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整个江州都知道，顾行策和苏婉丽有一个世纪烦恼，就是他们的大儿子，不讨老婆，不生孩子，明明是自己的婚姻大事，却要动员一家人为他操心。
要是顾行策和苏婉丽知道顾堇城已经有了孩子，肯定要乐得飞到天上去跟太阳肩并肩。
顾清苒几乎毫不犹豫地就拿出手机拨号。
“六妹，你要干什么？”
“打电话给爸妈说你外头有娃了。”
顾堇城瞬间恼了：“你答应我不告诉爸妈的！”
“啊？”顾清苒停下了手机上的操作，一脸天真无害地看着他，“我答应了吗？什么时候？”
“你……你个老六……”
行吧，她确实没答应。
顾堇城呆滞的脸上仿佛出现了一道裂痕。他玩不过他这个古灵精怪的六妹。
“老六……你冷静点听我说，这个孩子，已经没了。”
空气中突然划过一丝悲伤，不知道是不是顾清苒的错觉，她刚才好像在顾堇城的语气里，听见了愧疚，难过，自责……
种种复杂的情绪。
“没了，是哪去了。”顾清苒收起了手机，看来没法告诉爸妈了。
“大约是三年前，我本来已经决定带着怀胎八月的夏雨柔正式跟咱爸妈见面，碰巧那天下大雨，路面湿滑，她乘坐的车子被后面的人追尾，直接冲到野地里去了，两个司机当场死亡，她自己一个人卡在变形的车里，下体流血……”
顾清苒皱眉，心里觉得这事情蹊跷。
恰好要见父母的那天下大雨，恰好当时车子追尾，又恰好夏雨柔独自卡在车里那么久……
这事，怎么跟当年自己被抱错的时候似的，每一件事都那么巧，每一件事都发生的叫人挑不出毛病。
顾清苒皱眉：“后来救护车赶到，孩子也没抢救过来？八个月的早产儿放在保温箱存活概率很大的。”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大夫告诉我，孩子已经死了。”顾堇城提起陈年旧事，嗓音直接沙哑，面色颓靡，看上去仿佛老了十岁：“我向大夫提出看一眼那个孩子，当时八个月的孩子已经成型的了，只是，大夫说画面太血腥怕我看见之后留下阴影，就没让我看……我后悔了，我那时怎么会如此懦弱，连自己的骨肉都不舍得看一眼……”
空气渐渐冷凝，仿佛下降了好几度。
“后来，我经常做梦，梦见血泊之中有一个小婴儿朝我爬过来，喊我爸爸……”
顾堇城满手针孔地从采血室出来了。
回国到现在，他头一次有种要死在顾清苒手上的感觉。
这丫头，真虎啊！
要不是因为麻烦了她亲自给夏雨柔做手术，他怎么也忍不下这口气！
这妹妹他不想要了，谁爱要谁要吧！
“大哥！你的手……”顾知雪嘴角抽搐，憎恶地看向采血室顾清苒的背影，“她怎么这样！”
顾清苒怎么能这样对她最爱的大哥！
“行了，小雪，我没事，再说这事本来就麻烦她了。以后我们不该不欠！”顾堇城的目光瞥向后面的住院部，夏雨柔的病房。
不知道她醒了没有……
顾堇城有点想去看看她的状况。
“大哥，你今天抽了太多血了，我们回去吧。”顾知雪拽了拽顾堇城的衣角，“我陪你在医院熬了四个小时，黑眼圈都要出来了，夏雨柔姐没事就行了，医院有护士照顾她，你不用担心的。”
顾堇城抿了抿唇。
“想想她给你下毒的事情吧。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试图博取你的同情，她内心早就恨不得把你杀了祭奠她的儿子。”
顾堇城痛苦地掐了一下眉心。
“我知道，小雪。我们回去。”
“嗯。”顾知雪主动拉起顾堇城的手，她嘴角勾起一抹笑，诡谲地盯着身后夏雨柔的那间病房。
……
“辛苦了，顾医生。”外科刘主任向顾清苒投去感谢的目光，“你又从死神的手里拉回来了一条生命。”
顾清苒眸色极冷，透过玻璃窗望向外面灰蓝色的天空。
“怎么了么？您的表情很严肃。”
“不对劲。”顾清苒突然扭头，表情严肃，神色极冷地问，“我问你，如果患者死亡，家属要求见最后一面的话，医院方是不会干涉的对不对？”
“对……排除病患家属有心脑血管疾病一类，防止其昏厥或者休克，会让远远地看一眼，算是有个交代……”
所以，根本不存在，医院建议不给看的说法。
根据顾堇城的说法，当时婴儿的尸体是医院方带处理……
可是，怎么会有人往自己的身上揽这种不吉利的烂摊子呢？
顾清苒突然想起，之前暗网上传有搜集婴儿标本的事情。
八个月大的孩子，如果死了，可能会用来做标本……可如果，根本就没死呢？
顾清苒周身升腾起一股恶寒，她实在是想不到，究竟会是谁这么残忍，连一个八个月大的胎儿都不放过。
“顾医生？你……你在想什么？”
“我要查一个医院的停尸间档案记录。三年前的，你帮我。”
刘主任怔怔地点头。
这时候，顾清苒的手机响了，在办公室里显得有些突兀诡异。
她接通，是傅昀夜。
“听说你在医院，吃饭了吗？”男人的声音温柔切磁性，宛如一束温暖的阳光，顷刻间让隐瞒退散。
窗外灰蓝色的天空突然渐渐明亮柔和起来。
“没吃。我一会吃。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
“堇城说的，他说，夏雨柔出事了，是你给她做了手术。”傅昀夜温声道，“苒苒，你怎么这么厉害，什么都难不倒你。”
顾清苒脸颊红了一下，这男人一天到晚吹不完的彩虹屁。
“我这就去接你好么？”
“等一会……我这里还有点事情没忙完。”
“好，那等你忙完。”
电话就这么撂下了。
“顾医生，你脸好红。”刘主任八卦地问了一句。
“男朋友的电话。”顾清苒倒是回答得干脆。
“我去！真的假的？顾医生啊……你要是谈恋爱了，咱们医院一大半的男医生都要失恋了……”
刘主任一边撇嘴一边摇头。
“得了，别闹，这家医院我又不是没呆过，大部分男医生都快赶上我爹岁数大了。”
“那是之前！你看看你，不信我！”刘主任笑道，“今年的实习生有几个男医生，长得帅，学历高，你有空可得常来医院看看，咱医院的男医生正经抢手。”
顾清苒没接话。
那毕竟都是后话了，她现在有一个傅昀夜都应付不过来。
“你要的三年前的档案都在这。”刘主任搬出了一堆文件给她，“你要找什么自己看吧，里面的文件有死人照片，我就不看了，看了又睡不着觉。”
“嗯。”
放置停尸间的尸体要求拍照留证，这是江州定下的法律。
因为要防止有一些势力勾结医院的人，在倒卖人体组织用于各自奇怪的研究。
拍照是证据，下方还记录了当时负责给这个尸体拍照的人的身份，一旦出什么事就找这个人核对。
这些档案基本上没有什么用，反正人死后，都会化成一捧灰。所以这批档案管理的不是那么严格，刘主任这个层级的直接就能给调出来。
顾清苒面不改色地翻着那些文档和尸体的照片……
刘主任背后冒凉风，确定这丫头没啥特殊癖好么？怪吓人的，她就不怕？
“找到了！”顾清苒终于找了名为夏雨柔有关的文件。
因为是死去的胎儿，所以这里面只是登记一个编号，但是上面明确标注的是夏雨柔的孩子。
上面记录是母体遭受撞击，羊水破裂，胎儿在体内窒息身亡。
她翻到了照片哪里，一团模糊的黑影，叫人根本就无法分辨那一坨到底是什么东西。
顾清苒勾唇。
有意思，故意拍了一张及其模糊的照片，是怕后续真的有人追究过来？
“顾……顾医生你别盯着尸体照片冷笑成吗？哪里怪怪的？”
顾清苒嘴角拉长，变成一个释然的微笑，她把夏雨柔的文档用手机拍下来，之后的全部还给他：“还你，我去跟男朋友吃饭了。”
顾清苒推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已经是夜色笼罩，顾清苒缺心情大好。
她还怕那人将照片拍的清楚呢。
拍的不清楚，反而说明有鬼。
那个孩子，很有可能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