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季浅和林云欢都面露难色,葛萱适时打破尴尬道:“先吃饭吧,今天妈妈亲手炖了春笋腊鸭汤。”
季浅和林云欢又移步到餐厅,餐桌上已经摆满了菜肴,方夫人在桌边指挥佣人布菜。
季浅走过去叫了句方姨,林云欢也跟着叫了声方姨。
方夫人握着季浅的手,话却是跟林云欢说的:“云欢还是第一次来呢……”
正巧,佣人端了盘松鼠鳜鱼,方夫人看见了便招了下手:“这个云欢爱吃,放她这边。”
林云欢一脸诧异,她第一次来,方夫人就知道她爱吃什么?
方夫人笑道:“我虽然不了解你,可有人了解啊,你爱吃松鼠鳜鱼,鱼呢要炸的酥脆,糖醋汁要偏甜不能太酸,不然你吃多了爱倒牙,一倒牙连豆腐都咬不动……”
“额……”林云欢脸上火烧火烧的。
这种细节连季浅都不知道,方夫人就更不会知道,那从谁那儿传出来的可想而知。
季浅心道,难怪方云占不说了,原来真正的说客是方夫人。
众人落座后,季浅面前的菜也被特意摆过。
是水晶虾饺和八宝甜饭,正好也是季浅爱吃的。
而且虾饺跟市面上卖的不一样,要比普通的还要小。
想到陆宴景包的饺子,季浅顿时就明白了方夫人的用意。
方夫人见她看出来了,笑道:“小陆之前带你来家里时,我还奇怪呢,因为我很少见有男人喜欢吃八宝甜饭。”
方家这种家庭一进门扑面而来的就是规矩感,这是一种环境暗示。
再混不吝的人跨进这道门槛也会被环境影响有所收敛,甚至有些没见过世面的,第一次来很容易东看西看,行为上缩手缩脚。
所以在这种人家做客,一般都会格外注重礼仪。
而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出过一件让方夫人记忆尤深的小事儿。
那还是几年前的一场家宴,陆宴景和方云占聊建医院的想法,季浅就远远的站在沙发后,双唇微动,似乎在背什么东西。
方夫人对那个场景记忆挺深的。
季家没倒的时候,方夫人也曾在宴会上见过意气风发的季浅,所以再见到变得落魄的季浅时,方夫人除了感慨世态炎凉外,还拿不准该怎么和季浅接触。
那时候都说陆宴景和季浅血海深仇,稍微懂点人情世故的人,都不敢当着陆宴景的面给季浅好脸。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吃饭的时候,陆宴景让季浅坐他旁边,然后当众将一盘八宝甜饭端到了自己面前。
要知道,这在餐桌上是很不礼貌的一件事,所以方夫人把这个细节记在了心里。
自那次之后,方家仿佛接收到了信号,会下意识出面维护季浅。
而八宝甜饭那次,季浅还有印象。
那天她和陆宴景有一场特别重要的会要开,她一整天都在忙着整理背记会议内容,因为一个优秀的企业是不能在会议上出问题的。
然后家宴的时候,季浅饿的低血糖了,在餐桌边手指就忍不住发抖。
但方家比其他豪门更注重礼仪,季浅眼睁睁看着近在咫尺的饭菜却不敢大快朵颐。
然后就出现了那一幕,陆宴景行云流水的将八宝甜饭端到她面前,然后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侧身和坐在餐桌对面的方云占讲话。
季浅坐在最下首,最无人在意的位置,陆宴景侧身坐着,宽阔的肩背加上搭在餐桌上的手肘刚好将斜前方方家人的视线全部挡住。
季浅猫在他的阴影下,快速吃了几勺甜饭,心跳加速的虚脱感才被缓解。
方云占回忆道:“是啊,那天老陆一直说个不停,害我连一口饭都没吃到,晚上又破例加了一顿夜宵。”
葛萱觉得那情景挺好笑的。
那时候季浅心思敏感,方家人要是看她一眼,她肯定就不敢吃了,所以陆宴景就只能拖着方家人说话,把注意力都吸引到他身上。
很蠢的办法,可方家人都看出了那份沉默的爱意。
季浅吃了口八宝甜饭,还是觉得没那天的甜,大概那天真饿了,所以味道记在了心里。
林云欢吃鱼也吃的不开心,眼睛红红的,方夫人关切道:“怎么了这是,有刺儿?”
林云欢情绪上头的用手背按了下眼睛,想起了霍凌风以前下厨给她做鱼的事儿。
她原生家庭不好,霍凌风作为丈夫很不合格,可也是少数给过她温暖的人。
林云欢觉得自己挺矫情的,一个人带孩子的时候也会觉得亏欠孩子,自我怀疑这样一腔孤勇的让孩子没有父爱陪伴,真的好吗?
更多的时候觉得孤单,像水中浮萍,孤零零的没有依靠。
方夫人幽幽道:“说起鱼刺,我还记得一件事,凌风在他那个大妈面前过得惨呢。”
林云欢抬头,她认识霍凌风的时候霍凌风就已经是混球了,在霍家虽然受挤兑,但也没人真敢动他,怎么会惨呢?
季浅也抬头看去。
方夫人叹气道:“那是凌风长大了,没小时候好欺负了。”
“凌风刚被接回霍家时,七八岁大,去霍家时什么都没带,就抱着一个鱼缸,缸里养着他亡母养的一条花鲢鱼。”
“霍夫人呢是个笑面虎,人前对凌风万般好,人后就趁他不在把那条花鲢炖了,还美名其曰是凌风有孝心,自愿孝敬他爷爷的。”
“吃惯了名贵海鱼的霍老爷怎么可能吃刺多的花鲢呢?鱼霍老爷一口没动,凌风却因为没了对母亲唯一的念想大闹不止,于是霍夫人就说,既然你那么不舍得这条鱼,那就干脆全吃到肚子里吧。”
“佣人还真就按着年幼的凌风,把那条花鲢连肉带刺强喂给凌风,就那么全吃了。”
众人脑海里不由浮现出年幼的霍凌风跪在地上,被人按着一口一口把自己最心爱的鱼吃掉,嘴唇和食道被鱼刺划破全是鲜血,却又不得不愤恨吞咽的画面。
林云欢控制不住的双手捂住嘴,压制着自己震惊的哽咽声。
方夫人继续道:“霍夫人巴不得凌风被鱼刺卡死,到时候就算有人问起来,她也可以说是凌风自己贪吃,不知道吐刺把自己卡死的。”
“可没想到凌风命大,鱼刺卡着嗓子发炎化脓,霍夫人故意不给治,他硬生生拖着不死,后来是云占偷偷给他弄了点药,这才保住了命。”
方夫人看向林云欢:“这件事给凌风留了很大的阴影,他这个人原本是不吃鱼的,有他在的饭局也不会有鱼出现,但因为你喜欢吃鱼,这潜移默化的规矩就改了。”
林云欢本来就已经泪流满面了,听到这里控制不住,一整个爆哭起来。
越往上利益分化越严重,腌臜手段越五花八门。
霍凌风自己尚且泥潭打滚,很多事情也由不得他做主,他小时候护不住那条花鲢,长大了也怕护不住自己喜欢的人,连喜欢都不敢宣之于口。
方夫人言尽于此,目光掠向季浅,却什么都没说,而是招呼大家:“看我光顾着说话,都耽误大家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