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含巧带着丫鬟远走,徒留下尴尬在原地的几人。偏偏吕知却没有看出来,只觉得遗憾叹气。
“哎,真是可惜了,要是能一处玩可不正好?”
吕芸姝本就因为周含巧跟印象中有些变化心中不快,眼下一瞧见吕知的样子,愈发生气了,“可惜什么?咱们家不过是小门小户的,够不上张家宴请的门槛,早知道哥哥追着周姑娘凑着过去得了。”
这话说的吕知面色一红,小声道,“我哪里是这个意思?不过是想着好久没见罢了。”心中也不免失落起来,是了,论门第,自家是比不上周家,更何况周家伯母,总是瞧不上自家些。
吕芸姝却并不在意,从前明明都是一起长大的,怎么如今就成了这样?
霎时间,太阳高悬,一场大雨留下的凉爽潮湿瞬间被蒸干,只有那片片红花绿叶上的晨露堪堪透露出昨夜大雨的痕迹。
聒噪的蝉鸣声高低起伏,极有穿透力的声音直钻进耳膜中,吵得人不堪其扰。
小满躺在热燥的硬板床上,额头上满是汗珠。
突然!
她‘腾’地睁开双眼,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手不由自主的伸向了自己的腿,只摸到了黏腻的汗液,哪里有被人鞭打的痕迹?
还好,还好是梦。
她不自觉的舒了口气。抹了一把冷汗,把脑海里那种钻心的疼痛甩了出去。
小满呆呆地望着房顶,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的厉害。身下的褥子薄溜溜的一层,隐约还能感觉到下面垫的硬草席,此时被汗浸的隐隐有些湿意,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当真是累坏了,做了这么个没头没尾的噩梦。
王家可是青州首屈一指的富庶人家,怎么会被一把火烧了呢?她又怎么会、怎么会被表公子收用,差点成了妾室,又怎么会被人暗算,还被打断了腿扔出去?更糟糕的是,直到她惊醒,梦里也没有找到兄长和弟弟妹妹。
“欸,发什么呆呢?”
小满转过头来,就见到一张熟悉的脸。
“快起,等会儿田嬷嬷又要骂了。”春杏好心提醒着。田嬷嬷性子严苛,上个月同屋的春桃就因为没有按时上工被罚了月钱。
瞧着春杏圆盘似的脸,小满微微发怔,春杏性子和顺,就是在梦里,也不止一次提醒过自己,只不过当时她并不明白罢了。
“这就起。”眼见一屋子的丫头都收拾齐整了,她连忙爬了起来,利索的叠起床铺。
没等歇口气,田嬷嬷严厉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磨蹭什么?都快吃了饭做活去。”
饭菜都是张厨子做好了,再由小厮一并领过来,一碗稀饭、一个二合面的窝头加上咸菜,看似简薄,对小满而言却已经是非常丰盛了。
吃饭是细嚼慢咽的活计,可遭了灾的时候,连正经饭都见不到,就是一口放了十几天的饼子不赶紧咽进肚子里就会被人抢了,哪里还顾得上斯文?
她是登州人,今年登州大旱,哥哥提早看出了端倪,带着他们姐弟三个紧赶慢赶到了平城,为了进城,几个人生生将身上全部的银子都掏了出来,可还没等哥哥上来,就被流民冲散了,就差那么一点。
而今到了青州,她又被同乡骗着卖到了王家为奴婢。都怪她太过轻信了那所谓的同乡,等到反应过来,也只来得及将卖身的银子塞给了小弟小妹。也不知道他们如何了。
想到这里,小满心中懊悔更甚,动作却不敢停,端着饭做到矮几边,三两下用完了饭,再将碗用水一冲就齐活。
“……今日府里宴请,可都给我小心些,要是叫我知道有谁坏了事,”钱嬷嬷顿了顿,将手中的戒尺啪地甩下,“仔细你们的皮!”
春桃撇了撇嘴,好看的柳叶眼闪过一抹怨气,朝着田嬷嬷的背影啐了一口,小声嘀咕着,“就知道冲着咱们发威。若是哪日我成了主子,也叫她好看!”
这话说得大胆,小满不想惹事,只当没听见,没有理会,掂着扫帚径直往后花园走去。“昨个下了一夜的雨,今儿倒是省事了。”说话的是小翠,因为人有些活泛,惹了主子厌,才被打发来,见小满不搭话,又接着道,“你倒不似那心气高的。”
小满笑了笑没有说话。后花园夏晒冬冷,最是辛苦不过。
在路上颠沛流离几个月也掩不住清秀的好底子,按常理讲,她这模样再不济也能分去厢房或是伙房,谁承想却被分到了后院做最苦的杂差。不过是嬷嬷瞧她模样好,又不是个心甘情愿入府的,借此敲打她罢了。这反倒正合了她的心意。
她不是天真无邪的小丫头,从前在家里时,那些个富贵门第的污糟事儿她不是没听说过,她只想早日赎身出去。还有,昨夜的梦也叫她心神不宁……
“诶,你说这外头多热闹,左右就这一天的宴席,听说可是请了玉食楼的厨子来呢!一个表公子,用得着这么大阵仗?”
玉食楼是青州数一数二的大酒楼,王家自己也是养了厨子的,竟然还请了玉食楼的大厨,不可谓不重视。
小满眼皮猛跳,手一抖,差点把手里的花盆丢出去。梦里可不就是如此,一个表公子到访就隆重异常,后来才知道,今日来的不止是那位表公子,同行的竟还有赫赫有名的明宣伯世子。
“呀!你小心些!这都是管家费了老大劲儿从奇珍园采买来的,要是摔了咱们两个加起来也抵不过!”小翠眼疾手快地托住花盆,后怕又埋怨的看着小满。
小满登时也吓出一身冷汗。
或许是那个梦太过真实,才一直萦绕在脑海,惹得她心神不宁。想到梦中的种种,小满灵光一现,是真是假,一试不就知道了?
于是更加感激的看着小翠,“多亏有你在,否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不如……你先去歇着,这儿有我呢。”
“真的?”小翠狐疑地看过来。摆花盆的活不多,却最是累人,酷日当空,稍微一动就一身的热汗,谁愿干这个?
“左右也没多少了。”想到小翠的本事,她心思一动,“若是姐姐方便,我想托姐姐打听些事。”
“是我家弟妹,你也知道,我是逃荒来的。当时匆忙,也不知道他们如何了,若是有机会,还请帮忙打听一二。”
说着将还没捂热的月钱掏出十文塞过去,“规矩我懂的,姐姐别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