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妓当道逆风行》 第一章 重逢 元宵灯节的时候,程莞终于等到了宴凌云。 程莞琵琶遮面,欲语还休,双目含泪。看在宴凌云眼里,几乎要心痛致死。他一把抱起了她,众目睽睽之下,把她带离了影月楼。 身后,老鸨尖着嗓子,喊道:“侯爷,这这……” 程莞没有听到后面的声音,大概是被人拦下了。 一回府,他便疯狂的吻上了她,口中呢喃着:“我从未想到,你居然离我这么近。” 程莞被他吻的上不来气,眼泪流过脸颊,流到唇角,终于被他发现,他轻轻的松开了她,为她擦拭。程莞依偎在他的怀里,她想,以后他就是她的依靠了。事实上,出事后,她一直盼着他,想着他,念着他。 他说:“一会我让丫鬟帮你洗漱一下,明日带你去见母亲,然后娶你。”他的话令程莞温暖。她抬起小脸,满眼都是他。手里绞着手帕,犹豫道:“云哥哥,我在影月楼待过,怕老夫人不能……” 宴凌云轻轻压着她的唇,说道:“不怕。” “说来,我有些对不住你,我原本是想娶你做正室的,只是迫于……”他停顿了一下,“迫于无奈,现在已经娶了姚家女儿姚芷。” 程莞的心里痛了一下。实际上,她已从父亲那里知道了这个消息。母亲安慰她说:“有什么办法呢?男人总是三妻四妾的。”是啊,即使父亲只是一个七品小官,她也有两个姨娘呢。 那天她趴在母亲腿上哭了一夜,可什么也不能做。何况,眼下他是她唯一的依靠。 想到这里,她紧紧抱住宴凌云的腰肢,“只要云哥哥心里有我就行。” 宴凌云有些感动,他说道,“我心里是有你的。” “嗯。”程莞满满的信任,重重的点头。 宴凌云将她放在床榻,在门口唤人。进来一个小丫鬟,扎着双髻,跪倒在地:“奴婢小婉,今天新进府的。” 宴凌云皱了皱眉,“不好,改个名字。”程莞小步来到宴凌云身旁,羞道:“云哥哥先去忙吧,以后想好名字再改也不迟。我的确需要去去浊气。”说着拉了拉身上的薄纱,嫩白的肌肤若隐若现,宴凌云嗓子发干,说了一声“我晚点再来”便离开了。 程莞看着宴凌云的反应,想,只要他对我有兴趣就好。 程莞有些看不起自己,以前她何曾这样寄全部希望于一个人?如今,却不得不如此。毕竟父亲惨死,母亲自尽,两个年幼的弟弟不知所踪,全家二十几口人,流放的流放,发卖的发卖。 自己也是费了老大一番功夫,才来到宴侯府。 她轻叹了一口气,淡淡说道:“小婉姑娘,帮我打些水来,我要沐浴。” 小婉手脚麻利,点头答应,便飞快的跑出去了。院门口正好进来一个妈妈,厉声骂道:“小蹄子,慢着点。” 程莞有些羡慕,她以前也是这么欢快的。她有很久没有这么欢快了,以后怕是更不能了。 以后她得步步为营,在这个侯府里活下去。 来人自我介绍道:“老奴姓王,是这府里十几年的老人儿了,姑娘叫我王妈妈就行。刚侯爷吩咐,让老奴近身伺候姑娘。” 一看就是老资历,三言两语把自己的资历说的清楚,还搬出了侯爷。 程莞不太喜欢她,却也没表现出来。她弯了弯腿,笑道,“王妈妈好,我今日刚进府,还请王妈妈多提点着。” 说着,退下手腕上的一个玉镯,塞给她。“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望王妈妈笑纳。以后仰仗王妈妈了。” 王妈妈立刻满脸堆笑,“主子放心,老奴多为主子想着,是应当的,定不会刚才那小蹄子似的,让您操心。” “姑娘,这里是侯爷的正寝,和书房在同一个院子,日后姑娘怕是要挪到其他院子的。” 程莞有些不懂她的意思,只遗憾道:“是啊。” “老奴去外面探探口风,再来回姑娘,可好?”王妈妈有些得意。 程莞这才理解她前面的话,惊讶道:“谢谢王妈妈。您有心了。”王妈妈点头退下了。 侯府果然深如水,连一个老婆子都要用心应付。 第二章 回忆 很快,小婉便脚步轻快的进来,嫩声道:“姑娘,水已经备好了。” 程莞对她有莫名的好感。她笑了笑,走上前用手托起小婉的手臂,甜甜的说道:“我们俩真有缘分,我的名字也有一个莞字,莞尔一笑的莞;你的名字是哪个?” 小婉摇了摇头,弱弱的说:“回姑娘,奴婢不识字。” 程莞抚摸着她的手,“不打紧,以后我们安定下来,我来教你识字,可好?”小婉重重的点头,眼睛满是认同。 ...... 程莞坐在烟雾缭绕的浴桶中,窗外已经夜深。温水使人疲乏,程莞靠着桶壁睡的朦朦胧胧。 影月楼的经历又浮现在眼前。 吴老太傅满脸褶子的脸,老气沉沉的声音。 “如意啊如意,你真让老夫如意啊。这曲子婉转动听,很合老夫的意啊!” 程莞很不喜欢如意这个名字,这个是影月楼鸨母起的,一股子风尘味道;也不喜欢吴老太傅这个人,他明明为人师表,却常常出入影月楼。 但她不得不应付,因为他不仅是太傅,他还曾是宴府小侯爷的老师,宴凌云幼年时曾做过几年太子陪读。 从月怜姐姐那里得知此事后,她心中大喜。月怜姐姐早年是影月楼出了名的解语花,只是,男人们,向来是喜新厌旧的。如今,月怜姐姐只靠着几个老主顾,在影月楼谋生。 月怜姐姐说,宴小侯爷太过顽劣,被他以不能胜任陪读之名,告到皇帝那里,宴老侯爷没办法,只好另谋他路。 但,即便如此,她也要紧紧抓住这个机会。她很难找到其他和宴凌云有交集的人了,吴老太傅是她唯一的希望。 所以,她经常强忍不适,任他搂在怀中,让他教其如何弹奏琵琶,不安分的手在她的后背摸来蹭去。她依然故作懵懂,弹奏一下,问他,“这样对吗?” 吴老太傅哈哈大笑,“孺子可教也。如意姑娘真是个妙人!” 她起身行礼,“谢大人夸奖。” 吴老太傅伸手托起她的手臂,用力掐了一下她的腰肢。 程莞笑意不减,指着琵琶,嗲声道:“大人,您再教奴家这个怎么弹?” “好好好!”他揽着她的肩,手把手的教。 程莞心里大骂,老色胚!面上不显露丝毫。 多亏母亲让她从小苦练琵琶,这才让她进了影月楼有从艺这条路;不然,她也只能像月怜姐姐那样,每日承欢。 程莞对吴老太傅表现出极大的耐心,多次旁敲侧击表示,好曲只愿弹给知音听。因此,几次下来,他偷摸和老鸨约定,愿付高额酬金,让如意只弹给她听。 所以,无论吴老太傅做什么小动作,她都委屈求全,因为,她在等宴凌云,等着吴老太傅无意中和宴凌云提起自己。 她,多次在吴老太傅面前,弹奏那首名叫“长情”的曲子。她曾为宴凌云临时起意弹奏过,宴凌云当时满眼都是她,说道:“这是全天下最好听的曲子。以后,我想,你能天天弹给我听。”她当时还不懂,笑道:“没问题呀,只要你想听,我就弹。” 宴凌云刮了下她的鼻梁,“傻丫头。” 她吐吐舌头,“我才不傻。” 后来和母亲说起,母亲才笑道,“傻孩子,这小侯爷八成是心悦于你了。” 程莞这才后知后觉,再相处时,她就有些不自如了。 思至此,程莞用水洗了把脸。在影月楼里,她一直奢望着,有一天,这支曲子也许会被他再次听到。 果然,吴老太傅过完年来的时候,靠在雅间的太师椅上。 “如意,再弹一次长情吧。” 程莞曲膝应下。 一曲终了,吴老太傅遗憾的说道,“如意,这曲子,只有你弹的直入人心。我也曾在府中调教乐女弹奏此曲,只是一直不得章法。前日表演时,还被宴凌尘那小子耻笑了。” 程莞心中一惊,表面淡淡的,等吴老太傅继续说。 “他曾是我的学生,许是去年老侯爷病逝,忽然懂事了些,前日时去探望我。我便留他赏曲吃饭,不料这臭小子直接摇头,还一直说他曾听过更好听的。” “我当即拍了下桌子,让他得空来影月楼找如意姑娘,她的曲子是最上乘的。” 说到这里,吴老太傅喝了口水,润润嗓子,接着说,“估计快来找你了,这几日他又被叫进宫里陪太子练剑了。” “大人谬赞了,如意不敢当。”程莞盈盈笑道,心里波涛汹涌。 她没想到,这么快,她就让他知道了她。 没等太久,元宵灯节,舞台中心,红纱围绕,程莞置身其中,若隐若现,感受得到周围多重热烈的目光。 只是,身高颀长的宴凌云登上台时,一下子映出的影子,彻底将程莞覆盖。 程莞抬头,迎着他的目光,那深邃的眼睛里,泛着水光。程莞心中一软,有一瞬间,不愿去直视他,琵琶轻轻遮面。 旧识出现,程莞虽然盼了很久,却没想到心中有重重的羞耻感,她并不愿意在这里与他重逢,胸脯剧烈的起伏着,一时无措。 第三章 身世曝光 程莞闭着眼睛,眉头微蹙,想着这些,眼睛不自觉的流出眼泪来。 父亲原也是边塞南城县的县令,自己也算是官宦之家的嫡长女,父亲虽然不喜母亲这个糟糠之妻,对自己这个嫡长女还算宠爱,衣食无忧。 父亲本也有些政绩,学堂办得略有起色,曾两次受到朝廷的嘉奖。 不知怎么,通敌之名就忽然落了下来。一排兵士冲入府中,父亲直接人首异处,母亲撞柱而亡,自己躲在柱子后面瑟瑟发抖,两个姨娘尖利的声音不断,幼弟们哭哭啼啼缩成一团,程莞揽着他们。临出门前,其中一个官宦模样的白面男子,掐着嗓子问道:“你是嫡长女程莞?” 程莞只瑟瑟地看着他,不作回应。 宴凌云找到自己时,她已在影月楼一年了。程莞侧身趴在桶沿轻轻啜泣。 “怎么哭了?”一声低哑的声音。 “啊?”程莞护住胸口,埋进水里,只露出一个脑袋。 “云哥哥什么时候来的?小婉呢?” 宴凌云拉下旁边的衣衫,轻而易举将她从水中捞出,并裹住了她,趴在她的肩膀去嗅,“好香!” 他用鼻子在她的耳根蹭,沉重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程莞有些受不住,连连后退。 谁料,竟又直接摔倒在浴桶里,扯着宴凌云一起。 湿了的衣衫,越发显得程莞的身材玲珑有致。头发微低着水,她看到宴凌云的喉结吞咽了两下,便忽然被重重吻了上来。 “云哥哥,这是在水里。”程莞发声不清。 “我知道。” 只见宴凌云翻身一跃,已抱着程莞站在桶外。 两人身上滴滴答答,如落汤鸡一般。 程莞有些想笑。 “不许笑。”宴凌云低喝道。 只见他手掌一推,帐帘落下。芙蓉帐暖,共度一夜。 晨起,看到床褥上那一抹红,程莞虽还在深睡,宴凌云直接堵上她的嘴巴,直至憋醒。 程莞惊呼,“云哥哥!” “嗯”了一声,却并不抬头,直接吻上她的肩颈。 “啊……”被宴凌云用手捂着。 “毕竟早上,声音小一点。”他边说边忙活。 “酒足饭饱”,程莞觉得腰酸腿疼。 宴凌云起身,唤小婉进来服侍,交代了几句,便先行离开。 收拾妥当,程莞深呼吸了几下。接下来,她要去见宴凌云的正室姚芷。虽然之前没有人教过她这些,但,以前的家里,每来一个姨娘,都是要先见过母亲的。 想到这些,她的手心微微出汗,她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像母亲那样,善待侧室的。 昨日的王妈妈又来了,她一边轻扶着程莞的手臂,一边悄声说道,“姑娘现下去拜见夫人,而后还要去见老夫人。昨日听芳芷居的张婆子说,夫人似乎不太开心,姑娘待会小心着点。” 程莞侧脸冲王妈妈感激的笑。 一入正厅,姚芷满脸笑意,迎上来。“哎呀,真是妥妥的美人!怪不得侯爷心心念念呢。”她一边抚着程莞的手背,一边娇俏地调侃宴凌云。 宴凌云正坐在主位,被她一说,有些尴尬。“你们说说话儿,我先去母亲那里。” 许是怕再被调侃,他竟看也没看程莞,直接走了。 程莞微微屈腿,低头问安。 “妹妹不必见外,来这边坐。”姚芷热情地拉着她的手,让程莞有些吃惊。 往常母亲对待侧室都是淡淡的,从不热情。程莞一时有些迷惑这位正室夫人的态度,但她不敢表露出来。 只任她拖曳着来到里间,姚芷拿出一副镶金浅绿色的玉镯,给程莞戴上。 “妹妹以后也是侯爷的人,望妹妹能与我同气连枝,一同伺候好侯爷。” 程莞轻轻回了句:“谢夫人。” 她边牵着程莞的手,边示意婢女随侍们退出屋外,来到正厅,笑道,“你我之间,不必言谢。刚才侯爷已同我说了。” 程莞缓缓抬起头望着她。程莞觉得,姚芷虽笑容满满,却不达眼底。 姚芷接着说,“早年,你父亲于老侯爷有救命之恩,又于侯爷有教学之益。”她喝了一口茶水,眸色有些发暗,看着程莞。程莞连忙低下头。 “你可愿意和我同为正妻,伺候侯爷?” 程莞立即跪下,“奴婢不敢。” 姚芷哈哈大笑,却未扶起程莞。“妹妹不必自谦,若不乐意,就按侯爷说的办,做侯爷的侧室夫人吧。” “谢谢夫人。程莞听夫人安排,一定尽心尽力。”程莞此刻有些感谢影月楼的经历,在那里,她学会了察言观色。 姚芷这才托着她的手臂,引向门口。 “这侯府里,共有六座院落,南边是老夫人的宁安居,东边也就是咱们这里的芳芷居,西边是侯爷的书房和一座空着的雅心阁,还有北边的听雨轩和尚栖苑。我打算着,妹妹住在雅心阁怎么样?” 她的目光,没有商议,只有试探。 程莞立刻跪下,带着惧怕,道:“奴婢不敢。” 雅心阁和书房紧临,怕是空着也不能住个侧室。侯爷参与的军机要事,往来官员那么多,自己一个侧室,住在那里,怕活不过十日。 “妹妹不用紧张,咱们去老夫人那里,看她怎么定夺。”姚芷笑意盈盈的扶起程莞,后面跟着几名侍从仆人,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宁安居。 宁安居里,传出破碎的茶盏声。众人止步。正要通报,被姚芷拦住。 “哪来的送哪去!你是宴府的小侯爷,是当家人,纳一个影月楼来的,像什么话!”一个苍老的声音,颤抖着说。 “娘,我刚才不是跟您说了吗?她在那边是角妓,依然是完璧之身。”这是宴凌云的声音。程莞满脸通红,自己不堪的过往,就这样,被这些下人听个精光。 宴凌云继续道,“况且,我早已心仪于她。” “那也不行,侯府不容。”又一个破碎声音。 姚芷笑着低语道,“妹妹等着,我去劝一劝。老夫人年纪大了,想法有些古板。妹妹不必介怀。”说完,边朗声向着屋里走去。 “侯爷,又惹娘生气了吗?” 第四章 尚栖苑 片刻,便有丫鬟出来迎程莞。 老夫人疑似头痛,姚芷正在其身后为她揉捏太阳穴。老夫人抬眼看了程莞一眼,拉过姚芷的手,对她柔和的说道:“歇一歇吧。”姚芷矮了矮身子,坐在了老夫人身边。 老夫人和姚芷一直说话,仿若程莞不在。程莞低着头,不敢作声。 好半晌,宴凌云开口道:“母亲,莞儿等您吩咐呢。” 老夫人白了一眼宴凌云,意欲发火。姚芷凑在耳边,不知耳语了什么。老夫人对着程莞,厉色道:“你这身份,原是不能进侯府的。你可知道?” 程莞脸色涨红,颤声回道:“奴婢知道。” 老夫人挥挥手,一脸不耐烦。 “既然云儿喜欢,你就住在北边的尚栖苑吧。” 程莞心里毫不意外,果然是最偏的院落。 老夫人又吩咐了几句,大意是:尽心服侍,早日为侯府开枝散叶。言罢,给了程莞一支发簪,程莞接过,这就算入门了。 大红嫁衣,凤冠霞帔,程莞本也没有奢望。 出了宁安居,程莞跟着王妈妈一路向北。 王妈妈像个没上锁的话匣子: “老婆子跟您说哦,这府里我打听不来的事,原来我是负责厨房采买的,只是年纪大了,身体不如以前,老夫人体恤,这才跟了小侯爷,在院里做些洒扫。” “主子不要瞧不起老奴哦,老奴毕竟年限长,很多事情都做的来的。以后按侯爷的吩咐,近身伺候您,绝不会让您失望的。” 快到尚栖苑时,只有一条长廊,王妈妈眼珠骨碌碌的转了一下,看四下无人。“有个事情,主子一定有兴趣的。” 程莞有些惊讶,停下来看着她。 只见王妈妈扶着她的手继续向前,低声说道,“这长廊,前段时间死了个人。” 程莞“呀”了一声,轻声道:“王妈妈!” 以前,宴凌云从她家里离开时,曾说:“等着我。” 当时母亲叹息说:“莞儿,他家那偌大的侯府,不是你能适应的。” 程莞当时不以为意,现在忽然听到死人的事,着实有些惊讶。 王妈妈自顾自说道:“是侯爷以前的一个通房,叫绿莲,自作主张不喝避子药,怀了孩子却不自知,整日忙忙碌碌的,有一日走到这里,便昏倒了。” 王妈妈“啧啧”两声,“请来大夫时,说胎象很差,没几天胎死腹中,人也没了。” 程莞听得心下一惊,“王妈妈,有点吓人。” 王妈妈却挥挥手,笑道,“瞧我这快嘴的,不必在意,侯爷这么爱护您,必然是有福的。” 程莞的手心被吓的微微出汗,跟着她一起进了尚栖苑。 一进院门,程莞很满意。院子不大,一角却有个凉亭,凉亭旁有一棵不知多久的垂柳,天气寒冷,它枝枝蔓蔓却有发绿之意了。 毕竟是侯府,屋内窗明几净。程莞状似无意地问道:“王妈妈,这屋子是有人定期打扫的吗?” 王妈妈立刻笑着说:“那可不?这侯府角角落落都是定期打扫的呐!”她那布满老茧的手,随意摸了一下红木桌面,狐疑道:“这里看这样子,大概是昨天打扫的吧?” 程莞看着她的表情,心里大概猜了几分。她虽出身小户,身为嫡长女的头几年,着实享福了,后来姨娘们进门,吃了数次跟头,总算学聪明了一些。 比如,眼前这种洁净,程莞怀疑,这大概是有人觉得这尚书苑这两日一定会有人入住,才会刚好打扫。这府里现在有三个主人,宴凌云、老夫人和正室夫人——姚芷。 究竟是谁呢? 程莞有些出神,盯着窗外柳枝的影影绰绰发呆。 “您想什么呢?”王妈妈出声。 程莞回过神来,甜甜的笑了笑,问道:“王妈妈,我刚在想,这尚栖苑,以后是只有你我二人吗?那可真是太辛苦您了。” “不会的。姚大夫人那里有四名大丫鬟,有一个从姚府带来的齐妈妈,还有入府后老夫人给的朱妈妈,另外有小厨房,配的也有几名丫鬟。加上干活跑腿的小厮,怎么也得有十几口人。” 王妈妈伸着伸着手指盘算,“路对面的潘府侯爷,是当朝潘皇后的亲弟弟,之前上街采买时听他们的丫鬟说,潘府的三名侧室的院里,都是一个妈妈,两个大丫鬟,还有其他一些负责杂务的小厮和小丫鬟。” “这么多呀!”程莞有些惊叹。她父亲只是七品,母亲身边只有一名大丫鬟,两名打杂的小丫鬟,自己分院别住有一个小丫鬟,姨娘们那边只有一个小丫鬟,两个弟弟那里各有一个小厮。 程莞感叹完,看着王妈妈有些鄙视的眼神。她毫不在意,在影月楼,什么眼神没看过。 第五章 宴家人 当晚,程莞正在聚精会神听王妈妈介绍府中人物时,宴凌云过来了。 他似乎心情不错,直接坐在主位上,轻抚着程莞的手,柔声道,“你们在聊什么?夫人来过了吗?” 程莞点点头,示意王妈妈先出去,说道,“王妈妈刚刚教我认人呢。夫人来过了。” 傍晚时,姚芷带着丫鬟婆子直接来的,还送了许多珍贵首饰。 程莞心里觉得,夫人并不欢迎自己这个侧室,却也觉得无从挑剔,只如实向宴凌云描述。 宴凌云点点头,“夫人是懂礼数的,姚府毕竟是宰辅世家,她大概是从小耳濡目染。” 程莞轻轻的点点头,“我一定不给云哥哥惹麻烦。” 宴凌云“咳”一声,扫了一眼旁边的丫鬟,挥挥手,让他们下去。 一把将程莞抱起来,走向里间。 “我的莞儿,以后有人在的时候,要唤我侯爷啊!” 程莞埋在他的肩头,脸色绯红,“好。” 事毕,程莞趴在他的胸口,手指轻轻描着他的肌肉的纹路,“云哥哥,昨日那个小婉呢?我觉得和她很投缘呢。我们俩名字也相同一个字音呢。” 宴凌云用大手压着她的小手,嗓子有些沙哑,“明日,我去书房那边看看,把她分过来给你用。” 程莞抬起头,欢快地在他的嘴巴啄了下,“谢谢云哥哥。” 宴凌云正值盛年,哪里经得住她这撩拨,立刻翻身压了上来。程莞连连求饶,“云哥哥,云哥哥”这样一声声唤着。 宴凌云更受鼓舞,身下的动作更加有力了一些。 红烛热烈,趁着烛光,程莞抚着宴凌云细细的胡茬,心里想着,“云哥哥,这府里,我能靠着你吧。” 王妈妈虽然精明,却也告诉程莞不少府中之事。那听雨轩,姚芷介绍时并未提到,那里面住着宴凌云的姐姐,宴凌玥。王妈妈说,不知是何原因,这位侯府小姐,如今已经十八,却尚未议亲出嫁,身边只跟着丫鬟菊霜。 另外,宴侯府只住了宴凌云这支;出了侯府大门,右侧的那座名叫宴府的院落,是老侯爷的次子宴凌启和他姨娘在住。 宴家虽然人丁不是很多,从王妈妈的口里了解到,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宴凌启,虽然年纪尚小,读书方面却优于宴凌云,如今在都城姜家的私学学习,听隔壁院落的赵妈妈说,宴二公子明年要备考会试;宴凌玥,性格比较冷峻,一向不多说什么,老夫人对她,很是言听计从,个中情由不甚清楚。 程莞轻轻叹了口气,翻了个身。以后在这府里,怕是不能单靠宴凌云,民间那句俗话说得好:“打铁还须自身硬。”或许,她该尽快怀个孩子吧。忽然,她又想到白天在长廊里听到的那个故事,一个手脚麻利的通房丫头,会那么容易落胎吗?她在影月楼是看过月怜姐姐落胎的,似乎没有那么容易啊。 想到这里,程莞觉得自己幼稚了,以后得多个心思才是,如果能有信得过的人就更好了。如今,不知幼弟们身在何处,是否还活着。本朝律法,他们大概率是要流放严寒之地,他们还未满十周岁,是否能坚持下来。 程莞越想,思绪越乱,索性又翻了个身,不小心胳膊肘却碰到了宴凌云的胸口。她连忙道歉,并上手去揉,“对不起啊,云哥哥。”声音温温柔柔,惹得宴凌云闭着眼,大手一捞,便直接拥她入怀。 程莞的身材玲珑有致,发育的极好,软软的,抵着宴凌云的胸口。许是揽的过紧,程莞试图调整下姿势,用左胯支撑,右脚踩床,屈膝后移一下,呃,似乎碰到了什么硬物?! 程莞瞬间意识到是什么,立刻绷直身体,不敢动弹。 却已经晚了。 烛光闪烁,映着宴凌云额上的汗珠,亮晶晶的。 事毕,程莞依偎在宴凌云的胸前,柔柔的说:“云哥哥,帮莞儿准备避子汤吧。” 宴凌云身体一紧,皱眉问道:“为何?” 程莞往他怀里蹭了蹭,“云哥哥是宴府的当家人,长子该是嫡出。” 宴凌云吻了下她的头顶,“莞儿思虑周到,只是以后要苦了你了。” 程莞满眼都是他,“不苦。” 第六章 宴凌玥 第二日清晨,天蒙蒙亮。 程莞挣扎着起身,却被宴凌云直接扣住,瓮声瓮气的说,“你起这么早作甚?”程莞缩成一团,“云哥哥,等会儿该有丫头进来服侍您更衣早朝了,我不能再睡了。” 宴凌云不依,扣着程莞不放,“我不发话,没人敢进来。” “好哥哥,我这刚入府,还要去给夫人请安呢。”说着,胳膊用力去掰他的大手,却毫无作用。只好张嘴去咬,“嘶”,宴凌云直接松开,轻哧道:“你属狗的?” 程莞舔着脸笑着,“我没敢用力。”同时,故意在他的喉结处,用手指点来点去,意图缓解他的怒气。 谁想,又撩起了某人的兴致。 程莞只觉身体某部分火辣辣的,懒得起身。某人直接自行起身,眼神斜睨着她,意思是:你不是起床吗? 宴凌云刚出门,程莞还是强迫自己起来,王妈妈已经从门口进来。 看着程莞的肩颈,她轻叹道,“哎呀,侯爷也太莽撞了些。”程莞有些赧然,羞涩的说:“麻烦妈妈找一件高领的衣服来吧,这让夫人看见了不好。” 王妈妈频频点头,“主子想得周到,我这就去找。” 天大亮的时候,程莞已经在芳芷居等了半个时辰了。王妈妈有些不满道,“这大冷天的,主子何必如此呢?” 程莞“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说话。不管王妈妈是真的为自己抱不平,还是故意说的,她都不想让姚芷听到。虽然,她从没学过如何为妾,之前爹娘还在时,母亲也只教她如何为妻,但看了那许多话本子,她觉得,礼多,总是没错的。 芳芷居的齐妈妈出来倒水时,看到程莞,似乎吓了一跳。 不多时,朱妈妈出来迎,程莞跟在身后入了芳芷居。 姚芷坐在正堂,程莞屈膝跪地,“给夫人请安。” 姚芷一如往常,笑脸相迎。“妹妹,你这是何苦呢?这大冷天的。咱们侯府人少,不拘这些礼数。” 程莞低头不语,只听姚芷吩咐道,“齐妈妈,快扶程姨娘起来落座。” 齐妈妈答应了一声,过来搀扶程莞。程莞对她感激的笑了笑。 姚芷喝了口茶,继续说道,“妹妹,咱们侯府人口较少,老夫人喜清净,从不让我去给她请安;侯爷现在只有你我二人,这些礼数以后就也免了吧。若以后有了新人进来,若是没规矩的,咱们再做也不迟。妹妹出身官宦人家,与她们不一样的。” 程莞心中一怔,这是在提醒自己,侯爷的宠爱只是暂时的,不可骄纵? 程莞觉得凳子都没暖热,她立刻起身行礼,“是。尽听夫人安排。” 又聊了几句,姚芷似是乏了,便让程莞回了。 刚入长廊,正遇宴凌玥带着丫鬟回苑。王妈妈小声在耳边提醒道,“这是大小姐。” 程莞连忙倚了倚身子,“大小姐安好。” 宴凌玥冷哼了一声,“你就是凌云新纳的?” 程莞有些尴尬,如实回答,“是。” “抬起头来。”宴凌玥一袭青绿色裙衫,干净利落,目光锐利。 程莞目光直视宴凌玥,听她评道,“有几分姿色。” 说完,便先行离开。忽又回身,“你来自南城?那里离草原很近?” 程莞不明所以,老实回答,“是。和草原有数十里远。” 宴凌玥目光似乎柔和了一些,“那是比这里近多了。”说完,便拂袖离去。 第七章 春儿 中午,王妈妈从外面回尚栖苑时,身后跟着蹦蹦跳跳的小婉。王妈妈边走边呵斥,“好好走路。”小婉立刻老实下来。 程莞正半躺在廊下的躺椅上晒太阳,初春的太阳格外耀眼,加上刚下的桃花雪,晃得她睁不开眼。 王妈妈低头笑着喊道:“主子,您喜欢的这个小丫头,给您带过来了。” 程莞立刻起身,用手遮着太阳。小婉规规矩矩的跪着,头深深埋着。 “进屋说话。” 王妈妈眼疾手快的扶着程莞的胳膊,掀帘进屋。 程莞看到小婉一直强忍馋意,眼珠一直斜着桌上的点心。她便将桌上的吃食递给小婉,小婉立刻接过,塞进嘴里。王妈妈不满道,“怎地这么没有规矩?” 程莞笑了笑,“妈妈不必训她,我像她这么大时,还不如她呢。” 王妈妈立刻揣着手说道,“我的主子欸,她怎么能和您比?” “没事的,妈妈,您帮我看看小炉子上煮的果茶好了没?那些丫头我不放心的。” 王妈妈立刻应声。她心中是得意的,以前做洒扫,每日脏兮兮的,如今这尚栖苑,方方面面的活,这个新主子都离不开自己。至于主子要跟一个小丫头说什么话,她不在乎。 程莞让小婉立于身旁,问道:“你怎么来的侯府?” “回主子,家里养不活了,这才托了人牙子王大娘,前几日府里的周妈妈替侯府采买丫头,王大娘看我长得机灵,便把我卖给周妈妈了。”小婉如实道。 “你还有弟弟妹妹吗?” “有,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 “我也是这侯府新来的,别的都不熟悉。你可愿与我做个伴?”程莞试探道。 小婉一惊,她来这府里几日了,从没有人和她好生说过话,都是嫌自己没规矩,少分寸。她立刻跪下,“小婉以后只听主子吩咐。” 程莞立刻扶她起来,“你的名字和我同音,是缘分,在这府中也有不妥。以后叫春儿怎么样?我们春天一起进这侯府,以后春夏秋冬,咱们一起过,可好?” 小婉欣喜,脆声道,“好。” 程莞思索了一下,“你好好的当差,及笄以后,我定为你寻个好婆家。” 春儿脸色一红,不情愿道:“主……子。” 程莞掩面而笑。 正说着,王妈妈进来了,端着一盘果茶。“主子,这果茶刚好,您快尝尝。” “给丫头们都分了吗?”程莞小酌了一口。 “分了,多亏主子想着她们。不然这天,够他们冷的。”王妈妈脸上的皱纹笑作一团。 “什么好东西?”姚芷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程莞和春儿连忙跪倒行礼。 “说了几次了,妹妹。你我之间,不必行此大礼。”说着,她看着桌上的茶水,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回夫人,妾幼年长于南城县,那里气候干燥寒冷,人们常用一些水果煮茶,暖暖身子。今日无事,便让丫头用小炉子煮了一些。夫人不嫌弃的话,也可试试。”程莞耐心解释。 “哟?还有这好东西。快拿来,让我试试。”姚芷接过一杯,轻轻呷了一口,细细品味。 “嗯嗯,这果茶好,妹妹回头教教厨房的蔡妈妈,让她多做些,分给全府的人试试。”姚芷抚摸着程莞的手,“到时候,就辛苦妹妹啦。” 程莞倚了倚身子,“能为府里做事,是应该的。” 她斜了下程莞身后的春儿,“这个丫头是?” 程莞侧身,示意春儿跪下。“回夫人,她叫春儿,新进府的,侯爷前日赏过来的。” 姚芷做“恍然大悟”状,“哦哦,看我这记性,府里事杂,前些日子是吩咐周妈妈再采买一些丫头进来,给忘了。” “拜见夫人。”春儿朗声说道。 “小蹄子,作何那么大声?”姚芷身后的齐妈妈斥道。春儿立刻求饶,“奴婢知错。” 姚芷皱了皱眉,“确实吓了一跳,妹妹,让这小丫头到院外跪半个时辰如何?” 程莞立刻跪下,“是妾没有管教好,愿替春儿受罚。” “妹妹越发没有规矩了,丫头犯错自然是罚丫头,和妹妹有什么相关?快起来吧。”姚芷抬了抬眉毛,示意齐妈妈拖着春儿出了屋门。 程莞无奈起身,阳光透过窗格,格外耀眼。桃花雪刚过,地上还有薄薄的一层积雪,春儿怕是要冻伤了。 姚芷坐着又喝了会儿茶,吩咐齐妈妈将侯在院外的裁缝进屋,为程莞量了尺寸,说是以后是侯府的姨娘了,以后要多备一些衣服才是。 程莞感激涕零不在话下。 第八章 打雪仗 傍晚,程莞来到丫头房,带了冻伤药膏,贴心地为春儿的膝盖抹药。 春儿毕竟年龄还小,立刻哭了出来。 “主子,我不是故意的。”她委屈巴巴地。程莞低着头,却不吭声,安静的抹完药。 抹完后,望着窗外柳条的皑皑白雪,叹道,“春儿,这样的事,以后怕不会少,你害怕吗?” 春儿不明白,摇了摇头。 “你和我,都是这府里的新人,没有根基,随时可能会说错话,做错事,紧接着就是不可预知的惩罚。你若害怕,我可以尽量和侯爷请求,放你出府。”程莞的眼神真挚。 春儿擦擦眼泪,“主子,我不走,您是这府里第一个对我好的人,我一辈子跟着您。” 程莞双手紧握着春儿,片刻,又为她擦拭眼泪。 “春儿,以后我定尽全力护你,只求在这府里有个伴。” 春儿起身意欲跪下,被程莞拦下,嘱咐她好好休息,今日不必到主屋伺候。 程莞站在廊下,搓着通红的小手,看着愈来愈大的雪花纷纷落下。王妈妈的声音传来,“主子快进屋吧,这雪越来越大了呢。” 程莞被冻的脸颊泛红,向两只手吹着哈气,俏皮一笑。 “很久没有这么大的桃花雪了,我想看会儿。” “行,老奴给您再拿件斗篷。”王妈妈匆匆进屋。 程莞披好斗篷,忽然生了玩雪的想法。她便一个人走入雪中,仰起脸来,伸出粉嫩的舌尖,雪花落在上面,凉凉的。她连忙缩回舌头,伸出手,掌心一会儿便尽是水珠。 她蹲下身来,使劲圆了一个雪球,弯着腰,不停地滚动那个雪球,越滚越大,越滚越大。小手冻的通红,她却觉得心中热烈,只要自己努力,相信未来一定是美好的。 她细心整理雪球,斗篷上落了厚厚的一层雪,远远地看,小小的背影,身处在一片白茫茫中。 宴凌云过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他轻喝一声,“怎么不给你们主子遮个伞?” 王妈妈立刻跪下。 程莞转过头来,粉唇轻启:“侯爷,不必责怪她们,是我想玩雪呢。”说罢,她将手中的雪攥成一团,直接扔到宴凌云的面前。 谁知,宴凌云从小习武,直接伸手接住,笑意满满。 程莞故意嘟起嘴吧,“不好玩,侯爷会武艺。” 宴凌云哈哈大笑,大步过来,抱她入怀,“难道你还想同我打雪仗吗?” “对呀!”说着,紧咬双唇,显得格外惹人恋爱。 宴凌云心下一紧,托着她的后颈,吻上了她的唇。“唔……”程莞用力推他,他却不肯松开。她灵机一动,将手里的小雪球,塞进他的衣领。 宴凌云立刻松开,“咯咯咯……”程莞看着宴凌云低头清雪的样子,笑弯了腰。 还没站直,忽然双脚腾空,宴凌云打横抱着她,往屋内走去。 “小坏蛋!” 宴凌云双手一挥,屋门紧闭,粉帐落下。 “云哥哥,天还没黑。” 宴凌云直接吻上,堵上了她。 “唔……” 第九章 心腹 雪花断断续续下了数日,这日终于放晴。 闲来无事,程莞和丫头们,一起清理院子里的积雪。用木锨一点点堆砌,程莞觉得心里十分治愈。 这府里一切都是未知,能看得到结果的事情,让她觉得心安。看着春儿卖力的铲雪,程莞提醒道:“春儿,你的冻伤未好,可以回屋里歇着。” 春儿摸了一把额头的细汗,“奴婢不累。”旁边的锁儿咯咯地笑,“主子,春儿姐姐感激您赠她药呢。” 程莞笑笑,“你们既在尚栖苑,出了事,我断不会不管的。” 这个锁儿年纪最小,心思单纯。 程莞看着她俩,觉得一切都很有希望,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这么想着,程莞也越发有力量。 院外,一抹翠绿色的身影奔跑着离开。 …… 芳芷居内,刺耳的碗盏碎裂的声音。 齐妈妈边替姚芷在胸前顺气,边吩咐跪在地上的丫头,“翠芝,你先下去吧。”言罢,她重新为姚芷倒了杯茶,耐心道:“夫人,要沉住气啊。” 姚芷柳眉一挑,怒道:“本是想给她个下马威,没想到让她收了个心腹。” 齐妈妈笑着说,“这才哪儿到哪儿啊,那小丫头是侯爷随意赏她的,一个没根基的小蹄子,夫人不必在意。” 姚芷喝了口茶水,抬头望着齐妈妈,叹了口气,说道:“齐妈妈,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怎么在这侯府里熬。” 齐妈妈蹲下身来,“老奴已在姚府二十年了,生是姚府的人,死是姚府的鬼,姑娘莫要说外气的话。老奴会是姑娘的眼睛、耳朵、手臂,尽供姑娘驱使。” 姚芷有些感动,竟趴在她的肩头哭了起来。齐妈妈安慰道,“姑娘心里苦,老奴知道。” 姚芷擦擦眼泪,叹道,“是啊,以前那个绿莲,仗着在我之前,多次无理,好不容易她死了,如今这个程莞又来了!” 齐妈妈连忙捂上她的嘴巴,到门口探望了一下,仆从们都在各忙各的,没人注意屋内的谈话。 “夫人,绿莲的事,切莫再提。” “至于这个程莞么?她眼下是侯爷心尖尖的人,我们需要从长计议。”齐妈妈思索了一下,安抚姚芷道。 姚芷起身,有些气急败坏,“一个又一个,怎地这么多事?” 齐妈妈连忙搀着她往里间走去,“夫人,休息休息吧,好好养身子,怀上孩子是正事。容老奴好好想想。” 姚芷坐在床沿,双手绞紧手帕,柳眉蹙紧,“已成亲这许久了,为何一直未怀上孩子?” “连之前那个绿莲都能怀孕,为何我不能?” 齐妈妈安慰道,“夫人莫急,您还年轻呢。挑个日子,我们回丞相府,请老夫人帮帮忙。” “嗯,那贱人还算识趣,竟主动和侯爷要避子汤。”姚芷轻轻躺下。 “她自己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因此,夫人莫要忧虑了。”齐妈妈为姚芷掖好被子。 姚芷这觉睡的很不安生。她梦到,老侯爷去世时,她随父母第一次来宴府,第一次见他——身高颀长、一袭白衣、面色苍白的宴凌云,让她立刻心中一动。 拜祭回去,她时常望着窗外出身,被齐妈妈发现,几番询问,她才面露羞意,说出自己的女儿心思。齐妈妈立刻禀报了母亲,母亲点着自己的脑袋,“我的芷儿,这次是动了真心思了,是吗?” 她羞答答不敢抬头。 母亲笑道,“没想到啊,我芷儿平时嫡长女的气势十足,如今竟这般?” 她扯扯母亲的衣袖,“娘……” “好啦好啦,娘知道啦。” 过了月余,父亲来到房中,叹道,“这小子,非说要为老宴侯守孝三年。我大俞朝并无此等规矩。”她心中更是笃定,此生非宴凌云不嫁。抱着父亲的胳膊,“这才说明,他是个有情有义的好男儿呢。” 父亲摇摇头,“非也,为父找人打听了下,这小子前些年放荡不羁,被老宴侯扔在南城县,跟着那个程启志历练。” “这怎么了?谁是程启志?”她不解。 “程启志是南城县的县令,南城荒蛮,他是文人出身,便在当地办了学堂。老宴侯带着宴凌云去边塞游历时,对他比较欣赏,所以把儿子扔在南城,权当历练。我已派去探子,看宴凌云在那里有无拈花惹草。”父亲捋着胡须。 再后来,父亲的探子来报,程启志,有一女,国色天香,芳龄十二。 她在房内摔碎了所有的瓷器,趴在床头痛哭流涕。 …… “夫人,夫人?”姚芷被齐妈妈摇醒,眼角挂着泪。 “夫人,做梦了吧?侯爷过来了。”姚芷连忙起身,吩咐齐妈妈为她整理妆容。 第十章 分清主子 姚芷这边刚刚整好妆容,宴凌云直接入内,打量了下她,赞道:“不愧是我的正室夫人,端庄大方!” 姚芷低头屈膝,“谢侯爷夸奖。” 宴凌云坐在桌边,示意她一起坐下。齐妈妈为宴凌云斟了茶水,便自觉退了出去。宴凌云抚着她的手,轻声道:“最近,程氏入府的事,你做的很得我心。马上就要三月三了,我同娘提过,打算祭祖之后,办一次家宴,到时候请隔壁姨娘和凌启一起过来,热闹一下。你来筹办,如何?” 姚芷打算起身应下,不小心踩到裙摆,将要摔倒时,被宴凌云大手一捞,靠在他的胸口。姚芷有些尴尬,定是刚才起床时,衣带松了,没有及时发现。此时酥胸微露,姚芷感到脸颊烧的发烫,绯色直接弥漫了整个颈部。 姚芷陡然想起婚前母亲教的闺中秘技,婚后这些日子,她只记得端庄,忘记了,侯爷不仅是侯爷,还是她的相公。思及此,她双目含泪,仿着母亲的言语,抬头望着宴凌云,粉唇轻启,“侯爷,芷儿失礼了。” 宴凌云心中一动,他和姚芷虽然成亲不过一年,但是仿佛老夫老妻一般,无甚情趣。此时,看着她如此这般,身体竟直接起了反应,他直接为她解开衣带,吻上她的嫩肩,另一只手覆上她的柔软。 姚芷仿若被施了法术一般,浑身发麻,不自觉呻吟出来。宴凌云为她褪尽衣物,抱着她进了床帐。 事毕,姚芷揽着宴凌云的脖颈,甜甜说道,“芷儿耽误侯爷正事了吗?” 宴凌云用手抚摸着她的小脸,在她耳边低声道,“这也是正事。” 姚芷躲在他的臂弯里,嗲声道:“侯爷,莫要开芷儿玩笑。” 宴凌云哈哈大笑。 入夜,宴凌云本打算在芳芷居留宿,忽听周管家来报,“宫内来人了。” 姚芷为宴凌云整理衣装,“侯爷快去吧。” 宴凌云刚一离开,朱妈妈来报,“夫人,老夫人请您去一趟。”姚芷顿生不悦,这个朱妈妈,简直是老夫人的耳报神,芳芷居一点动静,她都分分钟报给老夫人。 “朱妈妈,分清你的主子是谁!”姚芷厉声道,她冲齐妈妈使了个眼色,齐妈妈从里间取出一摞卖身契。 “这里,是你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的卖身契,你多久未见他们了?放心,他们如今都还好好的在家务农,只是,你恐怕还不知道,他们如今的身契都在我这里。” 朱妈妈一脸惊恐,跪倒在地。 “我与老夫人没有仇怨,但是我不喜欢,芳芷居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被你拿出去说。你若能管得了你这张嘴,你儿子女儿平安无事。”姚芷喝道。 “是……是……夫人……”朱妈妈颤抖着说。 “老夫人老了,这府里大事小情,她无需全部知道,原本,老侯爷在的时候,她也不怎么打理府中事务。” 朱妈妈听着这位正室夫人的话,心下大惊。她小小年纪,竟知道这么详尽。原本,老侯爷在的时候,也是二公子的姨娘宋茹霜在打理家事,老夫人性格火爆,不得老侯爷欢心,使得小侯爷幼时乖张跋扈,难以管教,这才有了南城两年历练的事。 朱妈妈擦擦额上的汗珠,颤声道:“老奴,日后,定唯夫人马首是瞻。” 姚芷使了个眼色,齐妈妈这才上前扶起她,“朱妈妈,我们年纪相仿,以后在这府里日子长着呢,咱们一起服侍好夫人便是。” 朱妈妈连连应下。 第十一章 挨罚 宁安居内, 姚芷仪态端正,规矩行礼。老夫人笑着抚着她的手,“芷儿这几日未见,瘦了些许。” “张妈妈,快拿些可口的点心过来。”张妈妈应下,退出屋子,去准备了。 姚芷甜甜道:“娘,芷儿瘦了正好,更显窈窕不是?”说完咯咯笑了起来。 老夫人皱紧眉头,沉声道:“不妥。”姚芷立刻跪下,弱声道:“芷儿年轻,做的不好的地方,请娘指正。” 老夫人放缓脸色,托着姚芷的手臂,一起坐在桌边。 “芷儿,你是宴侯正室,时刻不可忘记端庄仪态,你别怪朱妈妈耳报神,今日傍晚,云儿去你房内,入夜才出,这已十分不合礼数。” “府内人多眼杂,若是传了出去,岂不于你的名声不利?” 姚芷被说的面红耳赤,结巴道:“是……是……” “可是,是侯爷……”姚芷打算为自己辩解,却被老夫人抬手制止。 “云儿近日十分没有规矩,总是逗留尚栖苑,晚点,我会让尚栖苑那位过来吃些苦头。”老夫人眼色凌厉。 …… 程莞这边刚刚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准备入睡。 忽然,王妈妈和春儿推门进来,面露难色,“主子,老夫人请您。” 程莞不解,“夜已深了,为何此时唤我?” 王妈妈摇摇头,提醒道,“怕,怕……” “您说?”程莞催道。 “老夫人本就性格直爽,这个时间,您怕是要吃苦头了。”王妈妈提醒道。 程莞思索片刻,“帮我穿衣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穿好衣物,她吩咐春儿,“春儿,若我今夜未归,记得到书房寻侯爷。”春儿重重的点头。 程莞和王妈妈便一起去了宁安居。 “跪下!”老夫人喝道。 “王妈妈!” 王妈妈听到唤自己,连忙膝行了几步,“老奴在。” 老夫人抬了下下巴,身边的张妈妈立刻对着王妈妈就抽了几个大嘴巴子,疼的王妈妈哇哇大叫。 程莞连忙去护,虽然她觉得王妈妈过于世故,但是,她不想以后的尚栖苑里的人上下不一心。她抱着王妈妈的头,哀求道:“老夫人,王妈妈若有过错,也是妾管教不力,罚妾吧。” “哼,你倒知道!” “那便罚你吧,你这张脸,打坏了,云儿定然不依,便去院中跪着吧。”老夫人喝道。 “谢老夫人!”程莞应下,搀着王妈妈出了屋门,叮嘱她,能跑一个是一个,先回尚栖苑吧。 王妈妈不忍心,“主子,老奴不值得您这么护着。” 程莞跪好,沉声道:“快走!” 老夫人不常出门,前几日,边听宴凌云说:“这府中,就只有宁安居还有积雪了,因着老夫人想多看几日雪景。” 程莞跪在雪地上,不消片刻,便觉得膝盖冻的生疼。别无他法,只有硬抗。 她扭头向身后看去,盼着春儿能带宴凌云进来。老夫人却站在门口,厉声道:“别指望云儿来救你,今日宫内有事,他连夜进宫去了。” 程莞弱弱应声,“是。” 第十二章 少时情谊 老夫人来到跟前,“我老婆子承认,你父亲于云儿有再造之恩,当年,若不是在南城历练两年,云儿如今怕还是上都内的游手好闲之辈。” “他父亲病重,他如焕然一新般,出现在我面前,我对你父亲是万分感激的。” “可是,你父亲也是七品官员,你身为她的嫡长女儿,怎可勾引云儿?你该知道,你们门不当户不对!” 程莞抬头望着老夫人,目光炯炯。“回老夫人,妾当时和云哥哥,只是情投意合,并无逾矩之事。” “住口!”老夫人压着嗓子喝道。 “妾要说!”程莞挺直背脊。“云哥哥初来南城,人生地不熟,老侯爷一走了之。您知道云哥哥当时心里有多苦吗?他故意不去学堂,躲在府内的假山后面哭!” 程莞忆起,那年,老侯爷本是带着云哥哥游历,期望磨掉一些他的顽劣之气。走到南城时,却被父亲办的学堂吸引,在城内小店用餐时,听城中百姓议论学堂的各种益好。他便主动自报家门,望父亲收他入学。 父亲官微人轻,只有应下。只是,初时,宴凌云十分抵触,故意殴打先生,破坏学堂,惹得她也十分厌恶。那日,下课后,她回到府中,到处寻找宴凌云,打算将他痛骂一顿。未曾想,他竟躲在假山后,哭的惨痛。她默默递给他一方手帕,“别哭了。” “滚!”宴凌云吼道。她耸耸肩,“滚就滚。”准备离开时,她说:“你是男子汉大丈夫,哭,能解决问题吗?我有办法,你信不信?” 正欲迈步,宴凌云喊了一声,“你站住。” 她坐在假山石上,和他肩并肩,“我是父亲的嫡长女,功课都是上等,他也十分宠爱我;你若想早日回到上都,明日就老老实实向父亲请罪,给先生们赔不是。如若,半年内取得中等,我便向父亲建议,可写信至上都,让侯府来接你。父亲一定会听的。你觉得如何?” 宴凌云望着她,半晌未说话。她等不及,“不听算了,那你就一直这样吧。只能说,你比塞外荒蛮之地来的人,还要粗笨。” “好!”宴凌云应下。 宴凌云开始每日跟在她的身后,和她请教课业。她问,“你为何只问我?” “你是女孩,问你不丢人。他们是男人,问他们没面子。”宴凌云摸着鼻梁说道。 “你!”她气急,好几日不理他。 某日,他当了自己的玉佩,买了各种点心,“我的好莞儿,我说错话了,我把从小佩戴的玉佩都当了,你就原谅我吧。” 她大快朵颐,心中欢喜,“这还差不多!”揉了揉他的脸颊。 吃完,又想着,一点小事,何苦牺牲了玉佩?她开始努力的攒钱。 他取得全科中等成绩的时候,她把赎回来的玉佩还给他,“喏,还你。我现在就去跟父亲说。” 他拉着她的手臂,“别说。” 她不解。他低着头,结结巴巴,“我也想得个上等试试。” 她开心极了,“孺子可教也!”摸了摸他的脑袋。 他却忽然抬头,目光盯紧了她,仿若要把她吃了。“别老摸我。” 她缩缩脖子,飞快的抛开。 后来,他依然每日和她一起探讨课业,只是,她再也不敢碰他,怕他又来个:不能手臂,不能脑袋。他却故意离她很近。 “你干嘛?”她怒。 “没干嘛。”他挠挠头。 “不理你了。”她故意不理他。她向母亲啰嗦宴凌云的事,母亲笑笑,未有言语。 他写好一篇文,在池边寻到她,她正拨弄她的琵琶。 “你怎么不去学堂?”他问。 她故意不去看他。他转到她的面前,“这是我新写的,望莞儿先生指正。” 她吐吐舌头,接过来。文章颇具恢弘之势,写的极佳。她却故意挑刺:“辞藻过于华丽!不如铁勒青大哥写的好!” 他皱皱眉,坦然道,“那是自然,铁勒青在学堂多少年了,我才多久?哪里不好,洗耳恭听。” 她说不出所以然,接着拨弄她的琴弦。 “莞儿,弹一首曲子给云哥哥听。”她本不喜欢琵琶,是母亲每日强迫她练习。 “你喜欢?” 宴凌云点点头。她想了想,将前几日自己编的一首曲子,弹给他听。 曲毕,他鼓鼓掌,“婉转悠长,这是全天下最好听的曲子。以后,我想,你能天天弹给我听。”她笑道:“没问题呀,只要你想听,我就弹。” 宴凌云刮了下她的鼻梁,“傻丫头。” 她吐吐舌头,“我才不傻。” 她望着他,说,“这曲子,我给它起名长情,我娘一辈子盼着我爹的那种情。” 他为她整理额发,“小丫头,你懂这么多了吗?” 她瞪他。她把这些说给母亲听,母亲说,他大概心悦了她。 从那以后,在他面前,她规矩了不少。 青梅竹马的两个少年,在日积月累中,爱上了彼此。 …… 她喃喃道,“云哥哥回上都时,他说,待我及笄,便去娶我的。” “啪”,脸颊火辣辣的疼。 “不知羞耻,痴心妄想。我云儿只是年少不知事罢了。” 第十三章 变故 程莞低头擦拭止不住的泪水,不去回应。 那时, 他明明说:“莞儿,你真是天下最漂亮的女孩子!” 他明明说:“莞儿,你快快长大吧!” 他明明说:“莞儿,此生,我只娶你!” 他明明说:“莞儿,我要你的眼睛里只有我!” …… 老宴侯病重的消息传到南城,他跟着侯府的仆从上了马车,她立在马车窗外,他说:“莞儿,你等着我,三年后,待你及笄,我便来求亲。” 她那时那么相信,频频点头。 可是,她刚及笄,正满心期待时,父亲说:“宴小侯爷娶了丞相之女-姚芷。”父亲叹了口气,“凌云,他是侯爷,定然有很多不得已。” 她哭着跑回房间,母亲说:“男人三妻四妾,实属正常。” 骄傲如她,她跟母亲说:“娘,帮我在南城寻人家吧。” 谁知,谁知,还没有寻到合适人家,变故突生,被兵士闯门,父亲和母亲相继死去…… 她很久没有这么哭过,双肩颤抖,泪水滴到雪地上,很快融化了一片雪。 老夫人苍老的声音传来,“你父亲若不通敌,倘若云儿要纳你,看在他对云儿的再造之恩,便纳了;可是,你父亲通敌,既已陷身于影月楼,就该老实本分,不该招惹云儿!” “如今,你凭着七巧玲珑心,进了我侯府,老婆子拼了性命,决不能让你误了云儿的前途。” 程莞满脸泪水,委屈道:“妾没有。” 老夫人压低声音,“姚家,多好的亲事,我与他提及时,云儿一口回绝。嘴上说着为父亲守孝,我却不信,再三逼问,原来是心中早已有你。” 老夫人走来走去,“那可是丞相!天子之下,万人之上!岂是回绝得了的?” “他今日回绝,这侯爵之位,明日便是宴凌启的!” “好在,他还有些脑子,我与他分析一番,便应下了。只说,守孝之事,既已说出,不可再改。” “谁知,他仗着芷儿贤惠,婚后还惦记着你。你也如愿进了侯府!” “可是,呸!满天下看看,谁家侧室,日日霸占当家男人?”老夫人啐道。 “你数数,云儿是不是每日宿在你那院子?” 程莞低着头,不语。 “张妈妈,罚她!” 忽的,近身两个婆子,大力压着程莞,脱掉她的鞋袜,一根根细长的银针,狠狠刺入她的脚指。程莞闷闷的,偶尔受不住便“嗯”一下。 老夫人看的来气,示意婆子们加大力度。 程莞痛的没有知觉,脚指之后,是手指,她完全麻木。 这种痛,她在影月楼经历过。在鸨母面前,她硬扛,她坚持,毫无作用,每天变换着不同的惩罚,今日积累的伤口,明日重新剥开,撒盐,循环往复;持续了个把月,月怜姐姐看不下去,她轻抚着她的脸,“妹妹,这种吃人的地方,死个人跟碾死一只蚂蚁差不多。” 她面色土灰,毫无血色,硬撑着,“我不怕死。” 月怜姐姐为她擦拭脸颊,叹道:“妹妹,你没有家人了吗?想想他们。” “为了他们,先活着。我,便是为我的妹妹活着。如今,我用我赚的钱,将她从影月楼赎了出去,养在表嫂家。” 程莞的视线有些模糊,她记得当时自己呢喃着,“我有两个弟弟,如今,不知是否还活着。” “对,活着,才能知道他们是否活着。”月怜姐姐鼓励她。 她点点头,开始狼吞虎咽。月怜姐姐帮她向鸨母说尽好话,第一年,做艺妓,第二年,服从鸨母安排。 她天生丽质,红纱遮面,凭借一把琵琶,引得宾客满座,很快成为影月楼的角妓! 雪地里,她哆嗦着身体,意识到,这府里,光指着宴凌云,恐怕不行。 她缓缓爬到老夫人脚下,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妾知错了,日后定守好本分。望老夫人饶了我吧。” 她一次又一次,将头磕在地上,不一会儿,血迹在雪中蔓延。 “真知错了吗?”老夫人喝道。 “是,妾知错了,知错了,知错了。”她拉着老夫人的裙摆,不停的磕头。 老夫人抬了抬手,转身回屋,关门前,“跪到五更,自己回吧。” 程莞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弱声回应,“妾遵命。” 初春的夜,寒冷异常,程莞勉强支撑,将身上的斗篷拉了又拉。她在雪地上描着弟弟的轮廓,斜斜背着个书包,那是母亲亲手为他们缝的。二弟是三姨娘所出,她特意感谢母亲。母亲只冷冷回应:“既姓程,便都是我的孩子,不必言谢。” 言罢,母亲又教导大弟,“文儿,你是大哥,要时常照顾二弟,知道吗?” 文弟模仿大人,抱拳道:“那是自然。” 程莞记得,她故意弹他一个脑瓜崩,“程文,你就装!” 二弟立刻上前,不满道,“大姐姐!”程莞举手投降,“好好好,姐姐错了。” 程莞把脖子缩了缩,回忆着旧时趣事,身上仿佛也不那么疼了。 第十四章 生病 芳芷居内, 姚芷双拳紧握,骂道:“这个老虔婆,怎么这么爱多管闲事!”齐妈妈连忙“嘘”了一声,“夫人慎言!” 齐妈妈眼珠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屋外无人,才低声道:“今日,朱妈妈虽嘴快了些,于您还是有好处的。” 姚芷一脸疑惑,“妈妈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特意留了个心眼,让翠芝在宁安居附近等一会儿再回来。她刚才回来说,老夫人对尚栖阁那位,可是毫不客气,到现在还在雪地里跪着呢。” 姚芷大惊,立起身来,“这老虔婆竟然这么胆大?那可是侯爷放在心坎里的人。她敢直接?” 齐妈妈点头,“张妈妈使的是宫里的手段,侯爷回来,断然不会发现的。尚栖阁那位,恐怕经历一劫,也不敢同侯爷说什么。” 姚芷抚了抚自己的胸口,“以前只听母亲说,宴老夫人性格火爆,如今是第一次见识了。” 说完,在齐妈妈的搀扶下,上床休息。 另一边,春儿焦急的等在宁安居门口。她在书房没能寻到侯爷,回到院里,却看到王妈妈肿起来的脸颊,立刻赶到宁安居门口,躲在那里,却无能为力,看着张妈妈对主子那般折磨,急的满眼泪水。 此刻,打更人已敲响了四更,还需再等等。主子早已瘫倒在雪地里,生死不明。就算伤不严重,这么冷,冻也能冻出病来。春儿双手合十,祈祷程莞一定要扛下去。 程莞虽躺在雪里,手却一直在雪地里描着弟弟们的画像,那是她活下去的支撑。 她画四十八遍的时候,五更的锣声传来,程莞用手将地上的图像划拉掉,挣扎着想站起来。 试了两次,均未成功。春儿等得着急,看宁安居的人都已入睡,她飞奔入内,用力搀起程莞,哭着说道,“主子,你可还好?” 程莞惨笑着,“别哭,我们回去吧。” 屋内的张妈妈一夜未睡,看她们主仆离开,临着老夫人的床幔,轻声道:“程氏回去了。” 床幔动了动,老夫人换了个姿势,“你快去歇息吧。” 程莞主仆二人一瘸一拐,走在回院的长廊里。刚过听雨轩的门口,便慢慢走出两个人影,站了良久,目送程莞进了尚栖阁。 “菊霜,送些伤药给她吧。”夜色中,宴凌玥一袭黑衣,浑身散发着冷清,吩咐道。 “是。”菊霜应下,便回屋准备去了。 程莞刚刚褪去外衣,围着路子取暖,好让自己冻的僵硬的身体有一些知觉。忽然响起叩门声,春儿忙去开门,菊霜托着些瓶瓶罐罐,放在桌上。 “姨娘好,这里是大小姐常用的一些伤药,希望于您有用。”程莞挣扎着起身,菊霜的声音传来,“您早日康复,奴婢先告退了。” 春儿看着那些瓶罐,用眼神问道:“用吗?” 程莞点点头,虽然这个宴凌玥面似冷酷,但程莞觉得,她大约有难言之隐吧。 用了伤药,程莞感觉好了许多。天亮时,浑身发烫,春儿急道:“主子,您发烧了。” 程莞苍白着脸庞,叮嘱道:“切莫让侯爷进来。” 昏昏沉沉地喝了药,睡到下午方起。刚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打算透透气,看到宴凌云远远走来。 她立刻关上房门,宴凌云推门时,她背靠房门,柔声求道:“侯爷过几日来吧,兴是下雪天寒,妾发着烧呢,不愿传给您。” 宴凌云皱眉,“本侯不怕。” “妾怕,妾不愿侯爷染病。”说着,咳嗽了几声。 宴凌云扭头看着春儿端着的汤药,“莞儿好生养病,我过几日再来。” 春儿不明白,问道,“主子为何不让侯爷看看您受的苦?”程莞一口喝尽汤药,含了颗糖。 “春儿,昨夜什么也没发生,全尚栖阁,不得再提。” 程莞的这场病,缠绵半月。 宴凌云来过几次,都被程莞拒了。 这场受罚,就这样淹没在时光中,仿佛从未发生过。 第十四章 三月三 三月三,生轩辕。 依照旧例,先行祭祖。 祠堂祭祖以后,老夫人以身体欠佳为由,没有出席家宴。 姚芷在齐妈妈的搀扶下,坐在宴凌云的身边。宴凌启和宋姨娘坐在侧首的位置,宴凌玥坐在他们的对面。程莞病了一场,变得更为纤细,看的宴凌云满眼不忍。 姚芷故意忽略,低声提醒他:“时辰到了。” 宴凌云正色,举杯朗声道:“今日是三月三,自春节以来,已有月余。故举办家宴,咱们叙叙家常,亲近一些。” 底下众人举杯,以示回礼。 宴凌云一饮而尽,望向宴凌启,“二弟,最近还在姜家的私学读书吗?明年的会试可有把握?” 宴凌启身着灰色长袍,一派儒雅。他微笑着,起身回道:“回大哥,还在姜家读书;会试,还没信心。” 宴凌云哈哈一笑,“我们姐弟三人中,你向来是读书好的,我和大姐都是粗鲁之辈,是不是,大姐?” 宴凌玥举了举杯,直接饮下,没有作声。 众人仿佛习惯了她这种作风。 姚芷脆声笑道:“侯爷,莫要一直饮酒说话,何不请妹妹与姨娘和二弟认识一下?” 程莞有些意外,这种场合,她以为只做旁人的背景就好。宴凌启看了一下程莞,对着宴凌云贺道:“我与姨娘,祝贺大哥。” 宋姨娘浅浅笑着,举杯示意了下。 宴凌云尴尬地应声,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姚芷竟在此时提及程莞。 姚芷仿若无事,走下台阶,扶着程莞立于中央,“听说妹妹弹的一手好琵琶,何不趁此吉日,弹奏一曲?” 宴凌云皱眉,程莞面色通红,厅内此时二十余人,她是侯府的侧室,不是角妓,怎可在众人面前弹奏?可此时已被姚芷拖入中央,她艰难开口:“妾今日未带琵琶。” “不打紧!齐妈妈!”姚芷喊道,齐妈妈抱着一把紫檀琵琶进来。 “前些日子,我娘家父亲做寿,府内请了江南的名妓弹曲,那曲子,实在是惊为天人。事后,我想着,妹妹也擅长这个,便厚着脸皮,买下了它,妹妹试试看,可还趁手?” “夫人!”宴凌云低喝道。 姚芷笑着,走到宴凌云身边耳语一番,他便开口,“莞儿,便弹奏一曲吧。” 程莞大惊,弹了此曲,她与角妓无异!可宴凌云眼神坚定,程莞强忍心中苦闷,开始调整琴弦。齐妈妈吩咐丫头,摆好座椅。 程莞低头,回忆着自己的遭遇,一曲《长情》流淌而出。她想提醒宴凌云,她是程莞,是他最初心心念念的莞儿。 曲毕,宴凌云有些愣怔。 姚芷鼓掌,“妹妹果然好技艺!”宴凌启和宋姨娘也鼓起掌来。 程莞强撑笑意,坐回位置。 宴凌云回过神来,向宴凌启说道:“二弟,前些日子,陛下召我,不日,草原的铁俪部落来上都献礼,到时你与我一同迎接他们吧。” 宴凌启抱拳,爽快应下。 没有人留意到,宴凌玥动作一顿,很快又恢复如常。 剩余的家宴,程莞无心参与,只呆呆坐在原地等着结束。趁着宴凌云、宴凌启说话的空,宴凌玥侧身低声,“不过一首曲子,你便被打败了吗?” 程莞抬头一惊,这位大小姐数日前曾有赠药之恩,如今,又来提醒自己失态。 她连忙举杯,微笑,“谢谢大小姐,程氏感激不尽。” 宴凌玥却并不理她,程莞独自饮下一杯酒。 第十六章 想通了 宴会结束。 众人散去,程莞才摇摇晃晃地起身。虽在影月楼练就了一些酒量,却还是不行,略喝几杯,就觉得头重脚轻。 王妈妈和春儿跟在她身后,几人晃晃悠悠走到府中的小池塘旁。程莞盯着池塘中的倒影,里面的自己唇红齿白,风情十足,随着年龄的增长,曲线也更加明显。 “这样的自己,竟还不能完全吸引住云哥哥呢?”她轻轻的呢喃着。 忽又捂着嘴,抬头朝周边看看。 幸好,春儿和王妈妈只远远的跟着,没有听见。 她捡起地上的一个小石子,嘟着嘴,扔进水中,“长得好看,也不顶用呢。”水中荡起一圈圈波纹,逐渐消散。 她仿佛看到自己,将来也会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这侯府之中。 程莞坐在一块石头上,低低的哭了起来。 到底为什么?明明自己有那么好的前半生,为何让她忽然失去家人,沦落为妓?好不容易才寻到的云哥哥,为何今日不护着自己呢? 程莞忍着声音,眼泪很快湿了手帕。 好久,她停了下来。春风拂面,脸上的泪水很快干了,像那场病一样,仿佛不曾发生。 脸颊干的发疼,程莞忽然笑了。 病是自己,哭是自己,何必呢?能活着就好! 原来,想通,就在一念之间。 程莞站起身来,唤了一声“王妈妈”,在她耳边低语几句,王妈妈笑着应声,便先行离开。 程莞和春儿在园中,又逛了一会儿,这才朝着尚栖阁的方向走去。 假山后,走出一个人影。 此处本是宁安居出来的必经之地。宴凌启刚才在宁安居和老夫人请过安后,便来到这里等宋姨娘,不曾想,却看到宴凌云这个新夫人又哭又笑,仿若孩童,和姜玉颍有些相似。一想到姜玉颍,宴凌启的嘴角便不自觉的上扬。 于他而言,她是姜家学堂最大的吸引。 所有人都觉得他很会读书,其实,姨娘和自己都清楚,读书不过是不得已罢了,在侯府,武有宴凌云,且是嫡长子;多年前,姨娘便反复告诫自己,这侯府,于你来说,只有读书这一条路。 姜玉颍,哭是哭,笑是笑,让他觉得人生如此欢快,足矣! 宴凌启笑着摇了摇头,怀中掏出一包点心,洒在池塘水面,立刻引来一群金鱼来吃。 这时,脚步声传来,是宋姨娘。 “姨娘,她可有为难你?”宴凌启挽着宋姨娘的手臂,关心道。 宋姨娘轻轻拍了拍儿子的手,苦笑道:“为娘早已习惯。” 老侯爷在时,她执掌家务,管理侯府大小事情,宁安居那位早就对自己厌恶之至。老侯爷如今过世三四年了,那位自是要好好发挥一下自己的主母身份。不过,时间久了,她自己也觉得无趣,现在只剩下言语上的一些挖苦和讥讽罢了,耳朵受累一下即可。 宴凌启叹了一口气道,“都怪儿子不争气,让母亲如此受累!” 宋姨娘立刻止步,东张西望了下,“启儿,莫要叫错了,这里是侯府。咱们回了隔壁,再好好说话吧。” 宴凌启点点头,母子二人离开侯府。 第十七章 琵琶 程莞和春儿回到尚栖苑的时候,王妈妈已经把果茶备好了。程莞进屋换了一件米黄色打底的棉袍,上面用棕色丝线绣着蜿蜒曲折的梅花枝干,旁侧点缀着红色梅花,选了一件前些日子刚送来的白色毛领斗篷,那是宴凌云特意从宫中内务府拿回来,吩咐周管家送过来的,说是有极强的保暖作用,可助力程莞早日康复。 只是,周管家当时看了看走路一瘸一拐的程莞,面露惊讶。 程莞点头问候了一下,歉意道:“望周管家告诉侯爷,程氏一切都好。” 周管家在宴侯府浮沉多年,立刻就明白了程莞的意思,低头俯首道:“姨娘保重身体。” …… 春儿托着盘子,程莞走在前面,朝着芳芷居的方向。程莞想,既然姚芷如此想将自己出身角妓的身份广而告之,光躲避,是没用的。 门口守着两个小丫头,看到程莞过来,立刻有一个跑进院里去报信。程莞表明来意,等在门口。 很快,先前的小丫头跑出来,后面跟着齐妈妈,只听她说道:“姨娘若下次过来,不必通报。” 程莞任由齐妈妈托着手臂,笑着说道,“谢齐妈妈,只是程氏新进侯府,还是守着规矩吧。不然,传出去,于侯爷名声不利。” 齐妈妈笑了笑,没再言语。 正厅内,宴凌云坐在主座上,正抚着姚芷的手,嘘寒问暖。看到程莞进来,他似乎有一丝尴尬,清清嗓子:“莞儿怎么来了?” 姚芷仿佛人逢喜事,分外开心。“侯爷,看你说的,难得闻听妹妹一展琴艺,妹妹不来,我还要去专门谢谢她呢。”说着,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程莞没有漏掉她这个小动作,心中了然。她屈膝行礼,“拜见侯爷,夫人。这是刚刚煮好的果茶,送过来给侯爷夫人驱驱寒气。” 姚芷喜上眉梢,“妹妹有心了,这几日正是嘴馋呢,只想体味不同的餐食茶点呢。” 程莞奉上果茶,“夫人若喜欢,以后可以每日给夫人送。” 姚芷小口饮着,“妹妹不必麻烦,可将烹制之法教给齐妈妈,她年轻时对烹茶之道,也有研究。” 程莞点头应下,后又抬头望着宴凌云,欲言又止。 宴凌云留意到她的神情,本就今日之事有所亏欠,遂起身走到她的跟前,低声问道:“莞儿,还有什么事,尽管说。” 程莞轻咬嘴唇,仿佛鼓了很大勇气,看着姚芷。 “程氏幼年曾每日练习琵琶,承蒙侯爷厚爱,入府以来,没有练过,故而有些生疏。今日多亏夫人给与的机会,这才又有机会接触琵琶。因此,想候着脸皮,问下夫人:是否可以将琵琶借妾几日,妾很喜欢今日这把琵琶,想让王妈妈出府找匠人仿制一把。” 宴凌云哈哈大笑,伸手点了下程莞的额头,“你呀,这有什么难的,看你欲言又止的样子。” “芷儿,直接将琵琶送于莞儿吧,反正你平日也不喜这些。” 姚芷顿了一下,招呼齐妈妈去里间取出。 “妹妹拿着,这本就是为妹妹寻来的,何必去找人仿制?”姚芷故作大方道。 程莞满脸喜出望外,“谢谢夫人,谢谢侯爷。” 宴凌云伸手将她扶起,“都是自家人,不必言谢。没听夫人说,还要谢你呢!” 说着,抬步过去,扶着姚芷坐下,“原本,打算过了三个月再在府里公开,今日夫人说,她已怀孕月余。” 程莞刚才看她手抚腹部的动作,便已猜出,依然作惊喜状,“恭喜侯爷,恭喜夫人。” “若小世子想听,妾愿意每日弹给他听。” 姚芷被程莞恭维得掩着嘴笑,“妹妹这嘴巴,可真是抹了蜜似的。” 程莞又笑着说了几句福气话,惹得姚芷喜笑颜开。最后被下了逐客令,“侯爷,还是快把妹妹送走吧,她在这,我这脸都要笑僵了。” 程莞抱着琵琶,向姚芷欠了欠身体,跟着宴凌云走了。 达到目的,程莞心中十分畅快,心想,“你辱我一番,我没有其他办法,那就多出点血吧。”她边走边触着一根根琴弦,这琴,没有百金,她买不到。 忽然,直直撞在一个胸膛。 宴凌云故作疼痛,揉着胸口,“我以为,你今日生气了呢,没想到,这么喜欢这把琵琶。” 程莞嘟着嘴巴,“是有点不开心,不过,妾得了这么好一把琵琶,又开心了。” 说完,冲他俏皮一笑,小跑着离开,风中传来她的声音。 “妾知侯爷还有公务要忙,便先回去啦。” 宴凌云望着她的背影,心中十分满足,正室端庄,侧室娇俏,皆是所爱。 第十八章 心心相印 程莞走后,姚芷抚摸着自己的腹部,“儿子,你可真金贵,还未出生,便已损了百金的琵琶。” 齐妈妈刚点了里间的熏香,笑着过来扶姚芷的手臂。 “夫人不必在意,她那小家子气,一把琵琶,便愿意自轻自贱,省得咱们费劲了。” 姚芷抬起手臂,脱了外衣,“嗯。以后我就好好养胎。原本,我还想着是不是有什么隐疾,怎么一直未有身孕。谁知,来的竟这样突然。” “呸呸,您是丞相府独女,能有什么隐疾?”齐妈妈作势“呸”了两下。 “您就是太瘦了些,以后要多吃些。”齐妈妈给她递上桌上的糕点。 姚芷对镜掐了下腰肢,“那不是上都内都说美人须瘦嘛?” 齐妈妈看了看自己的胖肚皮,故意拍了一下,“夫人莫听那些谣传,老婆子这身体,生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呢。” 姚芷咯咯笑起来,“是,妈妈,以后都听您的。” “只是,这一下子也吃的多不起来啊。”她又犯愁道。 “不怕,咱们慢慢来。”齐妈妈安慰道。 傍晚,程莞独自一人坐在灯下拨弄琴弦,这应该是上等蚕丝所制,细腻、柔软,她拨了一下,心想,匠人定然是费了极大功夫,才能使声音如此稳定。 春儿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主子,喝完姜汤,早点休息吧。” 程莞轻轻把琵琶放在一侧柜子的上层,无奈何却关不上门。这时,宴凌云突然出声,“一把琵琶,让你魔怔了吗?” 程莞伸伸舌头,春儿早已悄悄退出门外。 “这柜子,装不下这宝贝。” 宴凌云在她的额头轻轻点了下,“瞧你,这不是好办么?明日,让周管家把这柜子换了便是。” 程莞有点犹豫,扯着他的衣袖,“会不会太铺张了?” 宴凌云直接抽出手来,将她抱起,放于床上,“不要小家子气,本侯可是当朝最年轻有为的军侯。”说着,双唇已印在她白皙的脖颈上,瞬间染上了一层绯红。 宴凌云大受鼓舞,虽然不是第一次了,但是她总是很容易就被撩起情绪,这么想着,他觉得下腹发热,手上的动作加重了一些力道,覆盖在她的柔软上,略有痛感,她不由自主:“啊……” 立刻用手捂上自己的嘴巴,眼睛看向窗外。 宴凌云挪开她的柔夷,轻笑道:“给春儿十个胆子,她也不敢立在门口。” 程莞双手在他的胸口轻锤,嗲声道:“云哥哥,又打趣莞儿!” 忽然,她灵机一动,小手一顿乱动。 宴凌云身体一顿,直接将其双手压在头顶,声音低沉,“胆子大了,呵?” 程莞笑着侧开脸去。 …… 王妈妈和春儿远远的望着主屋的灯光影影绰绰。 春儿说:“妈妈,我就说嘛,侯爷心里还是有咱们主子的。” 王妈妈脸上的褶子皱作一团,“是是是。老婆子只是觉得今日侯爷让主子临场献艺,一时有些把握不住了。” 春儿撅起嘴巴,双手抱臂,“那有什么,咱们主子琴艺好!” 王妈妈点着头,扯着春儿进屋,“天晚了,应该没什么事了,咱们也休息吧。” 王妈妈的心里,有些看不上自己。前些日子,主子在宁安居那么护着自己,今日,她竟然又起了异心,实属不该。 她年纪大了,只想在这侯府,赚些银两,养活自己,不曾想,竟在这垂暮之际,碰上程莞这样讲情义的主子。 …… 夜深人静,程莞枕着宴凌云的胳膊,柔声道:“云哥哥,你爱护我,又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愿倾尽所有来报答你,只是,只是……” 宴凌云侧身环抱着她,摩挲着她的后背,“怎么了?” 程莞抬起头,探寻的说:“云哥哥,以后若需要我做什么,可以提前跟我说下,或者派个人通知我下吗?” 宴凌云将她的脑袋按在胸前,有些歉意,“我知道你的意思。今日,夫人安排确实不妥,事先我并不知道她要你在席间演奏,只是提出后,才在我耳边低语,十分好奇你的琴艺,连她腹中的胎儿也在期待。” “我与她成婚许久,这是第一次有孕,所以,我……” 程莞钻出脑袋,双唇轻轻印在他的上面,制止了宴凌云接下来的话,“云哥哥,我只是当时没有反应过来,事后想想,云哥哥定然不是有意的。” 宴凌云一脸欣喜,“我的莞儿,真是与我心心相印。” 他翻身将程莞压在身下,“以后恐怕,要夜夜宿在这里了……” 程莞惊呼。 第十九章 主动出击 果然,连续几日,宴凌云都宿在尚栖苑里。 这下,程莞自己都坐不住了,她已经旁敲侧击过他,不能日日宿在这里,怕夫人不高兴。他却说:“没事,夫人孕初,她还嘱咐我多来你这里走动呢。” 程莞有些焦躁,再这么下去,恐怕,宁安居那位,又要找上自己了。趁着宴凌云白日不在,她决定,主动出击:吩咐王妈妈为自己换了一身素色的衣裙,往宁安居方向去了。 老夫人正坐在院中闭着眼睛晒太阳,听到张妈妈耳边低语:“尚栖苑那位过来了。” “给老夫人请安。”程莞恭敬地跪在地上。 老夫人的躺椅依旧摇摇晃晃,冷淡的声音传来:“你来作甚?” “妾近日觉得身体乏力,跟侯爷提过,他不依,怕把病气过给他。这才来向老夫人求解决之法。”程莞把头埋在地上,静静等待老夫人的答复。 只听摇椅吱呀吱呀作响,老夫人站起身来,“起来吧,进屋说话。” 春儿连忙搀扶着程莞起身,迈步进屋。 老夫人喝了口茶,“你有何想法?” 程莞瑶瑶头,“妾愚钝,只是想着,只要侯爷不来尚栖苑,应该就不会过给侯爷了。” 老夫人思索了下,试探地问道:“前些日子,我也听他提到,芷儿有孕,想必也是因着这个缘故,他才去你那里勤了些。” 程莞低头不语。 “你们两个,一个有孕,一个生病。唉。罢了,这些日子,我想一下,再做决定。”老夫人叹了口气,眼神看了下张妈妈。 张妈妈去里间取了一个牛皮纸包,放在程莞手中,“姨娘莫嫌弃,前些日子,老夫人经常感觉身体无力,请了宫里的太医开的药,吃了几副,效果便立竿见影。” “姨娘拿回去试试?如若合适,可再请太医来开。” 程莞一脸惊喜,“谢老夫人厚爱,谢张妈妈。” 目送着程莞主仆二人离开,老夫人微眯着眼,“她学聪明了。” 张妈妈连忙过来给老夫人续上茶水,“老夫人该高兴才是,若是草包一个,凭着侯爷对她的喜爱,还得再惹您生气。” 老夫人“哼”了一声,“那倒是。除却前些日子她称病期间,云儿这又连续在他那里多少日子了。” 张妈妈揣着手,安抚老夫人道:“不管多少日子,咱们侯爷是个男人,晚上总是要有去处,老夫人何不在上都寻寻,看还有无合适的人家,给咱们侯爷再纳一门侧室?” 老夫人笑道,“你这老货,偷听我肚子里的话了吧?我正这么想呢。不过,这事,我得和云儿和芷儿当面锣对面鼓的说,不能直接做,否则他们会对我心生怨恨。” 另一边,芳芷居里。 “程氏去宁安居做什么?”姚芷边啃手中的酸黄瓜,边好奇道。 “具体不清楚,只带了春儿去,那丫头有些装傻充愣,只说老夫人赏了些药给姨娘养身体。”齐妈妈立在她的身侧。 “那个王妈妈呢?她怎么说?” 齐妈妈啐了一下,“这个老货,到现在还不得程氏信任,她并没有跟着去宁安居。” “算了,一包药而已。”姚芷放下酸黄瓜,齐妈妈立刻端来清水,让其洗手。姚芷洗干净手,喝了口水,摸着腹部,“不管她了,我的任务是养好腹中孩子。” “明日,我们回娘家一趟吧,老虔婆的安胎药我信不过,先前捎信让我母亲替我寻一些来,应该寻到了吧。”姚芷踱着步说。 第二十章 丞相府 进入四月,天气变暖。 姚芷领着侯府随从侍女数十人,乘着马车回了丞相府。一入府门,姚母满目含泪:“我的女儿,这又有数月不见了。身子可还好?快让娘看看。” 姚芷转了个身,甜甜笑道:“娘,芷儿好得很。”接着,上前问候她的丞相老爹,“爹爹,近日可有什么新的爱好?” 这一问不打紧,姚母立刻脸色难看,用手指着姚丞相的老脸,“老不羞!” 姚丞相喝道:“成何体统,孩子们都在呢。” 旁边立着姚芷的兄长姚华和嫂嫂赵若芳,妹妹姚茹,两个庶弟姚安姚平。姚华不善言语,只抱拳问了声:“妹妹安好?” 姚芷低了低身子,“大哥大嫂好。”姚华便领着妻子回去了。 姚母指着他们的背影骂道:“养不熟的白眼狼,这么多年了,芷儿回来,他们做大哥大嫂的,除了问候一声,还做过什么?” 姚丞相对这个发妻很是无奈,“你这是作甚,华儿一向如此,不善交际的。” 姚芷同这个庶出的大哥想来没什么感情,之前听母亲提过,他母亲原是一名外室,背着父亲怀孕生子,谁知命不太好,孩子留下来了,她自己却一命呜呼。 姚芷搂搂母亲的胳膊,让她控制一些脾气。然后,让齐妈妈给在场的弟弟妹妹们发了下见面礼,就让他们回自己的屋了。 姚芷安抚好母亲,假装不知情道:“爹爹,你最近又做了什么事?” 其实她心中已猜个大概,母亲骂“老不羞”,大抵和男女之事有关。 姚丞相咳嗽了两声,捋着胡子,去喝茶水去了。姚母哀嚎,“芷儿,你是不知,他竟然看上朱姨娘身边的丫头桃红,趁着酒醉,破了人家身子。” “呸!”姚芷也有些气,“爹爹!那桃红珠圆玉润,心宽体胖,你实在是……” “爹爹也是一时糊涂,那日回府,正巧碰上下雨,她正被朱姨娘罚跪在院子门口,衣服浸湿,我远远望着,就糊涂了……”姚丞相不无尴尬地说道。 “算了算了,爹爹快出去吧。娘,我们回屋说话。”姚芷把她父亲推出去,自己领着母亲回到女儿时期的闺房。 一切如旧,姚芷心中欢喜。 “谢谢娘时刻记挂着女儿。”姚芷边走,边抚摸那些少时器具。 姚母坐在桌边,招呼她,“快过来,让娘瞧瞧,孕相如何?” 姚芷有些害羞,“娘,还没出三个月呢,在侯府也没有公开呢,您可别太张扬了,怕有心黑的……”说着,她瞟了一眼窗外,没什么动静。 “娘知道。你放心,这是在丞相府,谅他们也不敢。”姚母十分自信道。 姚芷忽然想到,“刚才怎么没看到姚霆?” 姚母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别提他了,昨夜后晌才回来,这会儿八成在房里睡觉呢。” 这时,姚母身边的刘妈妈进来,端着一碗参汤,“大小姐,快喝了它,老奴亲自守着熬的,给您补补身体。” 姚芷笑着道了声:“还是刘妈妈疼我,等会儿放凉了我再喝。” 姚母看了看刘妈妈,笑道:“那可不。刘妈妈是你的奶妈呢。她不疼你疼谁?” 刘妈妈长得膀大腰圆,一派福气,笑嘻嘻道:“主子说的在理,老婆子这辈子只有两个不争气的儿子,看见就闹心,咱们大小姐打小就可人,老婆子愿意伺候大小姐。” 姚芷上前握着刘妈妈的手:“谢谢妈妈挂怀。只是,我出门子后,娘这里要老妈妈多多费心了。” 刘妈妈听了这话,很是受用,当下赌咒发誓,一辈子忠心不二。 待她走后,姚氏母女说了会儿体己话,姚母从一个暗格里取出几包药,低声道:“这药,是前些日子,我让你父亲托太医院的张太医配的,他是主管宫中妃嫔坐胎、安胎之事的,不会有错。” “不过,既然是药,皆有毒性,切记每日一副,不可贪多。” 姚芷接过,揣在阔袖里。 姚母看姚芷没有主动说起其他事情,试探着问道:“芷儿,侯爷今日晚上还去你房里吗?” 姚芷的脸上飞上一抹红晕,“娘,我这刚怀孕,那怎么行?” 姚母不理会她,“那侯爷宿在何处?尚栖苑?” 姚芷点了点头。 姚母立刻拍了下桌子,桌边的杯子便震落在地,守在门口的齐妈妈立刻进屋。姚母立刻指着齐妈妈的鼻子骂:“你个老糊涂,让你去给大小姐出主意,怎么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齐妈妈一头雾水,茫然地看着姚芷。姚芷也不明所以,疑惑地问:“娘,怎么了?” “如今你身怀有孕,应着手为侯爷再纳一位侧室,最好是我们的人,不然,由着侯爷日日宿在尚栖苑,以后还有你的日子吗?” “你忘记了,婚前,咱们侯爷就对这个程氏念念不忘?” 姚母越说越气,直接上手点了下姚芷的头。齐妈妈立刻跪下,“老奴糊涂,只是,老奴看小姐,好不容易这些日子高兴了些,不忍……” 姚母重重地叹了口气,背对着姚芷。姚芷几欲开口,没说出来,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姚母不忍心,回过身来,劝慰道:“娘知道,你苦。可咱们做夫人的,都是这样苦的。若不主动为男人纳妾,待他们自己带回家,那咱们就失了男人的心了。” 姚母擦了擦眼角,“芷儿,娘至今能把握全府,也是靠着这样的权谋之术,你可不要犯傻啊。” 第二十一章 意欲何为 良久,姚芷平复了心情,说道:“母亲有合适的人选吗?” 姚母顿了下,低声道:“姜玉颍。” 姚芷苦思冥想了下,“姜家的女儿?他们是书香之家,愿意进侯府为妾?” 姚母一脸鄙夷,“不过是书香的壳子罢了。姜玉颍的父亲姜韬年近五旬,一直在上都做个不痛不痒的文官,她兄长姜玉海上次会考失利,姜韬最近寻你父亲几次,希望你父亲能在圣上面前,为他寻个外放的差事,这样好三年后回来,再升一品。” 姚芷点点头,问:“姜玉颍是什么样的人?” “这女孩,你之前见过,从小被宠大的,有脑无谋,很好拿捏,到时候,你只需多哄着她就行。” 姚芷思索了下,望着母亲:“那就拜托娘了。若姜府愿意,我回去向侯爷提。” 姚母又好言安慰了会女儿,两人一起前往饭厅用餐。 席上,姚安姚平打打闹闹,姚芷嗲嗲地喊了声:“爹,让他们回姨娘那里去吧,吵得我头痛!” 姚丞相大喝一声,两个半大小子快速扒拉了一碗饭,便由婆子们带着,出去了。 姚芷看着姚茹只低头安静吃饭,问道,“茹儿妹妹,快十五了吧?” 姚茹嗫喏着说,“是。”姚母一脸嫌弃,“在我这里养了这许久了,怎么还是一股小家子气?” 姚芷用胳膊肘顶顶母亲,让她少说话。她脑筋一转,计上心头。 “茹儿妹妹,可愿随我到侯府住些日子?” 姚茹不解,抬头望着姚芷。 姚母立刻明白了姚芷的意思,愣怔了一下,芷儿打算双管齐下吗?但,姚丞相肯定不同意,所以,她选择默不作声。 只见姚芷抱着姚丞相的胳膊,“爹爹,茹儿妹妹可到侯府住些日子吗?我一个人很无聊的。”姚丞相皱着眉,看着他的夫人。姚母无奈开口,“倒也没什么不可,只是,你别委屈了茹儿。” 姚芷甜甜的说道:“爹娘放心,我让妹妹与我,同榻而眠。” 沉默的姚茹,就这样被至亲决定了命运。 日落西山时,姚芷一行正欲离开丞相府,姚霆摇晃着身体出来了。看见姚芷,故意俯低了身子,“侯府夫人来了,给侯府夫人请安。” 姚芷闻到浓浓的一股酒气,手帕掩鼻,“二弟,你不是在房中睡觉吗?怎么还一身酒气?” 姚霆抬起手臂,嗅了嗅,“许是刚才在房中饮酒时,洒一些出来。” 说完,他忽然问一句:“大姐,你每日睡得着吗?” 姚芷皱眉,“二弟说什么浑话?” “罢了罢了,我还是找朋友喝酒去了。” 姚丞相意欲发火,被姚母拉住,大庭广众,影响不好。 姚茹怯怯的跟在身后,她什么也不敢问,也不敢说,姨娘说:“到了侯府,听长姐安排吧。” 姚茹不懂,柔声问道:“安排什么?” 姨娘干咳了两声,“端茶倒水,扫地洗衣等等。”然后立刻转移话题,“收拾几件衣服吧。” 姚茹心想,这些,她本来就打算抢着做的,在这府里,只要勤快点,父亲才会看得到自己,夸赞自己几句。 第二十二章 商议 程莞听到姚芷带着亲妹回到侯府时,有些惊讶,寻来王妈妈相问。王妈妈说:“亲妹小住姐姐姐夫家,也不是没有。只是,像咱们这样的大户人家,确实少些。” 王妈妈抬眼看了一眼窗外,“这事,小门小户,可能会有两女侍候一夫,但姚府那可是丞相府啊!” 傍晚的阳光照在窗上,颇有些温暖。程莞思索了下,端起一盏茶,轻吹了一下,喝了一口,“天气要热起来了,王妈妈,你这些日子去厨房多走动走动,若有新下的果子,记得寻来些。” 王妈妈有些不解,看主子没有接话,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想必今晚,宴凌云没空过来了。 程莞又开始摆弄她的新琵琶,叮铃脆响,让一院子的人都觉得开心。 夜里,淅淅沥沥开始下起雨来。 宴凌云、姚芷、老夫人三人坐在宁安居里,都黑着脸,一片寂静。 张妈妈走上前给老夫人顺着心气,安抚道:“老夫人,咱们侯爷已经成年,让他好好考虑一下。” 姚芷抬起眼皮,感激的看了看张妈妈。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缓缓跪在宴凌云身前,“侯爷,芷儿已有身孕,无法近身伺候侯爷,绝不是坑害莞儿妹妹的。” “而且,这姜家妹妹,我同娘家母亲问过,十分活泼可人,侯爷您会喜欢的。” 宴凌云皱着墨染似的剑眉,不为所动。 老夫人抬手推开张妈妈,将茶杯重重放下,“云儿,你不要不知好歹!芷儿也是一片心为你,况且,你如此独宠一个侧室,成何体统?” “你要像你父亲一样,逼得我每日凶悍示人吗?” “你父亲独宠宋茹霜,引得全上都耻笑,你要效仿吗?” 宴凌云一惊,虽然宋茹霜待他并无不妥,但是幼年的顽劣,多少也是想让父亲多关注下母亲,关注到自己! 宴凌云攥紧的双手,有些放松,他沉沉的说道:“今日,将雅心阁修整一下,换一下大门的方向,让她住在那里吧。” 说完,他伸手把姚芷扶起来,姚芷可怜兮兮的望着他。 “夫人有心了。” 姚芷的眼泪,瞬间绷不住,流了下来。好半晌,说道,“侯爷思虑周全,雅心阁大门调为北向吧,不影响外男进府议事。” 宴凌云点点头。 老夫人叹了口气,“你既已同意,明日我就派人去姜府说亲。马上,铁俪部落要来,你务必张罗好,不要出岔子,省得被闲人钻了空子。” 宴凌云应下,便和姚芷一起出了宁安居。 老夫人在张妈妈的搀扶下,躺在床上,良久,她说,“竟没想到,芷儿娘家为芸儿选的竟是姜玉颍。” 张妈妈立在一侧,笑着说道:“老夫人,您大概是苦尽甘来了。” “是啊,年轻时,宋茹霜处处压我一头,侯爷喜爱,儿子又争气。老了,她不过在隔壁了此残年罢了。” “也许就是常人说的,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 “对。当年她不过仗着几分姿色,独占侯爷数年,哪怕我怀云儿,也是趁着侯爷酒醉之时,才能怀上。”说着,老夫人侧身哭了起来。 张妈妈轻轻拍着她的背,“老夫人,事情都过去了。”说着递上帕子。 老夫人撑着枕头坐起来,恨恨的说:“我出身宁毅侯府,自知性格不够细腻,但她不过是仗着和老东西少时相识,以色蛊惑,偏偏老东西就吃她那一套。” “我入府不过半年,便以无所出为由,强迫我同意他纳侧室。” “这样的耻辱,我如何忘得了?”老夫人握紧拳头,捶打床面,引得红木床棱轻轻晃动。 张妈妈蹲下来,为她整理被子,不作声响。“都过去了……” 老夫人呆呆地重复了一句,“对,都过去了。”她低头看看张妈妈,“你的头发也白了,我的也白了,我们都老了。” 忽又哭了起来,“她仗着宠爱,怀了孩子而不自知,贪凉且不忌嘴,不小心伤了身体,仅得一个儿子,大概是她最大的遗憾吧。” 老夫人把头埋在被子里,呜呜的哭起来,“其实是我,我明知她有孕,偏偏不让看诊的太医告诉她,哪些食物可食,哪些不可食,让她一胎就大出血,伤了元气。” 等了半晌,平静下来。她又吩咐道:“你去仔细查查,姜玉颍和宴凌启是否有逾矩之处吧。” 张妈妈应下,正欲退下。 老夫人躺下,喃喃道:“前日,你呈给我名单时,我并未确定一定是姜玉颍。你知道吧?” 张妈妈看着自己从小陪到大的姑娘如此这般,轻轻应声:“是。我知道。若确定,也不会一直至今日才和小侯爷谈。” 老夫人挥了挥手,张妈妈这才退下。 第二十三章 池中之鱼 张妈妈走后,老夫人依然辗转难眠。 她是动了纳姜玉颍的心思,也是因着宴凌启在姜府私学读书的缘故。她很早就知道,姜家重文,无论儿子女儿都在私学读书,她第一时间就想到宴凌启会不会和姜家女儿有什么交集,若能夺其所好更好,让宋茹霜晚年的日子也不能太舒坦! 可是,芷儿提出的时候,看着她精明的眼睛,她忽然后悔了。自己年纪大了,又能帮得了云儿多久?只有宴凌启这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若他们能和睦相处,岂不更好? 只是,看芷儿那么坚定,丞相府八成早已定下。罢了,只说服云儿纳妾即可,纳谁,她都不管了。毕竟,云儿的后半生离不开丞相府的辅助! 这么想着,老夫人总算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姚芷心情愉悦,她立刻吩咐齐妈妈给丞相府捎信。 齐妈妈刚刚出门,宴凌云从里间走出,看着步子轻快的姚芷,他抓起她的手腕,凝眉问道:“夫人,别家都是争风吃醋,你似乎很开心?” 姚芷一愣,立刻反应过来,嗲声道:“侯爷,你弄疼我了。” 泪水立刻盈满眼眶,“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宴凌云追问道。 “只是,不想侯爷从此再看不到我了。”她眼泪巴巴的望着宴凌云。“自芷儿有孕,侯爷想想,来过芳芷居几次?侯爷喜欢莞儿妹妹,芷儿无话可说。” “可是,芷儿也想,侯爷能时时想到芷儿一直在芳芷居等你。若以后,玉颍妹妹进了府,得侯爷喜欢,侯爷一定会想到这也是芷儿用心的结果。” 说着,趴在宴凌云的怀里哭了起来,真真假假,姚芷越哭越伤心。她本身是照着母亲教的方法,男人就喜欢自己为他吃醋,只是,她一时也分不清,自己是真是假了。 “芷儿多想侯爷日日都宿在芳芷居里……” 宴凌云叹了口气,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别哭了,是我误会你了。有了身子,再哭,孩子就变丑了。”宴凌云打趣她道。 “侯爷!哪有这么说自己孩子的。”姚芷嘟着嘴道,许是哭的用力,脸色微红,胸脯起伏不止。 宴凌云看的情动,直接吻了上去。吻到动情,姚芷气喘吁吁的推开宴凌云,羞红着脸,“侯爷,芷儿有着身孕呢。” 宴凌云轻轻咳了一下,为她整理了下额发,“你先吃早饭,我明日再来看你。” 姚芷点了点头,目送着宴凌云离开。 饭后,姚芷带着姚茹逛园子,正好遇上程莞在池塘边投喂鱼儿。远远地,程莞便开始行礼。几日不见,程莞的身体又长开了些,穿着一件鹅黄色襦裙,更显线条曼妙。姚芷一时觉得有些羡慕,很快又平复下来,扫了眼旁边的姚茹,心下默念:妾合买者,以其贱同公物也。 姚芷走上前,笑着说道:“妹妹今日好雅兴,竟在这里玩耍?” 程莞笑着说:“不过是昨日用小炉子研究着做些吃食,发现实在是难以下咽,所以……” 姚芷拉着程莞坐在一旁的长凳上,“妹妹这是做什么?府上什么没有?何必自己做呢?” 程莞笑了笑,看到姚茹:“这位是?” 姚芷连忙热情介绍道:“这是我娘家妹妹,茹儿,快叫姐姐。” 姚茹正要行礼,程莞连忙止住:“妾不敢当。茹儿小姐好。茹儿小姐生的真是好看。” 姚茹甜甜的笑着,说道:“谢姐姐夸奖。” 姚芷跟着应道:“那是,二姨娘也是天生的美人坯子。”姚茹听到姚芷直接点破自己是姨娘所生,有些尴尬。 姚芷自顾自说道:“莞儿妹妹,你喜欢茹儿的话,可否让她跟你学几日琵琶?” 程莞立刻应下,“荣幸之至。” 姚茹欣喜,“谢谢长姐,谢谢程姐姐。” 这时,齐妈妈追过来,提醒姚芷该进药了,几人这才分开。 路上,春儿问:“主子,您为何同意教姚小姐琵琶呢?” 程莞想了一下,望着水中的鱼儿,姚茹和自己,不过都是这池中之鱼罢了,游来游去,终归也没有出这四方之地。所以,她应道:“夫人的期望,自然是要做的。” 第二十四章 弟弟 果然,这日下午,姚茹便由朱妈妈领着来到尚栖阁。因着她之前在府里学的是古筝,对琵琶倒也上手蛮快,程莞跟她简单说了一些,她便能弹奏一些小调。 傍晚,宴凌云过来的时候,远远地看着廊下的二人,两人都穿着鹅黄色衣裙,仿若姐妹。他唤了“莞儿”,程莞回头,冲他微微笑着,脚步轻盈走到跟前。 “侯爷来了。” 宴凌云点了点头,“竟差点将你们错认了。” 程莞掩面笑了笑,说道,“这位是茹儿妹妹,前些日子,夫人让她过来跟妾学学琵琶,没想到学的竟这样快!” 姚茹向宴凌云曲了曲膝,征询道:“姐姐,我能把琵琶带回去练练吗?怕明日又忘了。” 程莞笑着说:“当然可以。” 姚茹拎着衣裙,抱着琵琶,“那我就先回芳芷居了。”不知为何,她有些怕这个姐夫,虽然他剑眉星目,俊朗异常,但是,可能因着大姐从幼时对自己便无有笑脸的缘故,她觉得他也不是那么平易近人。 姚茹刚走,宴凌云有些纳闷,掀帘进屋,对着铜镜看道:“我很凶吗?上次在芳芷居看她,她就跑的飞快。” 程莞捧着他的脸,故意仔细观摩,手指滑过他的墨眉,滑下高挺的鼻梁,来到薄唇,点了一下,故作思索,“不凶,一看就是好郎君。” 说完,咯咯地笑着。 宴凌云过来骚她的痒,“你还调戏本侯!” 程莞捧着肚子,连连求饶,“再也不敢了。” 两人打闹了一会儿,用了晚饭。宴凌云微眯着眼,故意说道,“莞儿妹妹,可否安寝了?” 程莞脸色一红,“我们到院子里消消食去。” 说着,拖着他的胳膊,来到院子里。 春风和煦,吹在身上暖暖的。 走到门口时,程莞远远看到听雨轩的门口,一如往常,晾着一盏灯。她努了努嘴,“云哥哥,大小姐从小就不爱说话吗?” 宴凌云止步,望着听雨轩,“不是,我小时候异常顽劣,多少也有大姐的功劳。那时,她经常带我骑马掏鸟,上都周边的山脉野岭,她都带我去了个遍的。” 程莞轻轻捶了一下宴凌云的胸口,“怪不得你初到南城时,那么不乖!” 夜色中,宴凌云的眼眸格外明亮,“若我很乖,怎么在南城识得你?” 程莞抬头望着他,双目清澈,轻轻点了点头,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是啊,云哥哥,能认识你,是我的福气。” 宴凌云抚摸着她的背,柔若无骨,“你要多吃点肉和饭,以后我带你骑马去!到时候叫上大姐。” 说完,停顿了下,“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去。她很久没有外出了。” 程莞扭头望着门外,“有多久了?” “三年了吧。” 程莞犹疑着问,“老夫人不催着大小姐出门游园,以便相看吗?” 宴凌云摇摇头,“一开始是催的,大姐生气的拒了几次,母亲便不再说了。” “也罢,她想一直住在侯府,便住吧,养得起。自家大姐,无甚说的。” 程莞点点头,双手绞着手帕,“云哥哥,可否请你帮我一件事?” 宴凌云刮了刮她的鼻子,牵着她的手,继续溜达起来,“但说无妨。” 程莞走了几步,停了下来,“家里出事前,还有两个弟弟,你还记得吗?” 宴凌云想了下,“记得,只是他们那时候很小,恐怕不记得样子。” 程莞低着头,艰难开口道:“想请侯爷,帮忙问问,他们如今在何处?” 说着,意欲跪下,“若是麻烦,就不必了。” 宴凌云托着她的手臂,“你的弟弟也是我的弟弟,只是,你父亲是通敌之名,他们估计是流放了。” “回头我命人仔细查查,看能否寻回。” 程莞摇摇头,双眼泪盈盈的,“莞儿知道,流放之人,要是想回本籍,得逢大赦。云哥哥不必为难,我只是想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平安与否。” 宴凌云大手一揽,“我的好莞儿,本侯可是大俞世袭的永安侯,这点小事,你不必担心。” “说起来,这几日还要接待铁俪部落,若能和谈成功,以后边境自是安宁;若是不能,极有可能还要率部往南。” “啊?”程莞惊呼。她双手紧紧环着宴凌云的腰,带着期待,说道,“一定能成功的。” 宴凌云立刻感到怀中有柔软贴着,下腹一热,吞咽了下,沉声道:“嗯。一定会的。” “莞儿,抱得太紧了。”宴凌云声音变得沙哑。 程莞闻声,立刻松开,小手却被他紧紧牵着,走向屋内。 一入房门,宴凌云便把程莞抱离地面,放于榻上,蜻蜓点水般,从颈部开始,褪去衣衫,来到锁骨,胸前…… 程莞被撩拨的不由自主呻吟起来,宴凌云立刻双唇迎上。 “唔……” 微风吹进屋内,两人丝毫不觉得凉,满室旖旎! …… 第二十五章 邀请 黎明,程莞小心翼翼起床,收拾妆容。一切整理完毕,她弯着腰,对着他的耳边,轻唤,“侯爷,要上朝了。” 宴凌云大手一揽,她直接趴下,脸贴在他发烫的胸前。 她挣扎着意欲起来,“侯爷,您再不起来,要迟到了。”说着,双手按着他的胸膛,支撑着起身。 宴凌云闷哼一声,翻身压着她,“谁让你贴我那么近?” 程莞矢口否认,“我没有。”宴凌云“哼”了一声,捉着她的手向下,“你看!” 程莞面色通红,“侯爷!这,这,这和我……” “有何关系?” 宴凌云气息不稳,粗鲁的扯开她的衣服,“不管,反正你得负责灭火!” “唔……嗯……” 程莞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三下五除二,衣服便被剥了个精光,白起那么早了。 某人酒足饭饱,嘴角微翘,“你再睡会儿。” 说着便要起身。 程莞不依,嗲道:“侯爷弄坏我一身衣服,赔我!” 宴凌云哈哈大笑,“赔你两身!” 程莞这才开心笑了,抱着宴凌云的脖颈,在他的侧脸亲了一下。宴凌云很是受用。程莞仅着亵衣亵裤,起身先为宴凌云整理仪容。宴凌云低头看着她顺从的样子,有些心疼,抚摸着她的头,说道:“过些时日,这府里怕是要进新人了。” 程莞手下一顿,抬头望着他,笑着说道:“恭喜云哥哥。” 宴凌云有些愣住,只见程莞趴在他的胸前,静静地不说话。 良久,宴凌云开口道,“我该上朝了。” 程莞抓着他的手,表白道:“云哥哥,你是我的唯一,这辈子,我这里,只有你一个。”她指着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些泛酸。 她努力睁大着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可是,你不仅仅是我的云哥哥,还是侯爷,你不能只有我一个。莞儿都明白。” 她深吸一口气,强挤出一丝笑意,“你快去忙吧。” 宴凌云回身,用力抱了抱她,“我定不负你。” 目送着宴凌云离开,程莞的眼泪落下来,心里有些难受。她已经很多次给自己铺垫过,小心护着自己的小命即可,其他的不要奢望太多。 可是,她的心里还是总存着一些不该有的希望。 程莞摇摇头,试图将那些烦人的思绪抛出去。坐在铜镜前,看着自己鹅蛋般的脸,轻咬红唇,整理了下脸颊边的碎发,伸手触摸着自己的眉眼,心里思索着,以后更要靠着这张脸了。 她抬头望望窗外,天色渐明。 “春儿!”她抬高声音喊了一声。 春儿已经立在门外,“哎”了一声,便走了进来。 “等会穿了衣服,你随我一起出去活动活动吧。”程莞吩咐道,她掐了掐自己的腰,笑道,“好像胖了些。这段时间吃多了。” 春儿抬头,惊讶道:“主子不会有孕了吧?” 程莞愣了一下,“怎么可能?前几日月事刚过,避子汤也没有停。” 春儿吐吐舌头,没再说话。 主仆二人穿戴整齐,脚下节奏紧凑,一路走到池塘,休息了会儿,折返打算回到院中。 行至听雨轩门口,看到宴凌玥的丫鬟-菊霜,程莞向她微笑了下,她矮了矮身子,“姨娘,是否愿到听雨轩小坐?” 程莞侧目看着听雨轩空空的院落,心中没底。她很感激宴凌玥上次的赠药之恩,只是,那是夜里,想必她也不愿被其他人知道。 也罢,既然邀请了,进去看看吧。 第二十六章 听雨轩 春儿跟在身后,两人一起进了听雨轩。 屋内陈设和院子一模一样,十分简单,丝毫不像女儿家住的屋子,床边立着一把红缨长矛,格外突兀。 宴凌玥身穿一袭灰色短褂,好像刚刚锻炼身体,正独自摆弄着那把长矛,看到程莞进来,“菊霜,你带春儿一起出去用饭,我和程姨娘一起吃。” 春儿一步三回头看着程莞,宴凌玥有些不耐烦,“我吃不了你家主子!” 程莞笑着说道:“春儿,你安心吃饭。一会儿叫你。” 看着春儿和菊霜出了屋子,程莞跪下行了大礼。“妾感激大小姐上次赠药之恩,一直未来当面感谢,望大小姐恕罪。” “呵,你倒记得。我以为你忘了呢。”宴凌玥冷淡的声音,在头顶响着。 程莞低头回道:“妾不敢。只是……” “只是,你看我不爱出门,从不搭理旁人,所以认为,我不想让你当面感谢?”宴凌玥语带讥讽。 “呃……”程莞抬起头,依然跪着。她竟然都知道。 “你起来吧,一起吃点早饭。”宴凌玥垂下眼睫,侧面看到,她的睫毛细长而卷曲,五官和宴凌云有些相似,有些英气,却也是个美人。 程莞缓缓起身,“谢大小姐。” 两人喝了点粥,吃了点小菜。菊霜大概一直算着时间,很快就进来收走了剩余的杯盘碗盏。程莞见宴凌玥不说话,便主动问道:“大小姐,当日,当日……” 她想问,为何救自己?毕竟,是她母亲伤的,救,就等于同她母亲作对。 宴凌玥喝了口水,双手背在身后,望着屋外那棵老树,上面恰好有几只麻雀叽叽喳喳。“我就是想和我母亲作对罢了。” “呃……”程莞一时语塞。 这怎么接话?女儿和娘对着干?自己一个妾室,怎么说? 宴凌玥回身,对着她,难得的笑了笑,“你是不是好奇?” 她耸耸肩,“就当我是富家嫡女,任性胡来吧。” 程莞尴尬的扯起一丝笑容。 她却忽然说道,“我向往自由。”她指了指窗外书上的那几只鸟,“像它们一样。” “你能跟我讲讲南城的事吗?那里离草原很近吧?” 程莞不解,“大小姐,想听哪些?” “所有。”宴凌玥目光炯炯。 程莞清了清嗓子,“是,南城离草原很近。我父亲刚到南城时,大俞超初立,南城县一片荒蛮,百姓粗鲁,打架斗殴时有发生。我父亲文人出身,只用了半年时间,便决定开班一所县管学堂,为百姓开蒙启智。” 宴凌玥听的很认真,“这里说的百姓,会有草原的吗?” 程莞点点头,“南城本就是边塞小城,咱们俞朝并未严禁贸易往来,所以,学堂办起来后,也会有塞外学生。当时,很得父亲认可的有:塞外铁俪部的铁勒青大哥,契丹的耶律瞿,还有很多很多。” 程莞陷入回忆,没有注意到,宴凌玥的眼神一动,很快平静。 “铁勒青大哥,是部落首领的长子,据他说,也有来过上都献礼,写的一手好文章,还有很厉害的骑射,对了,长矛他也使得很好。” 说着,她去看了眼宴凌玥那把长矛,“说来,这把长矛,便和铁勒青大哥用的就很像。只是,后来不知为何,他再也不用了。” 宴凌玥也回身去看了一眼,“我这把是朋友所赠,我很喜欢。” “只是,我不小心伤了他,他和我断绝了往来。”宴凌玥的语气充满伤感。 “啊?”程莞轻呼一声,“大小姐,可向他解释解释?” “如何解释?”宴凌玥追问道,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程莞一时无措,她只是顺口建议,并未想这许多。思索了下,“说清楚来龙去脉,可好?” 宴凌玥垂下头去,仿佛有水滴落在地上,“说不清楚。” 程莞鼓起勇气,拥抱她。“大小姐,莫要伤心,您这么年轻,一定还有机会的。” 宴凌玥推开程莞,冷冷地说了句:“谢谢你,你回去吧。” 第二十七章 遇刺 程莞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但深知自己的身份只是个妾,所以行了个礼,领着春儿就回去了。 天干物燥,回去时,王妈妈正在洒水。熹微的晨光照下来,竟形成了小小的彩虹。程莞立刻双手合十,心中祈祷道:愿余生平平安安,健康顺遂。 王妈妈凑到跟前问道:“主子,厨房还在往这里送避子汤呢,要跟侯爷说说吗?” 程莞摇摇头,“送来,便喝吧。” 既然送,没有不喝的道理。 程莞闻了闻味道,屏住呼吸,一口喝完。王妈妈有些担忧,“主子,这是药三分毒啊。” 程莞苦笑了下,“我只是个侧室,吃穿用度,都是侯爷和夫人做主的。又有什么办法?” “王妈妈,你去厨房看看,取些糕点过来吧,嘴里苦的很。” 王妈妈听到,只好应声退下。 “春儿,帮我换件衣服吧。刚才出了些汗。”程莞嗅嗅衣袖,有轻微的汗味。 正说着,看到姚茹正往这边走来。 姚茹今日身着一袭藕荷色裙衫,肤白如脂,显得明艳极了。程莞侧目看了眼春儿打开的衣柜,那里也有一件同色系的锦裙,心中越发肯定一件事情。 春儿选好衣服,程莞走入里间,“你让茹小姐在厅里等会,我换件衣服。” …… 侯府门口,周管家慌慌张张的进来。 “侯爷,大事不好!” 宴凌云正在书房和宴凌启商量接待铁俪部落的事,看着踉跄着差点摔倒的周管家,喝道:“周福,你也是这侯府的老人了,怎地如此慌张?” 周管家跪在黑色的石板地面上,“铁俪部新首领铁勒青,行至上都外围的偃龙镇,遇刺了!” 宴凌云握拳重重地砸在桌面。 “谁干的?” 宴凌启看到宴凌云的关节发红,几欲流血,出声提醒道:“大哥。” 宴凌云身体紧绷,追问道:“谁干的?” 周管家瑟瑟发抖,“还不清楚,刚刚在府门口,一个受伤的铁俪卫兵来报的。” “走,我们去看看。”宴凌云带头走在前面。 这个卫兵,已被安置在西侧厢房,满脸是血,不能说话。宴凌云皱皱眉,吩咐周管家道,“赶紧请人为他医治。” 夜晚,一抹纤瘦的黑影,闪进厢房,仔细分辨了昏睡的人,舒了一口气,又离开了。 宴凌云从暗处走出,吩咐暗卫道:“跟着她。” 片刻,暗卫黑影汇报道:“是大小姐。” 宴凌云皱皱眉,大姐?她和铁俪部落竟然有交集? “守着,再有人来,速报。” 果然,后半夜,暗卫黑影又来汇报:“抓到一人,意欲杀了厢房那人。” 宴凌云本就和衣宿在书房,听到汇报:“走,审审去。” 只是,再次失败,被抓那人,原本就是一名死士,趁着黑影汇报之际,咬开了口中毒药,死了。 宴凌云一掌拍碎厢房之中的圆桌,气急,“查,给我查到底!” 黑影犹豫道:“还有一事。” “说。” “大小姐身着夜行服,出门了。” 宴凌云惊讶,“什么?她向老夫人打过招呼吗?” “不曾。” “此事,先不要报给我娘知晓。大姐若回来,下次出门,你跟着她。” “周管家!”宴凌云喊了一声,周管家立刻恭敬地立在屋外。 “这几日若是宁安居的人寻我大姐,你帮她圆一下。”宴凌云安排道。 周管家点头回答:“是。” 第二十八章 纳妾 宴凌云倒是多虑了。这几日,老夫人和姚芷的精力,都在给他纳新人这件事上。 姜玉颍那边倒是无甚纠葛,姚相为姜玉颍父亲拿到了外放一职,三年后回来时,便能再升一品。姜玉颍虽在私学念书,但她心高气傲,有些任性,一门心思想嫁入侯爵之家。 成为宴凌云侧室,她是心甘情愿的。 老夫人听说,宴凌启倒是在家消沉了几日。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那几日,宴凌启每日在府中饮酒买醉,宋茹霜急在心里,也无甚办法。 若是姜玉颍对启儿,还有几分情谊,那她可以拼着老脸,到宴凌云那里求一求。可是,姜玉颍明明白白的拒了启儿,“你一无爵位在身,二无功名在外,如何让我欢喜你?” 宴凌启双目赤红,几乎要将姜玉颍暴打一顿。但他从小是个读书人,最终,他像泄了气的皮球,哭着和宋姨娘请求,再也不去姜家私学了。 宋姨娘这才知道原委,“启儿,少时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失望的。若你今日因此误了学业,以后真的会如她所说啊。” 宴凌启趴在桌上,痛哭一顿,临走时,“娘,让我再想想。” 几日酒醉,宴凌启终于说服自己,姜玉颍的“想哭就哭”无非是任性罢了,是自己以前有眼无珠! 他重新进入姜家私学,每日认真研究学究给到的题目,无论姜玉颍再如何与他玩笑,他都龚敬着行李,离开。 …… 姚芷的身子有些显怀了。她曾期期艾艾地和宴凌云提:“侯爷,若有空闲,每月过来宿个一两日便好。” 宴凌云果然应下,并说到做到。老夫人看着她一脸红润,笑道:“芷儿定然是有福气的,必能生个儿子。” 姚芷羞笑着谢了老夫人几句。 …… 日子定在六月初八,宴凌云风光无限地纳了姜玉颍。虽为侧室,毕竟是侯府之尊,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等礼节,一应俱全。 听着外面锣鼓喧天,程莞坐在屋里,翻书也翻不下去。虽无数次和自己做心理铺垫,但是听到这些声音,多少还是有些难受的。春儿体贴的站在一侧,小声地问道:“主子,要不要吃点糕点?”程莞抬头看看她,伸手握着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春儿,若是你,将来愿意为妾吗?” 春儿立刻摇摇头,忽又觉得主子就是妾,赶紧点点头。 “傻春儿,能做正头太太,必不做妾啊。”程莞起身走向门口,“今天有多热闹,明日,这位新妇就会有多难受!” “咱们侯府,只有一位正头太太,那就是咱们的姚芷夫人。”程莞回头微笑着看着春儿。 春儿不解,“明日,为何新妇会难受呢?咱们夫人看起来很是开明,不是善妒的人呢。” 程莞喃喃说道,“夫人是很开明啊。”可是,自己第一天,就被曝光了“角妓”的身份呢! 三月家宴上,也是她,让自己不得不当众弹奏呢! 程莞想说,咱们的夫人,不简单呢! 可是,春儿毕竟只有十二三岁,算了。以后再说吧。 …… 第二十九章 请安 次日,齐妈妈一早过来和王妈妈打招呼,今日需到芳芷居请安。 这点,程莞还是感激的。之前的日子,姚芷免了她的请安,让她不用每日一大早奔波。 如今姜玉颍进来了,这规矩,自是不能再免了。 程莞早早立在芳芷居门口等着,姜玉颍人未到,声先到,“姐姐来的好早!” 程莞矮了矮身体,微笑了下。 也许是为了显示她的特别,叮铃脆响的步摇,让程莞有些耳鸣。姜玉颍却扶了扶步摇,傲娇的说道:“姐姐也太素了些,这步摇是今早侯爷亲自为我插的,可见他是喜欢的。” 程莞扯了下嘴角,“妹妹年轻貌美,侯爷一定喜欢的。” 姜玉颍很是受用,站在靠前的位置。程莞轻轻往后挪了挪。 春儿小声嘟囔了一句,被程莞轻轻捏了一下手背,她不再作声。 阳光和煦,却有些耀眼。不一会儿,姜玉颍甩了甩手上的团扇,“这要站到什么时候?” 她回头看着程莞,程莞正用衣袖遮挡阳光,没有看到她。 “姐姐,咱们这位夫人,一向需要等这么久吗?” 程莞见避不过去,柔声回答:“不是的。” 姜玉颍还指望她再说些什么,却见她并不作声。 她气急败坏的吼了一下旁边的婆子,“孙妈妈,你干什么吃的?可以进去催一下吗?” 孙妈妈连忙跪下,“老奴不敢。” 姜玉颍正欲发火,齐妈妈从里面出来,“哎呀,怎么还跪上了?” “你这老货,惹咱们姜姨娘生气了吧?且跪一会儿吧。” 说完,冲着姜玉颍和程莞,“两位姨娘安好,夫人已经收拾妥当了。请随我来。” 姜玉颍站的腿酸,刚迈步时,趔趄了一下,立刻吼道:“还不起来?” 王妈妈立刻识趣的起身,托着姜玉颍的手臂走在前面。 进门之后,姜玉颍矮了矮身子,意欲坐下。 姚芷开口道,“妹妹昨夜歇息的如何?” 姜玉颍有些惊讶,她没想到姚芷竟会直接开口问闺中之事,羞涩道:“回夫人的话,妾昨夜休息的很好。” 姚芷意味深长的点点头,朝着程莞说道:“自我有孕以来,也许久没看到莞儿妹妹了。” 程莞立刻意识到些什么,她双膝跪地,深匍在地,磕了个头,抬起上半身,回道:“拜见夫人,妾愚钝,近日未曾来拜见夫人。” 姚芷立刻示意齐妈妈上前搀扶,笑着说道:“莞儿妹妹总是如此礼数周全,怪不得侯爷如此心悦你。” 程莞的一颗小心脏突突的。 姚芷三言两语,夸自己礼数全,暗指姜玉颍不懂礼数;说侯爷喜欢自己,故意激起姜玉颍的嫉妒之心。 果然,姜玉颍听懂了其中的玄机,重新行了大礼,起身后,立刻讽道:“原来侯爷心悦姐姐,望姐姐教教妹妹。” 程莞深吸了口气,“妹妹说笑了。妹妹出身书香之家,比我这边塞之女,不知道好了多少倍?相信以后侯爷更会心悦于你的。” 姜玉颍抬手扶了扶步摇,轻轻坐下,一副算你识相的表情。 几人说了一刻钟的话,姚芷借口有些疲累,便让两人先回去了。 刚出正厅,姚茹从侧院跑了过来,“莞儿姐姐,今日还有空教我琵琶吗?” 姜玉颍皱了下鼻子,发出“切”的一声,径自走了。 程莞轻声说道:“只要夫人准许,我都可以的。” 姚茹激动地点点头。 第三十章 禁足 姚茹已经学了月余,基本的技法都差不多了。 这日,程莞正柔声对她说:“茹儿妹妹,已经学的差不多了,以后自己练一练就好了。” 姚茹一脸兴奋,点点头,“姐姐,可以把琵琶再借几日吗?我大姐说,她命人从江南买了上好的琵琶过来,还没有送过来。” 程莞轻轻点点,表示没问题。 忽然,一道尖利的声音响起,是姜玉颍。 “程莞,你怎么这么不知廉耻?” 程莞一脸茫然,微皱着眉。春儿上前行了个礼,“姜姨娘与我们姨娘,同为侯府姨娘,怎么骂人?” 姜玉颍瞪了一眼身旁的孙妈妈,“是死的吗?还不掌嘴?” 程莞立刻从姚茹手里抽出琵琶,砸了一下孙妈妈抬起的手臂。孙妈妈立刻“哎哟哎哟”得叫起来。 “玉颍妹妹,这里是尚栖苑。” “无论,你在何处,听说了什么,这里,都不是你能随便打人的地方。” 程莞低头拨弄了几下琴弦,问题不大。 刚才用力较大,她以为,琴弦要震断了! 姜玉颍怒目圆睁,“程莞,你敢打我的人!” 程莞抬头望着她身后跟来的众人,一顶软轿,载着姚芷,晃晃悠悠的往这边走来。 心下冷笑:看笑话的来了。 转头把琵琶递给姚茹,对她说道:“茹儿妹妹,不如先回去吧,今日这里不太平。” 姚茹双目含泪,急急地点头,快步离开了。 碰上来人,低了低头,急匆匆地离开了。 “姜妹妹,你怎地这么性急?” 姚芷抚着肚子,慢吞吞的开口说着。程莞立刻让王妈妈搬过来一把太师椅,让其靠着。 “我只是说,侯爷近日并未来过芳芷居,你这就火急火燎地跑到尚栖苑来。” 姚芷抬眼扫了一下,“哟,孙妈妈怎么还挨打了?” 程莞立刻跪下,“回夫人,是妾打的;因着她欲无故殴打我的婢女春儿,所以出手拦了下。” 姚芷向齐妈妈示意,赶紧扶起程莞。 “打就打了,莞儿妹妹不必介怀。” 姜玉颍梗着脖子,恨声道:“难道,她打我的人,就这么揭过去了?” 姚芷伸出手指,按了按突突跳的鬓角,“妹妹想如何?” 姜玉颍冷哼了一声,“冤有头债有主,谁打的,我打回去!” “放肆!你的一个婆子,要尚栖苑的主子来还吗?” “原就是你无故到尚栖苑惹事,此事罢了。” 说着,姚芷起身拉过姜玉颍的手,轻轻拍了拍,“妹妹看在我的面子上,消消气吧。” 谁知,姜玉颍阔袖一甩,“今日之事,我记下了!” 哪知,许是她用力了些,姚芷一个踉跄,直接摔倒在太师椅上。 顿时,她捂着肚子,“哎呀哎呀”地叫起来。 姜玉颍脸色煞白,后退了几步,“我并未用力,我并未用力啊!” 程莞也吓了一跳,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齐妈妈立刻命人去寻郎中,这边吩咐众人抬着姚芷离开。 当晚,宁安居的张妈妈来了尚栖苑。 “禁足五日。” 说完,程莞歉意的对张妈妈行了个礼,“麻烦张妈妈跑这一趟。” 张妈妈点点头,“姨娘不用担心,这事,老夫人已经问清,原也不是你的错。只是发生在你的院里,难免有管理失察之嫌,经历此事,望姨娘对下人加强约束一些。” 程莞连连称是。 又问了一句,“夫人,胎像安好吗?” 张妈妈一脸慈祥,笑着回答道:“夫人一切安好,只是受了些惊吓。” “但,此事因新姨娘姜氏而起,老夫人和侯爷商议,罚她一个月例银,禁足二十日。这会儿正在院里哭闹呢。” 说着,张妈妈摇摇头,“姜家本书香之家,怎地嫡女养成了这个样子?” 忽又打了下自己的嘴,“老奴多嘴了,姨娘安歇吧。” 程莞笑着应下。 张妈妈刚走,春儿从墙角跑出,气喘吁吁地喝了口水,王妈妈斥道:“怎么总是没个正形?主子让你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 春儿抚了抚胸口,说道:“雅心阁那边乱成一锅粥了,姜玉颍大喊,要报给她父亲、大哥哥、二哥哥、三哥哥知道,侯爷听的心烦,训斥她‘怎么,报了你家父亲哥哥们,还能过来在侯府闹一通吗?’” 春儿模仿侯爷竟有三分像,程莞捧腹笑着。 “还有呢?” “侯爷说,别忘了,你父亲如今已在靖州,你大哥哥、二哥哥、三哥哥,都还只会读书!” “姜姨娘颓然坐在地上半天,忽然又拉着侯爷的外袍,声泪俱下,反复说自己没有用力。” “侯爷也许看她可怜,将她扶了起来,让她禁足期间好好想想,敛敛性子。” “后来,侯爷就离开了,大概是去芳芷居了。”春儿又灌了口水。 第三十一章 铁勒青 程莞踱来踱去,想了一下,说道:“怪不得姜姨娘这么个性子,原来竟有那么多哥哥啊。” 春儿连连点头,“我真羡慕她,我就没有哥哥。” 王妈妈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主子的事,别乱说。” “主子,您也不要怕。在这侯府里,咱们侯爷才是靠得住的,她再多的哥哥,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程莞微笑的点点头,“妈妈说得对。” 三人又说了会儿话,程莞这才宽衣躺下。 芳芷居那边, 宴凌云对这个嫡长的孩子十分重视,一直陪在姚芷的床边。 姚芷夜半醒来,有些不忍。“侯爷,您躺到床上来吧。” 宴凌云揉了揉眼睛,“本侯不困,只是今日朝内事务繁杂,竟忽略了对你的保护。” “我刚才已经吩咐周管家,从明日起,让他再派几个小厮随时跟着,定护你周全。” 姚芷有些感动,娇声说道:“谢侯爷挂怀。” 宴凌云为她整理鬓角的碎发,“接下来几个月,芷儿还得辛苦呢。以后,就不必让她们来请安了,省得你费心。” “若她们有何不妥之处,直接报给我,我来处理。” 姚芷轻轻点头。 这时,周管家过来敲门。 宴凌云安抚了姚芷先睡,听周管家说:“书房那边,黑影有要事要报。” 夜色中,宴凌云快步走在前面,“厢房那人怎么样了?” 周管家躬着背回道:“已经好了一些,只是,他是铁俪人,语言不通。” 宴凌云点点头。 刚进书房,黑影近身耳语,宴凌云叹了一声,“唉,大姐!” “走!” 原来,黑影跟了数日,每次都在一处树林处断了线索。 今夜,或许是觉得侯府有事,大姐自认宴凌云会放松对她的警惕,不小心露了马脚,这才被黑影发现。 宴凌云有暗卫一事,是接手侯府后,危机四伏,不得已才培养的,除了周管家,府中并无其他人知道。 宴凌云一到树林便知道,为何此处总是容易断了线索。 因为她压根没进树林,只不过利用地上的落叶掩盖足迹,转了一圈,很快绕至后山之侧。 今日,她不过是没有进入树林,直接前往山后。宴凌云瞪着黑影,黑影立刻下跪抱拳,“属下办事不力。” “起来吧。” 一进山洞,几支羽箭飞了过来,差点刺中宴凌云。 宴凌云识出大姐的身影,喊了一声,“大姐,是我!” 铁勒青已经大好,右腿有伤。看到宴凌云,右手放在胸前,低头行礼,“参见侯爷!” 宴凌云大步走了上去,“真的是你,铁勒青大哥。” 铁勒青憨憨的笑着。 宴凌玥冷冷的说,“那以后交给你了。我回去了。” 看着大姐的背影,宴凌云不解,“大哥,自南城一别,已有数年了。” “你与我姐是旧识?” 铁勒青挠挠头,笑着回答:“是。以前随父亲来上都时,有缘见过。” 宴凌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好奇问道:“哦?怎么认识的?” “当时我武功还在,性格骄躁,在上都大街策马飞奔时,不小心撞了行人。我当时想着,撒下银钱边走,你大姐一脚飞踹,便把我打倒在地。你知道,我在草原学的都是拳脚功夫,比不上你大姐从小的童子功。但那时候,心有不服,见她武艺高强,不敢到府上寻她,就在街上堵她,总想切磋一下。” “后来呢?”宴凌云追问。 “后来……”铁勒青呲着牙笑,闷了一口,“后来,我就回草原了。再后来,就去了南城学堂认字学习,认识了你。” “你现在是铁俪部落的首领吗?” 铁勒青苦笑着点点头,“是首领不假。但草原崇尚武力,我一个只会吟诗诵词的首领,只能管得住我自己的部落,其他的……” 宴凌云思索了下,“我知道。” “我朝皇帝,年纪已高,并不崇尚武力。可潘皇后的弟弟,镇国侯潘勇瀚,他自受封以来,无甚战功,朝中多有不服。一直在鼓动皇后,说服皇帝,开疆拓土,侵占草原。” 铁勒青听的眉头紧锁。 “你不必担心。我与姚相,一直主张守好本境,休养生息,与周边和平相处,大俞才能长久。” 宴凌云抬头看了看周围环境,“此处环境恶劣,但尚且安全,先委屈大哥在此处再居住几日。” “我与陛下汇报之后,再将您直接接入宫中。” 宴凌云走到洞口,望了望天空,“估计已经四更天了,我必须得先走了。白天太过引人注目。” 铁勒青瘸着右腿,站在洞口的阴影处,“侯爷尽管走吧。铁俪部落断不会是好战之族!” 宴凌云点点头,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大哥刚才提到,以前也是练过拳脚功夫的,后来为何不练了?” 阴影中,看不清铁勒青的表情,他结结巴巴地回道:“都是旧事,侯爷不必在意。快回吧。” 宴凌云踯躅了一会,抬脚离开。 第三十二章 有缘无分 宴凌云刚进书房,本在昏昏欲睡的宴凌玥,立刻警醒,看到是他,松懈下来。 “你回来了?” 宴凌云点点头,默不作声,径自走向一侧的卧房。 宴凌玥瞪了他一眼,跟了上来。 “你不说点什么?”宴凌玥语气恨恨的。 宴凌云边说边脱掉黑色外袍,“大姐,想让我说什么?” 宴凌玥一听,双拳紧握,直接朝着他的面门袭来。宴凌玥侧身一躲,宴凌玥扑了个空。她抬脚一个飞腿,宴凌云又轻轻跃起,她又没有打中。 宴凌玥转身抓起桌上的茶盏,挨个向他丢来,却都被宴凌云接住。 “大姐,你再这么打,会把母亲惊来的。” 宴凌玥这才气呼呼地停手。 宴凌云一一摆好,坐在桌边,翘着二郎腿,“大姐,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就是了。” 宴凌玥没好气的背对着他,“铁勒青都同你说了什么?” “他说……”宴凌云故意欲言又止,起身去外间倒了杯水。 看自己那暴脾气的大姐,又要发火,他快速地说:“他说,他以前经常在街上堵你,然后你不理他,后来他回草原了。” 宴凌云语速极快,以至于宴凌玥没有听清,直接否认道:“我没有不喜欢他!” 宴凌云拿杯子的手,一紧,果然被他猜中:大姐,这些年,原来是在等这样一个人。 可为什么,当初没有走到一起呢? 宴凌云改变初时调侃的心理,慢慢说道:“大姐,你是喜欢他吗?” 宴凌玥脸颊发红,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大姐若是喜欢他,我相信,以我和他的交情,他断不会拒绝的。” “而且,他今晚并没有说什么,一心护着你的名声的。” 宴凌玥这才意识道,刚才是自己听错了,误解了。 “你……” “大姐,你别生气,你告诉我,我才能帮你!” 宴凌玥的眼泪在眼眶打转,不一会儿,便“啪啪”滴在腿上。 宴凌云有些慌乱,连忙拿衣袖为她沾干。 从小到大,自己这位大姐,都是能文能武,从未见她哭过。 “我与他少时相识,他与我认识的那些世家子弟,皆有不同。我心悦于他,他也愿意娶我。可是……” “可是,父亲母亲都不同意!” “母亲,她还寻了药,趁他同父亲饮酒时,下在其中。自那以后,他伤了筋骨,再也不能习武了。” 说完,宴凌玥趴在桌上痛哭。 原来,这些年,大姐竟有这样的经历。 宴凌玥抬起头,无望的说,“若我还执迷不悟,她便豁出去,同铁勒青坦白,看其能否接受和伤几之人的女儿在一起。” “我自是不愿意的。如果她说,我宁愿是我自己说。他在榻上痛的死去活来时,我告诉他,伤你之人便是我的父母。” “自那以后,我便无颜再见他了!也许我们是有缘无分吧。” 宴凌云揽过大姐的肩膀,安抚着他。 他静静地说,“若大姐愿意,我向铁勒青大哥赔不是。母亲,也许是怕你远嫁草原,会后悔吧。” 宴凌玥摇摇头,泪眼朦胧,“不是的。母亲她就是心狠,她与父亲没有举案齐眉,以至于满腔怨恨,总不愿看到我们有心悦之人。” “你知道吗?她之前曾恨你太过喜欢程莞,大雪夜里,罚她跪了一宿,伤了她的十指。” 宴凌玥说着,语气中充满着对自己母亲的恨意。 宴凌云一震,这是何时的事?自己竟然不知。 宴凌云独自说着,“我恨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 “大姐!”宴凌云回过神来。 “我看,铁勒青大哥对你还是有情的。等忙过和谈这事,定了边境之策,我再帮你向母亲说项。” 又安慰了几句,宴凌云着人送大姐回去。 自己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他承认,自己对莞儿是有情的,但,似乎从来未去真正的关心过她! 芷儿有孕这段时间,他更是将她忘了。 今日,刚刚因着一点琐事,对她阖院上下下了禁足令,自己是不是太过无情了? 但眼下,他还是需要再等几天再去看她。 一方面,母亲对自己盯得太紧;另一方面,铁勒青一事,需要尽快汇报给陛下。 这么想着,终于在黎明时分,沉沉入睡。 第三十三章 面见陛下 宴凌云少时在宫内有过不光彩的经历,因此,每次进宫,他多少都有些不太适应,总有些担心会被陛下当面戳破自己少时那些糗事。 在御书房等候的宴凌云正无聊的东看西看,这时,太子凌宇进来了。 宴凌云连忙行礼,被凌宇托着手臂未能成功。 “何必多礼?你来找父皇何事?怎么不在前殿禀奏?”凌宇状似无意的说道。 宴凌云抱拳回道:“回太子,前些日子遇刺的铁俪部首领,有消息了。” 凌宇立刻近身,十分好奇,“哦?什么消息?” 宴凌云对他的反应有些惊讶。 回想到,前些日子听二弟提到,太子最近和潘侯走的格外近,几次在府门口看到太子内侍小李子。 尽管潘侯是他的舅舅,但是我朝向来不喜外戚干政,太子和潘侯走的很近,这本身就是很大的问题。 思及此,宴凌云迅速决定,不能对太子说出实情。 “下属来报,在偃龙镇发现一具尸体,已经不能分辨,特来奏请,该如何处理?” 凌宇狐疑的看了看他,转身执起毛笔,立在皇帝的书桌之前,仿若他已是这屋的主人。 “既是死尸,想必父皇也没有办法,扔到乱葬岗去吧。” 宴凌云应下。 凌宇又交代道:“刚才在朝上,你也看到了,父皇年老,耳朵也不甚清楚,以后有事可以先奏与我。” “是。” 这时,陛下在随侍的搀扶下,缓步走了进来。 “宴侯有何事要奏?” 宴凌云如实将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陛下老态龙钟,过了半天,才回复道:“若不是铁勒青,燕侯自行处置吧。” “继续寻铁勒青,务必找到他!不能让他死在我大俞境内。” 宴凌云应下。 又问道:“若是寻到,后续应如何?望陛下授意。” 太子插话道:“若是寻到,必然迫其签订条约,除了永不来犯,还要增加进供!” 皇帝摇了摇头,“宇儿!你若压得太紧,会适得其反!” “不若这样,若是寻到,好生接待,可动用宴家军,务必确保其安全,择日安排宫宴。诸侯贵女,他可随意挑选!” 太子凌宇立刻跪在前面,“父皇,我大俞强盛,何必牺牲女子,讨好一个草原部落?” “望父皇收回成命!” 皇帝看太子如此自负,气的剧烈的咳嗽起来。 良久,颤声道,“父皇垂暮,你尚无勋功,如此骄躁,日后该如何放心将大俞交托与你?” 宴凌云连忙低头出声道:“陛下息怒,太子年轻,日后必能齐家理国!” 太子回头瞪着宴凌云,没有作声。 皇帝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以后若我不在,你自可做主,今日之事,便这么定了。” 宴凌云躬身退出御书房。 心下感叹,太子若成为新帝,怕是要陷入连绵不休的征战了。 多思无益,他需要立刻回府,安排人手,接铁勒青! 想到宴家军,他心中有些自豪,初接手时,老将们多有不服,愣是靠打,一步步地打到他们服为止! 论耍狠,在上都,他从小就没有对手! 第三十四章 出错 程莞虽在禁足,可挡不住姚茹学习的劲头。 她害羞着说:“长姐说,务必习好琴艺,以后大家夫人们择媳时才会高看一眼。” 程莞笑笑,一如平常教习她。 只是,坐了一会儿,她有些头痛,可能是今日天气变换频繁,有些着凉了。 她嘱咐姚茹自己练习,就先回屋躺着了。 醒来时,天色已暗,唤了声:“春儿。” 春儿正好候在门口,“主子有何事?” “现在几时了?”程莞问道。 “刚过子时。主子要吃些什么吗?”春儿继续问着。 “不必了。”程莞翻了个身,想继续睡觉。 大约睡的太早,却怎么也睡不着了。窸窸窣窣的起身声,惊动了春儿。 春儿立刻进屋,“主子找琵琶吗?” 程莞点了点头。“琵琶被茹儿小姐拿去了。她说回去也要再练一练。” 程莞翻了个白眼,这琵琶快成这位姚家小姐的了。 吩咐了春儿去睡,她随手拿了本书,借着烛光,一页一页的翻看。 …… “嘭”! 程莞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看着宴凌云火气冲冲。抬头看向外面,已经大亮。 她晃了晃脑袋,含混不清的说:“侯爷怎么了?” “我昨夜睡不着,竟趴在桌上睡了一夜。” 说着,她上前来,环住宴凌云的腰,抬头望着:“侯爷吓我一跳,遇到什么事了吗?” 宴凌云捧着她的脸,仿佛仔细分辨,他的莞儿鹅蛋圆脸,睫毛微曲,眼眸明亮,从不像她那样躲躲藏藏似的,自己怎么就弄错了呢? 宴凌云沙哑着嗓音,“莞儿,对不起!” 说着,便吻了上去。 这一吻,仿佛要将程莞吞进腹中一般,久久没有松开。门口紧跟而来的春儿,看到这一幕,立刻关上门跑开。 正好遇上王妈妈走过来,她连忙拽着王妈妈往外走。 王妈妈边走边牢骚着,“春儿,你拉我做什么?” 春儿小声嘟囔着:“反正你不能过去就是了。” 王妈妈焦急:“侯爷似乎很生气啊,我们去求求情。” 春儿结结巴巴,“不……不……用!”还未及笄的春儿,有些难为情。王妈妈看看屋子,又看看春儿,瞬间明白了。她用手指了下春儿的脑门,“你呀!别傻站着了,赶紧忙吧。” 春儿吐吐舌头,她刚才以为侯爷过来要动手打主子呢。没想到,竟看到那样的一幕…… 这么想着,她的小脸又有些红了。 屋内, 程莞觉得有些窒息,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把他推开。她的脸颊通红,轻喘着说:“侯爷,怎么了?” 宴凌云的表情复杂,有些犹豫,说道:“我昨晚喝醉了。” 程莞睁着明亮的眼睛,探寻的看着他。 他背过身去,“然后,把姚茹看做了你。” 程莞大吃一惊,“什么?” “侯……侯爷……” “那……”程莞不知道说些什么? 宴凌云转过身来,抱着她,“我今天一早才发现弄错了……” 程莞心中泛苦,虽然她早就知道,他会妻妾满院,但是,真的发生时,依然没有办法做到心中毫无感觉。 她伸手环抱着他的腰,脑袋贴在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砰、砰、砰”,一声又一声。 她低低的说:“云哥哥,我不开心。心里害怕,害怕云哥哥以后再不来尚栖苑了。” 她抬头望着他,他的下颌棱角分明,胡茬微青,显得格外刚毅。 她复又埋在他的胸前,略带哭腔,“云哥哥,你很久没来尚栖苑了。” 第三十五章 我懂 宴凌云捧起她的脸,仔细为她擦拭眼泪。 半晌,他沉沉的说: “原本,我是打算忙完这一阵就来看你的。” “铁勒青大哥,你还记得吗?”说着,他拉着程莞的手,坐在椅子上。程莞听到铁勒青,有些动容。 “铁勒青大哥,很久没见他了。” 宴凌云微笑了下,说道:“是啊,很久没见了。” “前些日子 ,他来上都,还未进城,就被刺杀了。” “啊?”程莞吓一跳,惊叫出声,关心地问道:“现在怎么样了?” 宴凌云喝了口水,继续说道:“现在没事。他被人救了,我寻到他,安置妥帖,见了陛下。如今他安全的呆在驿馆。” “接下来,陛下要为他择一位贵女,以示我俞朝诚意。” “他对此也很开心,昨晚,在书房,我俩一起多喝了几杯,聊起南城往事,有些忘形。” “他走后,我梦到你手持琵琶来寻我,就穿着你那套常穿的鹅黄色襦裙。”他有些尴尬,干咳了几声。 “谁知……” “谁知,不是我。”程莞接过话,低着头,拿起水壶为他倒水,仿若这样有事做,她就可以尽量不在乎。“我昨晚就趴在这里睡着了。” 宴凌云一时语结。 程莞凑到他身前,趴在他的膝盖上,柔顺的像只小猫,就那么依偎着他。 两个人很久没有说话。 良久,屋外响起了敲门声,是春儿。 “侯爷,夫人身边的齐妈妈说,还请您回去主持公道。” 宴凌云拿起茶杯,用力丢在了门上。 “让她滚!” 程莞趴在那,轻轻地说:“侯爷,还是去吧。既已发生,总是要解决的。” 宴凌云托着她的下巴,几乎要望穿她,“你想让本侯怎么解决?” 程莞努力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忽然想任性一把。 “我想让侯爷一辈子只宠我一个,行吗?” 宴凌云身体一顿, 没有说话,起身准备离开。 程莞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是莞儿妄想了。侯爷如何处置,自己做主便好。” 宴凌云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大概只有你,让我自己处置了。” 他抬头看着门外的天空,“娘此刻怕是已经在芳芷居了,她绝不会坐视不理;姚茹是夫人的妹妹,夫人绝不会不管;至于姜玉颍,若非在禁足,指定要哭闹一通。” “莞儿,你说,我如何能自己处置呢?” “不过是听她们的安排罢了。” 程莞走到跟前,“云哥哥,我懂,你有你的身不由己。” 春日的微风吹进来,吹乱了程莞的头发。他伸手为她整理至耳后,“只有你,愿意同我这样说话。” 程莞矮了矮身子,轻声道:“侯爷快去吧。” 宴凌云点了点头,大步离开。 春儿连忙进来,看着程莞还是昨日那身藕色衣裙,“主子,昨夜一夜未睡吗?” 程莞摇摇头,忽然打了个喷嚏,“昨夜看书太晚,趴在桌上睡了。” 春儿有些焦急,“这还是冬季,会冷的。” 连忙去里间取出一件斗篷,为她披上。 程莞伸手拉了拉。 身体冷,有衣服可以遮挡;心里冷,怎么办呢? 姚茹终究是没有白住侯府! 她真的要对这位夫人另眼相看了。 程莞十分好奇,这位夫人的底线,在哪里?姚茹为何会夜里到书房寻宴凌云呢? 不过,过了这事,是不是有机会见得到铁勒青大哥呢?少时,他曾在父亲办的学堂里学习多年,自己还是小丫头一个,整日里跟着父亲在学堂晃悠,那时,他是最刻苦的一个; 语言不通,逢人便请教,连她这个小丫头也不放过,这个怎么读?那个怎么认?闹了不少笑话。 后面,他却是文章写得最好的一个! 想到这里,程莞会心一笑。这正应了,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么! 第三十六章 香气 宴凌云正走着,看到宴凌玥等在门口。 宴凌云故作没事似的,“大姐怎么在这里?” 宴凌玥冷哼一声,“我若不在这里,你怕是掉进虎狼窝里也不自知吧。”宴凌玥蹙紧眉头,沉声道:“什么意思?” “具体怎么回事,我不清楚。但是,今天一早,菊霜为我去府外送东西时,看到姚茹哭哭啼啼的从书房跑出来,说与我听时,我想到了昨夜的一件事。” 宴凌云追问道:“昨夜什么事?” 昨夜,他寻到铁勒青一起喝酒时,明明看到铁勒青房内有大姐的身影。他故意发出声响,她立刻就越窗而出。 宴凌玥开口道:“昨夜我回到府里时,看到有身影从你的书房内闪出,轻功在我之上,不知是何人。本想立刻去告知你,看到你急匆匆进了尚栖苑,所以就在这里等你。” 宴凌云握紧双拳,“竟然有人私进书房!” 宴凌玥撇撇嘴,“你好好查查吧。我走了。” 宴凌云仔细回想着昨夜的事。他是有些酒醉,但放在平时,绝不会分不清对面之人。 尽管姚茹当时身着的那件鹅黄色襦裙,与莞儿十分相似,但两人从脸庞、身量相差很大,面对面之时,不可能分不出来。当时只觉自己身体发热,神智甚至有些模糊,稀里糊涂地就将其当做程莞压在身下。 不对,隐隐中,当时的屋内似有一种奇怪的香气。想到此,他加快脚步,绕过芳芷居,先回了书房。 周管家正候在门口,看到他远远过来,“侯爷,夫人已派人过来寻了您两次。” 宴凌云“嗯”了一声,迈步进入院内,目光扫到书房已经窗户尽开,立刻喝道:“谁收拾的书房?” 周管家一听声音不对,立刻跪下:“回侯爷,书房一直是我亲自监督收拾的,今日安排的丫鬟百合和桂枝洒扫的。” 宴凌云命令道:“把她们叫过来。” 周管家立刻指使小厮去把百合和桂枝叫过来,不一会儿,百合和桂枝便汗涔涔地过来,双双跪倒在地。 “说,早上收拾书房,可有什么异常?”宴凌云黑着脸问道。 百合被吓得说不出话,桂枝年纪大些,似鼓着勇气,说道:“回侯爷,同往日一样,没有什么不妥。只是……” “说!”宴凌云喝道。 “里间有些香气,是往日没有的。奴婢没有多想,以为是侯爷夜里燃了熏香。故,将窗子打开,通风散气、”桂枝埋着头说。 周管家扶了下额,忙说道:“是这样的,侯爷,他们清扫时,我也觉得香味浓重,有些不适,这才让他们把所有窗子统统打开,通通风。” 宴凌云挥挥手,百合和桂枝两人搀扶下离开。 忽又指着桂枝叫道:“你是个细心的,以后别的事不用做了,专门负责书房洒扫吧,只是,有任何异常,必须马上报于我。” 桂枝一愣,周管家在一旁提醒:“还不跪下谢恩?” 她连忙跪下。 她本是侯府普通的洒扫丫头,做了五六年了,旁人经常笑话她,干活儿太过实诚,也不得多少工钱。她不想那么多,只想着有个活儿干,好养活家里的弟弟妹妹们。 独剩百合一人,哭哭啼啼的离开。 宴凌云深呼吸了下,说道:“你起来。仔细说说今日与往日有何不同?” 桂枝看宴凌云有些平复,胆子大起来,“奴婢当时留意到了香味,便想看下是什么香?看了下香炉,和往日并无异常,在床头的桌柜缝隙处,发现一夹着一节未燃尽的香。” “奴婢收拾的时候,把它放在香炉里了。想着侯爷喜欢,晚上可以继续燃。” 宴凌云一个眼神,周管家立刻去把青铜色香炉捧过来,果然,在中间,落着一小节香。宴凌云捏起来,闻了闻,若有似无,和昨晚室内的气味很像。 他斥退周管家和桂枝,打开暗门,黑影从里面步出。 “以后,你来安排,除了近身,书房也必须要留守一人。” 黑影得令,又闪回暗门。宴凌云捏着那节香,走出屋外,交到周管家手中,“去查,这是什么东西?” 周管家小心接过,揣在袖中,跟在宴凌云身后,前往芳芷居。 第三十七章 处置 宴凌云刚进芳芷居,就听到里面“热闹”非常。 姚芷正趴坐在桌前,呜呜咽咽的哭。 姚茹把衣裙揽在怀里,脸上赫然一个巴掌印子,呆呆的坐在地上。 老夫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正说着:“芷儿,你不要哭了,出了这档子事,定要云儿来定夺。” 姚芷擦擦眼泪,抽噎着说:“娘,侯爷最听您的话。如今我已打了我那不知羞的妹妹,可无论如何,我是送不回丞相府了,没法向我父亲交代。” 说着就要扶着腰下跪,张妈妈连连扶起,“夫人,您这就显怀了,身子为重。” 姚芷一副泪人模样,“娘,请您做主啊。” 老夫人重重的一掌拍在桌上,“你放心。即便云儿不依,我也有办法。” 这时,看到宴凌云跨步进来。 老夫人厉声喝道,“你惹下的是非,一大早却找不到你的人。” 她指着姚芷:“你看看你做了什么好事?芷儿身怀六甲,却如此为你的事伤情。” 宴凌云面色不改,向老夫人拱了拱手。 “你倒是说句话!” “儿子无话可说,祸已闯下,听凭母亲发落。”宴凌云的语气平平。 老夫人丢了一个茶杯,直冲着宴凌云的额头。 宴凌云也不闪躲,顿时,额头裂开一个口子,血流如注,甚是骇人! 姚芷连忙挡在前面,哭着喊道:“娘,您这是干什么?” 宴凌云梗在原地,“儿子昨夜酒醉,闯下如此大祸,是儿子不对。儿子承认错误,有何不对?” 老夫人气的几欲晕厥,“你这是承认错误?此刻用的上你承认错误?受伤的是人家姚家二姑娘,你这是什么态度?” 宴凌云强忍怒气,没有说出香气一事。 老夫人继续:“今日,我与你便送姚二姑娘回丞相府,亲自上门道歉,请姚老丞相原谅,期望他能顺利同意让姚二姑娘给你当媵妾吧。” 地上的姚茹,仿佛想到什么,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 姚芷似乎也没想到老夫人会这样安排,顿了下,立刻哭着跪下:“谢老夫人抬爱。只是,媵妾在我朝,很多人家已没有了。” 老夫人摆摆手道:“那无甚关紧,毕竟是你的亲妹妹,怎么着,也得高过程氏和姜氏一头的。” 姚芷想继续说点什么,老夫人却起身准备离开。 立在姚茹面前,“二姑娘,我已尽最大努力了,你若不愿意,尽管回去与姚丞相说吧。” 姚茹抬头看看一脸威严的老夫人,立刻换了姿势,向老夫人深深叩了个头。 “你这边收拾衣物,我与侯爷在门口马车等你。”老夫人说着,命宴凌云一起离开。 他们前脚离开,姚芷收拾起面上的和善面容,刻薄道:“本想着,侯爷赏你个通房之类的便罢了,如今让你得了便宜!” 姚茹期期艾艾地拉着长姐的裙摆,“长姐,我并不想。长姐,昨夜是你腹痛难忍,齐妈妈走不开,我这才听你的吩咐,去叫侯爷的呀!” 姚芷用力扯了下裙摆,甩掉了姚茹的手,“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吗?自古便有妹随姐嫁的先例,你若有此打算,早与我说便好,何必装样?” 姚茹疯狂的摇头,不敢大声哭出来,只低声说着:“我没有,长姐,我绝没有。” “罢了,如今事已至此,你随侯爷和老夫人回相府吧,等候父亲安排吧。” 姚茹瘫坐在地上,口中一直叨叨着“没有”。 姚芷已经扶着腰身,走向里间。齐妈妈给朱妈妈一个眼色,朱妈妈立刻蹲下身来,安慰道:“二小姐,这是泼天的富贵,二小姐不要吗?” 姚茹泪眼朦胧地看着朱妈妈,“妈妈,昨晚有听到对吧?姐姐抓着我的手说,快去叫侯爷。” 她似有期盼的看着朱妈妈,朱妈妈无奈答道:“是,可是夫人她当时许是疼的迷糊了,也许是吩咐我,也许是吩咐旁人;而且,也没有让你……” 朱妈妈说不下去了。 姚茹已变为嚎啕大哭,这样的话,她一早已经听了许多,昨夜,不知发生了什么,侯爷便将她的衣衫褪尽,自己一开始明明抗拒,却不知什么时候迷糊起来;再次醒来,侯爷潦草的将衣物丢在她的身上,一脸厌弃:“怎么是你?” 她很害怕,尖叫了一声,衣衫不整,便直接从书房跑了出来,被众人看到,他们便直接在自己耳边议论: “她竟然从书房出来,还衣衫不整?” “她竟然趁着夫人不适,做出这样的事?” “二小姐,您可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 她踉跄着来到长姐的房间,呜咽着说了过程,原指望着长姐去为她伸冤鸣屈,没想到她也误以为是自己主动勾引侯爷,上来就是一巴掌,将自己打懵在地。 她很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呆呆的坐在地上。 长姐貌似很生气,走来走去,后又去请了老夫人,请侯爷。 他们三言两语,决定了自己的命运。 在相府,姨娘势弱,经常教她多听长姐的话,以后说不定能为你谋个好婆家,但断不要再做人妾室了。 如今,她却不得不做妾了。思及此,她哭的越发厉害。 朱妈妈无奈,在她耳边说道:“二小姐,难道让侯爷在府门口一直等吗?” 第三十八章 议亲 姚茹换了身衣服,跟着朱妈妈一起出了府门,乘上马车,往相府而去。 一行人到达相府时,老夫人尴尬的表明来意后,姚丞相立刻起身,冲着姚茹的脸,一巴掌下去,她的发髻尽散,摔倒在地。 “不知廉耻的东西!” “从小便羡慕你姐姐的东西,如今,连人都要抢吗?” 姚茹趴在地上,呜呜的哭。 宴凌云正欲起身阻拦,姚霆从侧面走出,似是清楚来龙去脉,“父亲,你这是作何?” “当初,茹妹妹去侯府,您是同意了的。若是怕她有这念头,当初,您就该直接打断腿,让她哪儿也去不了,怎么会有今日之事?” 姚相一听,怒从心中起,到处转身,寻找可用之物,最后,拿起一把茶壶,直接冲着姚霆丢了过去。 大吼一声:“逆子!” 姚霆闪身一躲,没被砸中,他理了理额前发,伸手扶起姚茹。 “如今已成定局,您与侯爷、老夫人商量后续吧,我带妹妹到后院歇息去了。” 看着姚霆带着姚茹离开,姚相尴尬的看着宴家母子。 老夫人喝了口水,缓缓开口道:“姚三公子说得对,如今已成定局,也怪昨日云儿酒醉不醒,但宴侯府绝不会亏待了二小姐,愿聘为媵妾,位分紧次于芷儿。丞相满意不?” 姚相思索了下,捋了下胡须,“我自是满意,只是儿女之事,需带我夫人回府之后,再行定夺,今日她往青山寺烧香去了。下午方回,不若亲家母和侯爷先安住在厢房内?” 老夫人看了宴凌云一眼,宴凌云起身回道:“岳父大人,朝中还有事务,我与母亲先行离开,后续礼节一应不少,再请媒人专门来相府说项。” 姚相看着自己这个女婿如此看重二女儿的纳妾之礼,心下满意,又和他们寒暄了几句,送出了府门。 姚茹进了姨娘的屋内,便扑在她的怀中哭了。姚霆在门口犹豫了会,说道:“姨娘,你好生安慰妹妹吧。” 林姨娘屈身行礼,表示感谢。姚霆摇了摇手,看了一眼,便离开了。 林姨娘陪着自己的女儿哭了好久,两人才平静下来。 姚茹哭着说道:“姨娘,我真的没有勾引侯爷。你知道的,我很听你的话,一直便没想过做大户人家的妾室。” 林姨娘满脸泪水,频频点头。嘴上念叨着:“我知道,我知道。” 她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没说出口,只柔声安慰着。 姚茹听了姨娘的安慰,想着昨夜一进门便稀里糊涂被侯爷要了身子,越发委屈。 想到这些,姚茹哭的更凶了些。 …… 姚母傍晚一回来,听到姚相说了姚茹的事,她立时发怒:“我芷儿才过了几天好日子,自己的亲妹妹就要去媵妾分宠吗?” 姚相连连示意她压低声音,“如今这事是宴家自己决定的,他们愿意高看我们,自是两家和美,我总不能说,不行,茹儿只能做个通房之类?” 姚母气的咬牙切齿,“姓姚的,你别以为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不就是想双保险吗?担心芷儿不给力,无法说服宴凌云在官场助你,现在他们愿意再高看茹儿,你自是乐见其成!” 姚相看姚母蛮不讲理,大声喝道:“那是我的女儿,我何时将她们视作工具!何况当初,南城之事,还是我派人去处理的!” 姚霆酒气熏天的忽然出现在门口,“父亲,南城什么事?竟没告诉儿子吗?我可是你的嫡子!” 老两口一惊,竟不知姚霆何时到的。 看着姚霆东倒西歪的样子,姚相斥道:“你老子没死,自是不必说于你听!你与你的大哥比比,看你整天不务正业的样子!” 姚霆拎着手中的酒瓶,“父亲,和大哥比什么?比着听你的话?那自是不用。我有母亲为我撑腰,他又没有!” 说着,又大口灌下一口酒,眼神发暗,似是没有醉意,“父亲,母亲,夜半时分,你们会不会害怕?” 说完,他哈哈大笑着离开。 留下姚母一脸担忧,“霆儿被惯坏了,会不会出去乱说?” 姚相一甩衣袖,鼻翼微张,“哼”了一声,“以后说话注意点!” “你是嫡母,好好准备茹儿的出嫁之事吧。” 说完,姚相头也不回的离开,姚母看着男人和儿子都不向着自己,顿时心中郁结,向后直直晕了过去。 幸好院里的刘妈妈看丞相离开,立刻跑进屋内,恰好险险扶着姚母。 第三十九章 手脚 程莞看着眼前的姜玉颍,感觉禁足是白关了。 她不改往日戾气,一进尚栖苑,就指指点点,嘴上说着:“姐姐这院里的丫鬟,也忒不像样子,怎么能和主子一起坐着?” 她指的是春儿,正坐在廊下和程莞一起学着认字。春儿一听,脸色一红,连忙站了起来。 程莞拍了拍春儿的手背,无声的告诉她:自己并不觉得,坐着有何不妥。 今日是姚茹进府的日子,前面人声鼎沸,后院仿若无人。程莞无事,才拉着春儿坐下,多认几个字。 只听姜玉颍又开口道:“姐姐,不若进屋来,我们说说体己话。” 眼神斜睨着春儿,程莞心下了然,提起裙摆,应声进屋。 “妹妹,今日怎么得空到我这院里?” 姜玉颍并未接话,随手摸了一下桌上的器皿,又看了一下红色木架上的古玩,“姐姐,你不担心吗?” 程莞皱眉,摇摇头。 “今日姚家那个庶女进府,位分皆在你我之上,咱们当家的主母也是姚氏女,虽说,前些日子我因着夫人关了禁足,但……” 姜玉颍摸了摸头上那亮闪闪的金簪,透着一丝骄傲,继续说道:“但她倒没有记恨我,反倒把一些贵重首饰赠与我。” 程莞立刻曲腿说道:“恭喜妹妹了,能得夫人爱护,以后在这侯府,日子必是好的。” 姜玉颍看着程莞手上的玉镯,“姐姐,你手上这玉镯,也是夫人给的吗?” 程莞点头。 “可是,那天,我记得,我并未用力,是她自己摔倒的。她不做解释,让侯爷直接禁我的足……” 姜玉颍思索着说。 程莞心道:姜大小姐,你还是带着点脑子的。 正如,自己初进府时,什么也不懂,莫名就挨了老夫人的罚! 人,总是要吃一堑长一智的。 姜玉颍整了下衣领,难得行了个礼,“妹妹想着,以后这府里,还是多和姐姐走动,毕竟,她们是亲姐妹,无论如何,和我们是隔着一层的。”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只有我们两个互相帮助,日子才能好过。” 程莞笑了笑,“妹妹说什么呢?这侯府又不是虎狼窝。不过,侯爷事忙,以后咱们相处的时光确实多着呢。” 姜玉颍以为程莞这是应下了,吩咐身边的嬷嬷和丫鬟出去,拉着程莞坐在椅子上。 悄声说道:“姐姐听说了吗?” “前些日子,姚茹睡在书房一事,大概是有人在书房动了手脚。” 程莞故意一惊,“什么?” 其实,程莞之前已经让春儿打听了一番。 主要是因为,在南城时,宴凌云就不是那么容易酒醉的人。他们经常在放学后,和铁勒青大哥他们,在酒肆饮酒,鲜少见到宴凌云醉的不省人事。像书房之事,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 但是,既然发生了,那这个意外,必然有其他的意外因素存在。 就算,姚茹和自己衣裙相似,但是,如果真的醉的厉害,那应该是什么也做不了了,而不是还能行云雨之事! 春儿毕竟年幼,转了几天,零零散散听了些消息,大约就是:书房以后除了周管家专门监督,另单独指派了细心的桂枝打扫。 春儿绘声绘色的模仿着百合,“她不就是把桌子缝也打扫了吗?有什么了不起?” 程莞看着春儿表演,笑得肚疼。 想到此,程莞觉得,那个桌子缝必然是有什么东西,她不露声色,“妹妹切莫乱说,这侯府人多眼杂的。” 姜玉颍压低声音继续说道:“真的,我花了银子的,让我娘家带来的丫鬟如夏,专门买通了厨房的一个婆子,这个婆子和那个百合一起吃酒时,听她醉酒嘟囔道:桂枝只是在桌缝里发现了一节香,是运气好罢了,还说什么有特别的香气,引侯爷多思,觉得她细心。” “后来,如夏跟门房聊天,当天,周管家就急匆匆请了郎中进府。” 说完,姜玉颍调整坐姿,“只是,这事,到现在为止,侯爷还没有明着说出来。” 程莞连忙“嘘”了一声,“今日府内人多,咱们是上不了台面的,妹妹切莫出去乱说。听侯爷安排便是。” 姜玉颍撅了撅嘴,有些鄙夷,“姐姐,你不要太怕事了。” 程莞苦笑,“我自是不能和妹妹比的,如今,我才是形单影只的一个人,不像妹妹,内有侯爷,外有兄长可以倚靠。” 姜玉颍一听,面露得意,忽又叹气,道:“姐姐不要妄自菲薄,我父母兄长,皆示弱,这侯府,我们两个一定要互相为助。” 程莞点点头,心里想着,我本也有父母弟弟,如今…… 她为难的说道:“我势弱,如何助你呢?如今,侯爷每来一次,厨房还送着避子汤呢。” 姜玉颍大惊失色,“什么?夫人已经有孕,你为何还要喝避子汤?” 程莞苦笑着摇摇头。 姜玉颍握拳说道:“就知道夫人不像表面那么好,你就该向我学着些,过于温柔,就会被她任意拿捏。” 程莞点头称是,目光却扫到她那根亮闪闪的金簪,那不是实心的吧? 第四十章 小花园 送走姜玉颍,程莞的心里有些难受。 侯爷之前答应的寻找弟弟,迟迟还没有消息。她困在这四方天空,不得出去,该如何是好呢? 想了很久,她拉着春儿回屋,装了些首饰银钱,塞在春儿手中。 行了个大礼,盈盈跪下,春儿连忙也跪。 “主子,这是做什么?” “春儿,我有大事托你,你可愿意帮我?” 春儿频频点头,“那是自然。这府里就主子对我最好,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咱们快起来说话。” 程莞在春儿的搀扶下,坐定,开口道:“我有两个弟弟,抄家后,失了联系,我已托了侯爷,可迟迟未有消息。” “这些银钱你且拿着,是你的跑腿钱,也可拿回家给你的弟弟妹妹用;首饰的话,你到当铺里,换成银钱。麻烦你到影月楼一趟。” “啊?”春儿有些为难,“主子,影月楼是不给小姑娘进的。” 程莞点点头,“我知道。” “你到后门,等一个每日送菜的人,给他个散碎银子,让他帮你传个话,给月怜姑娘。” “就说:如意想你了。” “若是你见到了月怜姐姐,把这些银钱塞给她,烦她帮我留意我弟弟们的消息。” 春儿听了,果断应下。 说着,程莞拿起纸笔,不一会儿,月怜的一幅肖像便出来了。 春儿拿着看了半晌,“我记下了。” 看着春儿一路小跑着出门,王妈妈啰嗦的声音响起。 “哎,主子,春儿这丫头,什么时候才会稳重点?” 程莞笑了笑,“没事,她这样挺好的。” 王妈妈继续说道:“不若,让侯爷再给您配个大丫头吧,也贴心些。” 程莞摇摇头,“我都习惯了,再来个人,怕不习惯呢。” “你随我到西角的小花园走走吧,今日前院人多,想必不会有人到那去。” 王妈妈“欸”了一声,跟在程莞后面出门。 夏天马上来到,走了一会儿,程莞便觉得有些燥热。 躲在花园一角的柳树下乘凉, “看起来不该出来,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热。” 说着,她拿手擦了擦汗。 王妈妈抹了一把额头,“主子在这等着,我到前院看看有无西瓜,给您取两块儿过来!” 程莞惊喜,“真的吗?我在这等着。” 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打算站起来走走,忽的脚下一滑,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被一个男子稳稳扶住。 程莞连忙后退,倚了倚身子,“程氏谢公子帮忙。” 说完,低着头打算离开。 怎么会有人到这么偏的地方来? 程莞心里腹诽着。 忽然,视线范围内出现一双黑色男鞋,她连忙止步。 却听头顶传来声音,“你就是程莞?” 居然认得自己? 程莞抬头,对方身着墨蓝色丝绸质地的袍子,头戴白玉发簪,一看就是贵家公子。她暗自思忖了下,在上都,并不认识这样的人。 但她还是后退一步,点了点头。 他也自觉后退半步,轻咳一声,“我姐姐是姚芷,我是他的嫡亲弟弟姚霆。” 程莞了然,立刻行礼,“谢姚公子帮忙。” 姚霆摇了摇头,“不必。这不算什么。” 程莞犹豫着开口道:“今日之事,还请姚公子,切莫外传。” 姚霆用力压了下鬓角,点点头,“那是自然。本就是我喝多了随处乱撞,并不曾见到什么人。” 程莞感激的笑了笑,明眸皓齿,看的姚霆一愣。 她点头离开,却听到身后的声音传来,“保重。” 她回眸莞尔一笑,犹若仙子,“多谢,姚公子保重。” 姚霆有些气恼,这样的人,原本该有更好的归宿! 第四十一章 要出嫁了 姚茹进府多日,除了早上到夫人那请安,程莞不曾和她单独说过话。 这日,她看着姚茹依然身着和自己异常相似的衣裙,轻轻叹了口气。追上她,轻声道:“妹妹,近日心情好些了么?” 姚茹强撑着微笑了下,“谢谢姐姐关心。还算好吧。” “姜姐姐不过是每天会有一些冷言冷语罢了。” 她一进府,就和姜玉颍合住在雅心阁里。程莞安慰道,“妹妹放心,前些日子,夫人不是说,接下来还是会把隔壁和咱们打通,到时候妹妹就可以分门别住了。” 姚茹扯了一丝笑意,没有言语。 程莞看了下四下无人,拉着她的手,说道:“妹妹,你还这么小,应该活泼艳丽些,莫要像我似的,毫无生气。你看,咱俩都是这样的鹅黄色衣裙。” 姚茹有些不懂,怎么忽然说到衣服? “不若,明日,我们请周管家为我们把裁缝寻来,做两身好看的衣服吧?”程莞笑着说道。 姚茹点点头。 “好,那明日,若裁缝来了,我让春儿过来唤你。”程莞说着,便离开了。 姚茹看着她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她忽然想到什么,快步走回雅心阁。 不理会姜玉颍的冷嘲热讽,她径自进屋,打开衣柜,果然,她的衣服,全部是浅色。 莞儿姐姐到底要告诉自己什么? 她思索了半晌,不甚明了,便索性不想了。 姨娘说:“既然已入了门,怀上孩子,才能保一世平安。” 可侯爷,除了进门那日宿在这里,便从未来过了。 …… 程莞和姚茹分开后,径自回尚栖苑,恰好碰到宴凌云从听雨轩出来。 宴凌玥面带红晕,似有娇羞。 程莞视若无物,给宴凌云行了个礼,说道:“妾正要找侯爷呢。” 宴凌云“哦”了一声,程莞对着他身后的周管家矮了矮身子,“茹妹妹进府多日,刚才我俩碰上,想麻烦周管家明日可否寻个裁缝来,为我俩做两件夏季的衣裙?” 说完,对着宴凌云甜甜一笑,在宴凌云看来,仿若春日百花,俏皮又美丽。 宴凌云几乎要立刻拦腰抱起她,克制了几番,“周管家,正好,明日你请上都最好的裁缝来,为大姐、莞儿他们通通多做几套,尤其大姐,出嫁在即,不能少了衣物。” “啊?”程莞一惊,连连行礼。 “恭喜大小姐。贺喜大小姐。” 宴凌玥羞红了脸,喝道:“宴凌云!” 说完,转身回了听雨轩。 宴凌云哈哈大笑,吩咐着:“今日晚饭,我在尚栖苑吃了。周管家,你先回去吧。” 说着,拉着程莞的手,快步回去。 边走边说:“你知道吗?这么多年,大姐喜欢的原来是铁勒青大哥!” “真的吗?”程莞紧紧跟着他的步子。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好奇道。 宴凌云放缓了脚步,和她同一步调。 “好多年前吧,发生了一些事,错过了。如今,有我助力,自是能成。我已征得陛下赐婚,择日,大姐就会凤冠霞帔,出嫁咯!” 程莞微微一笑,“真好!” “不枉大小姐等着许久!” 宴凌云抬头看看天空,“是啊!只是,母亲还不知道此事,晚一些,我还要单独同她去说。” “她之前是不同意大姐去那么远的地方的。” 程莞一惊,“那怎么办?” 宴凌云摇摇头,“不知道,我打算就拿赐婚来压。” 程莞低头思索了下,“这样不好。” 她想了下,“老夫人也是一片父母心,不论以前她如何反对,可如今大小姐已经眼瞅着年纪大了,她定不想自己的女儿一辈子孤独的。” 她扯扯宴凌云的衣袖,“侯爷好好与老夫人说,此一时彼一时,应该不会像以前那样了。” 宴凌云低头看着她朱唇微张,眸中带着殷殷的期盼,自是不能回绝。 “好,听莞儿的。” 第四十二章 避子汤 饭后,宴凌云靠在太师椅上,微眯着眼,看程莞慢悠悠的洗漱、整理。程莞从铜镜里似是看出他唇角隐含的怒气,回眸莞尔一笑,轻启粉唇,“侯爷,我快好……”,“了”字还没说出口,却看到他眉峰皱起,便忍不住“咯咯咯”笑起来,犹如银铃般,瞬间激起了宴凌云心中的隐忍已久的欲望。 这几日,他忙着大姐和铁勒青的事,多日不曾来尚栖苑。 他大手捞过她的腰肢,恨声道,“你真是磨人的小妖精!” 程莞眉眼弯弯,嫣然一笑,轻轻拍了一下宴凌云的胸膛,“是云哥哥自己多日不来的,又不是我跑走了。” 说完,又低低笑了起来。 宴凌云捏着她的下巴,粗暴地吻了上去。 程莞顿时觉得身体发软,几欲站不住脚,嘤咛着喊:“云哥哥,云哥哥……” 她紧紧抓着他腰间的锦带,支撑着自己,努力学着回应,小舌主动伸出,在他的唇上轻轻扫了一下。 宴凌云下腹发热,双手捞起她的大腿,跨坐在自己的身上,加深了这个吻。 程莞觉得有些羞涩,不自觉的扭动着身体,想要合起双腿,却惹得宴凌云越发情动,直接抱着她走向榻边。 初夏的夜,热情又缱绻。 清晨,看着程莞紧紧依偎着自己。宴凌云仿若回到南城,那时候,她也经常会跟着自己,形影不离。 屋外响起敲门声,是王妈妈。 宴凌云不耐,“何事?” 怀里的程莞杏眼惺忪的抬起头,听到屋外响起下跪的声音,王妈妈颤声说道:“回侯爷,厨房送来了避子汤,是让他们先回去,还是?” 宴凌云大喝一声:“滚!” 程莞往宴凌云怀里蹭了蹭,嘟囔道:“怎么生气了?” 宴凌云翻身压着程莞,“你不想生孩子?” 程莞一脸无辜,“没有啊。你也听到了,是厨房送来的。” 宴凌云皱着眉,探寻着问:“从入府时,到现在?” 程莞嘟着嘴,点点头。 “大概,云哥哥你不吩咐,他们会一直送吧。加上夫人有孕,我也不好主动去说,怕惹了她的清静,所以就……” “就是有点苦……”程莞故意笑得很开。 说完,她主动抬起头,在他的唇上啄了一下,“不生气啦。我都没有生气呢,每天吃苦药的是我呢。” 宴凌云伸手为她整理头发,“说你什么好呢?姜玉颍入门第一天就嚷嚷着想生个孩子,恨不得我每日都去她的房里。” “你不害怕吗?有了孩子,若是个儿子,这辈子,这侯府也没人敢动你了。” 程莞双手环着宴凌云的脖子,笑着说道:“怕,怕云哥哥把这事忘了,我得一直喝,喝到老,到时候人老珠黄,云哥哥便不要我了。” “可是,怕,也没有什么办法。不过我觉得云哥哥不会忘的。这府里,云哥哥最大,我只要云哥哥心里有我。” 说完,双手用力,抬起头,在他的耳边轻语,“也没有喝多久啦。” 舌尖轻轻碰触,似一股电流,贯穿全身。 宴凌云伸手扯掉她仅着的一层亵衣,瞬时露出白皙的肌肤,吹弹可破,他直接埋头吻了上去,不一会,胡渣便扎出一片粉红…… 她微微蹙着眉头,双目闭着,朱唇微启,他趁着缝隙,将舌探入,意欲将她全部含在口中。 她被撩的难忍,不自觉发出娇喘,身体微微躬起,宴凌云抬起她的细腰,顺势占领…… 身体高度的契合,让两人很快大汗淋漓。 事毕,他趴在她的身上,闷闷的说:“以后不要再喝避子汤了。” 她微微点了点头。 身心快活。 若不是她有意无意的把避子汤的事,说与姜玉颍听,恐怕还不知喝到什么时候。 第四十三章 裁衣 伺候完宴凌云上朝之后,程莞打开衣柜,换上了那件之前常穿的鹅黄色襦裙,在院中摆了把椅子,往门口看了一眼,开始拨弄起琵琶来。 很久没弹了,有些手生。 目光扫到裙摆,心中默默想着:姚二姑娘,我刻意如此打扮,你可能看出些什么? 入府快一年了,程莞越来越觉得夫人并不像表面那么亲和。 避子汤的事,姜玉颍禁足,姚茹进府,桩桩件件,似乎和她都没有关系,却都拖不了干系。 她已有孕,完全可以一句话就停掉避子汤,非要装作不知; 姜玉颍心直口快,不像是会撒谎的,她却因姜玉颍摔倒; 姚茹懵懂无知,却被她吩咐着每日穿着打扮与自己异常相似; 更令人不解的是:姚家公子姚霆那句保重,从何而来? …… 程莞想着,手中的力度加大,更加投入在琴弦之上,曲子婉转悠扬,引得春儿也立在旁边入了迷。 一曲完毕,春儿这才发现立在门口恍了神的姚茹,连忙跑过去接待。 姚茹却若有所思,摇了摇头,在丫鬟的搀扶下,快步离开。 春儿不解,挠了挠头,嘟囔道:“主子,她不知怎么了,说是不舒服,今日就不做衣服了。” 程莞微笑着摇摇头,“无事,我们到听雨轩吧。” 她由衷地为大小姐和铁勒青大哥开心,愿他们从此后在草原上策马奔腾,开心幸福。 而自己,生活在这侯府,注定与此无缘了。 她轻轻问春儿:“春儿,你愿意到关外草原生活吗?” 春儿摇摇头,“太远了,奴婢还有弟弟妹妹呢。” 不过,她又满眼羡慕,“不过草原上一定很美,蓝天白云,风吹草低,想想就很美。” 程莞点了点她的脑袋,“你呀,哪有两全其美之事?” 进了听雨轩,裁缝已经到了。 程莞行了个礼,进了屏风后面。 “大小姐,可有喜欢的料子吗?” 宴凌玥满面红润,“有几匹是不错的。” “真的吗?让妾开开眼界。”程莞说着好奇地往布匹那边走去。 边看边赞叹,“大小姐的眼光果然是好的。” 宴凌玥笑了笑。 程莞也挑了一个花样,婆子们量了量,便让他们离开了。 看着宴凌玥又在擦拭那杆长矛,程莞语调欢快,“大小姐,想必这是铁勒青大哥赠你的吧?我说之前见的时候有些眼熟。” 宴凌玥点点头。 “提前祝大小姐和铁勒青大哥有情人终成眷属,长长久久。”程莞笑着行了个礼。 “你!”宴凌玥有些不好意思,低声说:“母亲那里,不知道怎么样了?” 程莞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放心,老夫人她是极智慧的,你担心的不会发生的。” 宴凌玥“哼”了一声,“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忘记她之前如何磋磨你了吗?” 宴凌玥一想到铁勒青是因为自己母亲而终生不能习武,便有些郁结。 程莞摇摇头,“我本就是妾室,老夫人说的是对的。之前的确是我没有分寸。” 宴凌玥嗤之以鼻,“不枉云弟疼你,也就是你通情达理,换成其他人,例如姜玉颍,不闹得鸡飞狗跳才怪!” “母亲她,不过就是对宋姨娘得了父亲一辈子的宠爱耿耿于怀,所以她对任何一个妾室,都不会好的!” 程莞轻呼,“啊?” 宴凌玥执起长矛,纵耍出去,脚步跨出,顿时显得英姿飒爽。 “罢了,反正日后我不在这府中磋磨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程莞点点头, “羡慕大小姐,草原辽阔,日后必然是顺心遂意的。” 宴凌玥舞了一会儿,将长矛回收,微低着头,睫毛卷翘,“他说,会对我好。” “定会的。铁勒青大哥,在学堂时,就是顶好顶好的人。” “可是,我还是有些害怕……”宴凌玥抬头望着她,似是想寻求一些答案。 程莞走过去,执着她的手,“大小姐莫怕,部落里可能会比侯府要苦一些,但依着铁勒青大哥的性子,断不会让你太难过的。” “不若,大小姐带我去吧,我还会说一点他们那里的话呢。”程莞故意扯扯她的袖子。 宴凌玥被她逗笑,“你倒是想。云弟也不会放你。” “不过你可以教我一下吗?我不想到了那边被耻笑。”宴凌玥真诚道。 程莞连连点头,“我说的不好,大小姐不嫌弃就行。” 宴凌玥浅笑,忽又正色道:“铁勒青他,他说,当初他并不知你家蒙难。待他赶到时,你家已经被查封,无处寻你。” 程莞身形一震,“谢铁勒青大哥关心。本就事发突然,没事的。” 宴凌玥本就不善安抚人,只生硬的说道:“你放心,你父亲于云弟有教养之恩,于铁勒青亦有师恩,日后,我会让铁勒青派人多打听打听你家当年之事。” “我不相信,一个有教书先生,能有什么通敌大罪?” 程莞深受震动,这是家里出事后,第一个同自己这么说的人! 她双膝跪地,双手执礼,深深拜了一下,“多谢大小姐抬爱,我当时年幼,属实不清楚事情原委。” “但心中也有疑惑,父亲只是一个小县令,若是通敌,可也未见南城有烽烟,这罪从何来?” 说及此,泪流满面。 宴凌玥将她扶起来,“日后凑到机会,你也与云弟说说,看能否凑到机会,请陛下重查。” 程莞擦擦眼泪,“妾不敢,断不会为了家中旧事,烦劳皇帝陛下。” 她的确不敢,眼下势弱,贸然提出,怕是会打草惊蛇。 宴凌玥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哎。罢了,若有些眉目,我再写书信与你。” 第四十四章 撕破脸 两人又说了会话,这才出了听雨轩。 路上,程莞交代着春儿:“这几日,你再去影月楼一趟,看看月怜姐姐有什么消息没?” 春儿立刻应下。 一回尚栖苑,便看到姜玉颍在指着王妈妈的脑袋骂:“这是什么东西?倒了重来。” 王妈妈点头称是。 程莞连忙上前,“妹妹怎么来了?” 姜玉颍直接坐在主位,“让你这个丫头退下。” 春儿看了看程莞,心中抱怨:每次真拿自己当主子,一来就胡乱挑刺。 程莞笑着示意她先去屋外候着。 姜玉颍依然戴着那个亮闪闪的金簪,晃得程莞眼睛发懵。 “你怎么感谢我?”姜玉颍主动邀功。 “额?”程莞装作无知。“妹妹指的是?” 姜玉颍一脸鄙夷,“你呀!今早是我特意让厨房那么早给你送避子汤的呀!” “啊?”程莞立刻起身行礼。 “多谢妹妹相助,我还纳闷,往日都是侯爷走了以后才送,今日怎么来的那样早?” 姜玉颍很是得意,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番。 原来那日得知此事,心中越想越觉得是夫人故意为之,一想到自己迫切想为宴凌云怀孕生子的心情,又打算着要和程莞同心同力,因此,她特意让如夏去厨房打听,留意宴凌云的动向,这才正好赶在今早,挑破了避子汤的事。 程莞连忙去里间将自己的首饰盒托出,表示任君挑选。 姜玉颍一眼看中那个镶金的浅绿色玉镯。 呃,你可真是喜欢金饰!程莞心中感叹。 “这个是夫人送的进门礼,你戴着怕是不妥,换个其他的吧。”程莞好心建议。 姜玉颍嘟嘟嘴,“算了,你也没什么好玩意。但,你记得,今日我可是帮了你一次哦。” 程莞深深伏了下身子,“是。” 看着姜玉颍离开的身影,程莞笑了笑,走回里屋。 你若助我,我自然也是会助你的。 只是,我无力亲自上场,换成姚茹来上,你会更满意吧? …… 姜玉颍一进雅心阁,便看到满院子衣服,撕的破破烂烂。 她皱起眉头,走进姚茹的屋子。 “你发什么疯?有钱无处花是吗?” 姚茹正瘫在地上,满脸泪痕,面无表情。 看到是她,指了指窗外,“你若喜欢,都拿去吧。” 姜玉颍翻了个白眼,“你当我是叫花子吗?会喜欢你不要的东西?” “哼!”说着,抬脚离开。 姚茹抬眼看了看她,心中很是不甘。都怪姚芷,若不是她,自己怎会沦落至此? 一早看到程莞低头弹奏的样子,恍若自己,她这才明了,那夜,侯爷不过是将自己当成了程莞;而自己之所以被侯爷弄错,不过就是相仿的衣袍,相同的琵琶而已。 这一切,似乎和自己的那位长姐都脱不了关系。 是她笑意盈盈的为自己量体裁衣,是她鼓励着每日去尚栖苑学琴,是她说腹痛,半夜让自己去书房…… 想到这里,她起身冲出屋门,直接把姜玉颍撞倒。 姜玉颍在她身后大骂:“你是不是疯了?” 姚茹不理会她,一路跑进芳芷居。 姚芷正在用午饭,看到是她:“茹儿来了,快一起用饭吧。” 姚茹双目赤红,“你是不是故意的?” 姚芷不搭理她,径自吃饭,没有什么比好好吃饭更重要。腹中的胎儿已经会踢她了。 含混不清的说道:“什么?” “你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让我半夜去书房?” “故意给我做那些跟程莞差不多的衣服?” “故意让我学琵琶?” “故意让我每日到尚栖苑逛?” 姚茹连珠炮似的,咄咄逼人。 齐妈妈脸色一变,看着姚芷神定自若的继续吃饭。 忙笑道:“二小姐说什么呢?如今你的位分仅次于你的姐姐,这样多好!” 姚茹厉声尖叫:“都是你这个老婆子出的馊主意,是不是?” “我不想呆在这侯府,我姨娘一辈子困在相府,我就想成年后找个普通人家嫁了,自由自在!你们非要这么害我!” 姚茹越说越激动,看着姚芷不动声色,依然在吃。她怒从胸中起,伸手直接把栗色桌布扯掉,顿时杯盘满地。 姚芷看着姚茹越发无形,喝道:“放肆!” “以前是太给你脸了是吗?” “齐妈妈,朱妈妈,压住她,掌嘴!” 齐妈妈朱妈妈立刻近身,压着姚茹的肩膀,“啪”、“啪”、“啪”地打起来,不一会儿,姚茹的脸颊便肿了起来。 看着姚茹嘴角溢血,姚芷抬了抬手,沉声说道:“今日之事,谁也不许说出去。” “二小姐年纪尚小,任性胡为,本夫人只是略略惩戒一下。” “除了齐妈妈,其他人,都下去吧。” 第四十五章 流产 姚茹斜瘫在地上,脸颊火辣辣的疼。她看着姚芷淡定自若地吩咐众人,而后进入里间换了一件水蓝色织锦质地的上好对门长裙,边缘处绣着精致的竹叶纹路,搭配着她手上的那把团扇,显得整个人越发端正! 姚芷居高临下的看着姚茹,冷声说道:“能进侯府伺候,是你最大的福分,总比去那些小门小户,日子要来的好吧!如今不愁吃喝,你只要与我一心,相信侯爷断不会亏待了你的。” 不错,她母亲就提过,可让姚茹随嫁入府,但一是当时她年纪小,二是自己年轻,心高气傲,不愿与亲妹共侍一夫;可如今府里,侯爷心尖尖的人是姚莞,她这才感到危机四伏。 因而,略施小计,让姚茹就这么长期住进来。 她本以为,于姚茹来说,能进侯府,那是泼天富贵,何况今日位分之高,她该满足才是。 没想到竟然满口胡言乱语! 看着姚茹趴在地上默不作声,她蹲下身体,语重心长的说道:“如今侯爷是当朝最年轻的武将,我们姐妹俩齐心,以后还有说不尽的荣华富贵等着我们呢。” “妹妹切莫意气用事,让有心人撺掇了去。” 姚茹支起身体,断断续续的说:“长姐是承认了吗?当初是故意让我半夜去书房吗?” 姚芷脸色一白,看她滴水不进,反问她:“是又如何?若不是我,你能有今日?” 姚茹的袖下紧紧握拳,“长姐为何不直接说于我?怎知我不愿意呢?” 姚芷一听,换了笑颜,“傻妹妹,若是提前说于你,岂不落了刻意?怎能有今日你的媵妾身份?” “齐妈妈,将妹妹扶起来吧。以后还得好好筹谋筹谋。” 蹲的久了,腿有些酸,她起身寻找椅子准备落座。 不想,姚茹趁着齐妈妈弯腰扶她,一把推开,直直地将脑袋顶向姚芷的腰部。 没错,她故意的。从小到大,姨娘都是教自己忍让,指望嫡母、长姐能为自己寻个好出路。却没想到,她们竟如此黑心。 “啊!”一声惨叫,从芳芷居发出,姚芷顿时感到热流顺腿而流。外面的随从、仆人鱼贯而入,齐妈妈慌乱的喊,“快去请郎中。” “快去禀报侯爷。” 姚茹看着慌乱的众人,她独自癫笑着离开。到底还是自己太过呆傻了,被人卖了还不自知。 她一路痴笑着,踉踉跄跄,摔倒在地,直接昏了过去。 宁安居里,宴凌云刚刚和母亲说通大姐嫁入草原之事,便看到朱妈妈慌乱来报:芳芷居出事了。 母子两个连忙赶过去,看到姚芷苍白着脸,躺在床上。丫头们一盆又一盆的热水,掺杂着血液,进进出出,甚是触目惊心! 浓重的血腥气,让宴凌云皱紧眉头。 大喝一声:“到底怎么回事?” 齐妈妈颤颤巍巍地跪倒在地,“是二小姐,她与夫人起了争执,她却不听,先是打了杯盘,而后趁我不注意,撞了夫人。”说着,便自己重重的掌起自己的脸。 “郎中呢?”宴凌云吼道。 一个白须老人,立刻近前。 “回侯爷,夫人月份已大,受了重创,孩子已经没有了。但好在夫人身体康健,调养一年,定是还能再孕的。” 宴凌云正欲开口,床上传来凄厉的惨叫。姚芷挣扎着爬下床,身后拖着红红的血迹,她哀伤的祈求:“不,求先生救救我的孩子。” 郎中立刻跪倒在地,求道:“侯爷饶命,已经没有的孩子,老夫实在无力回天。” 姚芷猩红着眼,大声地喊:“不,不要啊!” 齐妈妈红了眼眶,连忙过来扶着她。“夫人切莫想不开,孩子一定会再有的。” 老夫人重重的拍在桌上,“去,去把姚茹捉来,到底是何争执?请姚丞相姚老夫人过府,定要说说清楚。” 周管家应下,匆忙出门。 不一会儿,又折返回来。 宴凌云正坐在椅子发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却听周管家说道:“刚才碰到姜姨娘身边的如夏来报,姚氏有些不好。” 宴凌云不解,周管家补充道:“如夏说,似是疯了。” 老夫人一听,“装疯卖傻也不行,捉来!” 第四十六章 带回相府 姚相和姚母赶到芳芷居时,现场已收拾利落,看着没有那么惨烈。 姚母哭哭啼啼的坐在女儿床沿,扰得姚丞相心烦意乱。一起同来的,还有姚华、姚霆。 姚相看了一眼盘坐在地疯疯癫癫的二女儿,又看一眼床上苍白着脸色的大女儿,重重的叹了口气。 老夫人开口道:“亲家,惹事的是你的女儿,出事的也是你的女儿,苦命的是我的孙子。” 说着,她擦了擦眼泪,“丞相看看,该如何是好?” 姚相语结,姚芷默默流泪,姚母沉声道:“她伤天害理,就将这贱丫头交由衙门处置,是死是活,与我们无关。” 姚霆立刻开口,“这样不妥,长姐二妹都是我们家人,若是交由衙门,岂不是全上都都知道了这件事?到时候还是我们宴姚两家沦为笑柄。” 姚相点了点头,扭头看着姚华,“华儿有何打算?” 姚华上前应声:“两个妹妹都有所伤,还是问问妹妹们吧。” 姚相点点头,看向床上的大女儿。 “芷儿,你有何打算?” 姚芷双眼含泪,看了看父亲,却哭的更厉害了些。 姚霆蹲下身体,“茹儿,你说 ,到底怎么回事?” 姚茹坐在地上,抬头看看姚霆,却猛地向后缩了一下,“别害我,别害我。” 姚霆摇着她的双肩:“茹儿!谁要害你?你说。” 姚茹挣扎着摆脱,缩到墙角,嘴里念叨着:“别害我,别害我。” 宴凌云起身,冲着姚相行了个礼,“岳父,虽都是姚家女,但此事发生在侯府,眼下不清楚茹儿发生了什么,但芷儿如今躺在床上,必是不想看到茹儿的吧?不若,岳父将茹儿带回相府一段时间,带芷儿过了小月子,再行定夺。” 说完,他叹了口气,“大约是我与这个孩子缘分未到吧。” 姚相听了也觉甚妥,“那就对外说,茹儿身体不适,怕过了病气给长姐。” 老夫人在一旁补充道,“若有人问起,就说下人们不小心洒了水,滑了一跤,落了胎。” 窗外夜色渐深,宴凌云看了一眼,便主动提出送客。 待姚家众人皆上了马车,姚霆忽然抱拳拜托道:“姐夫,弟不喜上都纷杂,想加入宴家军,做一个小卒即可。” 宴凌云看他目光坚毅,炯炯有神。 “你父兄同意吗?另外,你考虑清楚,若你从军,姚家众事,怕是要由你大哥来担了。” 姚霆看了眼马车,“此事,我考虑许久。望姐夫成全。大哥,他和父亲甚是投机,由他主事,甚是合理。” “好。” 在侯府,姚母尚能哭哭啼啼掩盖自己的愤恨之心,一上马车,她立刻在姚茹身上拧了一把。 “你这个死丫头,竟然害你长姐!” 姚相叹了口气,没有出声。姚华正襟危坐,不出一言。 姚霆看不下去,低吼道:“娘,此事并未查清,你这是在做什么?” 姚母伸出手指,点了下儿子的头。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怎么养了个你这么个玩意!” 姚霆耸耸肩,“那您得多感谢我的老师,吴老太傅。是他,对我传道受业解惑的。” 姚母叹气,“让你跟着太子陪读,你净跟他学会如何顶撞父母!” 姚相出声制止:“乱说什么?太子已经成年,有些自己的想法很正常。” 姚母不依不饶,“上都早就传遍了,太子嫌陛下年迈,早就想取而代之了。” 姚华嗓音浑厚,开口道:“母亲慎言!你是宰辅之妻,说话做事都有人看着的。” 姚母瞪了瞪这个庶长子,没再开口。 这些年,这个庶长子野心勃勃,说话做事,皆得朝臣称赞,而且,他也确实为府里解决了不少麻烦事。 反观自己亲儿子,每日喝酒逗乐,样样有他,想到此,听着姚茹的叨叨念,她的心里愈加烦躁。 第四十七章 宴凌玥大婚 时光如梭。 失去了一个孩子,宴凌云格外想再有一个孩子。 除了姚芷,其他人都很开心。 老夫人想的是:我儿正是心痛之时,他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开心就好。 姜玉颍想的是:没想到,侯爷对我还是有情的,不然也不至于两三天来一次。 程莞想的是:真的要这么快再造一个孩子出来吗? 看着程莞的肚子,久久没有动静,宴凌云疑惑的问:“难道是我不够努力吗?” 程莞说出心中想法,“侯爷,庶子若是先出生,以后你会不会很难做?” 宴凌云摇摇头,“你不用想太多,芷儿身体亏损,至少还需调养一年。” 他揽过程莞的腰肢,“你相公我是武将,等不了那么久了。” 他想到最近太子在朝上,频频顶撞皇帝,心中总有种隐隐的不安。 铁勒青和大姐的婚期临近,太子似乎对此事深有不满。 前日,他曾单独约在东宫。 言道:“你可想好,若烽烟再起,你姐姐在草原,可于我们大俞不利!” 宴凌云当时思索了下,回道:“回太子,陛下旨意,臣唯有奉命。” 太子冷哼了一声,便把他遣了出去。 思及此,他压在程莞的身上,埋在她的柔软的颈部,感受着她的呼吸越来越紧,他立时觉得身体发热,单手托起程莞的上身,程莞惊呼一声。 “云哥……” 还未说完,“唔”,粉唇便被封了起来,她急于寻找出口,侧头躲开,却被他有力的手臂扶正。 连忙用小手去推,却触摸到他发烫的胸膛,好似感觉被烫伤般,立刻躲开,又被他紧紧捉住,环着他的腰腹。 感受到他的急切,她低笑一声,手指在他的背上轻轻滑下,一路斜着向下向前,宴凌云感觉到,立刻腾出手来去拦,却已晚了。 她的小手已经捉住了他,嬉笑的看着他。 他满目凶光,她却伸了下小舌,埋在他的胸前,小手不停。 宴凌云低吼一声,欺身压下,“你这个小坏蛋。” …… 宴凌玥终于得嫁如意郎君,大婚那天,凤冠霞帔,尤为动人。 婚礼在侯府举办完成,铁勒青在府内小住三日,便要携妻返回部落。 临行前,因着程莞的请求,宴凌云特举办了一场家宴。 程莞太久没见铁勒青了,如今已为人妇,只有家宴方有见面之机。 她冲着铁勒青盈盈一拜,“祝大哥新婚美满。” 铁勒青看了眼她身旁的宴凌云,叹道:“少年时,就知你们会在一起,果然如此。” “也祝你们佳偶天成,幸福久远。” 程莞微笑着应下。 言笑间,程莞饮了些酒,仿佛回到南城之时,那时,他们经常一起饮酒唱诗,好不快活! 春儿在耳旁嘀咕,“主子,您少喝点。” 程莞面色绯红,笑着说:“今日,开心!” 说着又把酒杯举起。 宴凌云笑着看了看她,幸好此时人已走的差不多了,不然,如此忘形,明日定要被告到母亲那里! 铁勒青和宴凌玥也高高举起,“对,开心!” 四人一直喝到月上枝头,这才分开。 分开前,程莞哭着说:“大哥,我真的好想回到以前的南城啊!” 宴凌云扶着她,“会有机会的。” 铁勒青看看宴凌玥,宴凌玥心领神会,“若你喜欢,可让云弟带你来看草原风光。” 铁勒青重重点头。 程莞抹了把眼泪,看着月色,“怎么会呢?如今我只能生活在这四方天空了。” 宴凌云有些心疼,“不若,明日送亲,你和我一起前往,如何?” “真的吗?”程莞有些惊讶。 “这有何难?跟娘说,需要有人照顾我生活起居即可。” 程莞立刻开心的跳了起来。 第四十八章 有了 宴凌玥铁勒青他们如期启程。 程莞异常兴奋,她从未想到,竟然还有再回南城的机会。 临行前,姜玉颍来尚栖苑闹了一番。 程莞不想眼下得罪她,一个姚芷,已经让她吃了许多暗亏,因此,她耐着性子和姜玉颍万般解释,做小伏低,说是因为自己太过思念家乡,这才求了侯爷,求了大小姐,带着自己出这一趟门。 姜玉颍杏眼圆睁,一副“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的表情。 程莞扶额,又开启新一轮的解释。 姜玉颍依然不依,程莞思索了下,提醒她道:“妹妹,我与你掏心窝子说话,若是姚茹日后回府,你切莫惹她。” 姜玉颍面容稍缓,却又嘴硬道,“我还怕她?” 程莞摇摇头,目光向窗外望了一眼。 窗外柳条依依,随风摆动。 “你忘记了夫人流产之事吗?” 姜玉颍惊诧,“真的是姚茹刻意让其亲姐流产?这可还是杀人啊。” 程莞连忙去遮她的嘴巴,“妹妹切莫乱说,眼下真相不明,妹妹是个直性子,我只提醒你,兔子急了会咬人的。” 姜玉颍伸手打掉程莞的手,翻了个白眼,“念在你一片好意,你随意吧。” 说着,她眉梢轻挑,“我也不怕你!”右手抚上自己的腹部。 程莞惊奇,“啊?妹妹这是有了?” 姜玉颍“嘘”了一声,“你不提醒我,我也不惹她的,连夫人我也不去惹她。” “我还没跟侯爷说呢,月事只是晚了几日。不知道是不是呢?” 程莞轻轻笑道,“妹妹还是和侯爷说了吧,不然这一去关外需要数月,到时候,你让侯爷怎么想?” 姜玉颍立时恢复她的牙尖嘴利,“是你有歪心思吧?” 程莞连忙给她端茶递水,“好妹妹,我错了。” 说着,宴凌云进来了。 两人立刻起身行礼,程莞上前恭喜,“恭喜侯爷,贺喜侯爷,姜妹妹怕是有喜了。” 宴凌云惊喜,上前问道:“当真?” 姜玉颍害羞的点点头,忽又摇头,“侯爷,是姐姐心急了,只是月事晚了几日。” 宴凌云“嗯”了一声,“我这就去宁安居,这段时间我不在上都,你不要乱走,就待在雅心阁。我让母亲再派几名得力的嬷嬷,随时照顾你。” 他刚走了几步,又回头说道:“此事,你莫要张扬,我怕夫人那里,会不开心。” 姜玉颍笑着应下,看他出门,冲程莞努了努嘴,“看咱们侯爷,时刻不忘夫人。” 程莞掩面而笑,“你这醋坛子也太大了!” 姜玉颍有些气急,打算回去。 程莞连忙拉着她的衣袖,附耳说道:“夫人流产不久,你又怀上,你不怕她心中不爽,天天让你去站规矩吗?” 姜玉颍一惊,连连点头,直叹自己的脑袋瓜不太够用。 两人又说了会话,刘妈妈便跑过来唤姜玉颍,说是宁安居的嬷嬷已经到了。 姜玉颍这才离开。 程莞看着她的背影,是真的为她开心。 想到夫人流产的那个孩子,她有些不忍。她只是想让姚茹觉醒一点,不要再被夫人利用,谁知,她竟用那么激烈的方式,害了孩子,也害了自己。 日后,她若回府,该如何自处?是一辈子做个疯妇人,还是怎么办呢? 想到姚茹之前的天真烂漫,她有些后悔,是不是不应该提醒她?一辈子蒙在鼓里是不是也蛮好? 第四十九章 遇袭 车队刚刚行至偃龙镇,便突遇乌云密布。果然,不一会儿,瓢泼大雪如期而至。 程莞心下叹道,夏季的雨,还真是说来就来! 宴凌云立刻命人就近安顿,等雨停再走。 百十余人都挤在路边的一家小客栈里,程莞觉得站都站不住了。不一会儿,宴凌云身边的侍卫张旭来报,客栈已经安排好,请宴凌玥和程莞两人上楼入住。程莞感激的看了看他,跟着宴凌玥上了二楼。 简单擦洗了一下,宴凌玥打开窗子,立刻又紧紧关闭,尴尬的笑了一下。 看着她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就知此刻仍然是大雨如注。 从缝隙往外看去,豆大的雨点击打在地面,荡起一层层土雾,瞬间又被新的雨点压下,不一会儿,路上便汇聚成一条条小小的水流,往东流去。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之气,程莞有些心旷神怡的感觉,不自觉的闭上眼睛。 宴凌玥笑道,“你倒懂的享受!” 程莞立刻睁眼,转身说道:“大小姐莫要笑我,你也来试试。” 宴凌玥摇摇头,此刻,她更担心铁勒青和云弟,是否已将众人安置妥当。 正想着,宴凌云和铁勒青上来了。 两人都淋成了落汤鸡,雨水顺着衣袍往下,不一会儿,脚下便是一滩水渍。 宴凌云顾不得擦拭,“此地太偏,不甚安全。待雨势稍小,我们就即刻启程。” 几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坐等雨势渐小。 忽然,楼下传来一阵吵嚷,有一队人,强行入住客栈,看衣着,一派江湖作风。 掌柜的千解释,万解释,此时已经客满,怕是不能入住了,只得委屈在大堂和柴房,供其休整一下。 谁想到,那带头的大胡子,竟然拔刀,直接砍伤掌柜,带着人就向上冲。 宴凌云隔着门缝,心道不好! 虽然自己这有百余人,但是,有一小半都是大姐的陪嫁侍女、嬷嬷,并没有什么战斗力。 他示意程莞、宴凌玥和铁勒青守在屋里,自己先行下楼。 那大胡子粗声粗气,站在二楼楼梯口,“谁是铁勒青?” 宴凌云主动开口道,“你是何人?” 大胡子二话不说,上前就砍。程莞掩嘴惊呼,“怎么办?大小姐。” 宴凌玥自幼修习武艺,倒是不怕,但是此刻,也有些紧张。 宴凌云抬脚一个飞旋,大胡子顿时后退数步。 他向旁边的人吼了起来:“不是说,不会武吗?” 屋内的铁勒青,有些着急,“他们是冲我来的,不能让侯爷一人力敌!” 宴凌玥按下他,让其不准动。 大胡子一抬手,“杀!” 丫头婆子们哭成一片,小厮们躲在一边,宴凌云带领侍卫们,与凶徒展开搏斗,形势越发紧张。 看样子,来人个个都是练家子。 形势紧张,程莞感到,后背已经出了一层密密的汗。 强行握住发抖的手,颤声说:“大小姐,此时侯爷怕是顾不上我们了,我和铁勒青大哥帮不上忙,烦请您出去,先把那些丫头婆子小厮和客栈的百姓疏散出去,他们留在这里,保不齐会落为人质!” 宴凌玥一听,有道理。 铁勒青补充道:“注意安全!刚才我与侯爷在外面看了下,客栈之北,有一处破庙,先去那里躲一下吧。” 宴凌玥点头出门。 铁勒青显得异常沉稳,“妹子,咱俩找一些瓷器物件什么的。” 程莞立时明白,“对了,再找一下火器、煤油。” 铁勒青点头。 外面一片混乱,两人猫着腰,翻了窗子,在厨房寻到不少东西。又回到二楼,程莞擦擦汗,笑道:“多亏我幼时调皮,这才能跟着大哥这么往返。” 铁勒青点点头。 两人先是沿着墙壁把煤油倒尽,而后从二楼往下开始抛那些物件,砸中了不少凶徒。 程莞大喊:“侯爷,快往外撤。”铁勒青也点点头。 宴凌云点头,往窗外一跃。 程莞和铁勒青相视一笑,将火器全部丢下,顿时火舌沿着墙壁四起,两人连忙翻窗逃跑。 第五十章 追杀 宴凌云在窗下接着程莞,一同逃往破庙。身后的客栈,已是火海。 待众人聚齐,程莞有些担忧,“侯爷,此处怕是不能久留。” 宴凌云点点头,思索了一会,“张旭,给上都发信号,让启弟派宴家军来。” 铁勒青上前制止道:“怕是不妥,宴家军一动,势必要惊动陛下,容易引起无端猜忌。” 此时,虽已雨停,但天色渐晚。 “不若,我们留一些能打的侍卫在此,老弱妇孺先藏于之前的山洞之中。”宴凌玥主动建议道。 看着北方依然乌云密布,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好迂回着先进了山洞。 程莞和春儿相互搀扶,靠在墙壁上听宴凌云他们几人部署,模模糊糊地竟然睡着了。 再醒来时,夜色已深。 宴凌云的青色衣袍,沾染着斑斑血迹,程莞吓了一跳,“侯爷,您受伤了吗?” 宴凌云摇摇头,“都是那些贼人的。” 说着,点了一下她的脑门,“你真是个有福气的。睡一觉,正好起来赶路。” 程莞大惊,听了宴凌玥补充,才了解到,刚才在树林里布下了迷魂阵,引得凶徒晕头转向,已被全部歼灭。 铁勒青苦笑了一下,“侯爷,只怕我就算有能力回去安抚草原部落,大俞恐怕也不太平了。” 程莞有些不解,宴凌云捏了捏她的手心,吩咐众人,连夜继续赶路。 路上,这才了解到,原来,太子和潘侯他们一直不想让铁勒青活着离开大俞,以此引发草原叛乱,从而有理由继续南侵。 宴凌云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程莞依偎在他的身旁,轻声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太子殿下如此行事,不怕失了民心吗?” 宴凌云一震,抬手揽美人入怀,“没想到我莞儿还有这样的高论,颇有些木兰之风!” 程莞轻轻捶了他的胸膛一下,娇声道:“哪有?” 宴凌云眼疾手快,捉住他的小手,贴在她的耳边说道:“你这是调戏本侯。” 程莞顿时有些结巴,“没……没……有。”粉唇一启一合,看在宴凌云眼里,仿若蜜糖,他立刻欺身含上。 “唔……”不由自主的发出声响,宴凌云的大手不断在她的后背游弋,不一会儿,白皙的肩膀便微微露出,程莞压抑着不敢出声,秀眉微蹙,不自觉的将身体后仰,胸前的高耸更加挺拔,惹得宴凌云恨不能此时便要了她。 许是马车碾压到了石头,马车颠簸了一下,程莞的脑袋直接磕在马车的棱柱上,“啊!”不由得尖叫出声。 宴凌云这才清醒,发现她的衣衫不知何时已经退至半腰,他连忙为其穿戴整理,小人儿似乎完全没有了气力,只靠在他的胸前。 “张旭,看好路!” “是。”马车外传来张旭的声音。 宴凌云深呼吸了几下,揽着怀中的玉人儿,沉沉入睡。 黎明时分,马车外人声嘈杂。 他安置了程莞,下车查看,原来已经进入安县地界。此处是西去南城的必经之地,也是最繁华的一个地方。 他将随身玉牌拿给张旭,张旭领命,直接前往当地的府衙。 县令姓李,看起来年旬四十左右,为人甚是通透。看了张旭的玉牌之后,不消片刻,便带着侍从仆人过来迎接车队,将众人安排在安县最大的客栈之内。 李县令做起事情来,似乎颇有章法。先是拜见了宴凌云、铁勒青等人,然后让客栈老板安排入住,紧接着看他一直再跟师爷沟通些什么。 程莞有些好奇,悄悄地问:“侯爷,他们说什么呢?” 宴凌云低声回道:“此人甚懂经营,好像是在让客栈老板务必分批记账,再逐一写下字据,回头拿到府衙,从公中出钱给客栈。” 程莞“哦”了一声,“要分的这么清吗?” 宴凌云点了点她的鼻子,“那是自然,若不分清,每日不一定多少达官显贵从此处过,岂不是都让客栈吃亏?长此以往,还有什么商人愿意来此经营?” 宴凌云打开窗子,看了看街道的车水马龙,“你瞧,是不是比上都还繁华些?” 程莞趴在窗棱往下看,果然,安县城门四通八达,守门的卫兵也并不刁难百姓,人人似乎都有忙碌的小生意。 “那咱们是不是也要给李县令一些金银?不然他多亏啊!” 宴凌云笑着回道:“那是自然。” 第五十一章 追杀 车队宿了两日,打算次日出发。 程莞刚刚收拾完毕,望窗外后院看了一眼,李县令似乎还在跟宴凌云、铁勒青商量着什么事情。 她思索了下,决定先睡觉了,以免到时车马劳顿,苦不堪言。 吩咐了春儿先去休息,自己一躺在榻上,阖上双眼,便觉周身乏力,她深深地呼了口气,将身体完全藏在被褥之中,这才有些安然的感觉,最近,她感到十分缺觉。 不久,宴凌云同李县令商量完后,轻轻躺在程莞身边。尽管他的动作很轻,程莞还是闭着眼,翻了个身,紧紧地贴着他。 他躺在床上,却久久不能入睡。 情势紧急,原计划,他是打算将大姐和铁勒青一路送至部落,如今,却不得去缩短行程,恐怕到了南城,就要折返了。 刚才,李县令紧急来报,上都传来消息,若有宴侯一行人的消息,可以就地格杀。 李县令略一思索,深觉不妥。宴侯此前明明是陛下得力的左膀右臂,怎可稀里糊涂死在安县?如若自己这么办了,宴家军能罢休吗? 他索性直接将此消息报至宴凌云,大神相斗,他一个虾米,实在是有心无力。 他们三人在后院僻静之地,商议半晌。 铁勒青建议,“不若现在就折返上都,看看究竟怎么一回事?” 李县令连忙制止,“怕是不妥。追杀令刚发,此去上都,危险重重。” “不若这样,车队人多,容易引人注目。接下来,可兵分几路,分散开来。” 宴凌云点点头,对着铁勒青说道,“李县令所言可行。明日,你与大姐换了装扮,打扮成商人模样,拉上数箱货物,出城先向西,再折向部落方向。” “其实,过了安县,想必太子和潘侯的势力便达不到了。” 铁勒青点点头,问道:“那侯爷呢?” “大哥你身负重任,此番回去,务必联络众部落,和平为上,所以此一行,你与大姐是万万不能出事的。” “本侯明日会继续往南城方向,吸引他们的注意。” 铁勒青有些焦急,“那怎么行?” 宴凌云抬手制止了他,“你放心,当年我在南城学习之时,父亲并未不管我,曾在那里安下不少暗桩,只要我们连夜出发,相信,我们到达南城之时,他们可能还在催促李县令尽快动手呢。” 李县令作了个揖,“侯爷思虑周到,下官这就去安排。” “嗯,此刻还早,凌晨过后再出发。”宴凌云吩咐道。 …… 怀里的人儿许是有些燥热,索性将锦被扯开。 嘴中嘟囔着:“云哥哥回来了。”却不自知,自己早已春光大泄。胸前的亵衣,因着翻身的缘故,已经被压到身下,被压迫的圆滚似乎随时都要弹将出来。 宴凌云顿时觉得有些难忍,他本来心烦意乱,苦恼太子竟激进到要置自己于死地。 此刻,他仿佛紧绷的丝线忽然断裂,不由得想放纵自己。他翻身压下,将她的双手缚于头顶,直接吻在她的颈部、胸前,月光透过窗纸洒在她温热的肌肤上,身下之人还没有完全醒来,绵长的呼吸,带动着她的身体微微起伏,勾的他几欲崩溃,他慌乱的为她褪尽衣物,她却还是皱着眉,轻轻嘤咛了一声,侧身又去睡了。 他等不及了,直接左手支撑,右手托起她的颈部,吻在她那粉嫩的唇上,惹得她无法正常呼吸,程莞这才悠悠醒转,立刻发出“唔”的一声,鼻尖相对的热,衣衫褪尽的凉,她的大脑立刻清醒。 方才她只是觉得天气有些燥热,十分不适,忽又变得十分凉爽,正是心满意足再入睡之际,却又变得仿若溺水,无法呼吸。 却不知…… 他低低的说了一声:“莞儿,你睡的太沉了……” 程莞娇羞着躲在他的怀中。 第五十二章 中箭 昼休夜行,连着赶了一个多月的路,终于在中秋前夕,终于在中秋前夕,赶到了南城。 宴凌云看着程莞消瘦了一圈的小脸,大力揽在怀里,“瘦了。连这里也瘦了。” 程莞一时不解,“哪里?” 宴凌云高挺的鼻梁,贴着她的鼻尖,“你猜?” 程莞顿时大囧,连忙后退,却不小心碰到了马车,疼的她“嘶呵”起来。 宴凌云伸手为她按摩,按着按着,就换了地方。 程莞轻呼,“侯爷,此时在外面。” 宴凌云不依,“那又如何?” 一行人正停在城外整顿,等着南城的县令来接。春儿早已迫不及待的拉着周管家去附近寻找水源,她已经数日没有洗脸了。 程莞蜻蜓点水般亲了下宴凌云的脸颊,撒娇道:“好了嘛,等下要来人啦。” 宴凌云不满,她又贴在他的耳边说道:“侯爷放心,我一定好好吃饭,补回来。” 宴凌云眉梢一挑,嘴唇微翘,很是满意,点了下她的脑袋,下车去了。 程莞整理衣衫,心下叹道:“如今真是以色侍人啊!”然后跟着宴凌云下了马车。 看着眼前的城门,程莞觉得有些心酸,此前,她从未想过,她还能有机会回到南城。 宴凌云在阔袖下,握了握她的小手,她感激的笑了笑。 新的县令张之振刚过来,嗖的一下,一只飞箭,朝着程莞直直的飞来。 宴凌云眼疾手快,立刻拉着她向侧边一跃,侥幸躲开,却还是擦着程莞的肩膀飞过。 众人连忙将二人保护起来,张之振更是吓得满头大汗,此时遇刺,分明就是要栽赃自己啊。 让众人觉得,是自己带来的刺客? 果然,宴凌云大吼:“将张之振抓起来!” 张之振大呼饶命,程莞在旁边脸色苍白,紧紧抓着宴凌云的衣袖,“侯爷息怒,此事必不是张大人的错。” 张之振立刻赶紧的看着程莞,千恩万谢。他连忙起身,招呼周边官差,大喊:“保护侯爷!” 不一会儿,捉来一个短褂男子,一幅农民打扮,手中提着一把弩。 宴凌云一脚踢踹,“是你射的?” 来人一脸惊慌,“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原来,他只是在旁边田地务农,忽然一人丢下一把弩,向城内去了。他看了质地,觉得还不错,正研究着去当铺换些银钱。这时,来了几个官差,直接就把他捉过来了。 程莞看了一眼肩膀,似乎并不严重,但却感到头晕目眩。她扯了扯宴凌云的衣服,便晕过去了。 …… 再醒来时,仿若少年时期。这个房间,她曾耍赖留宿过,引得父亲对母亲不满。此处,原是南城县衙的客房。 她拍了拍床边的春儿,春儿立刻抬头,惊喜道:“主子,你醒啦?” 程莞点点头。 春儿却哭了起来,听了半晌,换成程莞哭了,引得伤口阵阵发疼。 这时,外间的宴凌云听到声响,走了进来,春儿连忙退了出去。 他抱着她,静静地等她平静下来。 程莞伤心地问:“侯爷,到底是谁?我从未与人有过争执,为什么要杀我?” 宴凌云摇了摇头,他也很是不解。 少年在南城,乃知县之女的莞儿,若要报仇,有的是机会,何必等到前日?若不是寻仇,为何箭弩直直射向她,并且,还淬有剧毒?若不是他护那一下,箭头只是擦破皮肤,恐怕如今早已毒发身亡! 只是,郎中说:这位夫人似有喜脉,怕是保不了了。 感受着身下恶露的涌出,程莞越发悲痛,到底为何?她趴在宴凌云的肩膀,用力咬了下去,宴凌云愣是一声未吭! 他低吼着:“你放心,我定查出凶手,为你,为我们的孩子报仇!” 第五十三章 希望重查当年之事 程莞养了半月,身体有些恢复。 这日,在春儿的搀扶下,在府衙的后院闲逛。正好遇上宴凌云和张之振迎面走来,程莞行了个礼。 宴凌云关切地问了几句,瞪着张之振喝道:“你来说!” 张之振看看宴凌云,看看程莞,赶紧下跪汇报。 原来,前几日抓到了那个凶徒,奈何很是死硬。宴凌云审问了两日,没有什么进展,让张之振先关押几日,谁知,张之振竟疏忽大意,让其夺了牢头的佩刀,逃出牢门。 幸得张旭赶到,将其制服,却也为时晚矣,那人直接撞死在张旭的剑下。 张之振冷汗涔涔的说完,一脸希冀的望着程莞,小心说道:“夫人,如今南城学堂还在,您要去散散心吗?” 程莞冲他微笑了一下,点头说道:“张大人有心了,若侯爷有空我们会去的。”转头对宴凌云轻声道:“侯爷,张大人也不是有心的,不必责罚张大人了吧?” 宴凌云点点头,吩咐张之振起身回话。 程莞想了多日,她在南城从未有冤家对头,但此事又发生在南城,那一定是有人怕自己回到南城发现些什么。 思及此,她向侯爷提出,想回程家旧宅看看。张之振有些为难道:“夫人有所不知,当年程府出事后,烧了场大火,一切都没有了。” 程莞惊讶,“什么?此类案件,还要放火吗?我朝政令已经严苛到如此地步了吗?” 她看着宴凌云也皱起眉头,甚是不解。却听张之振说道:“倒也不是,听百姓说,封府两日后,忽然起的大火。下官来到此地时,已经是燃烧殆尽了。” 程莞紧紧握拳,这分明是想掩盖些什么?如此看来,之前心中的疑惑都可以确定,父亲的通敌之罪,有待商榷。 …… 一回到屋里,程莞双膝跪地,满脸泪水,沉痛道:“求云哥哥帮帮莞儿。” 宴凌云连忙扶起,她依在他的怀里,哭的泣不成声。“前些日子,大小姐也曾说,我父亲不过是一介文人,怎么会有通敌?我本就心中有疑惑,却从不敢言。” “如今,我刚到南城门口,又遇剧毒,还失了我们的孩子。”说着,她趴在宴凌云的肩膀,哭的越发痛声。 “刚才,张大人也说,连旧宅都烧了。求云哥哥帮我彻查我父亲当年之事!” 说完,又要跪下,被宴凌云揽着腰肢坐在腿上。他轻轻的为她擦拭眼角,温柔的安慰着,却并未立刻应下重查当年之事。 良久,他才说道:“通敌案,上达天听,要想重查,绝非易事。” “但是,你放心,待返回上都后,我一定让启弟暗中调查,不能打草惊蛇。” 程莞听了,心中这才有些安慰。 她静静地贴在他的胸膛,心中盘算着,宴凌云不只是她一个人侯爷,他还有许多事要忙,她还是需要自己好好盘算下怎么重查。 想到此,她忽的有了力量,抬头说道:“云哥哥,明日,我想在南城逛逛,好久没回来了,下一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宴凌云略一思索,他有些担心后续还有没有杀手,安排道:“这样,明日让春儿、张旭都陪着你,再跟上几个侍卫,你们一起,这样安全些。” 程莞感激的吻上他的脸颊,俏皮一笑。 宴凌云心情畅快,直言道:“我明日需要和张之振一起,到城郊茶馆,见一见耶律瞿。” 程莞回想了下,“呃,我想起来了,他当年在学堂之时,也很得父亲赏识。” 宴凌云点点头。 昨日收到他的飞鸽传书,颇感到意外。看起来,他一直在关注自己的动向,只是,多年不见,是友是敌呢? 第五十四章 重游故乡 次日,程莞一行乔装打扮,先是去了南城学堂外,亮了腰牌,直接就进去了。 学堂已大不如前,并且多为汉人。 张之振远远地迎来,“想着夫人今日可能会来,下官可以等在此处。” 程莞连忙作揖,“不必不必,我只是到处游玩,大人且去忙吧。” 几人闲逛一会儿,程莞直奔学院藏书房,她想在其中找到一些当年之事的线索。撇张旭在门外守着,程莞和春儿进去翻找,春儿识字有限,翻找起来十分吃力,程莞干脆让她打扫灰尘。 她一个人自下而上,翻了一本又一本书籍,一无所获。她无奈的靠在书架旁边休息,春儿正认认真真的擦拭正厅那张书桌。 远远地看着,仿佛看到当年父亲的模样,他经常独自在藏书房中,读书写信,引得鼻头一酸,她赶紧趴在膝盖假寐,以此堵回马上溢出的眼泪。 春儿忽然轻轻的叫道:“主子,快看!” 程莞听到,赶紧起身跑过去,原来砚台之下,压着一张字条: “速将汝女婚配 姚” 程莞左看右看,没有看到其他什么信息。姚写的字条,被压在砚台下。看着书房已经积灰已久,大概很久没有人清扫过。 她轻轻的将纸条折起,藏在袖中,嘱咐春儿切莫说出去。两人又打扫了一会儿,将地面和桌椅整理干净,这才出门。 张之振早已在门口候着,程莞笑着说道:“张大人,刚才我已把藏书房简单打扫了下,烦请你安排人改日晒晒那些书吧,有一些,似乎发霉了。” 张之振连连点头,并不是他不愿意去管理,而是自他接手以来,学生越来越少,氛围大不如前了。他赧然道:“这些日子,学生都比较忙,书房就一直锁着了。” …… 与张之振告别之后,一行人又走上了南城街头。 不得不说,张之振还是很懂治理之法的,虽没有父亲在时那么繁华,但也没有退步多少,闹市区依然一片人声鼎沸,只是,似乎草原部落的人少了许多。 程莞女扮男装,她随便揪个人问:“若我想买些奶酒,该如何?” 那人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这些年,大俞查通敌之人查的很严,很多奶酒都进不来了。” “你若想要,大约需要出了城门,有个草市,那里兴许能买到些。” 程莞点点头,示意春儿上车。 春儿好奇道:“主子,什么是奶酒?”程莞拿着手中的折扇,敲了下她的脑袋,“待会你就知道啦。” 果然,不一会儿,他们便来到城外草市,果然买到了奶酒,香香甜甜的,春儿大呼好喝。 两人说笑着离开,却不小心撞上了一个胡人装扮的男子,程莞低着头连连致歉,张旭立时站在前面。 那人却盯着程莞不放,看了一会儿,拱手行礼道:“冒昧了!” 看着他抬脚离开,程莞抬头,正好看到他的侧颜,鹰钩鼻梁,那么像耶律瞿! “耶律大哥!”程莞唤道。 耶律瞿止步,奇怪的望向她,“公子认识在下?” 第五十五章 遇故人 程莞意识到自己此时是男扮女装,遂用手遮挡住发髻,说道:“是我,程莞!” 耶律瞿仔细分辨了下,有些惊喜。 “莞妹妹。” 说着便要上前拥抱,被张旭隔开。程莞尴尬的笑了笑,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耶律瞿对自己是有着别样的感情的。 她一直都知道,只是,那时,她已对宴凌云种下情根,甚至,在得知宴凌云成婚的消息后,她曾想过,要不,直接嫁给耶律瞿好了。 但,她终究没有下定决心,她不想伤害一个全心对自己的人。 “莞妹妹,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耶律瞿发问道。 程莞正要回答,却被人抢了先。 “我的女人,自然是我在哪,她在哪!”宴凌云大手一捞,紧紧地拥着程莞。程莞歉意的笑了下,没有作声。 耶律瞿眼神微震,抱拳行礼,“没想到在此处又碰到侯爷!” 宴凌云冷哼一声,“若耶律兄仍要坚持己见的话,就此别过。”说完,揽着程莞的肩膀离开。 耶律瞿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开口。 路上,程莞好奇耶律瞿究竟坚持了什么,惹得宴凌云那么不快。宴凌云看了她一眼,没有吭声。程莞感到他身上隐含着隐隐的怒气,也不敢言,默默地跟着上了马车。 一上车,便被宴凌云强吻了上来,感觉到贝齿被强行撬开,舌尖被用力蹂躏,他的双手把自己揉捏的生疼。 此刻,外面全是人,她强忍不适,却还是没控制住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去。 宴凌云忽然觉得唇舌微苦,这才发现,怀中的人儿已经面目涨红,泪盈眼睫。他立刻后撤一下,松开了她。待她呼吸稍顺,宴凌云干巴巴地说了一声:“是本侯的错。” 程莞不解,抱着他的胳膊,期盼他的解释。 他这才咬牙切齿,“我早知道他对你别有居心,刚才他想抱你,我就火大!” 程莞撒娇道:“没有抱到啊。” 宴凌云点了点她的鼻尖,接着说道,“耶律瞿好战,他想参与大俞内政,怂恿太子早日登基。” “啊,天高皇帝远,他怎么参与?” 宴凌云打开车帘,已经进了城,叹道:“他已联合数十部落,不知是真是假!” 程莞顿时觉得,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当初他那么被父亲看重,如今却也成了好战分子! …… 过了几日,宴凌云召齐了往日暗桩,安排好行程,打算次日出发。 夜里,宴凌云与张之振在前厅饮酒告别,程莞一个人无聊,独自盯着那张纸条发呆。 到底是谁写的?是不是写给父亲的?还是写给张之振的? 落款为姚,想了想父母在世时,并无什么姚姓朋友。 而自己,也就进了侯府后,才认识当家主母-姚芷。 会是姚丞相府写给父亲的吗?看那日张大人的反应,他已经很久没进过藏书房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一时间没有任何头绪,她抓了两下头发,看到铜镜里,仿佛顶着个鸡窝。她笑了笑,准备先行入睡。 刚一转身,耶律瞿却站在身后,她连忙后退,跌坐在椅子上。 耶律瞿眼眸暗黑,贴了过来。程莞连忙起身逃跑,却被他按了下来。随着他的开口,浓重的酒气传出,“你忘记了你的弟弟们吗?莞妹妹。” 程莞有些害怕,摇摇头。 “若是没忘,就跟我走!”耶律瞿越逼越近。 程莞不肯,坚决地摇摇头。 “为什么呢?你的父亲因大俞而死,你还这么眷恋大俞的人吗?”耶律瞿的鼻尖几乎要触到程莞的鼻子。 听到此话,程莞身体一震,粉唇微启,正欲说话,却忽然被耶律瞿吻住。 程莞有些羞恼,双拳捶打,却也不敢惊动屋外之人。一旦惊动,她不知道宴凌云能不能原谅她,那么,她的父母家仇,将再也无从说起! 任其如何捶打,禁锢着她脖颈的耶律瞿,一直未曾放松,甚至还将他的唇舌探入她的口腔。程莞无奈,发挥出泼妇体质,双手在他的脸上抓了一下,他立刻吃痛,松了开来。 耶律瞿看着急促呼吸的程莞,捂着脸颊,眼神由怒到缓,他叹了口气,脚尖一跃,人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 程莞听听门外没有其他声响,她方敢滑坐在地,好半晌,才平静下来。 她轻轻的洗手净脸,换了里衣,躺在了床上。 此事,只能她自己知道。 第五十六章 返程 看着眼前浩浩荡荡的队伍,看样子,一大半都是身怀功夫的练家子,程莞觉得心中安稳。肩膀被宴凌云揽紧,随着他的一声“出发”,队伍开始返程。 马车上,程莞好奇的问宴凌云回去如此高调的原因,宴凌云故作神秘,“你猜!” 程莞摇了摇头,按道理,返程应该更为低调,入了上都,太子一党方会收敛。 宴凌云点点头,回道:“你说的对,进入上都,什么就不怕了。” 毕竟太子尚未登基,自己是陛下最看重的军侯,他只敢下个黑手,毕竟宴家军不是吃素的。 返程如此高调,原因有三: 第一, 他已飞鸽传书,令启弟借自己之名,上书陛下,在上都外城演练兵法,震慑太子和潘侯; 第二, 南城的确有不少的暗桩,个个武艺高强,前几日全部启用,重新分配,留下一半,紧盯塞外局势,剩下一半,随行返回上都; 第三, 铁勒青在草原已经完成婚礼,各部落都有和平参与,据信件描述,因着大姐随嫁的有各类工匠艺人和财帛,表面上各部落暂时不会冲突。陛下已经责令沿途官员务必确保返程一行安全。 看着宴凌云微扬着下颌,棱角分明的脸更显俊朗,程莞主动拥抱了他一下,赞叹道:“侯爷真是英明神武!” 宴凌云微微一笑,与她碰了下额头,以示宠溺。 程莞笑着靠在他的肩膀上,思索着,自己也该向他多学习下,懂得借力才好。 …… 车马颠簸,不一会儿,程莞便有了睡意。 梦里,她看到宴凌云时常跟在她的身后,那时候他眼里只有自己;又看到程文带着程琦团结一心,和自己“搏斗”;忽而,又转到父亲说小侯爷已经大婚;突然,母亲就那么死在自己面前! “啊!娘!”程莞大叫出声,立刻惊醒。 春儿坐在旁边,满脸焦急:“主子,你怎么了?” 程莞揉揉眼睛,迷糊地问:“侯爷呢?” 春儿冲着窗子努了下嘴,程莞坐正,看向窗外。耀眼的日光,晃得程莞睁不开眼。远处雾青色的山脉曲折连绵,远近一看,除了车队,竟一人也没有;路边的野草已有萎靡之势,个个耷拉着脑袋。程莞心中算着日子,前些日子,赶上受伤,连中秋也没有好好过,眼下,马上就要入冬了。抬眼望去,一袭白袍的宴凌云,一人一马走在马车的前面,与张旭在说些什么。 程莞向后望了一下,大路上扬起微微的尘土,众人皆有颓势,许是走得久了。 回过头问:“我睡了多久了?” 春儿嘟着嘴,眼睛一转,伸出手指点了几下,“您睡了两个时辰了。” 说完,又说:“没事的,主子,您的身子还是得再养养,前段时间那个郎中还开了养身子的药方呢,我还在兜里揣着呢。” 程莞一听,不自觉地抚摸着腹部。那里原本应该孕育着一个孩子的。想到这里,有些伤感。至今,还没有找到真正的凶手。 看着春儿四处翻找,一副长不大的样子。 她用手指了下春儿的脑袋,“春儿,你今年几岁了?还是如此粗糙呢。” 春儿连忙换成跪姿,连连道歉,不想,却从她的腰间掉下一张纸。程莞捡起来,看了又看,上面全是圈圈画画的,都看不懂。 程莞皱着眉,对着春儿说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咱们身在侯府,自己若不多加细心,容易着了别人的道啊。” 春儿一脸懵懂,她实在不知,主子为何每日如此忧心。 却听程莞问道:“这些,你能看得懂?” 春儿点点头,“能啊,那个郎中教我了嘛。” 程莞对着那张纸发了会儿呆,心里有了主意。 她对着春儿耳语了几句,春儿立刻点点头。 趁着这个功夫,程莞让春儿起来,问:“我知你心中疑惑,可是,你想想看,为何我先前为何中箭,却如何也查不到凶手?” 春儿懵懂的摇摇头。 程莞深吸了口气,“我猜,这背后之人,势力应该不低于侯爷吧,不然,以侯爷的力量,不该查不到。懂了吗?” 春儿一听,大吃一惊,紧紧的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尖叫出来。 程莞与她又说了许多话儿,一再和她强调务必小心谨慎。春儿这才有些懂了自己究竟“身处何处”。 这时,马车停了。程莞立刻从窗子探出脑袋,微风轻拂着她的发丝,看在宴凌云眼里,宛若天人。 他立刻长腿一跨,跃马而下,来到马车前,“前面有一所茶舍,我们在那里歇歇脚,天黑之前,能赶到许县。” 程莞点点头,从马车的食盒里拿出一块点心,递到他的嘴边。 宴凌云很是开心,招呼着她下来,一起过去用些茶水。 第五十七章 茶舍 茶舍的老板居然是个女人。这大大出乎程莞的意料。 她身形微胖,手脚麻利,声音爽脆,一口一个官爷,请这边坐。 程莞对她微微一笑,她立刻大声赞叹:“这位娘子,真是绝代佳人!” 程莞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虽然知道自己身段不差,容颜尚可,但被这么直白的夸赞,还是第一次。 “谢谢大嫂的夸赞,您的点心也十分可口。” “我姓罗,罗月娥。早年这点心,还是跟我那相公学的。”她爽朗的答道。 “嗯,很是好吃。”程莞转身对宴凌云问道,“相公,我能带走一些吗?” 之前两人沟通过,虽然可以明目张胆的返程,但是称呼上还是不能暴露“侯爷”身份。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唤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宴凌云愣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轻轻点点头。 程莞挽起袖子,跟着罗大嫂往厨房走去。这才发现,罗大嫂虽为人豪爽,但人却是细致的。厨房收拾的一尘不染,程莞立刻喜欢上了这里。 罗大嫂笑她:“您是大家小姐,这腌臜地方,想必是待不了的。这样吧,若你喜欢,我教你两个做点心的法子。” 程莞满脸惊喜,“真的吗?好啊好啊。” 罗大嫂哈哈一笑,“自然是真的,我罗月娥吐出去的唾沫能沾二两土!哈哈哈。” 罗大嫂一边说,程莞在旁边认真的听,发现,记了这个忘了那个,她急急的说:“您等一下。” 说完,便拎着纱织裙摆跑了出去,不一会儿跑了过来,手里拿着纸笔。 “您说,我记。待日后我若学会了,希望也像您一样开个铺子!” 程莞憧憬着。 罗大嫂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妹子,怕是不行吧?外面那位,看着不像是让你出去抛头露面的。” 程莞撇撇嘴,皱着眉头,往门外看了一眼,很是遗憾。 罗大嫂安慰道:“无妨。自己做来吃,也是开心的,以后有了孩子,也可以做给孩子吃。不像我那相公,教会了我,自己却又归了西。” 程莞惊讶,细问之下,才知道,罗大嫂的相公,早些年没有铺子时,每日挑着担子进村里卖,一次,却遇上村霸,他为了一筐点心,与人起了争执,回来时,便是一具尸体了。 程莞关切的问:“后来呢?” 罗大嫂红了眼眶,“后来,县令把那个洪五收了监,赔了银钱给我们娘四个,我们这才能在这开着铺子。” 说着这,她擦擦眼泪,“没事,都过去了。我们过得好,那个死鬼才能在地下开心。这些年,我已经把三个孩子拉扯大,老大明年就要参加会试了,老二老三,且小一些,但也能帮我干活呢。” 程莞握着她的手,轻轻用力,“一定会好的。” 她认真的记完点心法子,思索了下,“不若这样,我们正是要往上都去,大嫂可愿让孩子跟着我们的车队,直接去,以待明年会试?路上有个照应。” 罗大嫂一听,立刻双膝跪地,大呼:“贵人啊。多谢妹子,我这就跟他说一说。” 看着罗大嫂转身进了里院,程莞才不好意思,颇有些扭捏的说了下要带罗家大儿子一同赶路的事情。 宴凌云皱皱眉,说她太过轻信他人了。 程莞摇摇他的手臂,再三保证,罗大嫂看起来是十分友善的人。宴凌云点点她的额头,这才应下。 其实,刚才他已经派人去周遭打听了下,此处却系一户单纯的茶舍,女人早年守寡至今,膝下三个儿子,很是艰辛。 说着,他扯下腰牌,递给程莞。 “你把这个给她看上一眼,也好让她放心。” 程莞伸手接过,一看上面写个刻着个大大的“宴”,顿觉宴凌云真是有心,她扫了一眼此刻堂屋无人,立刻踮起脚尖,在他的脸颊轻轻亲了下,咬着嘴唇说道:“这是奖励。” 宴凌云被撩拨了下,立刻揽着她的腰,“就这样?” 程莞笑着挣开他的手,向厨房跑去。 第五十八章 罗永 罗大嫂的长子名叫罗永,今年十五岁。 程莞跟罗大嫂了解到,他一直还未成婚,心中特别有主意,一心想过了会试再说终身大事 罗大嫂说的时候,一直摇头,直叹:活生生要把自己气死! 程莞笑着安慰她,“罗公子这是好主意呢,以后若是中了,岂不是能有更好的贵家小姐来配?” 罗大嫂一惊,拍了下大腿,原来这小子想的是这出! 罗永不愧是读书人,收拾妥当从里院出来时,他一身灰袍,典型的读书人装扮。罗大嫂向他介绍程莞时,嘱咐他务必要听这位娘子的话。 程莞笑着看他,他却头都不敢抬,只深深作了个揖,气的罗大嫂重重的在他背上捶了两拳。他也没有反驳,只抬起头,嘱咐罗大嫂,注意休息,不要劳累。 程莞看着他,眼角晶莹,似有眼泪,本就清瘦的脸庞,显得有些惹人怜悯。程莞连忙转身安慰擦着眼泪的罗大嫂,“孩子如此懂事,大嫂切莫哭了。到了上京,我会和相公请求,到时候好好给罗公子安排住所,感激大嫂今日的教学之恩。” 罗大嫂轻轻拍了下程莞的手臂,“妹子,我这小小法子,竟得你如此大的恩,这可怎么报答啊?”说着就要拉着罗永一起跪下。 程莞连忙托起,连说不必。 罗大嫂交代完毕,程莞一行这才重新出发,接着前往许县。 许县县令早已得到陛下旨意,车队赶至城门口时,天色大黑。许是前段时间小产的缘故,颠簸一路,程莞感觉腰酸背痛,难以忍受,看着宴凌云也是一脸疲态,她不敢多说什么,硬撑着跟在后面。 晚宴时分,这位卓姓县令颇为用心,准备了当地有名的歌妓,吹拉弹唱,好不热闹!程莞自知自己的出身在侯府早已不是秘密,这还得感谢初入府时姚芷的“直爽”! 所以,她对此倒是不甚在意,甚至有些同情这些姐妹,每日身不由己、言不由衷,去取悦各位恩客! 反观宴凌云,他的脸色更加阴沉,似隐隐藏着怒火。程莞心中暗笑,云哥哥,即便你心中不喜,可是怎么办呢?我确实有过一段青楼经历呢。她抬眼看了眼旁边的卓县令,肥头大耳,大概是功课做得不足,这马屁拍到马蹄子了。 吃到一半,程莞实在觉得不适,便向宴凌云告假,先回了住所。路上,虽然春儿一路搀扶,但依然腰痛的寸步难行,只好靠在假山石上休息片刻。 这时,黑影中走来一人,春儿大叫:“谁?” “我。”走近一看,却是罗永。他手拿一个靠垫,双手奉上,慌乱的解释:“此乃母亲为我新缝制的,春闱时用的,靠在后背,可缓解背部不适。” 程莞连忙摇手拒绝,谁知,罗永这个闷葫芦,塞在春儿手里,直接离开。 春儿摸了摸垫子,点点头说:“主子,甚是柔软,用吧。回去,我做几个,还给他。” 程莞笑笑,收下了。 次日,宴凌云一早便被那个卓县令请去,说是体察民情。宴凌云临走时冷哼了一声,“无非是卖弄罢了。大俞怎么会有这样的官员?” 程莞为他整理好深蓝缎面衣袍,转身回去为他配了一把折扇,颇有些芝兰玉树的模样,笑道:“何必与他一般见识,我们不过几日便走了。等回了上都,忙完正事,侯爷再回过手来,好好调教他。” 宴凌云点点头,“莞儿深知我心。”说着,迈着大步离开。 昨夜听宴凌云说,他已经在晚宴上发飙了,斥责其荒淫无度,奢靡浪费。卓县令想必吓得够呛,这今日才又想出“体察民情”的招数,妄图收一些名声回来吧。 趁着这个空档,程莞让春儿去街上寻找药铺,开个方子,拿些调养的药物。不一会儿,春儿便回来了。 看着那个圈圈画画的方子,跟之前在南城那张颇有些相似。 程莞指着卓上卓夫人新送来的点心,春儿一喜,不说别的,春儿的爱好真的是单一,就爱一口吃的。 春儿塞满了嘴巴,说道:“刚才在街上,好像看到罗永了。” 程莞歪着头想了下,也正常,这里离他家不远,想必他也是熟悉的。 “只是,他好像不高兴,他一直盯着一个长得很凶的一个人看呢。”春儿边咀嚼边说,回想着罗永当时的表情,她大口吞咽下去,“那样子,吓我一跳,往常我以为他不会生气的。” 程莞听着春儿的描述,这才重视起来。 那人,是谁呢? 第五十九章 杀父之仇 天气转凉,程莞身着淡紫色对襟小袄,配着同色系绣花棉裙,在屋里走来走去。春儿正焦急的等在她的身边。 她只不过是依着主子的意思,再回街上看看罗永什么情况,没想到正撞上他手提一把菜刀,夺门而出,把她吓了一跳,赶紧回来跟主子汇报。 如果罗大嫂知道罗永刚到许县就走不了了,不知道会伤心成什么样子。程莞紧紧地捏着手中的粉色帕子,秀眉轻轻蹙着,心想,必定要拦下罗永。 “这样,今日侯爷不在,张旭在何处,你知道吗?” 春儿歪着头想了一会,“知道,刚才他在前院和几个侍卫吩咐事情。” 程莞立刻让春儿随自己一起,到前院去寻张旭。张旭得知程莞的意图,立刻带上三四个人,飞奔出门。 不一会儿,张旭便将罗永带了回来。张旭解释,赶到时,他正和一人厮打在一起,手中的菜刀早已被打掉。 程莞看着罗永那被张旭举起来的胳膊,鲜血已经染红了他的衣袍。她沉声道:“罗永,你该谢谢你的张旭大哥,若不是他,你怕是明年会试也无缘了。” 张旭挠挠后脑勺,憨憨的笑,对着作揖的罗永连说:“不必,不必。” 春儿端起旁边的点心,递到张旭面前,傲娇的说:“赏你的。” 张旭肤色黝黑,看到点心,呲着牙笑:“谢谢春儿姑娘。” 程莞瞄了一眼罗永,喝道:“你若不说,那便使人送你回茶舍吧。” 罗永一惊,立刻跪倒在地。良久,他才抬头,恨恨的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那洪五本该老死在监牢之中。” 程莞心下了然,刚才听春儿描述,心中便已猜了七八分。“你既已跟我们一起前去上都,出了这样大的事情,该主动报我们知道才是。” 罗永梗着脖子,不肯认错。 程莞无奈,又劝说他几句,让张旭带着先回住处去了,交代张旭务必盯好他,切莫出事。 …… 傍晚,宴凌云回来时,浑身脏污。程莞皱着眉头,为他擦洗,“侯爷这是怎么搞的?” 宴凌云瞪了一眼守在门口的卓县令,程莞抓住机会,火上浇油。 “白天,罗永在街上碰见了他的杀父仇人,洪五。” 宴凌云拂开程莞的手,抬脚一踹,“你每天干些什么?” 卓县令忙不迭下跪,大呼饶命,口中说着,“那洪五在本地颇有些势力,若不放了,怕是连这个县令也坐不牢稳。” 这话不说则已,一说把宴凌云气的火冒三丈! “你一个父母官,怕一个地痞?明天把他的人头提来!” 卓县令连连点头,屁滚尿流的离开。 程莞这才听宴凌云描述白日之事,原来,这个卓县令,专门引他去看乡野富饶,结果,连自己的师爷都没沟通好,所以两个马车,一前一后,竟去的不同的地方。 宴凌云去的地方,几乎要饿殍遍野,民不聊生。他只好将身上所有财帛散去,又把卓县令的贵重之物掳走,全部散于穷苦百姓。 宴凌云盘算着,一入上都,就要和皇帝奏请,将其撤职。 程莞连连点头,劝他切莫为了此等小人劳神费心,对他警告再三,让他短期内不敢作恶就好。 宴凌云点头表示认同。 第六十章 大雪 离了许县,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冷,几乎已经到了滴水成冰的地步。 程莞每日捂着一条绣花锦被团在马车里,宴凌云笑她像一只慵懒的熊。程莞吐吐舌头,往靠垫上靠了靠,轻声感叹,“罗大嫂这垫子做的真不错。” 宴凌云撇撇嘴,“侯府亏了你的物什吗?” 程莞把宴凌云往前拉近一些,撒娇道:“自然是没有。只不过眼下咱们在赶路么,所以显得这垫子颇好!” 宴凌云点点头,“罗永这小子,算是有点良心。不枉你帮他报仇。” 程莞又把自己往前靠了靠,想从宴凌云身上攫取一些温暖,呢喃着,“我这是狐假虎威呢。全是侯爷威武!” 宴凌云被逗得哈哈大笑,良久,又觉得不对,轻斥道:“你骂本侯是老虎呢。” 说着就去挠她的痒痒,程莞都逗得咯咯直笑,连连求饶。 喘过气来,她轻轻抚着胸口,“莞儿怎么敢呢?” 说着揽着他的脖颈,轻轻的在他的唇上啄了一下,“侯爷,我视你作天!”宴凌云很是满意,托着她的后脖颈,深深地吻了上去。 这些日子,他快憋坏了,因着前些日子她的小产,每日守着如此这般的妙人,却要强压欲火,着实不太好过。 不过,他还是松开了,在她的耳边轻语道:“再等几个时辰。” 程莞娇羞的用被子盖着脑袋,惹得宴凌云又哈哈大笑起来。 …… 这日,走到晌午,竟飘起雪花来。 程莞听到外面众人的惊叹,立刻探出脑袋,漫天遍野已是白茫茫的景象,往后看去已经看不清车队的后面,程莞伸出纤手,晶莹的小雪花落在掌心,瞬间变成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 程莞回过头来,睫毛已经挂着细微的水珠,小脸红扑扑的,笑着说:“侯爷,外面雪花下的很密呢。” 宴凌云点点头,往外看去,他有些不放心,立刻招呼了张旭过来,叮嘱车队走快些。 如若雪花越下越大,这冰天雪地的,不仅容易冻伤,更重要的是,容易迷路。 宴凌云越想越觉得不妥,打算下去亲自盯着。程莞看出他的担忧,一时也帮不上忙,只轻轻捏了捏他的掌心。 春儿从门外进来,搓搓小手。“主子,外面可真冷呢。” 程莞连忙将被子分享给她半张,扯过她的手为她呵气。春儿的眼睛笑成一条线,连声感谢。 忽然马车一个趔趄,程莞扯着被子,差点摔倒,幸好春儿在另一端紧紧拉着被子。 看着眼前的被子,心想,若是将车队前后连接,这样岂不是不会迷路? 想到此,她打开车窗,唤宴凌云。 “侯爷,妾有个主意,不知可不可行?” 宴凌云附耳过来,只听她软软的声音,“侯爷,下雪看不清楚,可以用绳索或者布条,将前后车子连在一起,这样相互牵扯,省得有人掉队。” 宴凌云一听,可行。他立刻命车队暂停,先采用这样的方法,确保全须全尾,也是好的。只要到了下一座城池就好了。 …… 不一会儿,绳索都已固定好。 此刻,雪花依旧漫天飞舞,地面已经积下了白白的一层,车子碾过,发出“吱吱”的声响。程莞听着声音,心中默默祈祷,千万在天黑前到吧。 过了一会儿,她觉得这样不是个办法。这个速度,恐怕天黑前很难到达目的地。 想到刚才宴凌云提到的到达下座城池,还需两个时辰。她裹了裹身上的衣服,透过缝隙望向窗外,雪花早已弥漫了整个世界,车队走的十分缓慢,她有些焦急,问:“春儿,此刻大概是几时了?” 春儿思索了下,回答道:“估计快酉时了吧?” 程莞暗叹,不妥!若是到了酉时,这个季节,天就黑了。 她随手拿起披风,系好。春儿不解的看着她,她只笑了笑,示意春儿一起下车。 雪地里,身着红色披风的她,格外引人注目,只听她脆声道:“不若侯爷教我骑马吧,让年长者们用马车吧,这样我们的脚程也快些。” 话音一落,雪地里步行的那些年长的妈妈、随侍,纷纷投来赞叹的目光。 宴凌云也是一喜,没想到莞儿还有这样的胸襟。 他大手一捞,程莞已经跨坐在马上。其实,他知道,少年的程莞便已会骑马了,此刻,不过是寻个理由罢了。 他们一马双人,策马走在前面。张旭大喊一声,敦促车队加速。 程莞在马上回头望去,这下确实快了不少。 抬眸望着宴凌云,他正聚精会神的策马向前,刚毅有力的下颌泛着微青的胡须,显得更加英武。感受到她的目光,他垂下眼睫,微微一笑,轻声道:“坐正了,要加速了。” 她立刻乖乖坐好,缩在他的臂膀里。这一趟门,出的还是有些值的。 …… 这样一来,果然在傍晚时分,看到了卢州的城门。 宴凌云和程莞相视一笑,两人率先策马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