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相赶紧从怀中掏出十二钗录，递到绛珠面前：“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绛珠伸手就要接过，却被无相一把护住，“不行，不能给你，我拿着你看。”
绛珠有些无语，但还是草草瞟了一眼，然后与悟空对视一眼，“走吧。”悟空点点头。
“不是！你们要去哪里啊！”无相着急地抓住悟空，“我都还没搞清楚状况呢。”
“带上他？”悟空看向绛珠问道。
绛珠沉默片刻，开口道：“带上吧，反正你也能护得住。”
“哧。”悟空随手一拎，就将无相的后脖颈拎了起来，一脸嫌弃地说：“不是，你究竟去学了什么玩意儿，都过去一百年了，连飞都不会？”
无相被拎得难受，嘴里嘟囔着：“可是我会念紧箍咒啊。”
“……”悟空嘴角一抽，这秃驴，行。“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无相好奇地问，“是去找巧儿姐吗？你们怎么知道巧儿姐在哪里？”
悟空嘲讽地说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被下药了，睡得死死的啊。”
无相听后尴尬地挠挠头，然后大声回应道：“我……下次就知道了！”
说完，无相便讨了个没趣，见绛珠面无表情，便也安静下来。
此时的天空漆黑如墨，宛如另一个在天空不见底的深海。
而银河则不再遥不可及，它眨着眼，静静地注视着来人。
“咯吱，咯吱……”银河之上，窈窕女子手中的红线仿佛拥有了生命，经纬不断交织在一起。
“巧儿姐？”无相有些踌躇地问道，因为在他的记忆中，巧儿姐还只是一个圆脸小孩。
此刻的女子却逆着冷光，眉目模糊不清。
“你们是谁？”女子冷漠地问。
无相听到这个问题，不禁有些无措：“巧儿姐！真的是你啊！你都长这么大了，和凤姐儿真像啊。”
女子却依然冷漠地回应道：“我不是巧儿姐，我是望舒仙子。”
无相听到这句话，顿时感到有些噎住。
“她来了。”绛珠突然道，“你是在等她吧。”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是谁来了？无相环视在场四人。
“望舒？你是望舒吗？”悟空双手抱在胸前，“你这种天性恶毒的人，配当’望舒‘吗？”
女子透过银河，犀利的带着恨意，红线如同钢丝泛着血刃的光，直逼悟空。
悟空手中金箍棒骤现，兵刃相接，发出金戈碰撞的声音。
“巧儿姐，你打不过我的。”悟空站在原地，眼神带着的慈悲刺痛了巧儿姐。
“不试试怎么知道？”巧儿姐冷笑，红线却绕过悟空，分两路缠绕绛珠。
绛珠都没有拔剑，只用剑鞘挡。
“……”悟空不过一个起跃，棍尖却始终没有落下。
巧儿姐瘫坐在银河上，单手捂着面门，却没有等到剧痛。
“她在等你。”绛珠蹲下，平视巧儿姐，伸手去拉，却被一手拍下。
“啪！”
“她在等我？谁在等我！望舒！？我就是望舒！”
“如果她在等我，为什么都不愿意来见我一面！她在等我？太可笑了！她抛弃了我，她把我留在她身体里，可她去哪里了？”
“我不要她等我，我找不到她了！”
绛珠没有去擦巧儿姐的泪，“你……你该信她的。”
“哈哈，我信？我醒来，我就不是我了，我变成了望舒，我是神女。”
“我曾经想过无数种方法，唤她回来。”
“可没有，没有。”
红线悄无声息的爬上绛珠脚腕，悟空震了震金箍棒，“我们可不是望舒，会被你骗，昂？老实些。”
“她让我怎么信？我这样乖张暴戾，万事算计，你看，你们都不信我。所以她抛弃我了吧，所以她走了，多对啊！”
悟空听其中毫无逻辑，终于还是忍不住，蹲下，“你在回避什么？”
“如果她想抛弃你，那望舒留自己的身体给你做什么？好看吗？”
“她……她……”
巧儿姐有一种被揭穿的恼怒，她不相信那个更好的解释，因为巧儿姐觉得自己不配。
“我又不是她！我怎么知道！”
绛珠忍不住摇头，“巧儿姐，你还记得你杀害半村，化成恶鬼吗？”
“你的浑身上下被烈火焚烧，一直烧到灵魂干干净净。这才是你应该的结局。”
“可是有一个人，她去求仙丹，求一人长生。求苍天多怜惜，没人怜惜，她来怜惜。”
“她替你受了业火，日日被焚烧，替你担了你应得的结局。”
“你一直在主动，可巧儿，你才是那个懦弱的人。”
“你说你在找，你可曾真的用心看过那个满眼含泪的神像？你说你在等，可你却躲在望舒的壳子里，你在等谁？”
“我没有！”巧姐尖锐，“你凭什么说的我一文不值！”
“我有努力去做好望舒，她慈悲她心怀天下，我便学。我日夜不息，织云锦、补天幕。”
“凭什么她替我，有问过我吗？”
“她护着我？你句句都是望舒真心，可真心如风，吹过之后徒留一片狼藉。”
“我的心。”巧儿姐捂着心口，“我知道它多肮脏，我知道的。那结局是我该得的，我不要她替我受这些。”
“我最不想欠的就是她了。如果陪不了我，护着我?这种假惺惺的仁慈我不要！”
“她怎么没陪你？你现在捂着的心口，是她的心脏。你的每次呼吸，是望舒默不作声的回应。”
“你血液流淌的，是望舒的爱意。”
“你的肩头，没有罪孽，干干净净。”
绛珠拍了拍巧儿姐的肩头，站起啦，俯视，“如果你不想再见，就算了吧，望舒撑的也够久了。”
巧儿姐拉着绛珠裙角，“你什么意思！！”
绛珠蹲下来，眼眸平静甚至带着些冷漠，“她快死了。”
“这天地从此之后，魂魄被业火烧的一片不剩。”
巧儿姐不自觉双行泪滚落，“我将这身体还给她！我错了！姐姐！我错了……”
“你知道的，你知道怎么将身体还给姐姐的，对不对。”巧姐如同抓到救命稻草，哀求。
“我不知道。”绛珠没有掰开巧儿握着的手。
“我也不知道，只是凑巧遇见了。”
“你骗我！你骗我！”巧儿姐激动指甲嵌入皮肉。
可是看绛珠平静的神色，“不对，不对，姐姐不可能。”
“去见她最后一面吧。”
巧儿姐如同被抽走最后一口气，“我不敢……”
巧儿手捂着脸，虽然看不清神色，但感觉哭的很难过。
悟空有些不忍，“我……我没见过我妻子的最后一面。”
“我很后悔，黛玉死后，每一日，我都觉得我在被烈火烹烤。”
巧姐无力的放下双手，哭的很狼狈，“真的？”
“真的。”悟空盯着绛珠。
又是这种眼神，透过自己望向别人的表情。
绛珠不理会，“我们走吧，望舒已经是强掳之末了。”
“对呀对呀。”无相抱着十二钗录，虽然不明所以，附和道。
夜空中，一颗流星划过，拖着长长的尾巴，宛如一道绚丽的光弧。
突然，有人惊恐地喊道：“着火了！神像着火了！！快来救火啊！”
人们惊慌失措，纷纷望向燃烧织女殿，火焰熊熊，照亮了整个村庄。
火光中，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虚影，仿佛在火海中舞动。
有人尖叫道：“啊！有鬼啊！”
另一些人则喊道：“什么有鬼！这是织女显灵了！”
他们激动得跪下来，不停地磕头，脸上露出痴迷的神情，齐声高呼：“求织女保佑！”
巧儿姐却有一种命定的平静，朝织女殿中走去，一股炽热的气流扑面而来，让她无法前进。
烈火无情地灼烧着她的皮肤，但奇怪的是，这种灼热感并没有给她带来痛苦，反而有一种温暖和安心的感觉。
但就在这时，一种无形的力量将巧儿姐推开，让她无法靠近火焰。
隔着熊熊燃烧的火幕，巧儿姐看到望舒正对着她微笑，那笑容既平静又释然。
“不！姐姐！！”巧儿姐哭喊着，泪水夺眶而出。
她不顾一切地试图再次冲向火焰，绝望和无助。“姐姐！你别丢下我！”
“你已经丢下过我一次了，别丢下我。”
“……”望舒的嘴张了张，最终什么都没说
“姐姐，停下！停下！”望舒的身影逐渐被火焰掩盖，迅速又无情。
巧儿姐恨极了，恨极了望舒的沉默，恨极了望舒的自以为是，她凭什么推开自己。
可自己真的要违背姐姐吗？
绛珠说的对，她才是那个懦弱的人，她一直都是，哪怕看起来她竭尽全力、主动，背后其实是自己从来都不曾将自己交给爱人。
她的那些小聪明，能骗过谁？不过是，姐姐爱她罢了。
巧儿姐喃喃，“我现在懂了，姐姐，你去吧。”
巧儿姐站在穹空之上，姐姐，我信你了。
望舒没有留下一句，她一直都是沉默的，誓言这种东西就像是夏日的冰，她从来不说。
“你要做什么？”悟空盯着巧儿姐。
巧儿姐笑得轻松，“我不做坏事。”
巧儿姐回到银河，向更深更远的黑暗而去，悟空绛珠对视一眼，默契踏云。
悟空绛珠抬头，看着十分有压迫感的黑暗，黑暗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盯着他们。
巧儿挥洒星星，周围亮起微弱的光，更远便被黑暗侵蚀。
“这是……”悟空伸手，触碰这坑坑洼洼的天幕。
“这是天幕。”巧儿姐没有看她们。
“天幕？”悟空盯着，天幕黑，黑的却并不均匀，好像划过无数破洞，而破洞深处却是让悟空本能的不舒服。
“没错，如你所见。”巧儿姐的声音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期盼已久的梦想终于要实现了。
“我要去见姐姐了！姐姐等我！哈哈！”她的笑声在空中回荡，喜悦、期待。
“绛珠？你是叫绛珠吧，我虽然没见过你，可是就是觉得很亲切呢，祝你平安。”绛珠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暖意。
“谢谢……”绛珠静静地注视着巧儿姐的背影，无需再问，这已经是告别。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不辜负织女身份的，最关爱苍生的，姐姐，你说我做的棒不棒？”
“姐姐，你等等我，我来找你了。”巧儿姐的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天际。
“你说，你的魂魄一片不存，我的魂魄也被这天幕撕毁，我们这样算不算——长相厮守？”巧儿姐带着眷恋。
“算的，对吧。”绛珠轻声回答道。
巧儿姐如同流星般迅速划过天空，速度之快连悟空都无法看清。她以身为红线，将天幕上那一个个坑坑洼洼的破洞直接折叠缝合起来。
“啧……还是学过刺绣呢。”悟空背着手，仰头望着天空，喃喃自语道：“缝得真丑啊……”
凡间无相盯着手中不断颤抖的十二金钗录，它自动翻页，巧儿姐那一页出现一个红衣少女，隔着纸页，遥遥对无相笑。
“巧儿姐？”无相手摸着纸张上的巧儿，“你去了？”
“她死了。”悟空手了金箍棒，站在无相面前。
“啊？”无相脸上甚至带着茫然，太快了，甚至自己还没和巧儿叙旧。
“她过的好嘛？”无相低着头。
绛珠沉默一瞬，叹息答：“小时候被舅舅卖了，好在她坚强，逃出来了，后来遇见望舒，过的不错。”
“你没骗我？”无相执着，“那为什么，家人不去找？凭贾府的实力，怎会让巧儿如此被轻易卖了？”
“骗你是有什么好处？”悟空嗤笑，“怎得？你拍拍屁股走了，现在想起来家人了？”
无相脸上有些烧的慌，“我……”
咽半天，闹了个脸红脖子粗。
“我的行李！”无相装模做样的拍了拍脑袋，“我得去找我的行李。”
“走吧。”绛珠道。
悟空跟上，嘀咕，“哎，早知道就把行李都烧了。”
虎子娘看见回来的三人，瞳孔放大，有些结巴，“小师傅们……你们回来了啊。”
悟空拱手，“托你的福呢。”
虎子娘讪笑，“哪里……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