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映梨定了定神,犹豫了下,将当时的事说了出来。
闻言,萧疏隐挑了挑眉,眼神若有所思。
“西山啊……”
陈重和李芳菲也在往那边探头,不解为何萧疏隐突然表情这般严肃,陈重解释道:“黑山附近的村落河流多,长年有水患,故而树屋和吊脚楼常有,并不算稀罕。”
“但城内却多数是正常建筑物的。”
萧疏隐收回目光,斜睨了他一眼,淡淡道:“下山吧!”
陈重满头雾水,扭头看向姜映梨,“姜大夫,萧侯爷这是……”
姜映梨没有多解释,朝他摇了摇头,“走了。”
李芳菲是感觉人都要麻了,这都不让人歇息的吗?
但她也不敢有怨言,只能愤愤地踉跄跟上。
萧疏隐人高腿长,虽然身上有伤,却丝毫不妨碍他的行动,三两步就翻上了山坡,望着下头郁郁葱葱的山,以及不远处的平原。
姜映梨跟在身后,指了指一条很偏僻的羊肠小道,“沿着这里下去,可能会有些崎岖,但走上大半天可以翻过这座山,到另外那座山的夹缝下去。”
当初,她跟着周羡两人上山,耗费了不少功夫,甚至她还拖拖拉拉了一段时间,为的就是记路。
如今倒是真的派上用场了。
他们很快就按照姜映梨的指路而走,走了足足一天,中途因为太疲惫,停下来吃了些东西。
他们没有带干粮,就需要就地重新些吃食。
偏生这一路下来竟都没遇上果树。
最后还是陈重认出了山芋,挖了点小山芋头。
萧疏隐则是打了条蛇。
没错,他就是在路上看到一条肥硕的蛇,然后以匕首戳中其的七寸,轻松拿捏住了。
他先是将甩给了陈重,示意他处理。
蛇头狰狞,更不用说那满身的蟒纹,陈重看着就浑身起鸡皮疙瘩,更别提去剥蛇皮处理。
李芳菲更夸张,她几乎是看到蛇的瞬间就尖叫着,跳脚跑开,躲在姜映梨身后。
“蛇,有蛇……”
姜映梨:“……”
她被这爆鸣弄得耳朵都疼了,颇为无语:“……你小点声。在村里没见过?”
李芳菲连看都不敢多看,“……我从不下地!再说,谁去看这玩意儿啊!你难道不怕?”
姜映梨还真就不怕。
眼看陈重也吓得脸色惨白,后退连连,却根本不敢拒绝萧疏隐,他可怜巴巴道:“侯爷,我,我……我没工具……”
他就是从前在村里都没处理过蛇类啊!
更不用说他现在养尊处优多年。
但他也不敢说出口。
正在他踌躇莫展,只能以蹩脚的理由拒绝萧疏隐时,姜映梨实在是饿得慌,她揉了揉额角,主动站出来道:“我来吧。”
闻言,不只是陈重,就是萧疏隐都掀起眼皮打量着她。
“你行么?”
姜映梨懒得多言,上前就抓住地上的蛇尾巴,就往小溪边去。
姜映梨搞这一出,陈重虽然被解围了,又异常尴尬,他连忙捧起地上一堆沾满泥巴的山芋头,跟上去,“姜大夫,我,我跟你一起!”
于是,现场就只剩下李芳菲和萧疏隐了。
若是从前李芳菲还能存点小心思,但这一路走来,她是又疲又累又饿,实在是没了任何旖旎心思。
她刚想一屁股坐下,就见萧疏隐冷冷地望来,不耐烦道,“烧火。”
李芳菲窝窝囊囊应了声,含泪跑去一侧捡柴火。
这人真的一点都不会怜香惜玉!
萧疏隐眉目冷肃,眼底藏着冰山火海。
陈重跟在姜映梨身侧,见她若无其事地拿出了一把很薄的刀子,大概只有男子的一指宽,然后很轻易的就划开了蛇的皮肉。
见她动作娴熟的剥皮,陈重惊诧地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姜大夫竟然不怕这些?我还以为姑娘家都会害怕啊……”
姜映梨淡淡道:“不过是死物,有何惧。”
陈重:“……”
感觉有被冒犯到!
一时间,他心情也有点五味陈杂。
之前他对姜映梨的影响都是来自胡掌柜之口,但这一天一夜,他是跟姜映梨接触最多的,哪怕没有李芳菲的对比,他还是不得不说,姜映梨是个很优秀的人。
她遇事冷静,而且待人和善,又懂医术,知情知趣,做事又麻利。
就算站在长辈的角度来看,姜映梨依旧是无可挑剔的。
想来,阿隽应该也会欢喜的。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的神情骤然变得低落。
姜映梨没理会他的心思,动作麻利地用手术刀将蛇肉分成几段,然后以树枝串好,这才慢悠悠地起身。
陈重也洗好了山芋头,他迟疑了下,低声道:“姜大夫,这次真的很感谢你。我也知道,若非是你坚持,恐怕萧侯爷并非肯救我等。”
“就是不知道姜大夫和萧侯爷是何关系……”
“没关系。”姜映梨直接回道,“陈先生到底想问什么,不如直说?”
陈重一噎。
“倒是没有。我听说姜大夫与我陈氏商行也有合作,虽然这次我的货物都被黑山寨所劫掠。”
“我知道姜大夫要的并非是高端尖货,而是低价底货,我陈氏有自己的药田,若是姜大夫想要合作,我亦可以给出相应的低价,就当多谢你的相救之恩。如何?”
姜映梨一愣,显然没想到陈重竟陡然会提出这些,讲到合作生意,她便也转变了态度。
她微微一笑,笑容璀璨,“我早听闻陈氏商行,童叟无欺,陈先生高义,愿意以低价出售药材给我,助我以平价救治百姓,我自是感激不尽的。”
“说起来,先前听闻陈先生受难,我也是五内俱焚的。也没想到能碰到先生,如今有缘,共得侯爷所救,同出苦海,也当真是庆幸。这样,不知何时能跟陈先生签合同?”
“签合同?”陈重也没料到姜映梨态度转变如此之快。
这看起来都不像是个做大夫的,反而像个比他还市侩的商人啊!
“就是签订供货的合约。”姜映梨笑道。“等下了山,刚好军营里有笔墨,陈先生看?”
虽然她已经有了药山药田,但到底摊子不如陈重的大,而且现在还没办法牙出货,那陈氏药商就提供低廉药材,可不就是个天大的好事嘛!
这一路走来,她何尝没看出来,陈重想攀附萧疏隐,奈何萧疏隐态度冷淡,油盐不进,他无处下手,才想着从自己这入手。
故而,才来试探自己跟萧疏隐的关系。
既然如此,刚好就在萧疏隐眼皮子底下签订合同呗!
陈重自就不好反悔。
“刚好让侯爷做个见证人,让他见识见识陈先生的高义。”
陈重闻言,心中一喜,笑道:“自然自然。”
这也算是给他在萧疏隐跟前落个好印象。
而且,听闻这位还带兵,那指不定后面他还能借商行打入军队,从此供货给军队,攀上更好的山头,可不比跟着赵氏后头,被人掌控得强。
见姜映梨这般上道,陈重到底是养过沈隽意几年的,故而也愿意让出些利的。
两人算是皆大欢喜,故而回来时,脸上都是带着笑的。
李芳菲已经点好了火,姜映梨走过去,将串着蛇肉的树枝插在地面上,贴近火堆炙烤,至于山芋头,则是被堆到火堆里。
陈重还殷切地给萧疏隐倒了水。
李芳菲见到这一幕,舔了舔唇角,走到姜映梨身边。
姜映梨正在淡然烤肉,她将早上剩下的果子碾碎,然后浇到蛇肉上,很快就飘出烤肉香味。
李芳菲贴过去,小声蛐蛐道,“这姓陈的,对着咱们一副傲气的不行的模样,可对着人家侯爷就卑躬屈膝的奴才模样,真是市侩得很!”
姜映梨没有吭声。
李芳菲继续道,“你们刚才聊了什么,看你们有说有笑的。你可别被他骗了,他们这种行商的,骨子里最是奸诈……”
姜映梨:“……你说完了吗?”
李芳菲被一堵,心里就不大高兴了,“你什么意思?我是跟你亲近,才跟你说这些。”
“不需要。”姜映梨实在没心思给李芳菲提供情绪价值。
李芳菲撇嘴,“你是因为我喜欢表哥,所以才对我这样的?我可以不跟你争表哥!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姜映梨无语,“不答应。”
她见李芳菲还想纠缠,抬眼干脆道:“第一,是我的总是不会走。第二,沈隽意不是个物件,他有自己的思想,会自己做决定,不需要任何人去抢夺。”
“李芳菲,你总是高看自己,低看了别人。好像所有人都该围绕着你转,都该试试满足于你。你该长大了,李芳菲,这世上没人应该事事礼让你,满足你。”
说完,她将一串烤好的蛇肉拿了起来,吹凉啃了一口。
虽然没有调料,但果肉酸甜,倒是中和了土腥味,凸显出更多的鲜味。
看姜映梨率先吃,陈重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萧疏隐,见他面无异色,不由诧异。
刚才他本来想试探试探姜映梨和萧疏隐的关系,这两人之间的氛围实是有点奇怪的,特别是今早过后,就更加奇怪了。
两人间倒也没什么男女之间的暧昧氛围,但就是有点说不上来具体……
而身为高位者,竟然能准许人这般无视冒犯,实在是太过宽容了。
饶是陈重,都有些捉摸不透。
他主动走过去,笑道:“姜大夫,这蛇肉都熟了啊?”
姜映梨抬手给了他一串,“陈先生尝尝。”
陈重接过,道了谢,却是先拿过去给了萧疏隐。
萧疏隐也没拒绝,低头尝了尝,并没有做出评价。
陈重知道他言辞冷寡,倒是也不在意,又去刨出山芋头,给每个人都分了,这才自己慢慢吞吞吃。
李芳菲心里委屈,但此刻她是这堆里面最拖后腿的,故而她也不敢吭声。
刚被姜映梨怼了顿,她本来是想讲讲陈重的不对劲,此刻就再也不想提了。
她偷偷打量了眼陈重,见他吃东西时很是慢条斯理,她撇了撇嘴。
说起来也怪,她总觉得陈重身上的气息很熟悉,可仔细看轮廓,她又有点记不起来了。
而且,她往日见过的人,几乎都是同村或者是家里人,不应该对陈重这种远在幽州的富商有印象的。
可这种熟悉感却又挥之不去。
她打算回头寻个机会问问陈重。
等到吃过饭,他们就重新启程。
可能是歇息过,加上天色渐沉,他们也不想在山上多加耽搁,就加快了步伐,终于在天黑时,走到了山下。
但就算如此,他们依旧没有点火把,更没有歇息,而是由萧疏隐带领着,借着天上的月色,一路朝着军队栖息的方向而去。
走了足足半个时辰,他们才看到灯火通明的军营,塔楼上的将士看到有人靠近,立刻持箭警戒,高声喝止。
“来者何人!不准动,不然格杀勿论!”
闻言,陈重和李芳菲等人都停住了脚步,看向气定神闲的萧疏隐。
萧疏隐高声道:“我乃是萧将军的亲卫,请通报求见主帅!”
他虽然把指挥权暂时给了谢若微,但并没有告知军中所有人,故而就借助亲卫之名。
将士并没有立刻让他们进去,而是先去请示了孟藻,让其去通报。
孟藻刚听到时,不由皱眉,“哪里有什么亲卫……”
倒是谢若微听到,骤然扬眉,率先快步走了出去。
等走到大门口,远远看到好几个人,他眼尖,立刻就认出了当前的萧疏隐,他不由一笑,“开门。”
孟藻也一眼就看到自家侯爷,一等门打开,就奔了过去,眼眶通红地喊道:“侯爷,侯爷,您可算是平安回来了!您是不知……”
萧疏隐抬手拨开他,打断他的话,看向谢若微,扯了扯唇角,“你倒是把时机把握得正好。”
他说的是谢若微攻山的时机。
“如何了?”谢若微抬了抬下巴。
“略有所得。”萧疏隐指了指身后几人,对孟藻道,“将人都安置下去。”
孟藻这才看到姜映梨几人,他惊诧道:“姜大夫,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