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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一章 旦夕

    小翠把更灯放进偏房,然后退到门外:“月姑娘,戴大人,奴婢在外头守着,请两位长话短说。”

    “恩。”

    门,被关上了。

    溶月抬步,走到桌边。

    桌上,放着一盏茶,茶盖倾斜,茶碟有少许黄水,说明茶杯被放得又急又凶,以至于水都溅出来了。

    “戴大人不过来坐吗?”

    戴蔚站起身,眼睛横向她,眼底裹着深不可测的猜忌和防备:“宁姑娘瞧见我,似乎一点不惊讶?”

    “我应该惊讶?”

    “呵……”戴蔚轻笑一声,“宁姑娘的确没必要惊讶,因为王夫人已经告诉了你,是我想见你。”

    “不,她没说。”

    “……”

    “春闱舞弊,论理,天子应先问案,待罪证确凿,再处刑,可是,天子傍晚突然下旨,先杀王家。

    王夫人心急火燎地到江家请我,奴婢不肯她进门,各种羞辱,她却还要进门,且一口一个有要紧事。

    来得路上,车马遇到禁卫盘查,八妹妹不想下车,右中郎将当即拔刀,全不管车里坐着得是谁。

    综上,不难猜出等着见我的人,就是戴大人。”

    不难?

    宁溶月说得几点,寻常人乍一看,只觉毫无关联,可到了她嘴里,却成了息息相关,此女之才,令人惊叹。

    “那就请宁姑娘再猜猜,我为什么要见姑娘?”

    “天子着急杀人,不会只杀王家,是有人借天子之手,杀鸡骇猴,而这猴,便是手握两江谋逆铁证的左相。

    若我猜得不差,江太尉想要的铁证,就在戴大人手里。”

    江家发难,来得突然,左相想要进宫面圣的时候,江相宜已经领着三千禁卫,把左家团团围住。

    不到一日,凡是和左家有往来的朝臣,不管大小,全被拿下,若不是左家暗卫来得快,他逃不掉。

    可是,他虽然逃了,却沦为丧家之犬,被大理寺满城通缉,将要被抓时,他撞见王夫人,逃过一劫。

    遇见王夫人,他想起宁溶月和江家有血海深仇,想到可以利用她来对付江家,于是求王夫人帮忙。

    但——

    “听说宁姑娘要嫁给世子了?”

    “戴大人,铁证在哪里?”

    如果宁溶月真要嫁给临漳,还有可能念着杀父之仇吗?

    若她不想报仇,又为何来见他?

    难道——

    戴蔚心下一沉,一边暗道糟糕,一边快速挪动脚步,朝门退去,离门一丈远,溶月突然抬眸问:

    “戴大人要去哪里?”

    他要逃。

    左相、奉常、典客……数千朝臣的性命全系于他一人之身,他不能死,他得活着,把证据呈给天子!

    戴蔚伸手欲推门,溶月又道:

    “大理寺和禁卫正在全城搜捕戴大人,他们早晚会搜到王宅,大人再不把铁证给我,可要来不及了!”

    戴蔚不为所动,拉开了门。

    门开的一刹那,他听见宅门外响起沉重的叩门声,小翠神色惊惶地冲到他面前:“戴大人莫动,奴婢去前头瞧瞧。”

    “……恩。”

    然而,小翠才离开片刻,院中响起禁卫的呵斥声,戴蔚转头,怒瞪溶月:“是你给禁卫带了路!”

    “我没有。”

    “宁溶月,我以为你一心要报杀父之仇,没想到,你为了讨好江家,竟想诱我说出铁证的下落!”

    “铁证不在你身上?”

    “……”

    小翠终于回来了,她隔着门扉,慌乱地说:“月姑娘,戴大人,禁卫闯进门,很快会搜到这里!”

    戴蔚的脸“刷”地一下,变成了惨白。

    他怎这般糊涂,竟会相信宁溶月这个毒妇?!不,他不能慌,他必须想法子逃出去,去救左相。

    可禁卫人多势众,他逃不出去,除非——

    戴蔚目色一横,扑到溶月身前,抬手掐住她的脖颈:“你是世子妃,以你为质,禁卫不敢伤我。”

    “戴大人要逃?”

    “闭嘴。”

    戴蔚掐得越重,溶月却丝毫不惧,她昂首又言:“普天之下,莫非黄土,不管戴大人逃去哪里,都是死路一条。

    退一万步,即便戴大人不死,又能如何?

    两江谋逆的铁证若呈不到天子面前,一无是处,莫说戴大人成了钦犯,就算大人不是,也呈不上去!”

    是,他呈不上去。

    左家的亲信被江家一网打尽,金陵城内再无可信之人,至于城外,谁又敢为左相得罪江太尉呢?

    “戴大人,把铁证给我,我帮你呈给天子。”

    搜宅的声音越近,小翠急得满头大汗:“戴大人,夫人拦不住禁卫,您赶紧出来,不然就晚了!”

    “宁姑娘,且不论你说得是真是假,只说你身为女子,根本见不到天子。”说罢,戴蔚踢开门。

    小翠看见戴蔚掐住溶月脖子,被惊得呲目欲裂,她张开嘴,想要说话,几个禁卫提刀冲到廊下:

    “戴蔚,你还不束手就擒?!”

    “呵。”戴蔚冷冷一笑,指尖掐得越紧,“这一位是江宁府的月姑娘,是未来的世子妃,谁敢动?”

    禁卫不敢动:“你想怎样?”

    “立刻备车,送我出城,不然,我杀了她!”

    “你等着,我去报卫将军。”

    戴蔚看着禁卫的背影,不由地卷起一点笑:“若知道世子妃这么好用,我该早点求王夫人去请你。”

    “戴大人错了,你揪着我,也逃不掉。”

    “不可能!”

    话音未落,右中郎将提着一把弓奔到廊下,他一边搭箭,一边厉言:“宁姑娘人在江家,戴蔚你休要唬人。”

    他横起手,箭在弓上,即将离弦。

    溶月仰面,忍着脖间巨痛,急言:“戴蔚,天子赐婚,命妇必须进宫叩谢。”

    “什么?”

    没等戴蔚想明白,长箭离弦,射向他们!

    箭如流光,直奔溶月胸口,远处,王夫人提着下裳,领着江春玉、一众奴婢拼死跑来:“月儿——”

    箭矢不停,转眼到了溶月眼前。

    千钧一发之际,凌空飞来一颗石子,石子击中箭矢,箭头一歪,从溶月右肩擦过,射进戴蔚左胸。

    “呜——”

    戴蔚倒地。

    止水掠到溶月身边:“姑娘,您没事吧?”

    “咳——”

    她摇摇头,拂开止水,低眉看戴蔚。

    他双目瞪得滚圆,眼底全是震惊和痛楚,浓稠的鲜血像是洪水般,冲出他的唇齿,他拼着最后一口气,对溶月喊出三个字:

    “菡……菖……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