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并不离太湖,可是他们要去的是绍兴,因此结束了一天的游船之后,画舫停靠在另一个码头,董阳舒让人找了间客店,让一行人歇下了,待明日换新的航船出发绍兴。
江浙一带,水路发达,几人并不离船,沿河而行。
这种客船跟画舫构造就不再相同,多数是一个一个的房间,同船人也大多是男子,谢鸿卓和董阳舒都建议陶若筠尽量待在房间里。
陶若筠想过出去,也撒过娇,谢鸿卓百般哄劝,给劝回来了。
陶若筠也看出来谢鸿卓不想让她出门,免得在船上男人多,生出口舌是非来,于是也就窝在房间里不出门了。这一窝,就给陶若筠窝出一个见不得光的新爱好来,听墙角。
倒也不是故意的,就是开了窗看风景,偶尔遇上两边也开窗聊天的,便能听见说话。
有时候谢鸿卓不在屋里,陶若筠无聊的时候就会趴在窗沿偷听,时间久了便是三个脑袋凑一起偷听。
于是各种昏话进了脑子,比方有人说:
“南京就是大地方,兄台要是有机会去了南京,一定要去紫萧阁逛一逛,保管你去了之后再看别处,食之无味。”
陶若筠一听,这是有好吃的。
另有一个声音答到:“我自嘉兴来,不晓得什么紫萧阁,不过我们那里可是只要开口,必提烟雨楼。你们那里有钱即可,我们那里可是女子挑人,眼缘合上了,一起上了船,划到湖上,少则一两日,多则半月不归也是有的。”
“你想想,这风景旖旎,美人在怀,还没有人来打扰,岂不是神仙日子?”
两人说着笑了起来,陶若筠听着却好像不大对劲了。她关了窗子,闷头去想什么是烟雨楼,直到谢鸿卓和董先生回来了也没有太想明白。
“烟雨楼是什么地方?”
陶若筠见人回来便问,谢鸿卓一听,身子一下僵住了。
“烟......烟......”谢鸿卓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拿眼神去瞟董阳舒。
谁曾想董阳舒鸡贼,捂着肚子叫到:“哎呀,老夫肚子有些疼,要去登东。”
说完人就跑了,留下谢鸿卓一个人在屋里,陶若筠越发觉得不对劲了,她今天非要问到底不可。
“烟雨楼是什么地方?”
陶若筠又问,谢鸿卓表情不大好看,两个丫头见了,先行礼出去了,留下谢鸿卓一个人接受拷问。
“你说话呀。”
“娘子,你从哪里听来的?”
陶若筠一指隔壁,道:“隔壁说话,我听见的。”
“你偷听?”谢鸿卓转移话题。
“人家说话大声传过来了,怎么就算偷听了?你先说烟雨楼是什么地方,还有那个什么紫萧阁是什么地方?”
谢鸿卓苦笑一声,老实道:“不宜说给娘子听。”
“不宜?”
陶若筠大致明白了,良家女子不宜打听的地方,除了青楼还能是哪里?
“你怎么知道那里是青楼?你去过?”陶若筠过不去这个槛儿了。
谢鸿卓一听,冤枉透顶。
“我没有啊,那紫萧阁在南京,烟雨楼在嘉兴,我都没有去过的地方,娘子不能冤枉我。”
陶若筠一听,好了,交代完了,都听过,连在哪里都知道了。
“没去过,但是熟悉的很是吧?谁说给你听的?”
谢鸿卓:“......”
“苏州也有不少吧?”
谢鸿卓:“......”
“之前你每日不着家,都在外做些什么?”
谢鸿卓见状,这是又要冤枉自己了,连忙扑进陶若筠的怀里就哭了起来,边哭边道:
“你冤枉我,你又冤枉我,我哥一文钱都没给我留下,我能干什么坏事?我天天出门,不是跟着林管事做生意,就是去山上看酒坊,你还冤枉我,我要委屈死了。”
陶若筠捏住谢鸿卓的下巴往上抬,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问:“那你怎么知道烟雨楼和紫萧阁的?”
谢鸿卓心知是逃避不开了,委屈巴巴道:“在外会接触好多商客,他们谈话时会提起,我听说过。”
陶若筠听了,倒觉得和自己差不多情况,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了。
谢鸿卓见陶若筠心思摇摆,连忙发誓:“我发誓,我什么都没有做过,从前没有,往后也不会。我哥不许,母亲知道了也要打死我的。”
“还有我。”
“什么?”
“让我知道了也会打死你。”
谢鸿卓把脸埋进陶若筠胸口,口中嘟囔:“你们各个都能打死我,凶了吧唧的,我最弱小最委屈了......”
陶若筠见状,拍了拍他的背,就当哄过了。她觉得自己在这小房间里都快憋死了,但凡她能像个男子一样四处走动,也不至于为着谢鸿卓到底怎么知道青楼的存在而斤斤计较了。
“我快憋死了。”陶若筠语气有些怏怏的。
谢鸿卓听了,抬起头来,安慰道:“等过些天,船到了绍兴,我们就可以登岸了。到时候,我带着你上街好不好?”
陶若筠把头靠在谢鸿卓肩上,答非所问:“我太闷了,才会找你的茬。”
谢鸿卓听出来了,陶若筠太闲了,又太闷了。
他不能让陶若筠闲着,他得找点事给她,在这船上还真叫他给找着了。
船上有一商客,随身带了两本话本子,谢鸿卓曾经见过,于是特意去借,承诺下船即还。
陶若筠把那本子拿到手里的时候瞧了眼名字,又看了看谢鸿卓,撇了撇嘴。
那本子是《感天动地窦娥冤》,他为他自己叫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