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回答她猝不及防。
“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霍拾昀耐心替她处理着伤口,语气平静又淡然,“我们和离吧。”
只有这后半句话,让她如同冰雕冻住了。
过了一会儿,哭完的胡家夫妇抱着女儿走来。
胡大嫂抹了把眼泪对她说:“妹子对不住,嫂子太激动了出口伤人,你要怎么罚我都行。”
她一来难免就打断了二人对话,花自闲不得已转过头说:“你让孩子来私塾就当是惩罚了。”
“好,去。一定送她去。”胡大嫂道。
直至回了家里,花自闲仍未从他的话里缓过来,霍拾昀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心悦我但是要和离?她把自己泡在澡堂里时,闷头在水里想了半晌也没想明白。
水纹在浴池里轻轻拍打着高出一截的池壁边沿,近日来天气渐渐冷了下来,水汽蒸发到了半空氤氲了整间屋子。
格纹窗棱上封了很厚的窗纸,自从做出了纸张以后,她又特意做了一种涂了桐油的防水纸来糊窗户这样既避免了浪费还能防雨水。
许是泡得太久了,她脑袋有些发晕,思绪又如同乱麻一样解不开。为何会解不开?她现在到底在想什么。
霍拾昀说心悦她,是喜欢的意思吧,可这不对他应该喜欢的穆花。应该?什么是应该,穆花喜欢霍拾昀吗?
他们是活生生的人,如何选择应由他们自己做决定。
“哗啦——”花自闲猛地一愣,身子浮出水面快速感受的了寒冷身上的汗毛立起来,转过头霍拾昀正瞪着一双惶恐的眼睛注视着她。
语气虽还是温柔的,却听出了慌乱:“你在做什么?”
一刹那,从他眸中闪过了一丝悲痛,她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连连摆手:“不是,我没有寻短见。”
霍拾昀猛地闭上了眼睛跳出了浴池,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一丝不挂,忙转过身从池边取来衣服穿上。
“对不住,我看你进来了半个时辰都没出来本,敲了门你也不应声进来就见你没在水池里....以为。”霍拾昀沉声说,那带磁性的声音浴室里回荡。
他这是以为她想不开?她背对着他,心口一阵起伏。
良久才淡淡说:“无妨,”
“我先出去。”他说,不多时身后就听见了一声巨响,转过头霍拾昀的脑袋才刚从撞到的那面墙上移开,“我没...我没事。”
找对了房门的位置,他夺门而出走了还不忘重重把门关上。
出来后,身上在浴室里染上的热气还未散,甚至还有愈发强烈的趋势。他快步朝房间走去,倒映在回廊檐下蓄水沟水面上的影子,他满面通红气息热烈。
必须把一切都拉回正轨,花自闲踏出水池,心下想着。
下晌,梧桐树上来了几只喜鹊吵闹了一下午。
“来喜鹊是好事儿,我拿些果子喂给他们,叫他们以后常来。”穆花笑说,往篮子里放了几枚红果。
不多时霍云像是想起了什么对她说:“阿娘让你过会儿送些点心到书房去。”
“姐夫下午不都在书房吗?为什么让我去送。”穆花两道柳眉皱在一起,对这个说话深表怀疑,是不是弄错了。
霍云吃完最后一块肉下了凳:“我哪知道,娘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呗,我要出去找二蛋他们玩了。”
二蛋是村里农户的孩子,几人在学堂里上课关系越发好,便玩到了一块。一个月里每上五天课放两天假,几人越好了也一起玩。
穆花有些不明所以,是以端着点心过去的时候,从院墙下面走过。忽然一颗红果从头顶掉下来,她猛地抬起头,瞧见个着白色上襦青绿下裙的少年。
她认得他素来和姐姐不对付,叫什么竹丛。
“你来我家干什么。”少女鼓囊着一张小脸说。
许竹丛嘴里叼着一支草,笑说:“你瞧瞧我站在院墙上何时进去了。”
“识相的赶紧给我下来,否则我就拿竹竿子捅你下去。”她说,虚张声势真要转身回去拿竹竿。
却听身后少年戏谑道:“你个傻子,要被人拿来当小妾了都不知道,还当这里是你家呢。”
“你胡说。”穆花急了。
许竹丛:“若非如此花自闲干嘛让你给她夫君送吃食?还无缘无故的留你在家里这么久,不是为这这个缘故还能是什么。”
“你胡说你胡说胡说。”穆花这下是真的急了,转身扔过去了好几块点心,最后她一扭头跑了。
虽然心里气,穆花倒不忘花自闲交给她的任务,拿着只剩一半的果子盘进了书房砰地重重砸在了霍拾昀的桌子上。
出来后,撞见了从西厢房出来的花自闲,她一言不发便从她眼前走了过去。
“啧啧小丫头片子脾气挺大。”
听见个熟悉的声音,花自闲猛地把头转过去:“你同阿花说什么了。”
许竹丛险些从墙上掉下去,但下去前还不忘恶心她一句:“说了你要拿她给霍瘸子做妾。”
“你。”花自闲着实气到了,可那人身子一翻没影了。她正愁怎么去哄穆花,扭头就见霍拾昀站在了她身侧。
俊朗的面容五官棱角分明,可那双眉眼在看着她时却多了一分落寞。
“你让我娶穆花?”霍拾昀道。
花自闲:“不是。”不是,她真有这个心思,她该死。
“今日之事就是个误会。”花自闲赶忙解释道。
霍拾昀却好似已经不想跟她多说什么了:“即便你与我心意不相通,堂堂正正拒绝我就是,何必侮辱我。”
“霍拾昀。”她在身后唤他,男人头也不回径直回了书房。
日头正暖,梧桐树上的喜鹊还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她心乱如麻。
好不容易在后院捣纸浆的池子后面找到了哭泣的穆花,花自闲缓步走过去,蹲下时她把脸背对着她不愿与她交流。
花自闲叹息一声,最后只得强劲的把她板过来:“你生我气了?”
“阿姐救我当真是要我给姐夫做妾吗。”穆花哽咽着问。
她立刻摇头:“当然不是。”
“那是为什么?我一无是处。”她低下头,现在想来许竹丛说的话也不是不无道理,她一个农女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有什么值得旁人对她这么好。
穆花自小生活在重男轻女的家庭,七岁时父母双亡,弟弟被掳走自那以后全村人便都认为她灾星。虽是小说女主的标配悲惨身世,但还是造就了她自卑的性格。
花自闲抿了下唇,语重心长道:“旁人对你好,是因为是你才对你好,不是因为你有什么。我对你好,是因我想对你好。”
她认真听着,吸了吸鼻涕:“阿姐....”
“我尊重你的意愿,只要是你不想做的事情,我不会逼你。”花自闲说。
穆花心里稍稍好受了一些。
“和我学造纸如何,也能有份安身立命的手艺。”
闻言穆花心中不由一惊,纸张一斤就要卖到二两银子,这样赚钱的手艺她竟真的愿意交给她。
“阿姐真的愿意教我?”
花自闲想明白了,让穆花平白住在这只会让她内心不安,不如让她帮些忙。
“从今往后你造出的纸张卖出的收益都是你的,另外我还给你每月两钱银子的工钱。”
她一听,脸上的愁容都散去了一把扑进她怀里:“阿姐真好。”
花自闲勾着唇角,心下却无比忧愁。这个哄好了,剩下的那位可就难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