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后党的倒台1
严格说来,泰裕八年的倒后密谋,不是第一次,而是第二次。
第一次因为迟晖背叛,无疾而终,名单上的人被大清洗,熬过去的人全部投敌。
第二次被他们仔仔细细地筹划着,唯恐哪里走漏风声。
他们等了很久,才等到皇帝回朝,并且这次打算多休息个一年半载的。
他们以为皇帝是倦了,累了,终于要在家待着了。
他们等待许久的实际终于到来。
解除皇后对朝政的钳制,主要三件事:兵权、名义和补缺。
最后一件,他们早有准备,这些年互相联系保举的有志之士,上至大宗正李让,下至新科状元,核心的有二三十人,外面还有七八十个。
前两件事,随着皇帝归来,已有落实处。
之前他们没办法,因为目前大雍拿得出手的兵,都是帝后自己一手一足造的。
皇后不遗余力地支持工匠技术,改机器,改武备,改出来的庞然大物,除非内部垮塌,否则没有任何动摇的可能。
皇帝回朝后,他们可以从帝后的关系着手动作。
总不至于皇帝一直在外面,和皇后的关系还那么密切、信赖吧?
皇帝都回来了,不想自己掌权吗?
是日天朗气清,皇帝幸西园,随行的人只有皇后、今年新纳的两个低位妃嫔和几个未历事的子女。
皇后在西园盘桓数日,因为关中地震,紧急回朝了。
西园出现空档,等待已久的“清源”派悲壮践行,送出主力,翰林院学士张秀、吏部侍郎高彬、礼部侍郎裴终,请求面圣,获准。
——
倒后党的倒台2
循古派的清源派系的三人被一个小厮引到春明园的古台所见驾。
春明园修成没几年,崭新崭新的,即便是最空旷的古台所,也气势磅礴,装饰华丽。
雕錾刻描,无一不是九族严选。
修建春明园时,所有人都觉得拿住了皇后的把柄。
好大喜功、穷奢极欲……奏章上书连篇累牍地劝谏、诤言乃至怒骂。
这些废纸,皇后看都懒得看,全都送去净房给宫女侍卫,还有积年的老太监们擦屁股。
所有人都以为民间一定会民怨沸腾。
却没想到民间热情高涨,甚至希望皇后娘娘再多修几处园子。
大雍行商局、工局承建,工匠、材料全部自民间采买,钱从大雍行的内帑里支取,没有摊派加税赋。
中间有没有官员捞好处?当然有。
可是更多的好处散给了民间,钱给得足足的,沾边的人都发了一笔横财。
吏部有小主簿喝醉了酒,在家长吁短叹,女主误国劳民伤财。
恰好他家有个短工就是机灵劲儿上去,从春明园建造里大赚一笔的小工头,听了这话,趁夜纠集一批工人把他家砸了。
小主簿找不着人,只能自认倒霉,请工人来修,得了个比市价高一倍的报价。
小工头:就这还便宜你了呢,给皇后修园子,人家管三顿饭四季衣服,三伏三九不上工,不比你家强?
所以民怨是没有的,民爱倒是很多。
究其原因,国库满满当当,花钱不必刮民脂民膏,反而能让平头百姓多得些例,不满的就只剩下迂腐古板的酸儒。
每年春明园空着时,还开放一些外围的区域供百姓游玩赏乐。
古台所西部的一片园区正在开放之列,人们在这里放牧或者游玩,甚至还有人悄悄开地种点瓜豆,就撒撒种子,秋天到了,有收获就收一点,没收获就打点柴。
如此种种,看得循古派非常憋屈。
骂不上人啊!
现在李琚回来了,春明园自然对外封闭,不接受外人进入。
古台所的园子几乎成了李琚的猎场。
它在春明园最西部分,占地二百多亩,与山野连通,野物繁多。
清源派三人到达古台所时,李琚正在教小公主射箭,两位贵人在旁围观。
秋末冬初的天儿,北风呜呀呜呀地吹,众人都换上了大棉袄子大皮毛氅衣。
李琚袒着半身,黝黑的皮肤露在寒风里,吹得红红的,似乎还在冒热气儿。
配上他旺盛的蓬松的毛发,真的活脱脱一只大棕熊。
那异族来的贵人也有五尺多高,比很多大臣都要高一点,竟只到李琚胸口,一个健硕牧民女子,被衬得小鸟依人。
一箭飞出去,远远的有侍卫喊:“中鹿!中鹿!活擒!”
贵人和小公主齐齐拍着手儿:“陛下好厉害!陛下真厉害!”
李琚爽快大笑,旁有一个侍卫瞅着他心情好,赶紧上前交任务,李琚听了一耳朵,是关中赈灾期间官吏调动和原因,他就说“好”,这事儿便了了。
他又搭箭,没开弓,斜睨着清源派的三人:“你们又要进言什么?”
斜看的这一眼,冷厉异常。
领头的张秀咽了咽口水。
这威慑力……得活吞过几个九族啊?
——
倒后党的倒台3
清源派三人近前之后,皇帝身边其他人就都识趣退下,仅剩两个心腹侍卫。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张秀顶着熊王噬人的压力,问安后,进言说:“昔日陛下不在朝,中宫辅政,理在应当。今陛下还朝,朝政,也该还给陛下才是。”
皇帝拉开弓,又是一箭射出,对面远远报出“中兔!立毙!”
皇帝放下弓,交代说:“活的拿去给皇后玩,死的硝好了分给杨武他们。”
侍卫领命。
张秀不知其意,但总感觉不善,心里将措辞甄选再三,挑拣出合适的来:“陛下,中宫娘娘辅政确实颇有成效,只是这些年越发不将宗室亲族们放在眼里,满朝文武,竟无一人听皇令……”
“张学士。”皇帝打断他的话,又搭起一支箭瞄准。
“皇后颁发政令,盖的都是朕的印章,这不算越权。而况,朕觉得皇后擅长这个。
“朕第一次下江南,除了苏杭等几个大城,其他地方,几乎可以说民不聊生,路过的村子,几十上百口人才能凑齐一头耕牛,至于一户几口人只有一条裤子可穿,一年吃不着一次荤腥,凡此种种,比比皆是。
“朕第二次下江南,是海战回来,江南及闽越,几个港口格外繁华,一问,便有林半城、仝半城,鳞次栉比的高楼琼宇,都是这些人家的产业,比朕园子,可要阔气得多了。
“朕这次回来,故地重游,却见那些高楼大厦,水榭楼台,都挂着大雍行的牌匾,一个地方司部,要用民夫百八十人。而那些村落,即便是很偏远的地方,百姓安居乐业,一个月也能吃一顿大荤。原本逃税逃荒的流民也都出山了,地方上不必摊派、加征,税赋也是足额的。
“朕要修园子,打仗,也不必和户部扯皮,自有源源不断的粮草军马、武器盔甲、战舰艨艟送到朕手上。
“张学士,这些你们给不了。朕很清楚,朕也办不到。只有皇后能给,皇后能给,就让皇后主政。这事儿有这么难理解吗?朕收回来容易,只要朕开口,皇后立时就能交回印鉴。然后呢?然后朕要打仗,又要被你们阻碍,不给钱、打压武将,说不如嫁公主?朕要修园子,你们又要说劳民伤财?百姓如何,赋税如何,大雍行又如何?你打算怎么治国?”
皇帝一连串贴脸问,问得张秀不知该如何回答。
裴终回道:“陛下,天下治理,非一人之功,乃朝廷上下之合力。中宫殿下退居后宫,朝廷依然抚民治国,岂会不知其政?”
皇帝侧转过头来,将他们上下打量一番,又撇过头去:“皇后用的人,你们不敢用啊。”
皇后对武将很好很尊重,擅长通过战事获利,只这一条,他们都比不上。再往细处看,大雍行有三分之一都是女子,至诚斋御前夫人、至诚斋行走,也往往有四到五个妇人,剩下三分之二里,还有一半是破格提拔,清源派有八十人,但是与皇后同利的人何止八万。
李琚和巫明丽敢用人,会用人,是出了名的,换其他任何人来,都不会如此大胆。
他们连事和人都认不清,又满脑袋的“一己私欲”,李琚早就从户部的钱袋子里见识过了。
李琚弯弓,松手,利箭嗖一下钉在张秀跟前,入土尺深,旋式的尾羽嗡嗡发颤。
李琚道:“皇后回宫处理地龙翻身,走之前说,必有人上书请命,要求她还政于朕。皇后让朕问你们,为什么以前打仗越打越穷,所以历朝历代只有靖边没有扩土,但到了这一代,朕打仗越打越富,恩泽广众?讲明白这个问题,可以为真首辅矣。你们会答吗?”
显然是不会的。
他们只知道李琚会收获很多战利品,扩张很多地盘,以前也是如此,为何如今不一样了呢?
李琚又从胡禄里抽出一支箭搭上,道:“答不出来?滚。皇后不让朕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