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能问,小女去吃席了。”
溶月转身欲走,但没等她走出一步,秦长风扣住她胳膊,用力把她拽进怀里:“顽顽,别这样。”
一句话,五个字,他说得既楚楚可怜,又疲惫不堪,她的心登时像被人扎了一针,刺刺的、麻麻的。
“顽顽,有些事某现在不能告诉你,但某保证,只要你乖乖等着,某答应你的一切,都会兑现。”
溶月仰面,目光扫过他的眉目。
几日未见,他清瘦了两分,眉宇之间竖着三道川字纹,眼下的黑云又重又浓,她的心,更疼了。
不管江相宜说过什么,他一定把秦长风逼得很紧。
“好。”
秦长风闻言,怔愣了许久,然后不敢置信地反问:“你应了?”
“恩。”
“顽顽!”秦长风神色飞扬地低下头,激动地在她耳边一字一句道,“等你嫁过来,某宠你一辈子。”
王夫人说过,秦长风是个有情郎,她该珍之重之,也许,她该放下顾虑,不计一切地信他一次?
“小女不嫁,三殿下就不宠小女了吗?”
“谁说得?!”
“若三殿下愿宠小女,能让小女出门吗?”
秦长风蓦然沉下脸,他松开手,连退两步:“宁顽顽,你以后会是太子妃,西汉皇后,天下女子的表率,你得学着守女规,遵妇德!”
太子妃?
皇后?
她从未怀疑秦长风对她的情,她也不怀疑秦长风想纳她的意,但他绝不会娶她为妻,更不会册封她为后!
他在骗她!
想明白这一点的她,心上横着的不是一根刺,而是一把刀!
“敢问三殿下,您为何不肯放小女出门?金陵城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三殿下如此害怕小女知道?”
“金陵城什么都没发生!”
秦长风拂袖,面上全是恼羞成怒:“是婚期近在眼前,顽顽不该仗着有江家帮忙,就不管不顾。”
看来金陵城真得发生了一些她不能知道的事,所以冰娘、秦府的奴婢、江家的奴婢,都在防着她。
尽管她很想知道金陵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自己不能问下去了。
“小女不敢。”
“既然不敢,那就待在房里,好好备嫁。”说罢,秦长风提袖而走,“吉时已过,我们该去赴宴了。”
“是。”
转眼间,他就走出许多远,溶月看着他的背影,梦里凉河忽而汹涌,载着她的扁舟被浪潮倾覆。
她一向福薄,怎可能遇上有情郎?
距喜宴百丈远,秦长风缓下脚步:“今夜某和临漳同席,临安在临漳身侧,她若有逾矩,你别放心上。”
说罢,他径自走向临漳,临安一瞧见他,如一只雀跃的鸟儿,急不可耐地站起身,扑进他怀里。
林缨憋不住气,低声怒骂:“郡主也忒不要脸。”
临安不要脸,不足以为奇,奇地是,众目睽睽之下,秦长风丝毫不拒,彷佛他和临安才是定下婚约的一对璧人。
她眼眸一转,在临漳的斜后方,看到了江明是,他既坐得这么近,必然看清了临安的一举一动。
可他为何面无波澜?临安不是他未过门的妻室吗?
他未来的妻室当着一众宾客,毫不避讳地投进另一个男人的怀抱,他难道不该觉得难堪、愤怒吗?
未等溶月想明白,春泽亭的一个奴婢走了过来:“奴婢给月姑娘请安。”
“免了。”
“姑娘,宴席已开,奴婢领您入座。”
“恩。”
奴婢引着她,往席上走,她一边走,一边环顾四周,江正直忙着同人敬酒,他身边不见王夫人。
“怎么没瞧见你家大夫人?”
“回姑娘,奴婢不晓得,许是大夫人不想瞧见大爷娶妻,故意避着吧。”
对现如今的王夫人来说,莫说江正直只是讨一房妻妾,便是他突然死了,王夫人也不可能避着。
王夫人不来,必另有缘由。
“大舅是有新妻了,但大舅母还是长房嫡妻,你身为奴婢,敢编排主子,不怕被大舅母发卖吗?”
“奴——奴婢不敢。”奴婢垂首告罪,再不敢多话,她闷着个头,冲到喜宴一角,“月姑娘请坐。”
这一角,是喜宴最偏的一角,总共放了三张食案,且三张食案全空着。
“旁边的人呢?”
“回姑娘,太仆府的两个姑娘去洞房陪新娘子了。”
“倒是巧。”
“月姑娘,奴婢去忙了。”
“恩。”
“林缨,倒酒。”
“是。”
林缨弯腰,提壶倒酒,溶月递给止水一个眼神,止水点点头,小退两步,悄无声地地隐进黑暗。
“姑娘,喝酒。”
她端起酒盏,杯沿未沾唇,止水折了回来,对她附耳低言:“姑娘,影赤跟着奴婢,奴婢哪都去不了。”
她不由地抬眸,对面忙着和临安打情骂俏的秦长风,抽空横过来一道冷眼:宁顽顽,休要乱动。
她指尖一紧,心道,难道今日要白来?
冰娘指着案上一碟模样小巧的茶饼,笑言:“姑娘,若您不想喝酒,也可尝尝矾楼新出的茶饼。”
“你怎知道矾楼出了新品?”
“奴婢问了布菜的小丫头。”
“是吗?”溶月复又端起酒盏,“我还是更喜欢喝酒。”
想当初,她刚到江家,曾被困得寸步难离,不成想,时过境迁的今日,她的处境更胜彼时彼刻。
她的心绪登时复杂到不可言说,正此时,她看见江巧玉领着两个奴婢,穿过欢歌艳舞,朝她走来。
然而,离她十丈远,江巧玉被一个庞家妇人拦住去路,她无奈又怨念地瞥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她不能干坐着,她必须做点什么!
溶月低眉,心思专注到连杯盏倾斜,都不曾察觉,一滴金陵春溢过杯沿,滑进她的指缝,她灵机一动,把满杯的酒洒上衣衫:
“诶呀——”
冰娘闻声,慌忙抽出帕子,低眉替她擦拭,她趁势抬眸,对止水无声地说了三个字:“六姐姐。”
止水正要动作,冰娘直起身:“姑娘,酒水已渗进您的衣衫,擦不去了,不如咱们回兰雪台吧?”
不,她不能回去。
“冰姑姑,我疼。”
“姑娘哪里疼?”
“小腹。”溶月抚上小腹,面上浮起痛苦,“不知是吃坏了肚子,还是来了葵水,总之,疼地很。”
冰娘眼睛一眯,看出溶月在耍诈,于是不疾不徐道:“姑娘白日没胃口,除了两盏茶,没吃过别的。
至于葵水,姑娘不是才来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