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程莞,胸口起伏不定,面色微微愠怒。她拿了拿案上的杯盏,紧紧地攥在手里,良久,又轻轻地放了回去。
门外忽然响起侍从的声音,
“太后娘娘,皆已准备妥当,可以出发了。”
程莞皱紧的眉头,略略松懈,下意识地理了理鬓边碎发,徐徐回道:“知道了。”
所谓天不遂人意,大抵如此。
一行人刚刚出发半日,天空便又飘起了鹅毛大雪。
程莞执帘望着外面,冲着底下人吩咐道:“今夜恐怕走不出这山路,原地扎营吧。”
旁边的侍从不敢怠慢,连忙急急地朝后跑去。
程莞有一瞬疑惑,忽然明白过来,立刻低声道:“回来!”
那人一脸茫然,麻溜地回到程莞的马车旁。
“你去做什么?本宫吩咐的事,你不朝前去和领队的人说,往后去干什么?”
那人瑟瑟地嗫喏了下,“奴婢是”
程莞有些不耐,甩了下车帘,冷声道:“还不快去好生安置!”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程莞拉了拉颈边的毛领,让自己更暖和些,刚刚靠在软垫上微微阖眸,马车却忽地停下,惹得她往前一栽。正欲发作,却看到车门被罗永推开,程莞抿了抿唇,冷然道:“罗管事有何事?”
“罗管事?”
罗永暗暗地笑了下,低声反问了句。程莞却并不吱声,只见罗永安稳地在一侧坐好,理了理略微凌乱的外袍。
“方才听到动静,便下了马车问了下。你要原地宿营?”
程莞撇了撇嘴,并不回应。
“不妥。”
闻言,程莞挑眉回望着罗永。
“此处虽为官道,可位居深山,倘若雪势渐大,以咱们这些人,恐怕很难扛住山中寒气的。”
罗永分析得头头是道。
程莞却不以为意,“那山路崎岖,如何继续前行?”
“回去!”
“回去?”
“不错,回去!”
“不行!”
程莞想也没想,果断拒绝道。
罗永深深吸了口气,往前坐了几分,软了些许语气,“阿莞”
程莞的心中一震,嘴上强硬道:“放肆!吾乃”
话未说完,罗永的神情逐渐凝重,周身上下显露出疏离的气息,甚至往后挪动了些许。
程莞有所觉察,立刻换了言辞,“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何时需要听你的?”
罗永的唇角立时微微扬起,重新挪回原来的位子,伸手捂着程莞的手,程莞瞬时就想要挣脱,却听他温言道:“旁的都可以。你不让我帮你也可以。但是,此番,你得听我的。有了性命,才好谈其他的!”
程莞轻轻咬着唇,凝眸回望着他,终是轻轻点了点头。
罗永冲她浅淡一笑,伸手为她仔细整理了身后的软垫,这才躬身下了马车。
“老张,你去前面报信,立刻折返!”
“石榴,你仔细交代着伺候的人,不可马虎。”
听着罗永在外面细致的吩咐,程莞的心中,暖意四流!
她轻轻抚着自己的脸颊,浅浅的伤痕依在。她知道,白日里,有上好的脂粉掩盖,看不出太大痕迹。可是,他是一步步见证着自己如何从面目全非恢复到如今这副模样的。他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呢?
“小心!”
车外传来一声厉喝!
程莞还没反应过来,马车立刻摇摇晃晃地翻了个个。只觉头部剧烈地撞击了下马车的木框,便不省人事了!
再次醒来,罗永正蹙紧眉头守在榻旁,微微合着双眸。
程莞努力眨了眨眼,只觉得身体沉重,不能动弹分毫。她微微动了动手指,不想,正被罗永紧紧地握着。
就是这微小动静,罗永倏然醒了过来,眉眼之间,尽是担忧。
“你怎么样?头还疼吗?身上疼吗?”
程莞秀眉微蹙,仔细感知了下双腿,轻轻呼了一口气,脚趾能动,继而轻轻点头,“这是哪儿?”
烟粉色的床帐,似曾相识。
罗永仔细为她遮盖了下衾被,轻回道:“还是昌宁,咱们又回到了原地。你已经昏睡了四五个时辰了。”
见程莞的眸间尽是疑问,罗永惨淡地笑了下,“你恐怕不知,你的马车恰好被一枝断裂的树枝压到,侧翻了。好在大夫说,你的身体无甚大碍,只是头上撞击了下,昏了过去,燃上安神香,多睡睡就会好了。”
听着罗永轻描淡写的描述,程莞很是不解。
“可是,我怎么觉得肩膀、双腿,都很疲累呢。”
罗永的神情立刻有些慌张,“哪里?这里吗?我帮你揉揉。”
程莞微微有些尴尬,抬手捉住了他的手臂,罗永立刻“嘶”的一声,惹得程莞以探寻的眼神望着他。罗永轻轻咳了一声,“想来是我的过错,我等不及车队,又担心你,便一路背着你,回到了这里。然后,一路上,积雪颇重,所以,便不小心摔了两跤。”
程莞深深吸了口气,半日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若是平时的官道还好,如今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知晓雪势还在继续。
“你也受伤了?”
罗永尴尬地笑笑,“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确实受了点伤,不过已经包好了。”
说着,转身朝着旁边的小几执起一个茶盏,“可要用些茶水?”
程莞轻轻点了点头,罗永立刻伸手抚着她的肩膀缓缓坐起,慢慢饮下一盏温水后,听着外面无甚动静,“其他人呢?”
罗永不容置疑地扶着她躺回原位,这才徐徐开口道:“想必再过个把时辰就都赶过来了。队伍人多,自然没有我们轻装上阵走得快。”
程莞轻轻点了点头,还欲发问,却听外面的声音响起:“管事大人,郎中来了。”
罗永回头应了一声,冲着程莞尴尬一笑,“我去去就来。”
说着,轻轻取起床旁的木杖,一瘸一拐地出了房门。
程莞立刻石化,他竟然伤到如此地步!
强压着心中的困惑,听着屋外木杖的声音越来越远,她这才高声唤了句:“来人!来人!”
屋外的伺候的婢女立刻赶了进来,不等她行礼,程莞立刻连珠炮似的开口:“到底怎么回事?罗管事的腿怎么回事?其他人呢”
婢女忙不迭地跪下回话。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程莞才弄清楚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