慎才是。 谁不知道夫人一向宽和,对着大姑娘二姑娘都是一样的亲近。对咱们也是没的说,最是喜欢规矩、稳重的,你如此说,岂不是置夫人于不顾?陷春桃姐姐他们于不义?若是叫旁人听了就是出去打板子也是轻的。” 春花见春桃、春柳的面色都不虞起来,脸色肉眼可见的白了下去,“我、我没有。” “也就是咱们知道你是无心之失。春柳、春桃都是再规矩稳妥不过的好性子,就是平日里不介意,如今到了姑娘们身边伺候,处处都得谨慎的。罢了,是我多言了。” 说罢,不再等她说什么,就转头对着春杏道,“时候不早了,姑娘还等着呢,咱们这就走吧。” 春杏眼中闪过讶异,也咧嘴笑了,“这就走吧。” 二人相视一笑,一推开门,谁承想田嬷嬷并着一位年轻的女使正候在外头,也不知听见了多少。 二人愣了一瞬,连忙冲着两人行礼。 田嬷嬷别有深意的看了小满一眼,她也是个看走眼的,这丫头不仅稳重,嘴皮子也利索。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这是大姑娘身边的一等女使,名唤剑兰,既然收拾好了就走。” 剑兰微微点了点头,神色丝毫不变,倒叫小满和春杏更加慎重起来。到了大姑娘的竹影院,二人才见到了倚坐在坐榻上看书的大姑娘。 “姑娘,人来了。”剑兰上前两步回禀。 “都起来吧。”王若云的眸光从书册上移开,眼神在二人身上打了个圈,“既然是母亲赏的,那就提成二等女使。我乏了,都退下吧。” “多谢姑娘。”二人齐声道。 剑兰就对着二人道,“你们随我来。” “姑娘身边只有一个一等女使,一个二等女使,名叫青萝,另还有四个三等女使。姑娘喜欢清静,没事不要去打扰。” “姑娘常年吃药,老爷特准设了小厨房,春杏就仍旧在灶上管着茶水,小满就先跟青萝搭把手,好了,你们收拾好了就去吧。” “真是好地方,谁承想能提早住上这二等女使的屋子?”春杏一双微微下垂的狗狗眼弯成了月牙。 二等女使不再住大通铺,而是四个人住一间,春杏一面叹道,一面朝着小满看去,“竟不知你还有那样的好口才,今儿我才见识到了。” 小满笑了,“我也是今日才知道,一贯好性儿的春杏也有这样的好魄力呢!” 二人相视一笑。 春杏叹了一声,“能有这样的造化,我是没想到的,咱们如今是竹影院的人,自然该跟姑娘站在一处的。” 小满不是傻的,自然听出来了春杏话中的亲近,梦中,春杏是在书房伺候,能在书房伺候的,都是过了老爷的眼睛,嘴巴紧的牢靠人。而不是夫人身边的人。如今,或许正是因为她的变故,才使她阴差阳错的来了大姑娘身边,心里不由歉疚起来。 “谁说不是?”衡量一番,才开了口,“我瞧着姑娘是个心思清明的,咱们只管听命行事,不怕没有出头之日。” 春杏果然笑了,“欸!左右我是跟从前一样的活,月例银子还白白的多出来一半,不过你跟着姑娘身边的老人儿,可要处处小心些。” 小满点了点头。王夫人精明能干,自她入府后,除了王若云,竟没有一个妾室诞下一子半女,能在她手下如此安稳长成,就不容小觑。 而竹影院厢房中,本是乏了的王若云却坐在桌前,仔细看,上面是摊开铺着许多药材还有一樽药臼,似乎在调配着什么。 “……事情就是这样。”剑兰将方才的见闻说的仔仔细细,细心观察着王若云的神色。 王若云无疑是貌美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小满点了点头。王夫人精明能干,自她入府后,除了王若云,竟没有一个妾室诞下一子半女,能在她手下如此安稳长成,就不容小觑。 而竹影院厢房中,本是乏了的王若云却坐在桌前,仔细看,上面是摊开铺着许多药材还有一樽药臼,似乎在调配着什么。 “……事情就是这样。”剑兰将方才的见闻说的仔仔细细,细心观察着王若云的神色。 王若云无疑是貌美的。 王家乃青州首富,传承三代有余,如今王家的当家老爷王忠的父亲,也就是已过身的老太爷,乃是探花郎出身,相貌不可谓是不佳,还得了个从三品荣退。王忠是老太爷次子,其妻王夫人虽说不是闭月羞花之貌,也是端庄周正。 王若云的母亲本就是美人儿,可她的相貌反倒更遗传了老太爷,就是王忠见了,也时常感叹。即便是身子孱弱,也是带着骨子病西施的美感,身上一股子的书卷气。 此刻微微一笑,又如同三月里的柳条儿一般,带着股子清新怡人,一瞬间,仿佛连日的暑热都消退了。就是长年累月在身边侍候的剑兰,也不由得晃了晃神。 “照这么说,这两个人可是能用的了?”青萝迫不及待的问道。她早就找人打听过了,一个是逃荒来的,无根无基,另一个又是府里老实人的孩子,伺候着老爷的祖产,属于夫人不乐意用的那种。不是她着急,实在是姑娘身边能用的人太少,院里那四个三等的丫头,有两个都是夫人身边的,当不得用。 王若云摆弄着手上的药草,淡淡道,“不急,且慢慢看着吧。至于春琳,明面上多给她些看重,看严实些。” “是!” 竹影院的日子比后厢房好过许多,小满拿着沉甸甸的月银,心里满足极了。二等丫鬟一个月能发一吊钱,也就是一两银子,只要能干上一年半载,她的赎身银子就能攒齐了! 可理想很丰满,但现实却很骨感。弟弟妹妹堪堪到十岁的年纪,还不能当个成人用。就是赚钱攒银子,也是有限的。 她不禁想起从前爹爹的话来,一家子要想过得好,出一个有本事的就够,而今想要出头,最快的就是科举之路。可如今,就算是想叫小淙把书念了,就凭这点银子,两个没成年的孩子,又能撑多久? 小满叹了口气,若是兄长在就好了,一家子在一起总是什么都不怕的。那日那么多流民,几乎是一瞬间,城墙下头就没了哥哥的影子……想到这里,她的心口一痛,不敢再往更坏处去想。 而王若云却因为即将到来的表哥心烦无比。 “表哥又要来?”王若云眉头微蹙,眼中的厌烦不加掩饰的流露出来,“消息可靠吗?” 表哥?那不就是赵诏了。小满听见这话心头猛地一跳,不由自主的抓住双腿,努力稳住几欲颤抖的身体。 只听剑兰稳声道,“夫人吩咐明晚设宴,东院的厢房已经收拾出来了。” 饶是再不乐意,也不能拂了大娘子和赵家的面子。 王若云一张俏脸瞬间就耷拉了下来,将手上的书扔到筐子里。“替我上妆吧。” 剑兰手巧,也不知她是怎么弄的,薄薄的一层脂粉,脸上就带了不健康的黄气,嘴巴也是苍白无力,瞧着没一点血色,活脱脱一个病秧子模样。等晚上回来,竹影院就跟正院报了病。 此时此刻,小满无比庆幸被王若云选中做了女使,好在她如今成了大姑娘身边的人,轻易是动不得的。却不知往往人越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 小满余光瞥向院中的少年郎,努力克制住颤抖的双腿。那双看似多情的双眸,还有深入骨髓的痛……恨意和惧怕源源不断的浮现出来。 听着赵诏装腔作势的嗓音,心里的恨意几乎要化作了实质。梦里,若不是他说有她兄长和弟妹的消息,她怎么会去见他?又怎么会刚刚好被人撞见,还道貌岸然的说毁了她的名节要她做妾?要不是他四处撩拨,怎么会惹了其他人的嫉妒,惨遭设计被打断了腿? 小满虽然贫寒,却也有一身的骨气,怎么会甘愿为人妾室? 赵诏只觉得一阵寒意闪过,狐疑的看了眼窗外,这满院子的竹林,即便是夏日也是生生透露出一股子的阴冷,怨不得她整日里病殃殃的。 王若云眼底快速划过一抹厌烦,一张小脸煞白,叫人觉得几乎要咳断了气。“若云身子不适,是老毛病了,倒是连累了表哥来看望,真、咳咳,真叫人过意不去。” “听说表妹病了,我这心里也记挂的很,表妹身子弱,还想着是不是因为我,叫表妹招呼着才累倒了。” “表哥这样说,咳咳,倒叫我愧疚……” “表公子哪里的话?我们姑娘是娘胎里带来的弱症,哪儿是表公子的事?”春琳忙抢话道,面上还带着两抹红晕。 赵诏瞧着春琳的模样,心里不屑又畅快,真是眼皮子浅的丫头,心思都写到脸上了。不过……娘胎里带来的弱症,于子嗣不利,以后后院里的女人为他生儿育女,她嘛、做好夫人的事也不算委屈了。 王若云没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嫌弃,眸光闪了闪,轻咳了两声,“我身子不适,就不多留表哥了。春琳,你替我去送送表哥。” 赵诏只道叫她好好休息,下回再来看她。临了眸光在小满身上转了一圈。这丫头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模样、身条倒是不俗。 他的眸光带着几分兴味,、好心情的盘算着,剑兰冷淡、青萝泼辣,各有各的味道,如今又来了这么个人物,等他和云表妹成了亲,她房里的人还不都是他的? 小满感受到赵诏黏腻的眼神,身子一僵,强忍住一腔恨意,指甲几乎都嵌进了肉里,才没有显露出来。 半晌,王若云仿佛才消化了方才的一切, 轻声道,“我乏了,你去外面守着。” 小满低声应是,细心地关上门。 第一百三十章 小满感受到赵诏黏腻的眼神,身子一僵,强忍住一腔恨意,指甲几乎都嵌进了肉里,才没有显露出来。 半晌,王若云仿佛才消化了方才的一切, 轻声道,“我乏了,你去外面守着。” 小满低声应是,细心地关上门。 门内,隐隐传出争执声。 “……若真是个一门心思放在读书上的爷们也就罢了,瞧着仪表堂堂,实则通房都有好几个了,见着姑娘就一双眼睛黏上来,打的什么主意?还有那春琳,更是没见过男人似的,当着面都卖弄起来,呸!” 青萝颇为愤愤不平,声音大的连在外头值守的小满都听的一清二楚,“偏夫人觉得他好,恐怕还觉得咱们姑娘配不上呢!” “青萝!”剑兰厉声打断了她,“你失言了,这两日你去值夜!” 绿萝知道是自己嘴太快,但又接着不忿道,“姑娘千好万好的,凭什么就由着人说亲?” “父亲只是小官,我又是这么个身份,哪里配的上正经官宦子弟?”王若云的声音淡淡的,一双好看的眸子冷到了极致,“行了,你再这样,我是不敢留了。” 门哗啦地被推开,就见绿萝垂头丧气地出来,“这儿没你们的事儿了,都歇着去吧。” 小满低声应了。心道怨不得王若云装病也要躲着这个表公子。后院里的通房都好几个了,哪里是良配?可纵使尊贵如大姑娘,婚事又岂能容她做主? 想起赵诏临走前的那个眼神,她不由得心中发冷。大姑娘翻过今年就十五了,她是大姑娘房里的,若这门亲事真成了……难道即便是预知了一切,也仍旧无法逃过一劫吗?! 小满推开门坐下,心底就升起一股子不甘和愤慨来。 “咦?怎么回来了,今儿不是你值夜吗?” 小满微怔,就瞧见春杏关切的脸庞,她轻轻摇摇头。 春杏见小满神色不对,就想到了其他地方,“大姑娘虽出身差了些,我瞧着却并非是传闻那般。对着下人也是宽待。” “别瞧着昙花院里光鲜,听说春桃如今在做杂役的活,倒是比从前还不如呢,她最是争强好胜,也是处处受肘,同样是二等女使,还不比那些个三等丫鬟自在。” “竟有这事?”小满惊讶的忘了方才的愤懑。她早发现了大姑娘不似传闻中孱弱,却不知道二姑娘昙花院的事。 “可不是?你也别难受了。你我毕竟不是自小跟在姑娘身边,自是不比剑兰、青萝她们。我这几日冷眼瞧着,那春琳瞧着受宠,实际似乎还不比咱们,咱们做好分内的事,姑娘自然会信任。” 小满微微一愣,合着她细细碎碎的说了这些是以为她因着姑娘不信任才不高兴了啊,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春杏瞧她的样子,不禁纳闷了,“那你是为何……” 小满摇了摇头,这才将事情说了,“我是替姑娘觉得不值。” “还当什么?”春杏就笑了,“这事传扬了不止一两天了。庶女嫁到主母娘家,也不新鲜,叫旁人看也是亲上加亲的好事。” “这算什么好事,还未娶妻的哥们儿,后院里都乱成一团了,疼爱女儿的是必不会选的。”小满难得的不赞同起来。 “你也说了,是疼爱女儿的,姑娘的身份到底是差了一层。再说了,这也未尝不是一门好亲事。要不老爷怎么不拦着?” 小满瞬间就沉默了。是啊,毕竟是老爷的闺女,大姑娘不受宠,可什么也都没短缺过,没必要在这上头撒手不管。 就听春杏小声说,“老太爷是三品荣退,大老爷如今才做到从四品。咱们家就更差一层,老爷担着七品训导。夫人娘家哥哥,舅老爷,是从五品员外郎,员外郎家的公子配七品官家庶女可是绰绰有余了。” “话虽如此,可……”可毕竟花花肠子的不是良配啊。 春杏摇了摇头,“这是傻话。哪家的公子哥儿后院没人?后院里毕竟是夫人说了算,再者,若不是表公子,还能有谁呢?” 小满也一时沉默了起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听春杏分析这么一通,倒觉得除了赵诏,王若云似乎也没更好的选择了。或许这就是王若云纵使心里不愿意,也没敢撕破脸的原因吧。 心中不由得感慨起来。若王若云也无法逃脱王夫人的安排,那她又该如何呢? 就这么,竹影院难免三不五时的收到些礼物,或是表公子寻来的扇子,或是表公子在街上买到的吃食,惹得人不厌其烦。 幸而赵诏并没有常驻,约莫半个月,便又启程回了都城。 竹影院恢复了往日一般的清净。 王若云时不时地抱病几天,整日里看书,研磨药材、配制香料,或是偶尔指点一下绿萝种菜,也乐得自在。 小满也逐渐跟竹影院的众人熟络起来,转眼间就到了次年深秋。 王二老爷虽然官职低微,家境却富庶,一年四季的换洗衣裳都是少不了的。每年的冬衣都是提前备下。今日,小满就是跟青萝一同去取新做的衣裳的。 管家是主母的分内事,管着衣裳裁剪领用的,就是王夫人身边的亲信赵嬷嬷。 赵嬷嬷是从赵家跟着王夫人过来的,为人总是笑眯眯的。 青萝就最不耐烦跟她打交道。见赵嬷嬷正巧在桌前坐着,就忍不住嘀咕,“怎么恰巧碰上她在,这赵婆子最是笑面虎一个,真是晦气。” 赵嬷嬷眼尖的瞧见了她们,连忙笑着道,“哟!这不是大姑娘身边的青萝吗?这可是稀客,我得迎迎。” 说着就对旁边的丫头们道,“瞧瞧,要不说大姑娘会调教人呢,瞧这二人,走着路不知亲热的说笑什么呢!” 圆盘似的脸上布满皱纹,挂着和善的笑,说出来的话叫人猛一听觉不出什么,仔细一品味,一口一个稀客,却坐在那里不动如山,明里暗里都在说她们行事不规矩,走着路也没规矩的谈天说地。 青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小满就笑了,“方才青萝姐姐正说呢,夫人多疼惜大姑娘,知道咱们姑娘身子弱,一应的冬衣早早就准备好了,就连炭火也是一早就备齐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说着就对旁边的丫头们道,“瞧瞧,要不说大姑娘会调教人呢,瞧这二人,走着路不知亲热的说笑什么呢!” 圆盘似的脸上布满皱纹,挂着和善的笑,说出来的话叫人猛一听觉不出什么,仔细一品味,一口一个稀客,却坐在那里不动如山,明里暗里都在说她们行事不规矩,走着路也没规矩的谈天说地。 青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小满就笑了,“方才青萝姐姐正说呢,夫人多疼惜大姑娘,知道咱们姑娘身子弱,一应的冬衣早早就准备好了,就连炭火也是一早就备齐了。” 赵嬷嬷的笑容就顿了顿,深深地看了一眼小满,往常青萝听见了不是跳脚,也总是说不过的,如今大姑娘身边倒是进了个能耐的。 “可不是?东西早就齐备了,只等着姑娘们来领呢。” 青萝赞赏的看了小满一眼,就带着她进了里头,一进去才瞧见,二姑娘身边的春柳和春桃竟然也在。 大姑娘和二姑娘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二人拿了东西便走。 小满冲着二人点了点头,春柳淡淡的瞧不出什么,春桃倒是垂着头,不复从前那般掐尖要强的模样,只是再瞧见小满的衣着打扮的时候,眼中划过了一丝不甘。 青萝回去就说了,“……叫赵嬷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王若云淡然一笑,不置可否。她是没根基、心眼也正。仔细打听就知道,她是被人骗着卖进来的,知道签了卖身契,倒也乖觉,认了命似的,一点也不闹,临了才把卖身银子一股脑的塞给了弟弟妹妹,在她身边呆了一年,没有半句怨言,却也没断了跟家中的联系…… 王若云呷了一口清茶。不过,她总觉着,小满是不甘心待在王家的,未来嘛、瞧着看吧。 这些事小满自然不知,她急着给弟弟妹妹送信呢。 在王松的介绍下,小淙小渺在城东赁了个小宅子,里面隔成了两间,隔壁就是秀才家,安全上不成问题,一个月只要四百文,秀才爹见两个孩子可怜,又给起了灶台。 二人也没闲着,小淙字好,找了抄书的活,小渺跟着秀才娘做绣品往出卖。他们两个放心不下自己,还递进来三两银子,只说叫她拿着,小满心里又酸又软。但再怎么,他们也是两个没长成的孩子,能挣的了多少?是以她也存一部分,再匀给弟妹一部分,如今小淙也能靠着攒的、挣得拜了秀才学些东西了。 正走着,却听见花园的角落里传来男女说话的声音。恍惚间瞧见一抹肉桂粉色的衣角,顾不得多想,连忙闪身到假山后头。 二姑娘最喜欢红色粉色,连院子里的丫头都是穿的粉色衣裳。前头必定是二姑娘院里的人。二姑娘院里的丫头跟男子拉拉扯扯,这要是撞破了,就是为着正房的面子也落不得什么好。 小满一颗心扑通扑通跳的飞快,将整个身子藏在假山旁的翠柏下。隐约听见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假山后面传来。 “表公子,都是我不好,弄脏了您的衣裳。这、这可怎么办?姑娘知道了,一定会打我的!” 小满心里一惊,这不是春桃的声音吗? “不妨事,多大的事?” 小满微微弓着的身子一僵,眼睛瞪大,这不是赵诏的声音吗?怎么没听说他入府了?她将身子埋的更低,悄悄透过假山的缝隙中往外头看,就瞧见赵诏伸手想要抚向春桃的面颊,随机顿住,递了方帕子。 “你是二妹妹身边的人?瞧你,哭的梨花带雨的。” 赵诏语气中带着怜惜,春桃自打去了二姑娘身边,连姑娘都见不到几回,哪里得过什么好脸色?接过再瞧赵诏,一表人才、温文尔雅的模样,登时红了脸,衬的一双含泪的柳叶眼欲说还休,愈发勾人了起来。 “姑娘今日特点了小厨房的白桃蜜酪糕,姑娘身边的桃夭姑娘就命奴来取,今夏的桃子存量本就不多,如今……这可怎么是好!”再瞧撒了一地的白里透粉的糕点,全都沾染上了灰土,春桃也顾不得什么,眼泪登时就要掉下来,她忍了大半年,好容易不用再做杂役的活,能沾上姑娘的差事,这下、全完了! 赵诏眼见着春桃落泪,勾起的眼尾愈发潋滟,一时间也起了怜惜之心,“不过是小事,原也是我没瞧好路,我正要去找二妹妹,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公子身份贵重,有公子一言真是救了春桃一命了。”春桃急忙说道,生怕他反悔似的。 春杏本就有几分姿色,如今眼角含泪的模样更添了几分娇俏,赵诏一时间起了心思。家里的丫鬟早被他摸了一遍,这回出来他又没带伺候的……可惜是二妹妹身边的,轻易动不得。 “你叫春桃?都是桃儿,你倒是比二妹妹身边的桃夭更配这名字……” “表公子过奖了……” 等二人都走了,小满才从假山后头闪了出来。 厚实的刘海下,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亲表妹身边的丫鬟也招惹,当真是不讲究。小满内心焦急,也顾不得其他,连忙回去报信。 纵使赎身出府的心情迫切,可银子也不是凭空变出来的。这一年来满打满算才攒下七八两银子,哪里够赎身的? 翻过春,王若云就到了及笄之年,眼下王家要跟赵家结亲的风头吹得愈来愈盛,纵使知道王若云心里有打算,小满也不免着急起来。 “你可看清楚了?”王若云正倚在竹林下的躺椅上,听到消息忽地坐了起来。 “虽然只一面之缘,但奴婢记得清楚,不会看错。”小满垂着头,虽然在竹影院这一年来安稳得很,但她时刻记着梦中那刻骨铭心的痛,时刻提醒着自己,千万不能入梦中一般。 空气静了静,青萝连忙跪下认错,“姑娘,奴婢办事不力,还请姑娘责罚!” 王若云摆了摆手,“最近也是我罢怠了,忽视了正院。” 春杏立刻道,“听说最近公子那边在准备什么踏青,许是公子那边的交际也未可知。” 王若云点了点头,“你去打听。” 谁承想,消息还没打听出来,就接到了夫人的传召。 第一百三十二章 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瞬间打断了她的思绪。 瞥见八角门外的几个身影,小满来不及多想,连忙向后退几步,垂着头避开来人。 余光瞥见那些人穿的都是厚底方舄,乌色的鞋面,厚实的棉白底十分显眼。寻常人家的男子穿麻葛草鞋,里头缝上一层布料就算好的,王家的小厮也是棉布鞋居多。府里只有大老爷和小少爷,身形是对不上的。这些定是近日来的客人。虽然不知梦里真假,但避开总没错。 “……我姑父姑母请了青州有名的匠人,按照苏大师的图纸打造的,青州只此一家,后面还有一汪荷花池,开的正好。” “哦?可是园林圣手苏大师?” 随着交谈的声音渐渐清晰,那双鞋面织金的厚底方舄渐渐慢了下来,小满攥紧了手心,将头埋的愈发低了,这声音竟是好生熟悉…… 那道温和的声音响起,只是带着些许微不可查的骄傲和谄媚。 “正是!苏大师早些年得过我家姑父的接济,否则他是轻易不肯出手的。庆世…公子,您请。” “哦?那倒是真要观上一观了。” 小满低垂着头,也就没有意识到那人的口误。更不知道那人口中的庆公子就是明宣伯世子,姜延庆。 姜延庆不咸不淡的应付着,不经意间看到低垂着头的小满。心道洒扫的小丫头也知道避让,王家还是懂些礼数的。不过,但愿他们是真的懂事才好,别真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勾连什么不该勾连的人。 随即眸色一深,闲庭信步般踏步而去。 小满见眼前的云靴终于离去。这才松了口气起身,忍不住望向几人离去的方向。只瞧见身着蟹壳青色学士服的众人簇拥着往后花园移去。 小满眉心微蹙,总觉得那道略显谄媚的声音令人不适。不管了,左右她和那些身份高贵的学子们没什么干系,压下那点莫名的不安,头也不回的朝着后院走去。 仆役们有住宿的厢房,虽然是大通铺,却是唯一能够休憩的地方。 顺着路就走到了后院的灶房,后院的灶房并不做饭,而是专门给主子们烧水用的,春杏就在这里做活。 别看是不起眼的小活,却是难得的好活计。轻松,又是为主子办事,等闲还能得几分赏,借着便利赚上一点辛苦钱,不知多少人羡慕。 小满刚站定,就见春杏眼中流露出一丝惊讶。 “你来了?” 或许是因为梦,小满对春杏有着天然的好感。 唇角一勾,就道,“搬了一早上的花盆,浑身的汗,难受的紧,来跟姐姐讨壶热水。” 说着就递上两文钱。 春杏就笑了,“正好有一壶烧好的,你先拿去用。”随即又小声道,“这样好呢,你之前也忒实诚,别一味地苦干,谁能瞧见?” “欸,晓得了。”小满心里一暖,提着壶往后头走。不管是梦里还是现实,春杏总归是愿意提醒她几句,她记着她的好。 将壶里的热水倒出来,掺上一半凉水,将汗巾放进去湿透,再往身上擦,就这么循环往复,就算洗好了。想要真正的洗澡、泡澡,却是不能的。 擦完了身子,小满这才觉得浑身一轻,浑身的燥热退了下去。整个人也瞬间松了下来。端起盆子将水一股脑的豁到院子里的花草上,也算没浪费。 折腾完这些就到了中午,也多亏了是做粗活的,才有时间用饭。在前头伺候只能等主家用完饭,才能胡乱应付几口,想吃正经饭?哪里有时间? 二合面的饼子,配上清炒的小菜,一荤一素,荤的只有几片肉。就这已经比外头的大多数人吃的好了,更别提那些个有体面的贴身女使,吃的跟主子差别也不大了。也是王家豪富,才能有如此待遇,要不都说王家宽厚呢。 下午是没什么事的,但是小翠肯定不会放心她这个新来的,指定会回来瞧一瞧,顺便跟丫头们显摆显摆她知道的新鲜事。 小满提了扫帚就往花园走。果然就瞧见小翠身边众星捧月般围了一群小丫头,眉飞色舞的说着。 “……织金的料子,好不华贵!比表少爷还气派些。听说是都城来的公子们,是跟表公子游学正巧到了青州才来了家里……戏台子也好看!” 小满脑袋轰的炸开,一股子无力地恐慌感浮上心头。梦里的事,竟成真了! 小满捂住仍旧扑通扑通狂跳的心口。不慌,能预知到未来,哪怕是一部分,也是大机缘。 她深知,于那些‘主子’而言,她不过是个能随意打骂的小丫头,就是真将她发卖了,只说是犯了事的,又有什么办法?为今之计,也只能躲着、避着。一定得赶在自己被打断腿之前赎身出去,找到弟弟妹妹和兄长才是正理。 她已经打听过了,那日引着世子的正是那个好色的表公子赵诏。这令小满愈发谨慎起来。 美貌于无法自保的人而言是一种祸患。先前逃荒的时候看不出来,而如今养回来了些,别说是平日嬷嬷们的另眼相看,就是同屋的丫头们对她都没个好眼色…… 小满看着水中的倒影,一狠心,干脆地将头发剪出一层厚厚的刘海,遮住了惹眼的容貌,愈发低调起来。 而这份低调与踏实,反倒入了田嬷嬷的眼。 已经到了初冬,青州的风总是这么不解人意,顺着窗户缝钻进暖和的室内,霎时间消于无形。 田嬷嬷稳坐在椅子上,呷了口茶。小满这丫头心性倒是好,虽是遭了灾跑来的,但那手,一看就不是长干活的,连长相也是惹眼。如今瞧着倒是稳重。 杜鹃见田嬷嬷一直瞧着小满的牌子,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嬷嬷想选她?” 田嬷嬷眼皮都没抬一下,十二三的丫头,又知道藏拙,稳重。 杜鹃就道,“二姑娘身边的丫头,模样也太出众了些,倒不如春桃,来府里时间久,也机灵。” 田嬷嬷眉头一挑,春桃嘛模样机灵,人也有些小聪明,不过怎么搭上了她? 对上田嬷嬷别有深意的视线,杜鹃也不掖着,“那丫头不知从哪儿听来了消息,这不……” 说着,将荷包微微一露,就瞧见里面白花花的碎银子来,其中还有一角成色好些的,格外耀眼。 杜鹃小声,指着道,“上回夫人赏的,也算有心了。” 田嬷嬷就不说话了,这也就罢了。能在夫人眼前挂上号算她机灵。 不过这些,小满自是不知道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对上田嬷嬷别有深意的视线,杜鹃也不掖着,“那丫头不知从哪儿听来了消息,这不……” 说着,将荷包微微一露,就瞧见里面白花花的碎银子来,其中还有一角成色好些的,格外耀眼。 杜鹃小声,指着道,“上回夫人赏的,也算有心了。” 田嬷嬷就不说话了,这也就罢了。能在夫人眼前挂上号算她机灵。 不过这些,小满自是不知道的。 “欸,听说二姑娘要选丫头呢!”小翠有一搭没一搭的扫着地,打量了她一眼,二姑娘爱俏,身边人都是好相貌,“翻过今年二姑娘就九岁了,你的年龄倒是合适。” 选丫头? 小翠本身就是个活泛的性子,虽做着杂役的活,可她老子娘在主子跟前得脸,又有个外出采买的小厮做夫婿,消息灵通得很。 小满微微一顿,梦里似乎也有这一出,不过与她没什么干系。况且,在二姑娘跟前伺候,就是在夫人面前挂了牌子,就算攒够了银子也不一定能得了准允、赎身出府。 “我才来多久,二姑娘尊贵,就算是选,也该从家生子里头挑。” “也是。去岁大姑娘身边也选了丫头,结果如今不是放出府了就是去了别处,只三两个人撑着,哪里有姑娘的派头?”小翠说着摇了摇头,丝毫没有注意到八角门后头那一抹一闪而过的天青色衣角。 小满心里一跳,握着扫把的手紧了紧,眼前闪过大姑娘为自己求情的画面。放出去?可惜是二姑娘身边进人,若是大姑娘…… 不由自主地就为大姑娘说起话来,“个人有个人的缘法,这些个心思不净的,大姑娘能容得下也是好涵养。左右是主子们的事。” “也、也是。”小翠这才反应过来,私下议论主子又能有什么好果子?连忙揭过去,“谁说不是?对了,你叫我打听的事……” 垂花门外。 “凭她是谁,也配嚼舌起主子了!姑娘合该赏她两耳光吃!” 身着天青色的滚兔毛边斗篷的女子往后走了几步,丝毫不在意丫头的话,淡粉色的唇角扯出一抹清浅的弧度,倒是鲜少有见到替她说话的。 “好了,她说的也没错。背地里嚼舌的多了,与她理论,没得伤了身份,平白惹出一通是非。走吧。” 再说小满这边,听小翠竹筒倒豆子一般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串,她才愣愣的回了神。 她的弟弟妹妹已经找到了! 小翠绘声绘色的讲着,眼里就有了一丝同情,“……你那同乡见拿不来卖身银子,又想故技重施,可旁人又岂是傻的?你那弟弟为了护住你妹子,被打了一通,还好他机灵,嚷嚷着报官,这才罢了。 松哥找去的时候,他们正被人忽悠了,准备雇了车马去寻兄长来救你呢!如今正在医庐的善堂里头等着你的信儿呢!” 小满被厚刘海遮住的脸瞬间煞白,紧紧拉着小翠,“幸好幸好,我真不知道怎么谢你了。” 小翠立刻拦了,“欸!别跟我客气,松哥已经交代过了,明日出府一准儿带信儿过去,你快些准备吧。” 小满自是再感激不过。忙不迭的找春杏换了两块碎银子,装进麻布荷包里。又趁着没人的时候,拿烧了的炭偷偷在里层的油纸上写了几句话,外头拿干净的油纸包了。 小翠看着手里的一串子铜板,随即将多出来的五十文钱推出来,“多了,用不了这些。” 小满连忙道,“规矩我懂,若不是小翠姐姐答应帮忙,我的弟妹早就离了青州,别说钱财,就是性命都难保,还哪有如今?”说着,又将钱往前推了推。 “这些就权当是谢礼。往后少不得还要麻烦你,若是不收,叫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钱嘛,谁会不喜欢,小满又说的这么诚恳,小翠心里熨帖极了,愈发觉得小满是个会办事的,连忙拍了胸脯保证,“你这妹子忒实诚!外面的事你放心,保准不叫他们受了欺负。” 小满松了口气,这就对了。一时半会儿她是出不了府的,弟弟妹妹还小,她哪里能放心?背靠大树好乘凉,有王家的人时不时的能去看着,再好不过了。 殊不知因为这个举动,反倒叫王松高看了几分,也愈发上心起来。 医庐善堂。 柳长淙激动地接过包裹,朝着一旁使了使眼色,小姑娘连忙从怀里掏出来一串铜板、一包散茶,都是这些日子淘换来的。 王松做采买的,什么没见过?这样反倒显得更重视。 柳之淙递过去,“一点心意,不成敬意,松大哥请收下吧。” 半大的孩子做出大人的样子,叫人见了难免心里宽容些,王松笑着接了,“不跟你客气,我一会儿子采买完再回来。” 没等王松走出善堂,柳长淙就迫不及待地拆了包裹,油纸伸开之后,就露出字迹来,‘吾安无忧,租住暂留,缓寻兄’。 “是姐姐的字!虽是用炭笔写的,也能瞧得出来。” 自家的字都爹爹手把手教的,错不了!再打开荷包,里面竟还有两角碎银子,约莫两百钱。 柳长渺登时眼中就泛起泪花,“二哥,姐姐她……” 小淙心里不是滋味,“如今到了这地步,倒不如按姐姐说的,暂时安定下来,再慢慢去寻哥哥。” 至于银钱,自然是不能靠着姐姐自己,他如今腿基本上好全了,也该立起来了。 等到王松回来取信,小淙就将回信递了上去,“给姐姐的信,请松大哥帮忙捎带。”说着,又塞给他一块碎银子。 “这是……” 见王松面带诧异,小淙才腼腆着说了,“既然姐姐在,我们便不急着去寻大哥了。小子带着妹妹,想赁个房子,可人生地不熟的……”接着拱了拱手,“听姐姐说松大哥颇有能为,人又厚道,小子就厚着脸皮,还得劳烦松大哥……” 王松见一个半大小子,又处处得礼,自然也无有不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