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冥冥,秋近冬的风猎猎作响。
太黑太暗,钟母瞧不清眼前这位大名鼎鼎的林都督是何神色。他的语气里带着仿佛规刻好的温和儒雅,又如引蛇出洞的猎手,循循善诱着。恍惚间,钟母只觉得打了个瑟缩。
她强压下心头的恐慌,努力挤出了个笑容:“老身不过是日常祭拜,不过今日下山迟了些,竟然不知长宁寺就好端端儿地生了火灾?那老身就不叨扰大人救火了。”
林檀生垂着睫,风适时吹来,他身侧的侍卫刘周一眼便瞧见了马车布盖处沾染着焦黑的火印,还有火烧后焦灼的气味。
印着钟府车徽的马车缓缓驶过,在黝黑的泥土地上印出深深的车辙,仿佛在昭示着坐在里面之人的心情无比的沉重。
刘周在马车驶过后立刻开口:“大人,您瞧见这——”
“上山。”林檀生打断他的话,言简意赅地勒令上马。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登山后,主持早已醒来,手持佛珠、结跏趺坐,再稳重无欲的面上难免多了几丝惆怅与心疼,见林檀生来,立刻道来:“大人,贫僧这里向来湿雾绵延,少有火灾,不知为何这净心堂竟被灼烧成这般模样,连带着住在此处的侍郎夫人与小姐也——贫僧无颜面对侍郎大人与老妇人,阿弥陀佛,无量天尊。”
“这可如何是好呀?”
见主持如此慌乱自责,林檀生眉头紧皱,哑声道:“主持不必慌乱,天灾难免皆是命,林某会禀明圣上,以及告慰侍郎大人。只是在此之前,林某需连同六扇门一起查明钟夫人的死因。”
“来人,快马加鞭去告知钟大人,以及去唤六扇门的人前来。”林檀生吩咐完,先一步走进烧焦到面目全非的禅房,里面仍旧带有火刚尽的余灰,呛鼻得很,但他好似毫不在意,单手捻起一点余灰,确认这火至少已经蔓延了两个时辰有余,因而那钟老夫人必然瞧见了。
不,不仅仅是瞧见那么简单。这火势蹊跷,怕是有人在此使坏。
刘周只见主子突然又突然上马,清越嗓音递荡过来:“周边搜,每个地方都不可落下。”
林檀生一步步又继续深入禅房,突然余光瞥到了小道,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丝异样,他一言不发顺着小道继续深入,树影葱茏后赫然是一条蜿蜒的下山路,以及几串凌乱的脚步。
此刻,卫菱与秋枝相互搀扶着往下走去,只见过了拐角便是下山的最后一截小路,二人内心雀跃了起来,走到平街上易容去护城河边的船坞登船,去东州、柳州,总之哪里都好,不留在此处便是最好的。
刚走到拐角处,卫菱突然觉得手腕被紧紧一拽,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随秋枝往下摔去。还没等惊呼一声,突然,她的腰肢被双大掌牢牢桎梏住。
心有余悸之下,卫菱仓惶抬头,见是熟悉又意外的一张面容,忍不住疑惑道:“林大人?”
林檀生面上也闪过诧异之色,手上的力度松了些。他原以为.这位已经死在了大火之中,始作俑者是那位老夫人。
虽然知晓那位钟大人应当对她并未甚多情意,可他头上那位九五至尊,据他细探所知,应当与这位夫人有过往的风花雪月,还想着禀明起来是件麻烦事。
“钟夫人为何在此?净心堂火灾,只见尸首四人——”
“大人聪颖至此,应当不会不知道这世间本就没什么巧合吧。”卫菱打断他的话,面色坚毅、瞳色亮得惊人,可两靥之愁却是抹不去的。
是的,她怕。她没想到林檀生如此轻而易举就找到这里,更没想到,自己即将自由时迎来这样的劫。
林檀生轻勾唇:“林某自然没想过钟夫人竟然会如此出乎常人意料,纵火、假死脱身。”他当真没看出来,这位林夫人胆子如此之大。
“夫人就不怕。我告诉钟大人,你筹谋的这一切前功尽弃吗?”
听了林檀生的话,卫菱忽而感觉胸腔一热,说不出为何而来的愤懑席卷而来:“若我是嫂嫂,落如这般境地,被困在四四方方的宅院,林大人也会这般绝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