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现在其实并不想见巫明丽,终日打雁被啄瞎眼,殚精竭虑为他人做嫁衣裳……说的就是她和巫明丽的关系。
皇后仿佛才看清了她一样。
但是要怪却又怪不动了,巫明丽把能教的都教了,当年礼王南下办事,巫明丽提前就提醒过,是礼王自己办砸的,巫明丽在江南做的和她说的,并没有区别。
皇后自问,就算知道这样办事才是皇帝的本意,她真敢让礼王学吗?
不怕礼王死在江南就回不来了?
后来的事,皇帝诈病,还留了那样的“遗旨”,李琚傻人傻福,她还能逼着李琚去造反?幸而李琚傻!如果李琚真听她的,给蜀王或者周王帮忙,那才是真的完了,成谋反了,周王蜀王至少搭进去一个不说,她这个皇后也要到头了。
她本该是最反对立晋王的,可如今她还不得不暗暗地感激晋王为哥哥们求情。
晋王还念着孝顺母后,她这时候再反对立储,没有效果不说,还会把皇帝和晋王推得更远。
晋王,至少没有生母,将来少了一个能影响她的太后。
……
想是这么想,可皇后心里就是不痛快。
中宫嫡子没捞着的储位,给了一个样样不如她儿子的生母卑贱的皇子。
巫明丽来问安,皇后便不似以往和气,面上淡淡的,赐座叫茶。
巫明丽只作不觉,如往常一样与皇后寒暄。
先报喜,毕多仪有孕,皇后脑门儿上的青筋开始一抽一抽:这是她给周王看的侧妃啊,若不是姚诤……怎么会落到晋王手里,把一个毕家,都拴给了晋王!虽然毕首辅还有未嫁的女儿,但是现在毕多仪传出喜讯,毕首辅再不可能看别的皇子一眼!
毕首辅也是真不显山漏水,看他从地方小吏一步一步爬上来,爬得那么艰难,谁不当他只是个过渡期间的傀儡,谁不是当他承上启下用完就丢?谁知道他的首阳学派不声不响地攒成了一个遍及中下层官员胥吏的党派,愣是给他把这个首辅坐稳了。
还有那个杨守真,说好的被徐国公府欺负得要死、差点被送进蜀王府当赔罪礼的孤女呢?父母双亡但师叔师兄遍天下的孤女是吧?
皇后心疼的滴血,但要体面,便淡淡地说:“你们家子孙是真不少。保佑这一胎也是个小皇孙。赏。”
巫明丽道:“儿臣也希望是个儿子。柳四郎的女儿,还有崇鸣的女儿,一个拴给老大,一个拴给顺侧妃的儿子,在娘家是姊妹,出嫁了是妯娌,怎么能说不好。不过——”
皇后刚听得有了三分精神,听见这个“不过”,又觉得不高兴:说好的事,难道你要反悔?
巫明丽却道:“不过我最近又有了一个想法。大奶奶家有个姑娘,我在书院见过,很喜欢,年纪倒比柳辛的女儿合适。我便想,让柳辛家的姑娘招个女婿,怎么样?生下儿子能姓柳,也能承门户,将来也好封爵。”
皇后听前面的,以为巫明丽要反悔,“岂敢欺我”四个字差点说出口,又被最后一句吸引住了。
柳辛的身体,能有一个女儿就不错了,况且那个女儿也是瘦骨伶仃,将来李琚皇位稳坐,未必还愿意把这个姑娘娶进来做太子妃。就算进来了,也未必能坐稳。
而招婿,虽然说出去不好听……可却是最能给柳辛留下一个血缘后代的办法。
皇后将这些天越发迟钝的脑子动了动,试探着问:“你看中谁了?”
巫明丽道:“应该问娘娘有没有特别喜欢的。我看着,其实个个儿都好。娘娘看中了,只需要告诉我,我自己去求娶。”
皇后道:“你敢发誓,过后绝不反悔?绝不钻漏子换人?”
巫明丽一边暗猜自己现在在皇后眼中到底是怎么个形象,一边张口就来:“如若天幸,我夫晋王蒙陛下保佑、器重,他日侥幸得履位御极,太子妃必是奉德公府所出之女子,若违此誓,我——”巫明丽习惯性地想把倒霉儿子拉出来应誓,想起自己没孩子,誓言也不能太离谱了,忙改口,“我全家不得善终。”
皇后这才勉强露出了一个笑脸:“那咱们一言为定。柳辛家的事,就托你照看了。”
没鱼,虾也好。
下一代不是柳家的血脉,下下一代,也不差。
还能给柳辛捞着一个好半子。
往好处想,至少巫明丽没想过让巫家也掺一脚。她自己年轻时,和她婆婆斗得那才叫厉害呢。
巫明丽和皇后约定过后,柳家几房奶奶带嫡女庶女进宫的次数就多了,皇后并不吃独食,看准了几个,叫巫明丽也来选,最后暗暗地认了柳家大房所出的“兰姐儿”和“节姑娘”,又有两个年纪不大的女娃,跟着姐姐们一起,没事就去晋王府的蒙学读书,大家一起厮混着长大,将来倒也都算青梅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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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后不久,御田亲耕,户部众人亲眼看着皇帝在他们努力的劳动成果上再继续劳作,虽然只是扶犁铧这样的动作,也代表了皇帝的态度:他支持李琚,所以户部自己认栽吧。
大势所在,已经如此。
果然亲耕之后、皇后千秋之前,皇帝发旨意,册立晋王为皇储,以晋王妃为太子妃,三个侧妃中,刚刚被确认怀有身孕的顺侧妃保留封号,继续称顺侧妃,杨守真、青深和孺人张氏为夫人,其他有生育的诸人为良娣,其他无生育但有侍寝的女人为孺子,另赐良家女子十人入府,赦天下。
至此,尘埃落定。
皇帝没有让晋王搬入东宫,而是直接将晋王府改制为太子府,这又是一个信号:皇帝陛下属意晋王继位的时间不远,所以懒得折腾两次。
众臣对皇帝陛下的身体状况也有预期,自从去年卒中,皇帝陛下精神不济,朝政多倚靠六辅和四位顾命大臣,也让各位皇子分担。
虽然考察皇子们的成分更大,却也侧面说明皇帝陛下确实不得不放权,可知身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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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六立晋王为太子,九月行册封礼,十一月初,皇帝陛下忽然卒中又发,口舌麻木,几乎不能言语,故命太子监国,由四位顾命大臣辅政。
太子与太子妃每日将大小朝务都搬至甘露宫寝室外决断,皇帝听政,若觉得不合适,只咳嗽一声,太子立即改换。
倒也和皇帝自己当政时一样。
同时皇帝秘请大椿居士及其后收的几位高徒来京诊治,一番争执后,发现还是王不泊给的方案最能延长寿命。
大椿居士只在王不泊的方案的基础上略作修饰,让它看起来不那么难听。
王不泊的方案核心就是少怒忧变化,慎思慎虑,多平凡喜乐,多活动,少坐少卧。
皇帝一向执行得不怎么样,所以恶化速度很快。
事已至此,皇帝不得不以“知天命”为由,禅位太子。
新帝倒也纯孝,继位后并没有搬进甘露宫,仍是住在玉芷宫,除皇后陪同之外,其他女眷虽已定名分,却依然住在太子府,就连孩子们也都没搬进宫里。
太上皇对儿子的态度非常满意,这种满意极大地弥补了他被迫禅位后的失落感。
两个月过去了,又一个春天到来,太上皇自觉身体恢复不少,又看新帝觉得有些不顺眼,又看其他纯孝的儿子顺眼起来。
虽然已被封后,但手里实权和太子妃时区别不大的巫明丽思忖一阵,把李琚支使去外面打架了。
当此之时,示弱为上。
反正太上皇的身体,也反弹不了几次。
与其两虎相争、狼王争位,不如避其锋芒,让太上皇自己折腾。
太上皇比上辈子都多活了一年有余,巫明丽不信他这个揽权还能揽多久。
还有一点,李琚既然出去打架,没有一年半载就回不来。
这期间的朝政,难道四大臣说了算?
不不不,六辅想争权呢,巫明丽也想争权呢,谁驱谁吞谁,一切都是未知。
巫明丽是皇后,拥有先天地位。田趁月已入吏部,韩胜子虽未主户部但却掌住了国库,户部尚书沈时行,本有从龙之功,于青随时结束丁忧回朝,外面还有以杨、巫两家培养的基层官吏为主的新党。
内务司早就不是原皇后现太后的天下了,随着去年巫明丽成为太子妃,马讷、柳匀、陈式、傅穑早就已经进入内务司,逐步蚕食属于皇室的领地。
四大臣里,罗镇北只对太上皇和新帝忠臣,对其他人一视同仁,但他的女儿和巫明丽简直是异姓姐妹;六辅中,也有向复为结交。
巫明丽明牌最少,看起来没有高位相撑住,不乏毕首辅的政敌想用她作牌和毕首辅争斗。但巫明丽自己并不觉得顾命大臣和六辅有什么难办的。
她手里有钱就不慌,自古以来,仁义以人间罕见成无价之宝,利益以人皆向往驱动人心。
况且,新帝出征后,京城当家的是虚弱的太上皇。
相权要侵食君权的领地,明知有人坐山观虎斗也没办法拒绝诱惑,他不干别人干,别人干成了六辅就要换人做,由不得他们不动手。
这就是最好的让他们互相消耗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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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话:因为上辈子的事番外也不会写,所以补一笔设定,上辈子皇帝暴病一半因为疾病一半是被气的,发现蜀王和他需要的人才根本不一样,他以为的蜀王:知道心腹大患是什么并做出了雷厉风行的处理;实际的蜀王:和心腹大患勾结,收受钱财和美女,渎职,苟和……大概是这样。设定为后补的,可能和前期的一些情节对不上。是作者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