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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一个人的午夜

    夜深,镇上被阴影覆盖的角落里,似乎在涌动着,里面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穿行着。

    小泥猴走出属于小镇的黑暗,又马上钻进了属于树林的幽邃,月光在她身上一闪而过。

    她摸索到了掩藏物资的地方,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就连月亮都没有在意她,以为那是一只老鼠或野猫之类的东西,亦或是它加班太累,眼花了,这不重要。

    这处小树林是骄傲的,因为它们四季常青,而且冬天要比夏天更茂盛。越冷越茂盛,越冷树叶越青翠蓬勃,鬼知道它们是什么品种。

    月光下,树林融入顽固的黑暗中,只有最高处的叶子泛着墨黑色的冷光,似乎这是它唯一乐意展露的部分,这似乎是一种施舍。

    当然,它也乐意在不经意间展露一下柔和的嫩绿。但这角度可不好找,非得长久的、多方位地观察才能做到,这仿佛是给予真正欣赏者的特权。

    天上打着哈欠的月亮看着那固执的、拥抱着一片黑暗的、不让自己光亮照射进去的、好似在耀武扬威的小树林,不由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玛德,得瑟什么?

    你丫不就是个用来拉屎撒尿的厕所吗?

    小树林仿佛感觉到了月亮的白眼,它看着那高高在上的讨厌家伙,不由使劲摇着自己的树叶,使从未停止的簌簌声更响亮了一些。

    你特么懂什么?这叫养分懂不懂!

    月亮笑了,不再言语,只是把月光在树林上方倾洒得更多了一些。

    树叶晃动的簌簌声里多了一些羞恼和心虚,兀自激昂了一会,便悻悻回归于了单调,富有韵律的簌簌声孤独的回荡着。

    小泥猴钻进树林之后发了一会呆,然后开始刨土,有一下没一下的。在这苦寒的严冬,才刚刚掀开半天的泥土已经冻结实了,她也没去找石块,只是愚笨地用手挖着。

    树林狂喜,连忙改变了自己的节奏,开始迎合着变幻无常的挖土声。

    好家伙,你也懂音乐?

    天呐!真是一个小天使!

    这奇怪的二重奏演奏了许久,小泥猴似乎感受到了四周树叶的热情,开始哭嚎。

    说哭嚎也不准确,确实也不好说她这是何种音乐形式,奇怪得紧。

    不高昂,低沉模糊的;不连贯,断断续续的;没有韵律,她时不时就要沉寂很久,再开口时也没有很震撼人心的爆发。

    但树林不在意,如痴如醉地调整着它的簌簌声,无下限地配合的小泥猴不着边际的语调。

    玛德,有点动静就行,要啥自行车啊?

    总比老子自己晃悠树叶子强!

    一曲终散,小泥猴揣好药品和食物,抱着那件厚实的棉袄,走出了小树林,脚步有些虚浮,

    她仿佛是梦游了,就抱着那件崭新干净的棉袄在大街上走着,也不看路,时不时就要因为石块或者土坑而打个趔趄。

    月亮有些疑惑,这个小东西怎么不躲躲藏藏了?真是的,还以为她讨厌月光呢。

    月亮倾斜了更多的月光,使小泥猴看起来亮堂堂, 犹如打了追光;周围的一切事物都融于了厚重的夜色,像是舞台的帷幕。

    树林还在后面热切地摇晃着树枝,犹如最忠实的观众。沙沙的树枝碰撞声是欢呼;簌簌的树叶摩擦声是掌声;当风儿袭来,噼里啪啦的一片声响是喝彩。

    小泥猴宛如入了戏的演员,敬业地出演着这出独角戏,全然忘我。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扮演一只神志不清的泥猴。但好在她扮演的是一只神志不清的泥猴,不需要思考这些难懂的问题。

    她就这般行走着,堂而皇之地行走在大街的中央。完全不去思考这是否逾越,完全不去思考她怀里的那件崭新的棉袄是否会带来麻烦。而且这件棉袄还和白天时小镇的“大事件”有紧密联系。

    但好在今夜的街道无人,就连泥猴也没有。也许是因为白天发生的事情让所有人都感到了不适。小泥猴可以一人独享这宽阔的马路,用怎样自由的姿势行走都可以。

    小泥猴就以这种歪歪捏捏、踉踉跄跄的自由姿势走到了河边,坐了下来。

    清凉的湿漉漉空气带着水草的甜香钻进了她的鼻腔,并在她脑袋里一阵穿行,打通了她混沌的大脑。

    小泥猴不由打了个激灵,她注意到了面前这庞大的漆黑涌动的东西,差点吓得跳起来。她花了好久,才确定了这可怕会动的东西是河面。

    她开始处理棉袄,开始做旧。她用石块和淤泥使劲折磨着这件可怜的棉袄,使其破烂,使污垢沁入它的内部。

    但在处理其中的棉花时,她却犯了难。她希望能尽可能多的多保留一些棉花,可这却不现实。

    因为她经常挨揍,棉花很容易会被撕扯出来,这也许会引发麻烦。毕竟棉花是很难做旧的,新棉花和旧棉花全然不一样。

    小泥猴忍痛,把所有棉花都取了出来,小心翼翼地用脱下来的旧外套包裹了起来,又小心地埋藏在了河面的一处土洼里。也许她可以时不时回来睡个温暖的觉。

    小泥猴穿上了面目全非、肮脏不堪的新棉袄,变成了一只崭新的泥猴。

    她站在河边犹豫了片刻,最终揣上了刀子,一包食物,一盒药,朝着镇子中心走去。

    她重新钻进了黑暗,猫着腰行走于无人在意的角落,贴着不讨人喜爱的墙角,快速地穿行着。

    随着愈发接近镇子中心,她的身子也开始轻颤了起来。

    她最终在广场周围停了下来,不敢抬起头,因为她知道广场上有什么。

    但她要去的地方无法避开广场。

    她不敢让自己陷入犹豫,因为她知道自己一旦犹豫就绝对会逃走,会哭喊着、崩溃着逃走。

    她没有抬头,深深地低着头,以几乎弯着腰的姿势走进了广场。

    她又很快闭上了眼睛,坚决的、狠狠地闭上,仿佛要把自己的眼球夹爆。

    因为腰弯得太过,让她看到了黑红色的泥地和水洼。在那仓促的一眼里,水洼似乎波动了起来,仿佛要形成一张张恶毒的人脸,展开一个恶毒的笑容。

    小小水洼里,仿佛要挤满密密麻麻的人脸,要迫不及待的绽开密密麻麻的冷笑。

    极其轻微的抽泣声在小泥猴的鼻尖回荡,跑调得极其厉害。虽然只有她自己能听见,但任谁听都不会觉得这是哭泣,而是呻吟或者哀嚎之类的东西。

    她无视了赤脚带来的极其真实具体的黏腻感,极力压抑着自己不由自主发出的声音,似乎是怕打扰到什么东西。

    砰。

    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小泥猴跌倒了在了血泊里。她依旧未睁开眼睛,依旧死死地闭着,但她却没有力气爬起来了。仿佛是被很多只手拽住了,想要把她拽进地底去。

    她知道撞倒自己的是什么东西,她也知道这附近还有很多这种东西。

    “对不起……对不起……”

    “妈妈……妈妈……”

    她似乎是认命了,完全放弃了支配自己的身体,似乎是赞同了那些手把自己拖到地底的这个决定。

    她这般无意识地躺了很久,呢喃了很久,哭泣了很久,直到一双真实小巧的手触摸到了自己,这是全然不同的触感。

    “姐姐?”

    一道稚嫩的声音带着不确定的警惕意味忽然在她身边响起。很近,就在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