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客厅中,只有阴县令一个人,他坐在高高的太师椅上,正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提起杯盖。看着班昭走了进来,没有吃惊,没有阻止,更没有欢迎,而是熟视无睹。
他没有停下手中动作,而且丝毫不停顿地将杯子举到嘴前,抿了一口,脸上一副神清气闲的表情,嘴边的胡须还配合着一抖一抖。似乎刚才审断的一起命案,宣判的一名死刑犯,跟他没有丝毫关系,他也丝毫不在意。
这神情,虽没有显得多么傲慢,却跟他去曹家拜访的时候谦逊有礼的样子,有很大不同。
他那轻松的、视别人生命如草芥的姿态,仿若在向她宣告:“你的妹妹已落入我的手中,我要取她性命,便如同饮下杯中的茶水般轻而易举!”
而这一切,班昭又怎能体会不到呢?
但是她已经游走于崩溃的边缘,内心的焦虑已然到达了顶点,能如愿以偿地单独与他相见,已经远超她的预期,那还奢望他持有什么好的态度?
此刻的她,不得不紧紧抓住这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
“阴大人,眼下仅有你我二人在此,难道您当真认为,杏儿便是那凶徒吗?”班昭强忍着内心的不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直到现在,班昭仍不愿意相信,在县令的内心深处,真的认为杏儿就是凶手!
如果她真的给阴县令在公堂之上的荒唐判罚找个什么理由的话,那会是什么呢?难道说,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得跟作为衙门同僚的遇害者张虎一个交待?或许,他作出如此宣判,可能有他的苦衷吧。
“认为?这可是铁证如山的,我相信的是证据!”阴县令依旧慢条斯理地说道,仿佛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他的话语如同一把利剑,不偏不倚地刺到了班昭的心上。
“那……在曹家,你是见过杏儿的啊!她可是我的妹妹,比亲妹妹还亲!”班昭强压着心中的悲愤,从杏儿的角度,再次试图提醒他。她希望他能够回忆起那个善良、温柔的女子,而不是仅仅根据所谓的证据来判定她的罪行。
可阴县令却不以为然,宛如一个虚伪的道德卫士般说教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班昭目光犀利地盯着他,语气坚定地反问:“那,你刚才说什么铁证如山,证据果真就确凿吗?”
阴县令放下手中的茶杯,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她可是亲口承认的,还签了字,画了押!”
班昭嘴角泛起一抹不屑的冷笑,嘲讽道:“那是刑讯逼供!在那个阴森恐怖的鬼地方,杏儿被迫认下的那些莫须有的罪名,恐怕三岁小孩都不会相信吧?”
阴县令被班昭的话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伪善的面容,反驳道:“那你说,还需要什么样的证据?当时只有她和受害者张虎在场,而且客栈老板也已经作证!”
班昭轻轻摇了摇头,叹息着说:“我要说的恰好就是这个所谓的受害者张虎。他还没有死吧?你想要彻底了解清楚此案,也应该等他醒来之后,问清楚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再下定论吧!”
她语气逐渐加重,仿佛在警告对方不要草率行事。
“他要是死了呢?”阴县令意味深长地看了班昭一眼,缓缓开口道。
“他不是还没死吗?”班昭反问。
阴县令脸上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冷哼一声,说:“是的,他是没死。”
一个从不示人以笑脸的人,这么一笑,竟显得异常阴森恐怖。
“他没死,但我认为你可以死心了。”阴县令说完这句话后,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接着,轻轻一抖,将它展现在班昭眼前。
那是一份证词,纸页微微泛黄,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清晰可见。而在证词的末尾,还附有张虎的签名和手印。
班昭粗略地浏览了一遍证词,其中的意思已经深深地印刻在了她的脑海之中。但她仍然不甘心,于是把颜面凑近这份证词,想要再仔细查看一番。
她瞪大双眼,仔细阅读着每一行字,不放过任何细节。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如纸,心中充满了愤怒、绝望与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