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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四章 决裂

    右中郎将被踢得在地上滚了一圈,脑袋撞上大石,但他不敢喊疼,扑着告罪:“太尉大人饶命。”

    江相宜怎么可能饶了他?!

    “右中郎将失职,拖下去杖责一百!”

    若被杖责一百,他必死无疑!

    右中郎将不想死,强烈的求生欲叫他灵光一闪,他登时直起身,指尖戳向溶月:“世子妃知道!”

    江相宜回眸,目光阴恻恻地扫向溶月:“戴蔚说了什么?”

    溶月摇摇头。

    江相宜没有逼问,转头冲秦长风微微一笑:“三皇子,你真想回去大兴,和七皇子争夺帝位吗?”

    秦长风眉目一蹙:“江太尉,月儿不是不说,她是伤了脖子,说不出话。”

    “她说不出,她身边的奴婢也说不出吗?”

    “止水,戴蔚说过什么?”

    止水不作犹豫,伏首告罪:“回主子,奴婢不知。”

    她若不知,只管说话,不必下跪,她下跪,是因为知道却不能说,而不让她说的人,是宁顽顽。

    此时此刻,秦长风再也不能自欺,他已经确信,宁顽顽今夜至此不是巧合,她就是来见戴蔚的!

    “呵……”

    秦长风笑了,笑声里全是自嘲,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待顽顽一片真心,她却把他玩弄于股掌!

    她既不要他的真心,他又何必管她死活?

    秦长风松开手,欲弃溶月而去。

    然,他的手才松开一寸,溶月反手,扣住他的掌心,从唇齿间挤出三个字:“菡——菖——阁——”

    秦长风惊而低眉,溶月的嘴角渗出一行猩红血色,红血缓缓滑过她的下颚,淌进她青紫的脖颈。

    “三殿下,小女便是自己死了,也不会坑害殿下。”

    说罢,她昏了过去。

    “顽顽——”

    秦长风又急又骇,不顾庭院里立着成百上千的禁卫,横抱起溶月,要冲出门去,江相宜忙扬袖:

    “拦——”

    话没说完,右中郎将突然仰面,欢喜大叫:“对!菡菖阁!太尉大人,戴蔚死前说得正是菡菖阁!”

    夜半,秦长风抱着昏死的溶月,快步走进兰雪台,他刚把人放上卧榻,便朝一众奴婢冷冷拂袖:

    “都退下。”

    “是。”

    卧房岑寂,秦长风只能听见两种声音,一种是烛芯被烧得“呲呲”响,另一种便是人的呼吸声。

    “宁顽顽,你还没装够吗?”

    一息后,溶月睁开眼,和秦长风四目相对,她的双目清澈如水,丝毫不见昏厥之人醒来的朦胧。

    她骗了他。

    “你一直在暗中调查江家,对吗?”

    “没有。”

    “你答应暂时按下对江家的恨意,是骗某的,对吗?”

    “不是。”

    “你从未相信过某,对吗?”

    “不——”

    “宁顽顽,若你再不说实话,某把你交给江相宜!”

    她没想过能骗秦长风一世,她只想骗他一时,但她没料到,这一时竟然比白驹过隙,还要仓促。

    若能骗他更久,她和他是不是还能多享一些安宁的美好?

    可惜……

    溶月敛眉,掩去一切怅然,待她再次睁开眼,眸中只剩冰冷的无情:“是三殿下先欺骗小女的。”

    “某骗你,是为救你!”

    “是吗?”

    “父皇不来接某,某无法回西汉登基成帝,一个不能登基的储君必死,某迫不得已才屈服于江太尉。

    而某屈服后,江太尉提出的第一个条件,是杀了你!

    某若无情,就该由着他杀了你,何必费心说服他,让你嫁给临漳,成为世子妃,甚至南唐皇后?!

    某这么做,不仅是在救你,更是为了有朝一日,让你活着回到某身边!”

    如果命运能够听命秦长风,他或许能够回到大兴,登基为帝,然后灭南唐,平天下,迎她入宫。

    可惜,不可能。

    命运是个顽皮的孩子,充斥着变数。

    今夜,如果她没有说出菡菖阁,哪怕他舍不得她,还是会让江相宜杀了她。

    他愿意用余力护她,却不会用全力护她。

    她和他之间情,看似是千里之堤,实则爬满蚁穴,哪怕一点波澜,便可叫长堤于瞬息间,溃败。

    这等破堤,何必贪恋?

    但这堤,不能溃于今朝!

    溶月改坐为跪,一边伏首,一边恳言:“三殿下,小女知错,小女谢殿下不计前嫌,再救小女。”

    她跪了三次,叩了九回,才等来秦长风一句比寒霜更冷说辞:“宁顽顽,孤的容忍是有限度的,孤可以宽宏一时,却不能大度一世。

    这,是孤最后一次救你。

    若你为了报仇,再一次弃孤于不顾,那么,即便你知错能改,孤也不会纵容你,孤,会杀了你!”

    “是。”

    秦长风拂袖而走,走了两步,他又顿步回首:“鉴于你主动说出菡菖阁,孤会让临漳放了绿竹。”

    “多谢三殿下。”

    “你做对了,孤理应赏,若你做错了,孤也会罚。”

    “是。”

    秦长风打开门,走了出去。

    门开的刹那,闷热的夏风吹过碧纱橱,卷得溶月一哆嗦,她知道,他对她的偏纵,自此,冰消瓦解。

    止水冲过门,扑在地上:“姑娘,奴婢该死,若今夜奴婢能回来得早些,姑娘也许不必惊动主子。”

    “没有也许。”

    她和秦长风的相遇,从一开始就是场死局,除非他舍下权贵,或者她放下仇恨,否则,不能解。

    “绿竹呢?”

    “在西厢。”

    “她在破亭——”话没问完,溶月忽而眼前一黑,栽上卧榻,止水慌忙大喊,“姑娘,您怎么了……”

    她想说没事,奈何黑暗如同天崩地裂,吞没了她。

    溶月病了十来天,每日除却用膳、吃药,其余时候都是迷迷瞪瞪,直到七月中,她才缓过神来。

    清醒那一刻,她看到林缨趴在脚边,累得呼呼大睡,止水跪在一丈外,垂着脑袋,不知是睡是醒。

    “咳——”

    林缨弹起身:“姑娘渴了吗?奴婢去倒水。”

    须臾,她捧着一杯水,奔回到榻前:“姑娘,水来了。”

    “恩。”

    白水温热,润喉甘甜。

    “这几日,辛苦你们。”

    “不辛苦。”

    林缨一边顺嘴回答,一边抽出帕子,为她擦拭唇角,擦到一半,她陡然一停,愣愣地看着溶月:

    “姑娘,您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