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驭宾天1
按照王不泊的预估,太上皇应该至少还能活十年,然而实际上他只活了五年多,就驾崩了。
他放不下他的权力,身体稍微好一点就要重新掌权,一旦动怒劳神,病情便要加重,反复数次,终于还是驾崩了。
他驾崩那天,王不泊和大椿居士等,飞快地收拾好行李跑去大雍舰队当跟船出海的军医,等太上皇陛下梓宫入陵了才敢返回。
实在吓怕了。
巫明丽邀请王不泊继续担任她的大夫,王不泊警惕得耳朵快要竖起来了:“还想吓我一场呢?”
反正就留在了晋王府,日常和广玉真人她们说话聊天,给四邻八里的百姓们治病,巫明丽若有需要,她也回来。
不几日,发生了一件大事,恬贵太妃自尽了。
恬贵太妃并不是对新帝有意见,她留下绝命书给李珠,人生本无常,她这一生所系,从来都在上皇身上,上皇一走,把她的命也带走了。
上皇驾崩次日,恬贵太妃把宫人都安排好了,自己关在寝室,悄悄地绝食,水米不进。
过了好几天,已经出嫁的宫女回来给老主人谢恩,才发现恬贵太妃快把自己饿死了。
御医们给恬贵太妃灌参汤药汁子抢回来命。
巫明丽非常生气,以下犯上,给恬贵太妃狠狠骂了一顿,叫人拿香喷喷甜丝丝的各种瓜果香碟、热滚滚烫呼呼的碗儿锅子,堆在贵太妃殿里。
人是扛不住食欲的,特别是差点把自己饿死过一次的人,更扛不住饿。
恬贵太妃希望自己全乎个儿地去地下追随先帝,不希望身上有伤痕,不希望死状凄惨,怕先帝不喜欢,怕吓着先帝。
所以只能选那么几种死法。
巫明丽就收走了她能够得着的所有金银等物,让宫女们昼夜不停地守着她。
但是巫明丽低估了她的决心。
恬贵太妃是希望自己全乎个儿地美美地追随先帝,但是实在不能,她也不强求。
再晚几天,先帝的梓宫入陵寝,陵寝封闭,她就赶不上和先帝葬在一处了。
宫女们虽然一天十二个时辰守在近前,但到底有疏忽的时候,一个疏忽,人就没了。
恬贵太妃的第二封绝笔是留给巫明丽的,她说她也不那么想死,但是自从先帝走了之后,她找不到活着的意义,反而活着成了她的痛苦,一想到世上再也没有那个人了,她便痛不欲生,她此生所有的快乐和富足,都是先帝给的,包括她的伶俐的儿子和她关系较好的几位女子,都是因为皇帝陛下的指引,才来到她身边。
所以她不是寻死而是寻生。
巫明丽看完绝笔,很无奈地闭上眼放开,让李珠自己看。
李珠,这个巫明丽两辈子的知交,也只能摇摇头:“希望母亲,能寻到她的生路。”
巫明丽眼圈都憋红了:“可是我,我很难很难,才遇到你母亲。”
李珠淡淡地笑,洒脱中颇有出尘之意,他一向爱问道问佛,情缘浅薄:“每一个人都是很难很难才遇到的。皇后嫂子,您会遇到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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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驭宾天2
先帝驾崩一个月后,李琚才回来京城。
他这几年在外多,在家少,多有胜仗。
这一次他更是打下一块阳光灿烂、水热绝佳、物产丰富的新地盘,要选拔人去治理,朝廷上下忙得不可开交,他自己倒是甩手了。
他拜谒完父亲的陵寝回来,与太后问安,再到玉芷宫见皇后,一番久别重逢胜新婚,李琚忽然说:“姐姐,我看到,看到——”
“看到永祥陵里供奉着的孝荣显皇后了?”巫明丽老困了,把李琚的脑袋按下去不让他再动弹,飞快地交代,“太后不想挪地儿,我就说,椒房殿先给太后住着,以后也不住人了,改作祭祀之用。作为条件,要给你的生母追封为皇后,并与先帝合葬。这就成了。”
李琚并没有过继或者记在柳太后名下,他的生母不是不能见光。
那就大大方方地追封,大大方方地合葬。
不过实际上也不算交换,太后现在看帝后的脸色过日子,奉德公府早就是大奶奶和小鸾的天下,柳家原有的一众门生故吏,早已改投郎云清和巫家门下。
太后除了同意,还能怎样?
太后不阻挠不反对,很识趣,所以巫明丽主动提出太后不挪地方仍居椒房宫,作为安抚。
巫明丽并不是很愿意搬进后宫的范围。
玉芷宫可以直达外朝,她找个人站在玉芷宫的东边儿,能把进宫的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什么大臣侍卫外戚命妇进甘露宫和勤政殿,都逃不开她的眼睛。
若进后宫,以后出个门还要周折一番,召见外臣更是多有不便。
后宫离供养太后太妃的兴庆宫、延寿宫也近,以后还得朝夕问省。
她才不挪地方呢。
李琚只当她是为了他的生母委屈自己,感动极了:“姐姐,我都不记得我的,我的……生母了。你却还记得她……”
因为你的底色是无情但有“闻”啊。
巫明丽瞌睡上来,挼他的脑袋:“睡吧,明天咱们商量,给杨将军平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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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驭宾天3
如何用一句话让皇帝彻夜难眠?
轻松拿捏。
第二天早起,李琚的眼下乌青乌青的,食铁兽一样的两个大黑圈。
巫明丽看了都得多给他挟两筷子笋。
对杨将军的罪责是先帝下的,先帝活着时,必不可能翻案,先帝驾崩了,这事儿才能提上议程。
李琚想不出要怎样为杨将军平反。
当年的事随着吴王和忠勇王见弃,杨将军被杀以平愤,彻底埋下去了。
案子被办成了铁案,证据确凿,杨将军认了,要找到证据证明杨将军当年是屈打成招或者为人背罪,谈何容易。
当年踩着杨将军尸骨升上去的人,姚维礼,年近八十,听说已经痴傻了,他的孙子姚诤刚调任岭南道左参政,主持通商海港建造,可姚诤年纪太小了,不可能知道那么久远的事。
张孟达,在办案时做了怎样的手脚,也难查。
李琚每次想到这里,都觉得束手无策。
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巫明丽能怎么办呢?
巫明丽问李琚:“你舍不舍得,甘露宫和勤政殿大总管的位置?”
李琚不常用太监伺候,他倒是把朱七九等几个用老了的小厮带进宫当侍卫,由这些“侍卫”们伺候他。他不在意:“阉人罢了,姐姐随意。”
“行,这两个位置,我要了。你先把朝政办了,办完带你去找人。”
李琚于是被迫看了一天奏章和上书。
前几封他还有闲心一字一句地领会,后面渐渐地就不耐烦起来。
十本奏陈、书信有八本都是问候一下,两本讲正事,但前问后祝,夹在中间的正事,打眼看去也写得让人心浮气躁。
需要皇帝决断的陈书上面有六辅贴条,建议怎么怎么处理,红的黄的绿的蓝的,一堆堆的条,他们的意见还会打架,李琚看着就更躁了。
他选自己中意的意见,然后问巫明丽这样行不行,巫明丽都夸好,然后给他仔细解释为什么好。
说实话,能贴到条上送过来的处理意见,都有可取之处,并不怕他乱处理。
一天里大约有奏章和上书五六十封,以时节不同,各有侧重,汇报物价的,汇报天气的,有灾说灾,无灾说政,乃至互相攻讦、报缺出缺……尽在此中,十分繁琐。
有些事李琚经历过,他就多看一下,比如他这次是从南爪哇回来的,经白水港登岸,他会格外注意一下他亲自接触过的哪些官员如何。
发现奏陈上书,大多数都不提他看到的事情,也不提他认识的人,李琚就觉得不熟,没意思极了。
唯一一封他熟悉的奏章,岭南道合浦州府弹劾丁武在蓝泉港毁坏民房,六辅草拟对丁武小小地治罪一下,削爵罚俸啥的。
李琚脸都黑了,朱批御令将上书的人革职。
巫明丽无奈道:“武将军当时是迫于无奈,蓝泉港海商巨富林斗南通敌叛国,自筑城堡,窝藏贼寇。丁武当时若不处理他,必定纵虎归山,贻害无穷。丁武当机立断,虽然行动中伤了一些民居,也可以理解,后来也都赔钱并帮助重建了——杨将军的家风,是真不错啊。”
“是啊!真事就这么回事,这些人竟然告状!!!”李琚越想越气,这不成了当年诬告杨鹏正那套吗,简直其心可诛,便将“革职”一条又抹了,改批令砍了,抄家。
巫明丽忙劝阻:“这却不好了,咱们要鼓励他们上报地方民情,这也是他们的责任。武将军是为国的,他们也是为国,毕竟,这奏陈上并没有添油加醋嘛。你回他们,这件事,武将军已经上书详细陈奏解释过,当时事急从权,事后也补过了,已了。让他们不必计较这些,继续尽忠职守。”
李琚浑身不舒服,可也只能这么写批语。
如此大半天都耗了进去,吃过晚膳下午还要在议政厅会见大臣,李琚一刻也坐不住了,嚷嚷着赶紧推了,明天再说。
巫明丽让白羽传话出去,大臣们往偏殿等候,小厨房按皇帝的御用膳品减一些给大臣们,剩下的事,等他们回来再说。
李琚脸绿了又绿:“今天非见完不可?”
巫明丽道:“非见完不可。这就是治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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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驭宾天4
中断朝政,巫明丽和李琚来到了甘露宫的书房。
这里已经清空了,白羽和朱七九守着外面,房里只有四个人,前甘露宫总管太监许秀,前勤政殿总管太监郑良,前前甘露宫总管太监楼知微,前前勤政殿总管太监谭鹤年。
许秀和郑良今年四十来岁,不是那么老,还能干一段时间。
但是,没有意外的话,李琚不会继续用他们,他们俩要么给先帝守灵,要么在宫外的道观养老,所以他们已经是,无用之人了。
他们原本以为,手上有钱,宫外也置办了产业,靠着宫里徒弟们的震慑力,应该也能荣养。
却没想到,这个京城最是能随风倒。
先帝走了,他们的好日子也到头了,宫外的锦衣玉食他们还没过上呢,就已经被一层层的人剥干净了。
而且,以前他们走到哪都被奉承得服服帖帖,就是原皇后、蜀王,对他们也要客气三分。
而现在,外面守门的护军都能给他们甩脸子。
这就是一朝失势的滋味吗?
而楼知微和谭鹤年离宫日久,生活更艰难,巫明丽找到他们时,他们已经在安乐堂数佛珠了,数一天没一天。
京里过日子要面儿,他们抹不开面儿,离了宫还要那个架子,坐吃山空还被人骗,手里那点积蓄飞快地就没了。
巫明丽刻意等到这个时候才召见他们。
就是要他们都知道失去权力有多难熬,才能调动他们为了权力吐真话。
巫明丽让他们都坐下,然后说道:“我打算给杨鹏正将军翻案,需要知道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还需要证据。”
许秀面露难色:“可是,这事关大行皇帝的,声誉啊!”
“这是陛下和本宫要考虑的事,您就不用考虑了。翻案事成,甘露宫、勤政殿以及玉芷宫的总管太监之职,交给你们,我让你们老死在任上,再没有离开宫廷看人眼色求生的惨景。”
李琚猛地醒悟过来:当初的事不论办得多么机密多么扎实,眼前这四个总管一定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内幕,就算没有实证,也一定能找到案子证据的弱点推翻它们。并且巫明丽兑现承诺的目的是“翻案事成”,意指就算没办法找到当初的破绽,现在硬造一个破绽强行推翻,她也认。
巫明丽拍了拍李琚的手,示意他不要太激动,又说:“位置只有三个,我还留了一个不任用的名额,给你们成全孝心。你们先想一想,吃顿晚饭,明天早上,本宫一个一个叫你们来闲话,实在不愿意呢,本宫会给你们赐金送还。”
龙驭宾天5
四个前代总管太监或煎熬,或跃跃欲试,或搜肠刮肚,巫明丽都没急着问。
先帝丧仪期间,她趁乱,让田趁月带着李琚的旧相识、现任大理寺卿的老张一起,把杨鹏正将军通敌叛国案的所有卷宗都搬到了宫里,细细梳理了一遍。
表面上看到的,所有相关人员分别扮演什么角色,都被巫明丽在图画上列了出来。
谁告发,谁搜的什么证据,哪些证据是由谁审定的……一清二楚。
除了基本涉及的人员之外,巫明丽还列了三种人:
一种是和杨鹏正之罪相关的事件有时空交集的,比如吴王、忠勇王、前户部尚书迟晖、前几年就因为大不敬被处理的保延侯;
一种是被连累的、帮过杨将军的,比如于青、向复、杨将军的妻族和母族;
最后一种是受益者,比如罗镇北,他是在在杨将军死后临时补北海都护府的;又比如姚维礼和他当时的门客书童现在的礼部尚书古震,比如毕首辅,比如最近两年越来越骄纵跋扈的大学士——张孟达。
梳理到张孟达和姚维礼,有一个人就坐不住了。
这个人是两年前连中三元、现任刑部郎中的柳崇鸣。
柳崇鸣去刑部是今年的事儿,可以说他就是为了查张孟达才去的。
发现张孟达在杨鹏正被诬一案里有首尾,这件事对柳崇鸣的意义就格外重大了。
既是为自己的恩师报仇,也是为自己的岳父报仇,柳崇鸣精神倍发,差点又陷入那个执迷不悟的状态,看谁都像疑犯。
但是他看见妻子,就会及时清醒。
阿柔什么都不知道。
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她还是皇后跟前的大红人,她早就不是当初那个谨小慎微地苟活的小丫鬟,可她没有任何变化,依然娇憨单纯,她的心很小,只装得下哥哥姐姐和丈夫,她像一块朴素的玉石,虽风霜雨露无转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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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驭宾天6
巫明丽越理名单越开心。
好多人啊。
半个朝廷都卷进去了。
像极了上皇在位时的几件大事——事本身怎么样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事他通过几件事摆布朝臣,排除不那么讨他喜欢的臣子,或者操纵权力交易。
就像于青夺情那会儿,于青守不守孝都不重要,关键在于,朝臣要反对夺情,就必须要在别的事上让步。
杨鹏正案因为牵涉甚广,最终也走到了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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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总管全都选择了帮助翻案。
知道得最多的是楼知微,他聪明,皇帝的政事其实一贯是瞒着他的,但是这个级别的大事怎么可能瞒得住。
那些天人来人往的太多了,文书漫天飞,先帝也处在深刻的两难中,他为难啊,一边是自己的两个儿子傻得要死、私心过甚送掉了北军,一边是他心爱的将军杨鹏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他怎么选?他犹豫纠结,私底下就会和最贴心的太监暴露一二。
再加上人人进宫都要探听消息,探听消息就会泄露消息,楼知微把这些事全都记住了。
巫明丽问,他就想,想到哪说到拿。
楼知微卖干净了之后,也很惶恐,也很茫然:“杨将军,是个好人呀。陛下……先帝和他说自己为难,说一旦暴露是吴王和忠勇王为了争权夺利,置国家安危于不顾,兄弟阋墙,连累三军,恐怕国家根基都要动荡……杨将军就,就自己认了。”
李琚听得眼泪又冒上来了。
巫明丽更是只想冷笑。
先帝对杨鹏正也许很愧疚,但算计他时,一点儿也不手软。这真相,哪里回动摇国之根基!依照军法行事,把那两个王砍了,废了,有什么难的,先帝根本就是舍不得儿子和自己的面子。
他也许很喜欢杨鹏正,但仅限于,死了的杨鹏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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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巫明丽从四个总管嘴里撬出了许多细节,田趁月、张柱国和柳崇鸣没日没夜,拿着细节对照卷宗查漏洞。
告发杨鹏正的副将两人,事后都自杀了,全家也死得蹊跷。
通敌卖国的证据是伪造的,字迹与杨鹏正的一致但信件上出现了当时不该出现的地名,足以说明成书时间晚于北军大败之后,纸张是公文的纸张不假,但是出自更晚时间拨付的纸张文房……
吴王的前门客反水,指认是姚维礼给吴王出的主意,让吴王拿北军数万将士的性命陷害忠勇王;又是时任翰林的张孟达给皇帝陛下出的建议,做局卖惨杨鹏正主动同意顶罪……
涉及面实在太广了,这几天,京城的气氛更加紧张,几乎每天都能听到有人扛不住压力自尽,或者“疯了”。
所以最终事情成了一个交易场。
在李琚看来,他要为朝政做一些妥协,放过一些被迫附和的人,让一些主犯体面地退场,这让他无比暴躁。
他若能从心,他一定会去姚维礼家砍了他全家。
但是他不能,因为姚维礼体面地退场,能给他更多益处。
巫明丽做了许多场交易。
姚维礼装疯卖傻卖不下去了,他供出了循古派中梅岭、冼山等几个分支的党首的把柄,换来巫明丽不牵连姚谆的承诺。(此处李琚差点真的拔刀了)
迟晖交出了一众打算请陛下“废妖后、尊圣裁”的大臣名单——虽然就算他们真的上书要求李琚废后、杜绝后宫干政,并以罢朝为威胁,巫明丽也不怕,巫明丽还想趁他们罢朝,填自己人呢。韩胜子等着官府支援等得望眼欲穿了都。
但是迟晖这么识趣,巫明丽总不能说“你们还是罢朝吧,给我的人腾地方”。
那份名单,一般来说,聪明仁德的主子就该拿去烧了,以示意臣下们既往不咎。
但巫明丽偏不,巫明丽给名单上的每个人都分了点案子里的小任务。
照做了,你是后党。
不照做,你在杨鹏正一案里表达了反对意见,不用巫明丽多说,你在皇帝眼里就是反贼。
迟晖卖了人赶紧卷铺盖回去养老了,他怕被打死。
毕首辅全身而退,当时他尚未介入权力中心,他左右逢源到处投机,还给了杨鹏正最后一点关怀,所以他的首辅之位保住了;当然他也在组织构陷的证据时出了一把力,所以他的首辅权力被分给了他人。
以前奏章上书到六辅这里,种种条陈,没有毕首辅的签章,不能向上向下发出去。
以后六辅的条陈,没有签章了,并且只能向上发,不能向下发,意味着他们只有建议权,不再有决定权。
毕首辅发狠,让奏章上书怎么来的怎么送帝后处,除了“恭听圣裁”“敬闻圣训”,再不多写一句话,想通过摆烂为难巫明丽和从来看不明白文绉绉的东西的李琚。
巫明丽比他狠,巫明丽马上点了田趁月、柳崇鸣、向复、于鸾、清芳等六人入勤政殿至诚斋议政,韩胜子封为北阁大学士至诚斋行走,议政结果直接送各部执行。
有些权力你放下了,你这辈子就再也收不回去了。
自此,至诚斋议政成为常设,由皇帝钦点组建,而六辅成为了摆设,只有写诏书和听话的份儿。
……
最终背负一切罪名的人是张孟达。
张孟达其实也算是个能臣,可他的权欲实在太重。
巫明丽也弄权,但是巫明丽弄权以办事为核心,要办的事必须办成,为这个目的,她可以让步。
但张孟达不让,张孟达为了权力可以不办事,严重时,为自己晋身陷害他人、恶意拖延政务、以重急要务为质裹挟官员。
事到临头,张孟达还想做交易,但他给的,巫明丽不想要,而柳崇鸣就想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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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驭宾天7
上皇驾崩的第一年,朝廷在摇摆中给杨鹏正翻了案。
赐当年构陷杨鹏正的主谋张孟达自尽,恢复杨鹏正的名誉,恢复他的冠军将军的封号,追封忠肃郡王,其妻温恭和顺淑人黎氏并封为忠肃王妃、诸同案处死的子女重新殓骨下葬,遣画师作杨鹏正戎装画像,入武将凌霄阁。
并恢复杨鹏正之子女丁武杨柔的身份,丁武改回原姓氏,袭爵为肃国公;嘉奖向复、丁续一家还有当初送丁武逃走的亲兵。
同时太后下旨,认杨柔为养女,封为康宁公主,和正经公主相比,只少了封地和一些实权,荣誉、仪仗、制度的优待都给足了。
巫明丽特意找来阿武和阿柔,向他们解释,当年还有许多主谋同谋,因为各种原因,她暂时不能处理他们,以后能不能靠别的事处理,也是未知之数,事情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小柔眼泪汪汪的:“能让天下人知道,我父亲没有通敌卖国,他是个很好的将军,我已经满足了。多谢皇帝哥哥和皇后姐姐,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杨武比妹妹更不擅长言辞,多年征战让他立下了相当的功劳,此时此刻他已经能体会到父亲当年做出决定时的想法,他拱手为礼,嗓子堵了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
这件事纷纷扰扰了许久,戏班子排了几场戏,颇得民间欢喜,过了小一年才算彻底翻篇。
杨鹏正的新墓和宗祠落成时,柳崇鸣陪小柔去祭拜岳父;又是七恨先生的忌日,小柔陪柳崇鸣祭拜师父。
大仇得报,仇人还都有同一个人,似乎也是一种缘分。
他们在杨鹏正的墓前遇到了已经改回原姓的杨武和清芳。
杨武近四十岁了,他给小柔的孩子们打了小金花签,就和小柔的那个款式一样。
他把金花签挂在两个孩子的荷包上,小柔望着他,似乎望见了她从未谋面的父亲。
无缘一见的人,和哥哥一样忠厚老实的父亲,他多想亲手把那枚金花签系在女儿腰间,可是他都没亲眼见女儿。
而他们等这一天,等了整整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