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本就忌惮本国公功高盖主,儿媳留下还好,圣人尚可安心,一旦长卿与她和离,想与我显国公府联姻者便如过江之鲫,且身份都不比她低,如此一来,圣人的目光将重新回到显国公府,我们得不偿失啊。”
宁焰:“他们和离,我愿诺你三件事。”
显国公挑眉,“你不是本就听我号令吗?”
宁焰就盯着他看。
显国公沉思片刻,点头,“可以,未免我们之间过于生疏,我选个日子,你就当我第三子吧。”
宁焰没反对。
然后宁焰就成了显国公府第三子。
宋欢喜终于知道了真相。
所以这根本不是顾长烈在圣宫御殿当着圣人面指控的那样,根本就不是宁焰运作得来的第三子,而是显国公的主动要求。
显国公和顾长烈父子分明是贼喊捉贼!
宋欢喜看到这里时,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积攒的火气。
但无论是她的人还是她的动作,在这场梦境里都显得过于鸡肋,又或者说是毫无用处。
她想把宁焰拉走,手却直接穿过了宁焰的衣袖,而宁焰毫无察觉。
她想为宁焰拒绝显国公的提议,说出来的话他们根本听不到。
就像顾长宁所说,满眼满心都是无力,是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发生的无措。
再后来,宁焰就真的成了显国公第三子。
身份上的巨变让宁焰在官场上得到了许多便利,也得到许多尊重,同样的,那些与显国公政见不合,或早有恩怨的人也将矛头对准了他。
然后宋欢喜就看到宁焰经历的一场又一场暗杀。
但这些宁焰都没告诉过她。
他自己就在暗中蓄力反击。
在圣宫中的御殿里。
宁焰主动寻到圣人表忠心。
可等宁焰走了,她从圣人和王庆的对话中就知道,圣人实际上并不相信他,只是抱着一种不要白不要的利用心态。
就这样,冀州剿匪、云州一战,都有了宁焰的身影。
宋欢喜作为看客,都有些看不分明这究竟是显国公的安排,还是圣人的考验。
又或者两者皆有。
他们都不信任宁焰,却要宁焰为他们做事。
所以虽然宁焰立了功,得到的奖赏反而少得可怜。
宋欢喜看啊看,看啊看,才知道云州战事初期,辽州爆发雪灾,顾长卿领了人去赈灾。
她的眼前出现两个方向,一个是跟顾长卿去辽州,一个是跟宁焰去云州。
她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然后她就看见云州战场上的断壁残垣、烽火连天。
也看到宁焰千里追击,潜入朔望和笸箩的无双智计。
每一场仗宁焰都将生死置之度外,拼了命的厮杀却敌,但如洪流般裹挟他去送命的人却没有心。
他们冷酷而漠然地注视这一切,以宁焰等人不要命的冲锋陷阵为器具,为他们酿造出鲜美动人的果实。
云州、孟州、辽州的外敌。
陈州、冀州、并州的内乱。
这些仗真的该打吗?
这些乱真的该生吗?
宋欢喜在这场梦境中得到了答案,同时也看到了某些人的狼子野心,看到了一个王朝的沉疴弊病。
……
九日后,宋欢喜醒了过来。
她第一眼看到的是巫医,于是她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我为什么会梦到这些?”
巫医:“朔望族志有言,每一代觉醒草木之能的人都将肩负护佑万民之重任,我师尊曾预言,在困厄中新生的异事觉醒者可保族人三百年延续。”
“你认为那个人是我?”
巫医:“长明灯不会说谎。”
宋欢喜轻笑,“或许你说的是对的,但我又有什么能力呢?”
巫医:“前世之预梦,今生之解忧。”
宋欢喜已经相信她的能力了,对她知道自己会做预知梦的秘密都不会觉得意外。
“那我该怎么做?”
巫医:“不知。”
宋欢喜:“我要见宁焰。”
巫医出去了。
宁焰端着一碗粥进来。
“你醒了?”比起巫医的公事公办,宁焰的声音要轻柔很多。
不过宋欢喜现在关心的不是这个,她最想确认的是,“你知不知道显国公试图谋朝篡位?”
宁焰拿勺子在粥里挑了几下散热,差不多了就把她扶起来,“昏睡多日只靠汤药续命,此时不宜立即大鱼大肉,先吃碗粥。”
宋欢喜推开,追问:“你到底知不知道?”
“知道如何?不知又如何?”不以为意的语气。
“勾结外敌,又在内部暗中收买人手、笼络人心,这几年大景朝的灾祸一年比一年多,说明他已经忍不住了。”
“所以?”
宋欢喜见他不操心,忍不住道:“他要和圣人斗法,苦的却是底下的人和你们,难道你要任由他生乱?”
宁焰放下碗,神色正经了几分,“你在关心我。”
他的话不是询问,而是陈述。
宋欢喜:“……”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顾长烈这些年外放,每到一个地方待三五年,当地的州和附近的州城就都有他们顾家的人或盟友,是为利。”
“顾长卿在上京甚至整个大景朝都是数一数二的俊杰,这是名。”
“他们利用你在暗中游走办事,你所杀的人和你遭遇的暗杀,都在为他们扫除障碍,但后果却要你来担。”
“显国公暗中筹谋多年,如今几乎到了和圣人共理江山的地步,朝中为什么几乎无人反对?恐怕他已经把持了很多人。”
梦境让宋欢喜清楚了很多事实。
现在根本就不是文武纷争,而是帝位之争。
“这些与我有什么关系?”宁焰冷漠地道。
宋欢喜就看着他。
宁焰:“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大公无私。”
“不。”宋欢喜很肯定地说:“你有。”
“你信守承诺,注重义气,更何况,你还是状元。”
“你怎么知道我是状元?”宁焰不知自己哪里漏了马脚。
宋欢喜不能告诉他是梦中看到的,但看他的表现也知道是真的了。
“宁焰,你现在在军中的威望极高,或许一次两次你可以说是运气,但这么多次,已经能证明你的雄心和抱负,你不可能甘于屈居人下,也不可能坐实显国公颠覆正统,我相信你。”
“为什么这么信我?”
“论迹不论心,我只知道,我看到的你就是这样的。”
“所以你还是关心我。”
宋欢喜:“……”
宁焰凑近了,牢牢盯着她的眼睛,“你原谅我了?”
宋欢喜不断往后退,直到头靠在床帐上退无可退。
“我没说过这种话。”她否认。
宁焰伸手按在她的心口,“你才说过论迹不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