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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二章 死里

    江明谦死在大理寺门外的那一日,除了丁夫人被秦长风的人救走,剩下的人不是全都死了吗?

    为什么青莲会活着?

    思绪一起,脑壳又痛。

    溶月再掐掌心,逼着自己保持清醒。

    赵夫人费心诱走林缨,算计她到此,说明不是江相宜要杀她,只要她逃回中庭,或可安然无恙。

    她不作犹豫,先发出一声痛苦的“呜”,接着,她难受地扶住额头,歪歪扭扭地瘫坐到栏杆上。

    她得分散二人的主意,才能伺机逃走。

    “青莲,你居然没死?”

    “是啊,奴婢没死,幸亏奴婢没死,才有机会告诉四夫人,害了四爷和十一公子的,是月姑娘!”

    “一派胡言。”

    “奴婢没胡说!

    太学开考前,四爷回来的那个夜里,奴婢在添眉苑外看到了林缨,她拦住四爷,说了好一会儿话。

    奴婢那会儿还想,是不是林缨要勾搭四爷?现在才知道,她是替月姑娘传话,让四爷卖了考题!”

    “绝无此事。”

    她收起双脚,正了正身,此刻,她整个人都横在栏杆上,若侧身跳下,便可离开回廊,奔向院门。

    “二爷逼死十一公子时,奴婢横在一具尸身下,亲眼看到有人搂着姑娘,从旁边的房里飞出来!”

    “我那会儿在聚贤楼上,你怎可能亲眼看见我?”

    “奴婢没看错!”

    “不,你错了。”

    话音未落,她猛地跳下栏杆,右脚落地的刹那,脚踝崴了一下,但她不敢停下,咬紧双唇,狂奔而逃。

    冲到门口,她却发现院门紧缩,林姨娘立在门外,朝她卷出一个毛骨悚然的笑:“宁溶月,你跑不掉的。”

    “林姨娘,若叫外祖知道你杀了我,你再做不成大舅的平妻!”

    “只要你死了,他不会知道。”林姨娘沉下脸,“丁佩蓉,你还不快杀了她,为四叔、明谦,和花玉报仇?!”

    “青莲,杀了她!”

    “是。”

    青莲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刀,杀向她。

    前有杀刀,后无退路,溶月只得逃向一侧。

    她左闪右躲,拼尽全力,避过数次。

    虽然她没被杀死,但手臂、后腰被刀子割得鲜血淋漓,湿冷的雨水渗过衣衫,淋到伤口,痛得她意识越迷离。

    怎么办?

    难道今日会是她的死期吗?

    一个闪神的功夫,刀光又袭来,她无力躲避,只能徒手接白刃,掌心被划开的瞬间,浓稠的鲜血,如洪流般,顺着手臂,触目地淌下。

    持刀的青莲被这凶残吓得松了松手,溶月抓住时机,手掌滑向刀柄,把刀尖转了个向,用力刺出。

    “噗——”

    尖刀扎进青莲胸口,鲜血自刀口飞喷,溅进她的双目,她本能地伸手擦拭,这时,丁夫人冲过来,一脚踹上她的胸口。

    “嘭——”

    她被踹到地上,仰面朝天,仅有的气力被雨水冲走,她呲目欲裂地瞪着沉沉暗夜,无望地呢喃:

    “为什么……”

    为什么让她重回一世,却不允她杀尽仇敌?为什么天理昭昭,要对宁家如此残忍?为什么——

    “去问阎王爷吧!”

    丁夫人抬脚,踢昏了她。

    昏厥前,她看到秦长风立在高处,得意洋洋地感叹:“宁顽顽,你看,没有某的庇护,你果然活不成。”

    神魂飘离之际,她被一阵冰冷激醒,一睁眼,她看到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耳边,流水“咕咕”。

    她真得死了,回到了黄泉。

    “呵——”

    溶月嗤笑,冷笑才吐出口,胸腔卷起一阵彻骨的疼。

    不对。

    人死了,是会痛,但这痛,是销魂之痛,而非活着时,是剥皮切骨之痛。

    她没有死!

    溶月深吸一口气,伸手摸上后背的冷墙,墙壁潮腻,形呈弧状,壁上有水流过,缝隙长满青苔。

    她在井里!

    溶月又抬头,脖子向上的刹那,彷佛整个天底都在旋转,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气息灼热,犹如火烧。

    井口极高,一眼望去,只看到一团黑,不知道是天黑了,还是井口被什么东西盖满,透不进光?

    溶月侧耳,想试试能不能听见别的声音,听了许久,除了水声,她听不见其他。

    流水不停,渐渐在井下漫起,没过她的脚踝,前世被溺死的记忆,化作绝大的恐惧,罩住了她。

    她得站起来!

    溶月扶住井壁,想要站起来,可不管怎么动,一双脚全不听她的号令,就像是被人打残了一般。

    不是就像,她的脚断了。

    怎么办?

    慌乱的泪水,如暴雨倾盆,滑过她的脸颊,她咬紧双唇,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许哭,要冷静。

    双唇被咬烂的那一刻,她的泪水停了。

    江家共有八口井,前堂、正院、春泽亭、清夏堂、秋水斋、兰雪台的井有人用,只有添眉苑和偏院的两口,荒废了。

    可无论是添眉苑的井,还是偏院的井,都是新荒,不像她在的这口,荒废多年,她,到底在哪里?

    不管她在哪里,求救是她唯一的活路,溶月强忍着剧痛,竭力昂起头,朝着黑黢黢地井口大喊:

    “救命。”

    这一声“救命”,比蚊虫的“嗡嗡”更轻,仿佛晨露滴落,微风拂过,轻得连她自己都听不清。

    可她不想、也不能放弃,她继续大张着嘴,一遍又一遍地喊“救命”,哪怕她知道,也许没有人来寻她。

    她喊了很久,喊到精疲力竭,再也喊不动了,然后,她看着黑黢黢的井口,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意识即将溃散,一道焦灼至极的吼声刺进她的耳朵,声色之焦,比幼年父亲寻她时,更胜百倍。

    “宁顽顽——”

    可她不叫顽顽。

    这个人世间,会这么叫她的人只有——

    溶月睁开眼,灰白色的光点在井口的缝隙里闪烁,秦长风的声音彷佛破空之剑,击碎枯井的黑暗。

    “我——咳——”

    她说不出话,而井外的声音又在渐渐远离,溶月急了,她拼命地张开嘴:“秦长风,我在这里!”

    可她拼死吼出的一句话,未出井口,先飘散了,没一会儿,秦长风的声音更远了,远得即将听不见。

    “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