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别墅这一路上,驰向野都没有说话,只是跟在步星阑后头不紧不慢走着。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渐渐重叠在一起。
两米多宽的水泥路上,一边是高低错落的云杉,另一边是圆润饱满的石头,背阴处还积着残雪。
虽是冬季,但已近尾声,白天温度基本都在零度以上。
浅蓝色的湖水轻轻拍打岸边,有风从枝叶间掠过,带起一阵沙沙声。
这样的沉默让步星阑很不习惯,于是主动找了个话题,“真的会下雪吗?”
没料到她会先开口,驰向野怔了怔才答:“应该会的。”
话题瞬间被终结,步星阑觉得这个问题实在是蠢透了,她甚至有些埋怨起驰向野。
这人平时不是很能说吗?怎么这会儿哑巴了?光这么走真的很尴尬啊,又不能跑起来,两公里为什么这么遥远?
她正胡思乱想,突然听驰向野说:“星星,等车修好,把那两个家伙送回去,我们就要继续北上,你要一起吗?”
“当然!”她立刻点头,忽然又想起李云澄说过的那番话。
那孩子言之凿凿,不像是在说谎,如果真像他所说,那个名叫“Taylor”根本不是他的养父,那把他送回去岂不是害了他?
还有那个所谓的“肾上腺素红”实验,也让她十分在意。
至于安瑟伦就更麻烦了,这家伙明显不是个能够乖乖听安排的人,送回去估计还会跑出来。
他又不愿意让驰向野知道身份,也不知在顾虑什么。
看来有必要再好好跟这两位聊一聊了。
等他们回到别墅时,里头已经亮起灯光,下午陆谨言就带人清理过烟囱,此时客厅内的壁炉也燃了起来,室温宜人。
大伙或坐或躺,聚在壁炉周围喝着刚冲好的咖啡,这算是两队登陆北美以来过得最舒心的日子了。
见他们回来,雷克斯仰头道:“嘿Bro,怎么样,是不是身心舒爽?”
驰向野皮笑肉不笑随手捞了个东西丢过去,雷克斯眼疾手快接住,转头和邦妮交换了个眼神。
两人笑得一脸暧昧,弄得步星阑满头雾水。
雷克斯观察着两人的神色,不确定道:“兄弟,该不会你才是被迫‘享受’的那个吧?”
隐约猜到他误会了什么,驰向野并不多做解释,只是淡淡道:“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的,晚上应该不用吃了。”
雷克斯立马爬起来抱上去,跟头无尾熊似地挂在他身上,无赖道:“不要啊兄弟,没有你的美食我可怎么活?”
“下去!你很重!”
“不要,除非你晚上给我做双人份!”
“你是猪吗?这么能吃?”
“我体力消耗大啊!”
两人“难舍难分”地去了厨房,看着这对幼稚队长,步星阑翻了个白眼,打量周围。
安瑟伦还是不在屋里,艾利威正和李云澄下五子棋,她走过去问:“看见……Allen了吗?”
艾利威抬头道:“好像在湖边,不知道在干嘛。”
步星阑瞟了眼厨房,驰向野还在跟雷克斯斗嘴。
她重新从大门走出去,绕过别墅到了湖边,附近并没有安瑟伦的影子,她顺着湖畔往下游走了两三百米,终于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安瑟伦蹲在湖边,似乎正在洗什么东西。
他的将外衣脱了下来,双手上的绷带也解开堆在脚边,有一段垂落到湖水中。
那上头像是沾满了鲜血,淡红色的痕迹正随着水流往下游蜿蜒。
步星阑心中一紧,连忙上前问:“你受伤了?”
安瑟伦似乎对她的到来并不意外,连头都没回。
他先将风衣拧干放在一旁,而后继续搓洗染血的绷带。
步星阑走过去站在他身旁,仔细打量着那双布满疤痕的手,看起来并没有添什么新伤,又忍不住猜测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如果这些是被丧尸所伤,那他为什么没被感染呢,虽然有的人确实天生对病毒免疫,可那样的人少之又少。
况且这种免疫只针对一般情况,如果病毒危害太高或者数量过大,也是扛不住的。
步星阑又问:“你真的不打算告诉他吗?”
站了许久,见对方不打算回答,她一把抢过那团绷带质问:“他找了你三年!你跟过来明明就是放不下,为什么不告诉他?”
安瑟伦又将绷带拽回去握在手中,嗓音沙哑冷厉,“我说了,是你认错人了!”
步星阑的脾气也上来了,点头道:“行,既然你非要这样,那我替你去跟他说,让他亲眼看看你究竟是不是他弟弟!”
安瑟伦扔下绷带,起身拦住她喊了一声:“不用你多管闲事!你算老几?”
步星阑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道:“我再给你一个晚上时间,想想怎么跟他说吧!明天一早如果你还不打算开口的话,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多管闲事!”
说完扭头就走,留下安瑟伦一个人怔然立在湖边,脚下绷带缓缓滑入水中,晕染出淡红色涟漪……
七点一过,天色完全暗下来后,天空中果然开始飘起小雨,没过多久又转成了雨夹雪。
接着势头越来越大,不过片刻工夫,外头道路就被细雪覆盖,树林山丘上全都积起了薄薄一层。
吃过晚饭,雷克斯安排好了晚上守夜的队员。
一楼一共三个房间,两大一小。
小的那间只有一张一米二的床,直接分配给了邦妮,她带着李云澄一起,其他人则分别安置在两间大卧室和客厅内。
安瑟伦依旧没有进屋,执意要待在皮卡里,艾利威去给他送饭顺便邀请他进来都被拒绝了。
步星阑正打算找个角落窝着,驰向野便拉着她上了三楼。
顶楼一间带天窗的卧室不知什么时候被整理了出来,房间不大,但打扫得很干净,床单明显清洗过,透着些淡淡香气。
“还好小艾那里洗衣液洗衣粉都有,不过没有多余的被子了。”他边说边取出保温毯,“你的也拿出来。”
步星阑照办,随口问:“什么时候打扫的?”
“下午顺手理了下。”
“为什么,一楼又不是住不下……”
“怕你不习惯,一堆人挤在一起,还都是爱打呼噜的大老爷们儿,小艾说你在新兵营的时候睡眠就浅。”
驰向野抖开毯子铺好,叮嘱道:“房子里没暖气,壁炉在楼下,上面会有些冷,外套尽量别脱,裹好毯子。”
铺完床,他在床头留了盏应急灯,又道:“三楼没通电,用这个,我没让Rex排你的班,好好睡。”
说完习惯性揉了揉她的头顶,关上门离开。
步星阑走到窗边往外望,不一会儿,驰向野挎着枪,全副武装走出别墅大门,往装甲车边巡视了一圈。
他停在军用皮卡边上站了片刻,又回到门廊下。
原来前半夜是他的岗。
步星阑躺到床上,头顶天窗已经快被覆盖,依稀还能看到一片片雪花落下,给不算清晰的玻璃镶上了一圈毛边。
她睡得并不安稳,或者说根本没睡着。
太冷了,虽然室内温度并不低,军方配给的装备防寒性能也不差,可她还是觉得冷。
不是生理性的冷,倒像是从心底透出的彻骨寒冷。
辗转反侧半宿,迷迷糊糊间,她听到了脚步声,有人上楼了,紧接着,那道声音停在了门口。
猛地清醒过来,迅速看了眼手环,已经凌晨两点多,她隐约猜到是谁。
房门被轻轻推开,她立刻闭上眼,面朝里侧放慢呼吸。
来人借着应急灯微弱的光线悄悄朝里瞅了眼,并没有进来,见她正在“熟睡”,又关上门离开。
没过多久,门外传来一声轻响,像是什么东西靠在了墙边。
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接下来半小时内都没再出现任何声音。
已经完全没了睡意,她索性下床,蹑手蹑脚走到门口握住门把手。
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建设后,她轻轻拉开房门往外看过去。