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个月,我一直在忙着办理签证的事情,终于在大暑这一天,办妥了去美国的全部手续,并准备从上海出发,直飞美国纽约……
任然和吴罗阁所在的浙江县城,离上海还有200多公里的距离,所以,一家人在一起吃了个中饭后,便准备为我送行。
吴罗阁将最大一个箱子递给我之后,拍了拍我的肩,说道:“到那边以后,你直接跟我在那边的助理对接就行了……凭你的能力,我相信很快就能上手。”
“放心吧,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那边的生意,我一定会帮你稳住的。”
吴罗阁点了点头,而后又拿出一串钥匙递给我,说道:“这是我在那边的房子,郊区有一套别墅,靠公司的地方有一套公寓,想住哪边,看你的心情……对了,我在那边还有几辆车,都在郊区别墅的车库里停着,特别是那辆63年的雪佛兰,一定要记得按时做保养。”
我从他手中接过那一大串钥匙,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有收藏古董车的爱好。”
“经济条件成熟之后,总得让一部分情怀落地吧……你也一样,希望在美国的这两年,你能有新的收获,新的情怀。”
“嗯。”
我应了一声,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妈和任然一起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她们的手上也拿着一些我的行李,任然在其中一个行李袋里一阵翻找,然后又向我妈问道:“妈,我给韩潮买的老干妈,还有装榨菜的那个袋子你看到没?”
“不是被韩潮装进他那个大行李箱里了嘛。”
任然又看着我,想让我确认,生怕我忘了这些东西;我这才笑了笑,回道:“是在我那个大行李箱里面……老干妈这些东西,那边不是都能买到嘛,真不用给我准备这么多!”
“国外的版本哪有国内这么原汁原味呐……对了,还有一些那边不好买的日常用药
,我也给你放在那个白色的袋子里了,你可别弄丢了。”
“知道了。”
任然挽住了吴罗阁的手臂,有些红了眼,吴罗阁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慰着说道:“等空出时间了,我们去那边看他就是了……”
任然已经哽咽,她说道:“我难受的不是两年见不到他……他这人看上去挺神气,身边也没缺过人……可到了最后,还是自己一个人孤身去了美国……”
任然这么一说,所有人都陷入到了沉默中,但心情却不尽相同,最终,给这场我本没有太放在心上的离别,增加了一些沉重感。
这种沉重感,让我觉得,这一切的一切,似乎并不能如此轻易的结束;至少,我还没有去见左小薇一面,也没有等到邹畅是死是活的消息,就连老歪的儿子,我也没敢去见上一面……
我依然在逃避着,就像当初逃避那无法调和的家庭矛盾一样;所以,漂泊不定,似乎也成了我人生中挥之不去的阴影,我有些不甘心。
就算我狠心卖掉了那辆曾陪我走过296座城市的房车,我也依然没有得到一个属于自己,并安心坐落在某座城市的家。
我的青春似乎变得毫无意义,就如同一场玩了命的逃亡,我有些累,也有些沮丧,可是又毫无办法,我只能去国外,或许,只有在这么一个遥不可及的地方,我才能忘记那些罪责和责任。
……
我走了,没有回头,也没有叙述太多,即便身后站着的都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我就这么独自开车驶上了去往上海的高速,旅途很安静,安静到数个小时的行驶中,只有车里的音乐在陪伴着我……
我终于在快要傍晚的时候,到达了上海。
去往纽约的航班是明天早上的,意味着我还要在上海停留一夜。
我去了外滩,独自一个人站在黄浦江边,那些高到夸张的建
筑群,就这么搅合着霓虹灯,一起倒映在江面上,江面因为船只的穿行而晃荡不定,似乎在诉说着这座城市在历史长河中,根本就道不尽的落寞与繁华;就好像我们每个人,怎能仅凭在这里的匆匆一眼,就看清他的全貌和全部经历呢?
所以,没有人知道,此刻站在黄浦江边的我,其实是一个有重大罪责在身的人,只是老歪把这一切做的太干净了,所以,我才侥幸逃脱,但这不代表,我能坦然地想起左小薇……
她失语了,不能唱歌了,以后,她该怎么去继续自己的人生?
我愈发感到沉重,最后,又点上一支烟,失神地看着,而那滔滔的江水,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荧幕,在这个荧幕里,我的故事还在继续着,似乎永远都不会终结;于是,我又想起了栾雨,想起了鹿溪,想起了乔娇……
……
安静了一整个下午的手机,忽然在这个时候发出了震动的声响,我有些心不在焉的从口袋里拿出,却是一个境外来电。
境外来电多为诈骗,我本想拒接,但内心又突然莫名一震,继而想起了那个在心中曾想起过一千次的可能性。
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香烟,我终于接通了这个电话,而后,电话里便传来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她喊了我一声“哥”。
我几乎快窒息了,半晌,才试探着问道:“邹畅?”
“是我,哥……”
“你……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境外……你放心,我现在很安全。”
我的心里翻腾着各种情绪,然后又重重舒了一口气,说道:“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哥……”
我在等着邹畅说下去,她却突然静止了,我能听到的只是她的呼吸声。想必,她跟我一样,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以至于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于是,我再次开口问道:“你知道从你出事到
现在,过去多久了吗?”
“过了明天,就是整两个月。”
“整整两个月啊,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和我联系?”
这就是我心情复杂的真正原因,我至今仍不能忘怀,当初是因为什么而怒发冲冠的,可她竟然还活着;我当然希望她活着,于是,一个合理的解释,在此刻变得比什么都更重要。
“说话啊,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和我联系?!”
吼完,我便呆住了,我竟然因为邹畅活着而发了怒,之所以发怒,是因为我心里并没有真正放下,也无法释怀,我有了一种很不好的直觉……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邹畅终于开了口,她说道:“对不起……哥……是我利用了你。”
“利用我?”
“马关……他,是我杀的……然后又制造了自己失踪的假象……目的就是把你变成我手上的刀……因为,我很清醒……凭我自己,根本没有办法给我爸伸张正义……因为小城的规则是没有办法打破的,只有你是一个例外……”
“嗡”一声,我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而后又猛然清醒,那些和邹畅交集的细节,如泉涌一般,一泻千里,回忆起的同时,也把我彻底淹没了。
我终于开口说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我的?”
“在你第一次和我说起我爸的事情后……我心里隐隐就有了这种想法……我一直在等,可等到最后,发现就算是你,也没有办法以常规手段扳倒关羽博,所以……不得已之下,才走了这样的极端……”
“你……你竟然有这样的心机!”
“一个混夜场的女人,一个被人性折磨成这样的女人……你希望她是一个单纯的人吗?或者,她该是一个单纯的人吗?”
我陷入到了深深地沉默中……
“哥,你觉得还有比现在更好的结果吗?……马关死了,撞死我爸的那个老混蛋,这
一辈子都不会好过;还有关羽博,生不如死,才是他最应该得到的下场……虽然我不知道最后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从事情发生这么久,你都没有受到牵连来看,你也已经完美的逃脱了责任……以后,我们都可以好好生活了!”
“那只是对你来说,我没有办法心安理得的活着……在这场车祸中,我死了一个朋友,就连左小薇也因为这场车祸患上了失语症,她这一辈子都毁了。”
“既然你已经狠下心做这件事情,又何必在意左小薇的结果呢?”
“你XX妈的放屁,我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牵连到左小薇……对她来说,这就是一个意外,一场无妄之灾……你知道吗?如果,我们都能再耐心等一等,就能拿到关羽博犯罪的证据,足以让他万劫不复的证据……左小薇留在关羽博身边,一直在做的就是这件事情……可现在,全他妈毁了!”
这次,邹畅的情绪也受到了震荡,以至于过了很久,才开口说道:“我知道你很自责,也很难过……可这个世界上的事情,谁又能算到分毫不差呢……也许,这就是命运吧,我们谁都逃脱不掉,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命运的框架内,最大程度的保全自己。”
我心如死灰,渐渐感到无话可说……
“哥,我们是这个世界上彼此最透明的人了……我们没有秘密,命运也被彻底捆绑在了一起,所以,我有一个请求……近几年,我不可能再回国内生活,境外这边,我已经都安排好了……所以,希望你能带着我妈,一起来这边找我……”稍稍停了停,她又笑道:“听说,你跟我妈有个约定……说要一起在个旧开一个糖葫芦主题的酒吧,糖葫芦象征着幸福和团圆……至于是在个旧,还是境外,其实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能不能在一起……所以,我已经租好铺面了,就等你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